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更新,祝大家节日快乐!
周通停了下来,眼睛微眯。
灯火幽暗,他依然可以看清楚⾎的颜⾊,因为那⾎黑的有些刺眼。
他感觉到手掌下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带动手与臂都随之颤抖起来,双肩也开始颤抖,直至整个⾝体。
他的脸⾊变得异常苍⽩,看上去就像在这么短的时间患了一场重病。
他中毒了,而且是一种罕见的剧毒。
如此快便能判断出这种毒物很罕见,是因为他的清吏司本就是世间最擅长用毒的地方。
他亲眼见过、亲手用过的毒物,要比普通人这辈子吃过的菜⾊还要多。
什么时候中的毒?他不知道,眯着的眼睛里幽幽的光不停地⾼速掠过,回溯过去的这段时光,虽然没有线索,但他还是很快便确定了是谁下的毒,是何时中的毒,因为这些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时间的倒推以及对一些细节的把握。
对方应该还在原处,但他没有转⾝,因为这时候首先要考虑的事情是离开。
他从袖中取出手巾擦拭掉角的污⾎,继续向着前方行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过了段时间,黑暗里有轻微的声音响起,石壁上的灯火幽幽复生,映出折袖苍⽩的脸,脸上带着泥⽔⼲涸后的痕迹,
他蹲下⾝体,伸出手蘸了些污⾎,凑到鼻前嗅了嗅。
黑⾊的污⾎,在锋利的、泛着寒芒的、如刀的手指上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他很満意,顺着气息向前继续追去,很快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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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吏司衙门下方的这些地道,繁如蛛网,很是复杂,而且超乎想象的长,可以直接通往很远的地方,如果可以,如果放在平时,周通会在地底停留更长的时间,绕更多的路,设置更多的机关,以确保绝对的全安。
今天不行,他已经⾝中剧毒。
这种毒与清吏司惯用的那些毒截然不同,没有专门针对经脉或ф星窍又或是识海,而是像一把沙土般在腑脏之间弥漫,带着一种耝励甚至耝暴的感觉,甚至让他联想到了北方那片辽阔的原野。
这是一种无比接近自然的东西,圣光术都不见得能够治好。但他是世间最擅长用毒的那几个人,在这方面的能力堪称大宗师,即便以前没有见过这种毒,也知道应该从哪个方面着手——要对付这种毒,只能用药,而且必须是草药。即便在周狱里,那些草药也很难找到,幸运的是,他知道有个地方备得相当齐全,更幸运的是,那本来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走过寒而又无比漫长的巷道,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弯,地势不再平坦,而是斜斜向上拱起,他继续向先走去,走到尽头,双手准确地伸进墙壁里的某个缺口,解除掉阵法,然后打开机关,双手向前微微用力,推开了一扇门,离开了黑暗。
一片灿烂的光在门外等待着他,还有一张如光般温和动人的脸。
光来自庭院之上的天空,沉的雪云不知何时被风拂走,露出了一片瓷蓝⾊的天空,冬⽇暖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那张温和动人的脸,则属于一位美丽的妇少。
看到这片光以及妇少的脸,周通顿时觉得⾝体变得温暖了起来,也平静了很多,而妇少眉眼间那无法隐蔵的担心与焦虑,更是让他的口都变得火热起来,这种与畏惧厌恶完全不一样的情绪,是他这辈子最缺少也是最需要的。
妇少把他扶出地道口,然后有些困难地把地道口关闭,重新启动了机关。
这座宅院并不大,也谈不上精致,但无论是黑檐照壁,还是青竹围栏,所有的细节里都透着安宁二字。
周通当初亲自设计这座宅院时,追求的便是这种东西,他始终认为安宁才有家的味道。
这座宅院就是他的家,真正的家,是他疲惫的⾝体与被毒泡了无数年的心脏最后可以宁静安放的地方。
只有回到这座宅院,他的心情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才能真正地放松下来。
为了全安,守住这个秘密,为了难得的安宁与不被打扰,周通很谨慎小心地经营着这座宅院。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里,无论是清吏司里的最忠心的下属,还是程俊等八虎,圣后娘娘也不知道。
唯一知道这座宅院与他关系的那个人,现在也已经死了。
每次回到这座宅院,隔着那丛青竹,听着隔壁那座院子传来的声音时,周通总会想起一些事情。
这些年来,薛醒川很希望他能够把薛府当成真正的家,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不要说薛府上小那些仆役与晚辈看着自己时惊恐不安的眼神,只凭他姓周这就不可能,他的那位兄长不要自己的姓,他总是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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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魔帅,周通大概在这个世界上杀人最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最是怕死。除了这座宅院,他在京都里还有几处隐秘的据点,但是那些地方对他来说,都不如这里全安,不如这里重要,也不如这里舒服。
因为这座宅院有一个温婉动人却又真心敬爱他的女子,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蔵了很多珍贵的事物,比如一些极珍稀的药材。
这些药材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暗中派人在百草园里取的,还有一部分是当初天机阁派人送给他的。
他接过泛着热气的⽑巾盖在了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刺了肺,沉闷地咳了数声。
取下⽑巾时,上面已经多了几处黑⾊的⾎,看着就像是墨画出来的花,并不实真,有些恐怖。
妇人很是不安,周通却显得特别平静与淡定,让她先去磨墨,他则是在椅上闭目静心,仿佛在品味什么。
他在品味⾝体里那种带着旷野味道的剧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睁开眼睛,在妇人的搀扶下走到窗前书桌旁,提起⽑笔,如写书法般一挥而就,极为潇洒。
纸上墨痕淋漓,字迹却是清楚无比,不是草书,是药方。
用哪些药材,几碗⽔,如何煎制,用什么火,什么炉,什么炭,什么⽔,药汁如何滤,何时加晶石,非常清楚。
那妇人见他神情,知道应该无碍,放心了下来,接过药方,便去后厨煎药。
这样的事情以前曾经发生过数次,她有过经验。
药材的种类还是分量都没有任何错误,生炉的动作很练。
不知何时,药炉旁出现了一位宮装美人,炉火照红了她的脸,映清了她无比美丽的眉眼。
这名宮装美人很美。
事实上,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一直被认为是大周朝最美丽的女人。
妇人神情平静地煎着药,分药、滤渣的动作非常稳定,就像是没有看到这名宮装美人。
宮装美人往药罐里放了一些东西。
妇人还是像没有看见。
房间里悄然无声,只有药罐里的汤汁咕咕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