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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夺嫡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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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氏并不耽搁,当晚从弟弟带来的瓜果中又挑了一份上好的,细细的装筐里装点好了,命翠儿去何忻家问了信儿,李氏命翠儿带话给沈氏,让她只管去说话的。

  李氏是继室,继子都娶了媳妇,除了李氏院里的琐事,家事都是继子媳妇在打理,李氏平里清闲的很。她与沈氏脾气相投,自然乐得沈氏过去说话。

  沈氏带了瓜果过去,李氏还说沈氏客气,沈氏笑,“我知你这里必不缺这个。这若是外头买的,我便不送过来了。昨儿我娘家兄弟过来,带了几筐,都是自家田里产的,新鲜不说,还是透了才摘下来的,现吃正好,不是寻常商家那里捂的。”

  李氏与沈氏相,笑着打趣,“你家兄弟可真是心疼你,我看他时常来的。”

  沈氏道,“他是个热心肠,我们村里有什么事,族人多是央了他,他也乐得给人帮忙。这回真是犯了难,又关着我娘家族人一季收成,我想着,跟嫂子打听打听,看族兄可有什么门路。”

  李氏忙问什么事,沈氏便说了,道,“我知族兄做的都是丝绸锦缎的生意,与这卖瓜果的也不相干。若是往常,我也不能跟嫂子开这个口,只是瓜蔬不比别的,我娘家一村子人都是种田的,再耽搁些日子,一季收成便没了,才厚着脸皮跟嫂子打听。”

  李氏青春妙龄,会嫁给长她二十余岁的何忻做继室,也只是寻常出身,故此,只一听就知道沈氏的难处。李氏立刻应了,“这有什么。我是不敢说大话包管能给你帮上忙,不过,问一问我们老爷又不费什么事。你来的也巧,原定的明儿去州府的,待老爷晚上回来我问他,倘今晚不给你信儿,明儿必给你个准信儿。”

  沈氏再三谢过李氏。

  李氏当晚就着下人送了消息到何家,小子特意相求,沈家也算是何家拐着八道弯的亲戚,何忻并没有收菜蔬的门路,不过着人请沈素过去具体说一说,看能否帮上忙。

  何恭还跟着一道去了。

  沈素当晚就决定第二跟着何忻到州府去碰碰运气。沈氏私下大手笔的拿了十两银子给弟弟,沈素还是头一遭去州府,虽是跟着何忻一路,沈氏到底不放心。穷家富路,若遇着什么难处,有银子总便宜些。沈素也没跟自己姐姐客气。

  沈氏又托人给娘家带了口信,不令娘家惦记。

  到第四天下晌,沈素方面疲惫的回了碧水县。沈氏看他累的狠了,并不问他别的,先着下人预备洗澡水,让沈素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待沈素换好衣裳,厨下已煮出一碗牛面,配着一样腌青瓜,一样切的细细拌了香油的腌萝卜条。

  沈素一句话没说,捧起碗来狼虎咽的吃了一碗面,又要第二碗。不必问,沈素便道,“不成,咱们这大老远找去的,人家把价钱都的很低,算上路费,还不如就近卖给碧水县的掌柜。”

  沈氏也无他法,道,“既如此,就近卖了吧。今年价低些,兴许明年就高了呢。”

  沈素微微一笑,“姐姐不是说想不好做何生意么?回来的路上我倒有了主意,咱不如就做酱菜。”

  “我这回去州府,也不是白去的。打听了许多家酱菜馆,人家不是有专门的田地种瓜蔬,就是要我的价。我脑袋后来方回转过来,找着最有名头的酱菜馆买了他们几坛子酱菜,姐姐尝尝,要我说,还不如姐姐你做的味儿好呢。”沈素笑容朗,并无馁,夹起腌青瓜咯吱咯吱的咬着,吃的津津有味。

  沈氏不信,笑,“你又说这大话,我这不过是村里手艺,哪里能跟人家店里的比。”

  “我说这个大话做甚。酱菜买了好些回来,姐姐细尝尝,我是真觉着姐姐腌的味儿更好。”沈素正道,“姐姐又不想做大生意,要我说,不如就做这酱菜生意。一则,成本小。二则,这东西得起放,一时卖不出也不打紧。衣食住行,人们总离不开吃的。”

  沈氏眨眨眼,“卖酱菜?”

  沈素跟着眨眨眼,两对美眸互视许久,沈氏沉一沉心,“等我尝尝人家州府酱菜馆里酱菜的味道再说。”弟弟小事喜欢玩笑,这样的事,还不至于跟她说笑。

  沈素道,“那我回家收些瓜蔬预备着。”

  沈氏道,“先别急。”

  沈素到底是男人,道,“既下了决心,就别犹豫,怕什么,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沈氏仍是记挂弟弟前程,道,“你可不许耽搁功课。”

  沈素笑,“念书念的脑袋都方了。”

  “你听我的,念书是正道。”沈氏道,“你只见商贾富庶,可商贾不能穿绸,再有钱的商人见了秀才也得行礼。尽管现在没人管这些,但,礼法上就是这样讲的。女人开个铺子,人家说赚脂粉钱,男人若行商贾事,就是你生意做得天大,读书人仍是瞧你不起。只有功名,才是大道。”

  要是心里承受能力差的,听这一席话定得反醒一二,奈何沈素自幼听这话长大的,他懒懒的应一声,“放心放心,我才不会做生意呢,爹爹也不许哪。”

  “你知道就好。”翠儿又端来一碗牛面,沈氏道,“吃慢些,暴饮暴食的,伤脾胃。”

  刚刚那是饿狠了,肚子填补了些,沈素便又恢复了雅致模样,他人生得俊俏,天生就占着便宜,不论什么模样都是好看的。慢调斯理的挑着面,沈素问,“子衿呢?怎么不见?”

  沈氏道,“去贤姑妈那里玩儿了。说是有好吃的月饼,叫子衿去吃。”

  沈素感叹,“子衿生得模样好,也懂事,没人不喜欢她。”

  沈氏往何老娘住的主院儿一撇嘴,那一位就不待见她闺女,何老娘不喜欢她倒罢了,婆媳间,少有融洽和睦似母女的。但,何老娘总是对何子衿冷淡,沈氏对此意见颇大。

  沈素笑笑,“理那婆子做甚!子衿也不缺她那一份儿!”

  填肚子,沈素道,“我明儿就回家,出来这几,爹娘定惦记着呢。”

  沈氏点头,“很该回家了。”

  何子衿傍晚回家,见着沈素不免又是一番亲近,拉着沈素的手装出一幅童言稚语的样子跟沈素打听州府的样子。

  何恭见着沈素也高兴,又劝他不要急,还是要以课业为主云云。

  沈素亦是应了。唯有何老娘私下同儿子嘀咕几句何素“不误正业”的话,何恭笑,“素弟也是为族人的收成着急,再者,他还年轻,略有些不定也不为怪,过两年就好了。”

  沈素是正经小舅子,何老娘也不能叫儿子同沈素绝,只是再三叮咛,“你可得把心搁在秀才试上。离明年也没多久了,踏下心来狠狠念几个月书,一次中了才好。”

  何恭皆应了。

  何恭也打算专心苦读以备来年秀才试,只是偏生今年事多,小陈表妹要出嫁不说,沈素的成亲亦在年底,沈氏嫁进何家两年多,还没回过娘家,夫两个早商量好了,沈素成亲的时候要一道去岳家住几的。

  何老娘知道后很是不,直接对沈氏道,“你男人考功名还不是为了你,将来他为官作宰的,诰命也是在你身上。你娘家又不远,什么时候回去不行,偏生要赶这时。”

  沈氏柔声道,“阿素成亲,我们离得又不远,做姐姐姐夫的要不面,不知要给家里人怎么说呢。就是相公脸上,也不好看。”

  “平里也常见的,哪里就差这一。”

  沈氏声音虽软,却是分毫不让,“平里虽是常见,阿素成亲一辈子也就这一回。”

  何老娘拉着老长的脸,硬梆梆道,“去一倒也罢了。”

  沈氏道,“当天来回,怕是赶不及。夜里赶路不安生不说,城门也早关了。“

  事关儿子,何老娘也只肯小退一步,道,“那两也差不离了。”

  沈氏道,“我跟相公说吧。”

  何老娘哼一声,“还是快些给我生个孙子,也好传承咱们何家香火,总不能叫阿恭膝下空空。有空想着正事,那些酱菜,得吃到几辈子。”

  沈氏笑一笑,“母亲前儿还教导媳妇,说相公要专心科举,让媳妇好生服侍相公。母亲的话,媳妇怎敢不听从呢?”

  何老娘叫沈氏噎的险些翻了白眼,不耐烦的打发她下去了,同余嬷嬷的抱怨,“你总劝我宽和些,可你看看这死狐媚子,我说一句,她有八百句等着我,只嫌我不早死呢。”

  余嬷嬷是受了何氏私下叮咛的,就是余嬷嬷自己也觉着,何家就这么几口人,何不消消停停的过日子呢?这两年她冷眼看下来,大可不是好相与的,何老娘终有老的那一,这个家,到底是大爷大的。何况,平里大私下对她很不错。余嬷嬷也乐得为沈氏说两句好话,劝道,“大才几岁,这个年纪,经的见的少,说话不留神也是有的,太太何必计较。依奴婢的私心,只要把大爷服侍好,大爷顺顺当当的考了秀才,纵使大有些不足,太太你耐心教她一二便好。”

  何老娘哼一声,“要不是看着阿恭,哼!”要是不看着儿子,她根本不会允许这等狐媚子进何家大门!

  何老娘暂熄了火,沈氏乐得松快,正好带着翠儿腌酱菜。何子衿人还没酱缸高,也喜欢跟在沈氏身边跑跑颠颠,间或问她娘是不是有秘方,的确她娘腌的酱菜味儿不赖。

  沈氏笑,“这能有什么秘方,做得仔细些就是了。别的不敢夸口,厨下这些事,一个用心一个不用心,便是天差地别。”

  看闺女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听着,沈氏也不耐其烦的念叨,“拿这腌酱菜来说,其实用的就秋油、大料、桂皮、姜、蒜几样东西,除了用量外,你用好的秋油和差的秋油,腌出来就是两样的味儿。别的都能唬人,唯吃的是唬不了人的,用没用心做,一尝就能尝出来。”

  何子衿听的直点头,沈氏笑,“看你这样子,好像真听懂似了。行了,拘你这半,早想玩儿了吧。叫翠儿跟着你,去找涵哥儿玩吧。涵哥儿明年就要进学了,以后再一起玩儿可不容易了。”

  何子衿道,“我知道,现在念大伯娘天天看着涵哥哥写字念书,我去了也不叫涵哥哥跟我玩儿。”

  沈氏笑,“那就别去了。”

  何子衿问,“娘,我以后能去上学么?”

  沈氏笑,“你也想上学?”

  “我可不愿意当睁眼瞎。”何子衿装模似样地,“听涵哥哥说,学里能学好些东西呢。”

  沈氏笑,“等你大些,我教你先认些字。”

  何子衿简直迫不及待,道,“今天晚上就教我么教我么教我么教我么。”

  沈氏笑容更深,逗她,“那你得听话。”

  母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沈氏的酱菜才腌了一半,就到了小陈表妹出嫁的日子。

  陈家排场摆的很大,即便是嫁闺女,也不输娶媳妇时的气派了。陈姑妈更是穿的喜气洋洋,亲戚们亦都提前到了,只是等了半,直到吉时都快过了,才见宁家的喜队匆匆而来,亲的管事脸色极是难看,与陈姑丈道,“六爷不慎跌了马,已送回家去了…”

  陈姑丈眉毛一拧,陈姑妈大惊失,连忙问,“女婿如何了?”这,亲路上出这样的意外,多么不吉利。

  宁家管事道,“今儿是大日子,三爷让五爷过来代六爷亲,三爷说,再怎么着,也不能委屈六。”新郎在亲路上坠马…就在陈家已有人心里想着,是不是小陈姑娘命硬克夫什么的。若今娶了小陈姑娘进门儿,他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

  陈姑妈六神无主,她倒没想着闺女命硬克夫什么的,陈姑妈想的是,宁六郎到底摔的怎么样了?若不打紧,闺女嫁过去亦无妨。可若摔狠了,这是闺女一辈子的大事哪!但,若宁六郎无妨碍,如何要兄弟代为亲…陈姑妈一时心如麻,拿眼望着丈夫,只盼丈夫能拿个主意。陈姑丈未多说,立刻便允了。跟来的宁五对着陈家夫妇略施一礼,代弟亲,将小陈姑娘进花轿,往州府而去。宁六公子在路上出这般意外,亲戚朋友也没吃酒的心了。陈姑妈脸色惨淡,心悬到嗓口眼,还是亲戚朋友俱安慰,说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

  陈姑妈几不得安稳,三天后接到宁家报信,宁六公子亲路上跌了一跤,不幸过逝。陈姑妈听到这消息,当下便厥了过去。

  便是何老娘听到此事,也很是哭了一场,为外甥女伤心,同儿子哭道,“怎生地这般命苦。这以后日子可要如何过啊。”小陈姑娘这个,还算不得望门寡,却真真是守活寡了。

  何恭又能有什么法子,叹口气,“娘打叠起精神来,您都这样了,姑妈还指不定什么样了。娘先定了神,也好过去劝一劝姑妈。姑妈心里的苦,能跟谁说呢。”

  何老娘抹一把泪,又心疼大姑子,“我这心都跟刀割一般,你姑妈不知要如何伤心。你姑妈养了五男二女,你表妹是小女儿,也最疼她。我这苦命的丫头啊…”说着又是一通哭。

  沈氏瞧着何老娘伤痛的模样,心道,何老娘并非没情意的人,只是,何老娘与她没有情意罢了。

  沈氏暗叹一声,引开何老娘的眼泪,道,“母亲,我这话不中听,不过,还是要先想一想,表妹以后要怎么办呢?”

  何老娘泪眼模糊,看沈氏一眼,见沈氏亦是伤感的样子,对她的恶感倒是去了些,一时没明白沈氏的话,问,“什么怎么办?”

  沈氏正道,“如今虽不当提这个,可咱们毕竟得为表妹考虑。表妹虽进了宁家大门,毕竟没有圆房的。表妹正当青春,哪怕要守着,宁家是个什么章程?别的不论,表妹既要守节,宁家六公子难道能没人打幡摔瓦,好歹表妹膝下得有个孩子,才是一辈子的盼头。”因事关小陈表妹,沈氏不好将话说的太明白,要是按沈氏的想头,好端端的大闺女,虽过了门儿到底没圆房,待宁六公子的丧礼一过,将小陈表妹接回来,将事冷上两年,另寻一门亲事,才是上策。不然,有几多寡妇能活到贤姑太太那水平的,不是沈氏看不中小陈表妹,实在是现阶段看不出小陈表妹能有贤姑太太的水准来。

  何况,贤姑太太是在娘家守寡,还服侍着父母归了西,有这样的名声,娘家兄弟子侄再不敢亏待她半分。

  小陈表妹行吗?宁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小陈表妹即便守寡也必然要守在宁家的。何况,宁六公子是接亲路上出了意外,知礼的说不与小陈表妹无干,可更不知多少小人暗地里嚼舌说小陈表妹命硬呢?哪怕宁家通情理,可这样年轻守寡的小媳妇,一进门死了男人,就是宁氏主家知礼怜惜,可天长地久,身边没个男人撑,小陈表妹在婆家的日子得怎么过?

  沈氏的话倒给何老娘提了醒,何老娘只顾伤心,一时没想到,闻言道,“是这个理。可不能叫芳姐儿一辈子就这样耽搁了。”何老娘平里喜拿贤姑太太说话,可说到底,有几个女人能愿意过贤姑太太的日子。何老娘素来待陈芳不一般,此时难得夸沈氏一句,“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的快。”

  沈氏谦道,“母亲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还是让相公服侍着母亲去姑妈家走一趟,一家子有个章程,后头的事才好办。”

  何老娘连连点头,午饭都顾不得吃,连忙命儿子去街上找车马,母子两个匆匆去了陈家。

  直到下晌,母子二人方回来,得知在陈家并未用饭,好在沈氏早命厨下预备着,忙命摆饭,何恭也在母亲屋里用了。

  待服侍着何老娘歇了,夫两个回房,沈氏倒了盏温茶给丈夫,问,“如何了?”

  何恭叹口气,“怕是不大好说。”

  沈氏一挑眉毛,何恭呷口茶,低语道,“我听四表弟悄悄同我说,姑丈得了州府的盐引。”

  “盐引?!”这年头谁都知道贩盐是大利,只是,若非与官府相,等闲商人哪能做盐课生意?沈氏问,“没听说姑丈贩盐哪?难不成是宁家帮忙?”

  “不好说。听姑丈的意思,既已过门,就是宁家的人。为夫守节,是应有之义。”何恭眉心微皱,“姑丈若不肯出头,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氏脑子快,角一勾,已将事想得七八成,眼中出一抹冷意,低声同丈夫道,“你别嫌我把事往坏处想,我嫁你这两年,也算长了些见识,听忻大嫂子说,忻族兄那样的本领,想开个卖盐的铺子,也只是在咱们县一年卖个三五百斤罢了。姑丈一下子得了州府的盐引,可不是三五百斤的事儿。何况,这样的事,断不是一时半晌就办下来的。好端端的,陈家表妹是怎么得的这桩亲事?是先有盐引后有亲事,还是先有亲事后有盐引,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何恭素来是个心软的人,道,“不会吧。姑丈不似那样的人。”

  沈氏道,“你别忒心实了,只可惜了陈家表妹,遇着这样的事,若父兄不肯为她出头,谁还能说什么呢?”

  何恭叹口气,他对陈芳虽只有兄妹情分,却是自小一道长大,如今陈芳遇着这样的事,何恭难免为其惋惜。沈氏叹,“或者,这就是表妹的命吧。”父母情分上差一些,真就将个闺女作价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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