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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枯藤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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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对新人,却⾜⾜有七千多人的家属。俗话说,人数过万,无边无沿,这七千多人却也相当可观,以地球的学校做比较。假设一所大型⾼中,每班五十人,每年级二十个班,既全校约三千人,做的时候可以将一个标准⾜球场加跑步赛道塞得満満当当,那么七千多人挨挨挤挤,也就是塞満一点五个田径体育场的规模。

  鳄鱼领去年的秋收庆典参与人数⾜⾜有近五千,本以为加派五成的人手便绰绰有余,但显然经验不⾜的组织人员忽略了某些情况,比如底层民众的素质或者说饥饿一辈子的人对不限量食物供应的‮狂疯‬。

  第一个出问题的环节就是当观礼区后面与两侧的长桌摆満食物,鳄鱼公爵宣布开饭的时候,本来还算整齐坐着等待的人群瞬间炸窝,争先恐后冲向餐桌,秩序全无。鳄鱼公爵一愣,便想到踩踏的后果,习惯的震圣魔海以庒制躁动,却再次一愣,百试百灵的手段居然失效。转念才想明⽩,这些绝大部分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本感应不到圣魔海,而这一愣神的功夫,第一批倒霉蛋就已经出现了。

  靠炸雷一般的爆喝声,鳄鱼公爵总算让人群因惊愣恐惧而静止下来,原本负责上菜的魔法战士们迅速冲⼊人群,背出被挤倒在地的伤者。好在这次婚礼的意义重大,鳄鱼领仅有的三位九环与诸多八环全部在场充作证婚人,此时也不矫情,用⽔系魔法之力及时对重伤者救治,这才没有出人命。

  紧急调动一倍的人手过来,仿佛牧羊⽝一般渐渐将人群分隔,小块小块的⼊席开吃,当全部家属与新郞新娘安坐于餐桌边,比预定的时间节点⾜⾜晚了一个大沙漏的时间。

  不过事情还没完,第二个出问题的环节就是食量。有一种传言,金鱼与兔子是没有腹感的,只要喂食就‮劲使‬吃,直到被撑死,虽然有辟谣的说法让真假成,但人作为一种动物,死于撑死的情况‮实真‬存在,且案例不少。

  而此时此刻,鳄鱼领这边又差点增添几个案例。

  好在见人吃着吃着仰头昏倒,外围盯着的魔法战士迅速出手,然后又找来气系魔法师将胃袋中的食物传送出来,再用⽔系魔法之力愈合內脏,最后传送出腹腔淤⾎,这才再次避免乐极生悲。

  这里需要重复申明一点,四系魔法是可以对他人体內使用的,不过必须⾼于目标三环以上,否则会十分滞涩且同系还会吃一个満伤害的魔法反制,而随意搅人体內部,百分百可以瞬间秒杀,这也是‘三环撤退’原则存在的基础。此时玩命吃饭的大多是普通人,而普通人更为脆弱,即使是一环的魔法师也可以在其体內施法造成瞬杀,不过反过来考虑,治疗也更容易。

  而爆胃问题也不得不让这一场流⽔席略微调整‘不限量’这一规则,几个嗓门特大的魔法战士被选出来,用荒腔走板的各种语言不停地对人群呼喊诸如‘节制饮食’‘小心送命’等等告诫的言辞,更有走在人群中的魔法战士,将肚子鼓如⽪球的家伙拉下餐桌。

  即使如此,仍旧不断有人爆胃,好在治疗人员渐渐经验丰富,处理过程越来越⿇利。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食物的储备数量,不是少而是多。筹备方本是以秋收庆典的经验为基础增加五成,但普通人的食量怎么可能与魔法战士相比。即使是爆胃的状态,也不过是一个三四环魔法战士极限食量的一半,是以,当大部分人再也吃不下的时候,后台还堆満了各种食物。

  不过相比于前两个,这却是最好解决的事情,先是用公车将新郞新娘与家属们送回长藤镇外围的各个小区,将这场集体婚礼顺利收尾。而忙活大半天的魔法战士们开始加餐了。

  且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鳄鱼公爵忽略紫羽女士的眼⾊,特批大量魔瘾药剂,按照环数分级分发下去。事情进行到这里,看着桌子上的魔瘾药剂,老鱼⼲就不得不佩服鸣骨的先见之明。在不久前吃到一半的时候,暂为服务生的这货就找到老鱼⼲与灰骨夫妇,提示‘留着肚子,之后可能有好事’。

  老鱼⼲是一环,新儿媳妇也是一环,灰骨更是新晋四环,虽不是‘工作人员’,但乐的气氛之下,周围人确定三人是魔法战士之后,当然不会情商欠费的去驱赶。

  就这样,老鱼⼲面对不限量供应的魔瘾药剂,越喝越是觉得烤⾁香甜,越吃烤⾁越是觉得魔瘾药剂慡口够劲,至此陷⼊烤⾁与魔瘾药剂的循环之中。脸是越来越红,眼睛是越来越蒙,看着⾝边的傻儿子与新儿媳妇,越看越⾼兴,越是想吃喝,然后在稀里糊涂之中视角翻转,人事不知。

  …

  恍恍惚惚之间,睁开双眼,却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谁,⾝处何方。就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大梦,将前事忘个⼲净。直到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传来。“看看这是谁?”

  视野一片⽩茫茫似雾气的东西,左右晃晃眼珠子,再微微眯起双眼,总算让视野正中的一小块清晰起来,一个人影也由模糊变得分明,却是一个绿头发少女的上半⾝。明显的异邦人容貌让惯常的审美有些不知所措,但青舂无敌,加上少女神情中的慌张无措与勉強为难,更让人心生怜意,再挑剔的标准也说不出一个丑字。

  “看看这是谁?认识不?”飘飘忽忽的声音重复道。

  “不…不认识。”短暂寂静后,周围猛然一片吵杂,搅得脑袋仁发疼。努力提⾼音量,喊出‘安静’二字,但自己听着都跟蚊子叫差不多,完全被周围的噪音淹没。

  待周围的噪音渐渐消失,脑袋仁稍稍轻松的时候,又听到那个飘飘忽忽的声音问道:“爹!看看认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

  视野中小小清晰的区域內出现了一个两鬓微⽩的中年汉子,正用手指指着自己,一脸期待。这容貌十分眼,回忆片刻,答道:“二叔!?”

  从始至终并没有思维逻辑提醒这样一个事实,叫自己爹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吵杂声再起,然后再次渐渐消失。飘飘忽忽的声音再次重复道:“记得自己是谁不?别催,我知道了,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谁?我的名字?’昏昏沉沉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名字从记忆深处浮现:蓝腮,我是蓝腮,鳄鱼领飞鱼家族的旁系‮弟子‬,在这一分支旁系的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十。

  “我的名字是蓝腮。”蓝腮开口道,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也无人搭话。仿佛确认又仿佛在寻求回应,蓝腮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我的名字是蓝腮”声音由⾼到低,在昏沉过去之前视野忽然一片明亮,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忽然一阵恍惚,视野中的明亮化作湛蓝的天空,隐约的人声化作清晰无比的呼喊叫好,⾼⾼的石台之上,一个健壮的少年又一次轻松取胜,先将对手额头的布条扯下并将其丢出台外,再于自己额头的布条上打一个节。一种冲动从心底涌起,就想蹦上台去,却又有一种恐惧让‮腿双‬发软,纠结犹豫之间,直到台上的少年将打了六个节布条送进台下一位少女的手中,一切都化作一种颓然。

  而这种颓然在那个只看得见背影的少女献上一吻的时候,皆尽化作绝望。同时一个名字浮现脑海:云儿姐,但这个名字主人的容貌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而当不远处那个少女转过头来的瞬间,周围人群一阵拥挤推搡,视线就此被遮挡。

  悲从中来,蓝腮泣不成声,泪⽔却不是从脸颊滑落至下巴,而是给两鬓与耳朵带来几分凉意。

  “公爹,您是饿了?”片刻之后,下⾝微凉,这个声音又道:“没尿呀,这怎么又哭了。”

  蓝腮转头向声音处望去,却见一个面⻩肌瘦的中年女人,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是您儿媳妇啊!”“我还没有儿子,哪来的儿媳妇?”蓝腮呆了呆,加重语气“你到底是谁?家里新来的下等女仆?”

  中年女人也是一愣,接着摇‮头摇‬,呵呵苦笑着目光挪开,答道:“算是吧。”

  “我是在训练的时候被打晕了?”

  “嗯。”中年女人点点头。

  “行了,我这里不用服侍,出去吧。”

  “好的。”

  中年女人依言起⾝出门,蓝腮却是微微皱眉,一是奇怪家里的下等女仆什么时候也穿上这么好的⾐服,二是奇怪‘下等女仆’手中拿着的细长如针的子与挂在上面⽑茸茸的织物是什么。然后发觉⾝处的房间也有怪异,墙面平滑且全⽩而非灰黑凹凸的石质表面,棚顶上挂着的魔法灯也不是⾝为‘透明人’的自己有资格享用的。

  不过这些疑惑很快被昏沉感淹没,蓝腮望着透明玻璃窗外面云密布的天空,怀着对雨中训练的不慡,沉沉睡去。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对这个一个酷似二叔却坚称自己为二儿子的神经病,一阵茫然无措,掰扯半天也是同鸭讲闹不分明,直到余光中看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五六岁男童,这才想起了什么,说道:

  “我的二儿子在这里,你这傻子快快滚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蓝腮说着,伸出手去,拉过五六岁的男童,却看到一个枯瘦无比点点老年斑的手背,顿时一惊。刚刚想拿到眼前细看,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恍惚间,那个男童便稍稍变化长大且一脸青黑的躺在地上,耳中则是一个不停哭泣着的女声。

  “就这样吧,别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同时一个枯瘦且有几颗老年斑的手拉过一张草席,将小小的⾝躯盖上。

  “⿇烦族叔了。”蓝腮嗓音嘶哑,仿佛喉管布満铁锈。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论如何,这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的,这边的事你莫担心,去照顾你的婆娘吧,听你婶子说,可能又怀上了,这样子哭哭啼啼对肚子也不好。”

  蓝腮转头望向內屋,帘子遮挡下,只见边六条腿紧挨在一起,却是两个邻居的婆娘正在安慰着。“这边我也揷不上话,还是陪您走一趟。”

  “也好。”被唤作族叔的老人此时已经抱起男童,犹豫片刻点头应下,侧⾝出房门。路上以一句‘你可记得长藤镇名字的由来’作为开头,讲起了故事。这段故事蓝腮有些印象,似乎听三爷爷讲过,不过此时既不想说话也忆不起具体內容,便沉默着倾听。

  家族记载,在圣科颂时代末期,鳄鱼领最低⾕的时候,有一个老魔法师游历至此,与那一代的鳄鱼公爵切磋一番后,便暂住下来。用火系魔法不仅帮助几大家族修建城堡,也建立了一个专供魔法战士生活的小镇,命名为长藤镇,并以这个名字祝愿鳄鱼领內的几大家族子嗣枝繁叶茂。

  话到此处,族叔稍作停顿,感叹道:“不过这些年来,我越是琢磨,越是感觉出别样的味道。”

  “难道那个游历的魔法师话里有鬼?”蓝腮迟疑道,微微皱眉,似在故事中寻找有关诅咒或其他可能与丧子有因果关系的蛛丝马迹。

  族叔摇‮头摇‬,解释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体会到前人的大智慧而已。”

  “长藤镇的名字中有大智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话至此处,二人已经来到一处荒地,族叔放下草席,一边挖坑一边继续聊“我觉得这家族真的就和长藤一样,每一节生出一一叶一茎,就和一个人有手有脚有脑袋一样。前面的旧节老枯而死,将全部精华传递给下一节,而下一节落地生如此往复。”

  蓝腮沉默挖坑,不置可否。直到将小小的⾝躯放进坑內,蓝腮下意识的去抓草席侧面露出的小手,却被族叔抓住手腕。

  “多想想你的二儿子,还有你婆娘肚子里的娃娃,再想想断去旧芽而发新芽的藤蔓,做出一个⽗亲该有的选择!”族叔将路上拾起的小段长藤嫰枝塞进蓝腮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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