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天上午,安言在“朝”验过货版后,照例独自离开。公车刚好走了,路上截不到的士,她⼲脆闲逛起来。路边有很多小店,东摸摸西看看,也不觉得累。左边一间小店的橱窗里挂了很多美丽的⽪卡丘机手链子,⻩⾊的小东西千姿百态地吊在玻璃橱窗里,只要有人用手指在穗子上轻弹一下,便会全部摇动起来了。
安言移开眼睛,轻轻一甩长发,回头四望,发觉柏油路上一片黑,原来洒⽔车刚刚驶过。看看手表,下午三点了,猛然想起今晚还有一个相亲宴会等着她——无法言喻地,她觉得厌烦。
晃到路旁一间蜡像展览厅,门前有二十来级⽩⾊大理石阶梯,安言拾级而上。来至大门前方,她透过玻璃橱窗往里望,內中布置华丽典雅,影影绰绰,分不出究竟是蜡像人还是游人,很有繁嚣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又失了趣兴,慢慢走下阶梯,继续漫不经心地逛着。
机手响起。
“喂?”
“漫无目的地逛,有意思吗?”一把拖长了音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你是…”
“我在你后面。”
安言扭头,一辆红⾊的车子缓缓放下车窗,露出杜淮淡淡的笑脸。
“上车吧,我送你一程。”杜淮盯着惊愕的小脸,一脸的微笑。
安言略一犹豫,还是上了车。
“这几天本想着约你吃顿饭的,却总是忙,菗不出时间。”
安言心一跳,他真的想过要约会自己?“现在是暑期,正值旅游旺季吧…”
“是啊,别说吃饭了,口气也得找时间。”杜淮随意应着,缩头瞄向窗外的灯箱广告,上面是魅力男士布拉德,一头的中长金发略显凌地悬垂两侧,掩着一张忧郁的脸。
“忙得有价值就好,你已经很成功了。”安言老实说。
杜淮挑眉,⽪笑向不笑地说:“谢谢你的恭维,看来你纯情的,这几天我妈就不断地说你是一个如何如何标准的好女孩呢,说得我也心动了——”
安言吓了一跳,脸有点烧了“我不是吧…”
他笑,没答话。
“如果不普通,也不用相亲吧…”安言自嘲一笑,垂下眼帘。
杜淮扭头望了望她,眉头轻轻一挑“不无道理,奇怪,我妈怎么就这么喜你呢?
安言的心似被刺了一下,好半晌才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普通女孩…”
“我有时真奇怪…”
他又奇什么了?
“我向‘朝’订的货,真是你设计的吗?”他扭头紧盯着她。
“是啊…”安言抬起清灵的眼眸望着他,却被他眼中隐动的疑惑唬得有点无措“有…什么问题?
“没,所谓相由心生,你外貌老实的,竟然有这么细腻复杂的心思,不简单嘛…”
凭什么外貌老实的人就设计不出好作品?这人真是莫明其妙!安言扭过脸看向窗外,淡淡地道:“我只是希望我的作品能让人有舒服轻闲的感觉,心里想着就这样做了,没什么简单复杂之分。
“除了‘朝’,你还为其他旅游公司设计休闲服吗?
“没有。”她不作犹豫。
杜淮摸摸下巴——果真是没有吗?
“我还有点事,请在前面街口放下我吧。”这男人似乎不友善,也令她不自在,还是自己走路好了。
“哦,我还想请你吃饭呢。”
他约会她?安言一愣,垂眼轻说:“呃,我晚上没空。”
“又被你那心急的⺟亲扯去相亲吧,哈哈…”杜淮大笑。
安言被大大地吓了一跳,小脸憋得通红。
杜淮瞥了瞥这难堪的小脸,看来她今晚真的要相亲去了,便轻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妨碍你晚间的活动,现在时间尚早,我们喝下午茶!”
“我,我不是的…”明知走为上着了,但她还是鼓着一肚气儿就想解释。
“关于这个相亲问题嘛,不用再解释了…”杜淮拖着声音摆了摆手“我这个人虽然闲散,却有不少朋友。其实,只要大家认识了就可以做做朋友嘛,⼲吗一定要点头说喜不喜的?这世界不可预知的事太多了,佛面蛇心的人更不少,见一面就肯定下来,不要说我,就是你也不愿意吧。不过,安伯⺟可是个急子的人,似乎非得要个男人肯认领了你才能⾼枕无忧…”
安言默然。他说的都是事实。
“我说话比较直…如果惹安姐小生气的话…我在此道歉就是。”说是道歉,他的语气里却没半点的歉疚。
偏偏人家安姑娘要求低,此语一出,脸⾊已是好看过来,却仍然没做声。
杜淮又说:“我这人喜把工作和乐娱分得一清二楚,你别以为我整天待在办公室里就是个古老的石山,只要下了班,我绝对是一个追求随意生活的自由人。
言下之意,是否说他极其讨厌感情束缚,是个崇尚自由甚至排斥婚姻的新派一族?好吧,既然你主动道歉了,也算是个坦⽩的人。
安言说:“典型的都市人吧。"
“你也是吧。"
“是的,我也是。”安言笑应着。
两人刚好扭头相望,便对视一笑。这么一个毫无意思的动作,却令她的心猛跳了一下。
“喝杯香茶?”杜淮再问。
安言顿了顿,轻声应了。
杜淮把车子驶上附近一幢停车场的二楼,然后带头往侧边斜梯下楼,穿⼊一条小巷。
安言一边走着一边四处看“我们刚才还在新城市广场的停车场吧?
“对…”
“走捷径?”
杜淮两手揷在袋,晃在前面“嗯,茶室就在前面沙田广场的背面,转个弯就到啦。”
安言点头,跟在他后面。两人转出小巷,前面是一条略宽阔的长街,左边墙壁皆是商铺的背面,右边错落着几间士多店、理发店和裁店。
突然,街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嚣:“走啊,走啊…察警查牌了,快跑啊,快跑…”此起彼伏的吵嚷由远而近,紧接着,几个満脸惊慌的男人推着数台煮着食的小车从前方飞快地冲过来。冒着热气和⾁味的浓汁四处飞溅,有两个背着大书包的小孩躲闪不及,被溅烫得呱呱大叫!
一个中年胖男人一边向后望着,一边推着载満一锅热腾腾的牛杂的小车直前他们冲来。突然,惊惶失措的中年男人“哎哟”叫了一声,似乎是扭了脚,大手一松,车子失去了控制…此处恰好是微斜的地形,那辆食小车仍然骨碌碌地以曲线状向前冲着,眼看就要撞在安言的⾝上!
说时迟那时快,杜淮长手一搂,把被吓傻了的安姑娘搂在怀里,迅速一扭⾝躯,把车子让了过去。然而,当他再向后张望之时,居然看见那辆禀承了主人心意的小车继续沿着地势向下直冲!此时,一个从旁边士多店买酱油出来的孕妇正腆着大肚子施施然步下⽔泥石阶,大概听到“轰隆隆”的铁轮滚动的声音,扭头一望,当杜淮扯起嘴角,故意逗挑着说:“误会你是我的地下妇情…”
安言又被吓了一跳,更是小脸飞红“你,你胡说什么——”
杜淮一笑,慢慢跟在后面,半眯的眼睛里,没有人看得出內中游动的情绪。
两人默然走了几步后,安言突然扭头问他:“你的手怎么样了?还痛吗?”
“没事…”杜淮耸肩,手揷在袋里,似乎下意识要摆脫她的关心。
半晌,安言忍不住又问:“你很讨厌乐娱杂志记者吗?”
杜淮脸⾊一冷“他们是以别人的隐私为生存手段的一伙败类!”
想起哥哥对他数年前私生活的描述,也感觉出他对乐娱记者的反感,安言觉得那件事是真的了,心中竟然有点难受。
杜淮似乎也在沉思着。这个安家女孩肢体语言贫乏,常常満脸言又止,很有点憨直之气,如果她真是转卖“朝”设计图的人,这种由精明转憨直的扮演,真能获金马影后的宝座了——
好吧,猜谜语这玩意他从小就喜的!
“三点多了,来,我们吃下午茶去…”话音未场吓呆了,竟然不晓得再抬腿站上石阶避一避。
杜淮狂奔上前,大手一伸再一抓,把车子硬生生地拉停,再推至路边用石子顶住车轮。士多店老板连忙把吓得瘫在地上的孕妇扶起。此时,追在后面缉拿无牌食小贩的察警到了,急召救护车把孕妇送到医院检查。
杜淮左右一望,拉住旁边的安言闪进旁边的横巷,火速离开。
“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被他拖着跑的安言回过神来,连忙追问。
“别吵,来,我们快跑…”杜淮一边叫着,一边拖着她飞快地跑进另一条小巷停下,然后躬着⾝子大笑起来。
安言愣在旁边,睁大眼睛盯着他,实在不懂他笑什么。
杜淮笑了好一阵子,发觉站在旁边的安言傻傻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又笑起来“喂,我们刚才那样跑,会不会被误认为就是那辆小车的主人?”
原来他在笑这个,安言也不噤笑了起来“你是怕被记者拍照吗?
杜淮斜着眼睛看着她,眸子微一闪动“你是乖可女嘛,万一与我一起上了报,定有些不好听的话,我可担当不起。
“你怕他们误会我是…”
落,大手一把拉过像闷葫芦一样的安言,往小巷头走去。安言低呼一声,却没挣脫开来,就这样被他半拉半带地走着——他的大手温暖而厚实,丝丝温热在刹那间穿透⽪层,令她猛然有一阵阵⿇热的越、悸动、不安…
杜淮眯眼笑着,拉着微微颤抖的她转出尼合街,走进沙田广场首层。
他的大手不知何时放开了她,好像在广场首层的印候——似乎无论做些什么动作,他总有最自然的姿态,那样的姿态,不会让人感觉他是刻意的,即使他就是刻意的。
穿过广场,两人转⼊广场后面一条略为偏僻的小巷,向左拐了两个小弯,面前赫然露出一间古典优雅的店子。
店前两侧围着用黑漆漆成的古式围栏,栏內大簇的向⽇葵正昂着娇的脸孔,摇曳着苗条的⾝躯,一派傲慢⾼贵。栏边満布一种蕨类植物,并不十分油绿,叶柄有些灰⽩⾊,有些是绿底带着淡⽩的癍点,似乎是芦荟的一种。
安言微微诧异,想不到繁华都市中居然有这一隅安闲之地。
“漂亮吧。”杜淮说着,眼睛瞄向小店的玻璃內。
“嗯…”安言点头,跟在他后面,顺着栏中的小径⼊內。短短的石子道甬,凹凸不平,人走在上面,像要沉下去又浮上来,有一点轻飘的恍惚。店门前竖着一小块雕着向⽇葵形状的木板,漆成⻩⾊的花蕊上,写着四个鲜绿⾊的小楷:细说茶语。
两人步⼊茶室,圆型的大厅央中是一座室內的石山,一泉“哗哗”的流⽔从石中注出,也不知源自何方。厅边分成八个角位的厢房。面向室內的厢房装着八角窗花,用古典的彩⾊玻璃封底。室外的临街玻璃窗都垂着薄薄的绿竹帘。刚才进来时,在外面看到西边的厢房放下了竹帘子,大概正有客人。
一个坐在柜台前、穿着修⾐裙的成女人看见他俩,立即甜笑着款款上前来。雪⽩的音丝长裙随着款摆的姿,拂出馨香的气息;细腻的⾜踝系一串紫石⽩金脚链,脚上趿着缕金钱的尖头睡装拖鞋,在翻飞的裙摆下牵带出一分绝的风情。
“小淮?怎么又来啦?”娇滴滴的声音自嫣红的樱嘴轻吐而出,摄人心绪。
“路过。”杜淮淡淡应着。
“总是这样说…”女人娇笑着,然后看向他⾝边
的安言“这位是…”
“她叫安言…这是我阿姨,你跟我叫宁姨吧。”
安言连忙微笑点头“宁姨你好…”被称做阿姨的女人通常是⺟亲的姐妹吧,这位娇美风的女人与一着另一樽榕树树墩。
“咳,你看的那樽是假的,右边那樽才是真的。”
“哦…”安言有点不好意思,立即又说:“这么大株的紫檀,年轮大概有好几百个,好珍贵啊。”
杜淮淡应了一声,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又不想说话了。
安言哪会看这些眉眼⾼低的事,小脸显露出一派天真“太漂亮了,我真想过去嗅嗅看是不是有香味的。”
未等这摸她底细摸了半天的男人点头,她便小跑着走向门边的紫檀树。细细摸抚了好一会儿,果然又把鼻子凑上前去闻味道,香味倒是没有了,树的纹理依旧⾊调深沉,纤细浮动,变化无穷,极具稳重之姿。
“怎么样?喜吗?”⾝后传来宁姨娇滴滴的声音。
“太名贵了…”她仰头望着宁姨,奋兴地说“不如,我数数它有多少个年轮?”
宁姨媚妩一笑“总共482个。这座树是四十年前东南亚热带雨林的产物,这一株要长几百年才长得成呢。那时还未有热带雨林保护意识,所以采伐。国中的紫檀木在乾隆时代就被砍伐光啦,而且,现在也不准进口。”
安言点头叹息,继续细细挲摩着紫檀树墩。
脸忠厚老实的杜妈妈可谓天渊之别。
“哦…安姐小你好啊,坐,过来坐。”女人笑了,表情丰富的眼眸一瞟杜淮,笑容更为灿烂。
杜淮⽩了她一眼,随即拍了拍安言的肩头,示意她走向东边的厢房,嘴里嘀咕道:“哦什么哦的,无聊!”
宁姨朝杜淮眨了眨眼睛,视线仍然不停地在安言⾝上转着,直至杜淮又瞪了她一眼,才扭着⾝子往里间走去,却有心无意地抛来一句:“宁姨食盐多过你食米哪小子,别老是摆出气哼哼的模样,小心自掘坟墓哪…”
安言听得一头雾⽔,偷眼瞄了瞄杜淮,感觉他脸都长了。这样的情形她实在不知要说些什么,便垂下眼帘,看着桌面精美的餐纸。
杜淮盯着对座的安言,心中不噤奇怪——如果他不主动说话的话,这个女孩是否可以绕手垂眼,一直沉默至他无法忍受为止?
“这儿不错吧?”他主动发问。
安言抬首四望一眼“嗯,装潢的古典朴实。”
杜淮凑过脑袋,指了指放在大门旁边的那一樽木⾊深沉、形态优美的树墩“喂,你知道吗?那是紫檀木的树呢。”
“真的?紫檀木好贵的啊。”安言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另一樽榕树树墩。
“咳,你看的那樽是假的,右边那樽才是真的。”
“哦…”安言有点不好意思,立即又说:“这么大株的紫檀,年轮大概有好几百个,好珍贵啊。”
杜淮淡应了一声,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又不想说话了。
安言哪会看这些眉眼⾼低的事,小脸显露出一派天真“太漂亮了,我真想过去嗅嗅看是不是有香味的。”
未等这摸她底细摸了半天的男人点头,她便小跑着走向门边的紫檀树。细细摸抚了好一会儿,果然又把鼻子凑上前去闻味道,香味倒是没有了,树的纹理依旧⾊调深沉,纤细浮动,变化无穷,极具稳重之姿。
“怎么样?喜吗?”⾝后传来宁姨娇滴滴的声音。
“太名贵了…”她仰头望着宁姨,奋兴地说“不如,我数数它有多少个年轮?”
宁姨媚妩一笑“总共482个。这座树是四十年前东南亚热带雨林的产物,这一株要长几百年才长得成呢。那时还未有热带雨林保护意识,所以采伐。国中的紫檀木在乾隆时代就被砍伐光啦,而且,现在也不准进口。”
安言点头叹息,继续细细挲摩着紫檀树墩。
“木头只是用来看而已,惟一能令它拥有特别的⾝价只是一股苟延残的气味…别看它了,来,试试我的招牌香茶…”她一边说,一边拉起还在对紫檀树墩又摸又看的安言,朝桌子走去。
桌上早已摆着绿⾖糍巴和香草烙饼等几⾊糕点和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宁姨用非常娴优美的姿态为他们沏了一轮茶后,被厢房的客人叫去了。杜准可不客气,边品茶边一口一个地消灭了不少糕点。
安言小口小口地喝着香茶,视线溜望着周围,很认真地说:“我猜想宁姨开这个咖啡馆是因为怀念某些人或某些往事。”
“什么?”杜淮随即停了咀嚼的动作,隔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嘴里的食物,
安言不知自己正在捋着老虎⽑呢,继续缓缓地说:“这名字真有意思…如果牵挂的是一些未能解决的悬挂在心里的事情,那么就对缘由二字…细说缘由,好听的,当然也可以叫细说当年或细说往昔,都好听…”话毕之时,她还自个儿很认同地笑了笑。
杜淮脸一沉,突然说:“我们走吧!”
安言一愣,她只喝了一口茶,嘴里还咬着食物啊,怎么说走就走了?不过,疑惑已经来不及了,杜淮已经起⾝大步走出店门,甚至没和宁姨说上一声。
安言连忙吐出半口烙饼,用纸巾包了投进垃圾桶,快步跟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杜淮冰冷着脸,连语气也沉郁得可以“我有事,你自个儿回去吧!”话音刚落,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大转出小巷,瞬间不见了人影。
安言当场傻了眼,呆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明所以。她左右一看,幸好已经走出小巷了,不然被宁姨见着,脸面可不知要放哪里去了。
刚刚对杜淮萌生好感的她,被尚处于面目模糊阶段的爱神狠菗一,直菗得小嘴微张,満脸傻气,只得咬着嘴转出小巷,委委屈屈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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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本来就不应该责怪安言,因为每一个人听到“细说茶语”这名字,都难免有点思忆似⽔、情意绵长的情怀。问题是这杜淮生轻狂,不拘小节,加之对安言有着怀疑,更懒得费力讨好,一旦说话不中听了,
才懒得理人家的面子还挂挂不得住。更何况安言一句无意引发的幽情正好挑起了杜淮心底的那深蔵的刺!这刺亦软亦硬,隐现,十多年来已和他长成一个了,现在被一个他不甚好感的人挑起来,不惹上火才怪。
原来,这“细说茶室”的老板宁姨姓⽩名宁,年近四十,是杜妈妈的姨表妹。十六年前,从国外学成归来的⽩宁应杜太太的邀请,参加“环宇”一年一度的年终晚会。当晚,杜⽗对⽩宁惊鸿一瞥,疑为天人,立即瞒着杜太太千方百计追求⽩宁。
耍尽能人所不能的泡妞伎俩后,杜⽗成功地抱得美人归,并玩起金屋蔵娇的把戏。这⽩宁生风情,却非无情无义之辈,心中一直觉得愧对表姐。然而,这只限于一时感触而已,当一对男女如胶似漆的时候,和盘托出事情的始末,甚至引⾝而退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正当⽩宁浸泡在甜藌与背叛的矛盾中的时候,丈夫有外遇的事被孕怀的杜太太察觉了。杜太太本敦厚,虽然委屈痛苦,却希望丈夫念及夫情分,鸟倦知还。
然而,好事必定多磨,越隐蔵的秘密越会在不可预知的情况下呈现在他们面前——复活节假期,杜⽗狠心违背带太太和儿子到新加坡游玩的约定,却带了⽩宁到巴黎散心。三天后,二人尽兴而归,嘻嘻哈哈地相搂着下机走出闸门之时,正巧被同时回港的太太和儿子碰个正着!杜太太当场呆若木,半晌,尖叫一声,疯了似的向机场外跑去。⽩宁大惊失⾊,连忙追上前去。杜⽗一时反应不过来,和十四岁的杜淮傻蛋似的杵在机场大门处。
就在杜太太狂奔进马路之际,一辆私家车飞驰而至。随着一声尖利的车鸣,眼看就要撞在她的⾝上。紧跟而来的⽩宁飞⾝扑上前搂住社太太滚了几圈,险是避过了,然而,⽩宁的额头却狠狠地碰撞在路边的⽔泥花基上,顷刻⾎流如注。
五天后,昏的⽩宁终于醒转。这场意外并未损伤她的美貌风情、机敏才智,却让她偏偏遗忘了与杜⽗有过一段绮情的记忆,甚至对其异常排斥。杜太太惊诧之余,猛然惊觉表妹十分凄凉,经过一段时间的剧烈思想斗争,终于开口叫丈夫把⽩宁接进杜家共侍丈夫。然而,此时的⽩宁,却顶着一副傲骨,坚决不接受杜⽗的约会,更别提要住进杜家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目睹事情始末的杜淮由对⽩宁的憎恨转变成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他感觉宁姨其实是记得一切的,甚至从未失忆。然而,当她面对⽗亲的时刻,居然又是一脸的安然舒坦,內心似乎真的从未起任何的波澜…是果真如此,还是刻意而为?杜淮猜想过千次万次,却始终不得要领。
⽩宁很疼爱杜家兄妹,也很尊重社太太。随着岁月的推移,杜⽗很望渴宁姨能⼊住杜家,⾝为情敌的杜太太也非常同意。然而,越发漂亮风情的宁姨本没意思委⾝于任何一个男人。她似乎很快乐,快乐得自然而然心无旁骛。似乎真的不愿意再依附任何的男人,即使这种表象包含了太多可能的因素。
一眨眼,十六年过去了。一个女人能有多少个十六年?每到月冷星稀的夜晚,她独对孤影之时,是否真能笑靥如花,倚栏轻唱她最爱的粤曲小调?杜谁不知道,但他会想,经常想。
年岁越长,杜淮越感觉自己喜宁姨,某些时刻,他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宁姨才是生他的⺟亲…那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情感,內中有着背叛的喜悦,也有着难以心安的自私——他想⺟亲快乐,想宁姨幸福,却不望渴⽗亲娶宁姨。
经验告诉他,一个男人牵系两个女人,永远不可能有太平的⽇子。他不要生命中最喜的两个女人流泪,永不。而那个姓安名言的虚伪女子,凭什么猜测只属于杜家的秘密?那一些连他也无法理清的思绪,何需她以一副天真的口吻強行闯⼊?
思绪仍然翻腾不止,杜淮拉着长脸回到公司。陈秘书告诉他“卫星”公司主动联络,希望能再次咨询他们的旅游计划,并且在下次见面之时能有豪华型和经济实惠型两个方案。
“他们是不是有心和我们合作还是个未知数!”杜淮没好气地盯着捧了咖啡进来的陈秘书“把上次已经做好的方案再捎一次过去,还有,通知策划部张正林,绝不可以再减价钱!”上次这“卫星”拿着“环宇”和“千⾊”两份计划书拼命庒他的价,真以为开办旅游公司的只要有人报名就有钱进袋,绝对没有亏本这回事,
简直岂有此理!
“知道了…”陈秘书瞄了瞄脸黑黑的老板,直觉周遭有着罕见的凉意。
杜淮随即摆摆手示意她出去。眼睛一瞥桌面,上面摆着会计部送来的出团月报表和开发部的新订路线计划——澳洲越⾕流探险?蔵北⾼原探险?洲非马纳马里湖惊险之旅?阿里山达那伊⾕野营?怎么全是些吃力不讨好的路线啊?这些专为探险人士设定的路线价钱不能太⾼,而且起码要十来天,团队还要准备各种各样防险装备、救急 物药及有医学常识的导游。
现在的人真是吃了饭没事⼲,不辛苦不古怪的行程还不青睐呢,更何况探险人士都是组团出行的,少不了一个劲拼命庒价,人气旺盛是没错,可惜利润少之又少。
“Shit!”杜淮暗骂了一句,随即按下十号內线“陈秘书,叫苏健东进来。”
苏健东夹着一叠新计划书,匆匆赶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见陈秘书向着他噘嘴儿呢。
“什么事?”他庒着声音问。
“他想杀人!”
苏健东一愣,想了想,还是把那个装満奇思妙想的探险行程新计划的文件夹先放在陈秘书那里,才敲门进⼊“杜总,有什么事?”
“你的计划很有想头嘛。”杜淮瞄了瞄桌面的旅游路线计划书。
苏健东眼睛一亮“总经理觉得可行吗?”
杜淮哼了一声“行不行我可不管,我只管利润!
别说我没提醒你,无论多少人参加旅行团,一律不准折价!”
苏健东肩头一垮,只得点了点头。
这时,杜淮的机手响起,他一皱眉头,大声问:“谁!”
“小淮,是宁姨——”娇美的声调响起,令心情不佳的杜淮刹时按下火气。
“没有半点风度的臭小子,一声不哼就走人了,生生扯破人家女孩子的脸⽪。
杜淮轻哼一声,没说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当时正站在二楼窗前,连你扭头吼她的样子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对于这种有可能见利忘义的女子,他可不习惯內疚。
“是不能奈你何,只不过我看那安姐小品格敦厚,小淮,她和你妈都是一类的人…”说至最后,她的声音沉了下去。
杜淮向苏健东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待办公室门重新关上后,怀疑了十多年的问题突然自他嘴里噴薄而出“宁姨,你其实没有失忆吧。”
那边沉默。
“是不是?”
宁姨淡淡地说:“小淮,我突然觉得,你一点儿也不讨女人喜了。”
“宁姨,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
“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作任何改变…小淮,女人是绝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把理和感放上天秤的,我非常明⽩这个道理,所以保持现状。”
杜淮一窒,想不到宁姨所想正是他之所忧,心中微微一酸,只得故作轻闲地说:“知道啊,两者时隐时现替而来,比如在月圆之夜,女人会感慨良多,是男人求婚的好时机…月蔽之时,会决绝冷情,是和男人一刀两断的最好时刻?”
“臭小子,胡说什么!”宁姨笑骂他。
“没什么,如果这样,我就暗示追你追至气吁吁的陈律师、张医生、刘会计师他们,遇上每月的历十五才找你…”宁姨立即喝他:“小淮!”
杜淮一笑,随即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找我什么事?”
“噢,你提起来就好,刚才芳姨打电话给我,说早几晚瞄见我在南丫岛的别墅有人影在晃悠哪!
“不会吧…”杜淮一惊“你有没有再问问其他邻居?”
“没有啦,那儿的别墅每户的园子都围着⾼墙呢,别人要看也够不着,芳姨离我那儿最近了,也是瞄着似有人影儿,小淮,你说会不会是贼子躲进去了?”宁姨越说越心慌。
“有可能…我周末过那儿看看。”宁姨有事,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不,不,你自个儿去危险,我们还是警报好了。”
“这只是个怀疑案,警方不会太过注重,别担心,我就约个察警去看看,顺便把锁全换了,再装上防盗警报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