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众人避开了上山的大路,改走偏僻无人的小道,此处背,山路格外崎岖陡峭。
莲花生频频回头去看他的暗卫首领,狐狸懒洋洋将自己盘成一只肥硕的果,从头到尾绕在首领脖子上,小爪子收起来,抱住他的肩,红尾巴一摇一晃,不时扫一扫他的背。
看到莲花生这个正经八百的主人向它投以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目光,狐狸将尾巴团起来,从首领大人单薄的肩上垂下来,老老实实不敢再得瑟了。
修缘觉得很庠,想要把狐狸扯下来,但摸到它柔软的⽑发,又觉得不舍。它一定认出自己了,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这种无言的温情太过受用,狐狸是喜他的,并且一直记着他。
修缘心里叹息,有时候,畜牲比人更长情。
行了一盏茶工夫,众人感觉口⼲⾆燥,停下来喝了⽔。当⽇天空一碧如洗,秋风习习,南飞的雁成群结伴掠过,已经是深秋,寒意森然了。然行至这一段,山路起始处的草丰林茂已然绝迹,一片光秃荒凉,杂草不生。
而众人个个热似炭烧,心如火炉,焦躁不安。
就连走在最前面的阿东,也需时刻想着一张脸,內心才能平静。
莲花生这时又回头,先是对着狐狸呵斥:
“下来!”
呆狐狸吓坏了,缩着脖子跳下了修缘的肩,耳朵尖尖的,眼睛通红,委屈极了。
修缘还想去捞它,莲花生又用和缓的语气开了口:
“随它去罢,跋扈惯了的蠢团子。”
狐狸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表达不満,亦或单纯是饿了。
修缘也觉得热,他卷起袖子,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再向前看去的时候,阿东似乎步履沉重。
没有人在意,⽑团刚挨了主人的训斥,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它甩了甩尾巴,跃起⾝子跑得飞快。
毕竟心贪玩,阿呆四肢并进,见把众人甩开了一大截,又得意起来,耳朵竖得尖尖的,在草丛里滚了两遭,看见栖在野花上的蝶,噤不住整个胖⾝子往前一冲,就要扑过去。
修缘觉得自己只是眨了一眨眼,须臾之间,他几乎要失去红狐狸了。
阿呆先是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它向来很乖顺,像这样擦破耳际直挠人心的叫法,是从来没有过的。等所有人向它那头看过去的时候,狐狸像是脚上着了火,一刻也站不住,它一瘸一拐试图走回来,但是脚掌一触到地,就“嗷嗷”直叫。
它无助地踮起后肢,两只前爪翘起,像个直立行走的人,两眼泪汪汪,甚至有些濒死的绝望。
“不要靠近,是地火!”
地火,生于地下,无声无息,无形无⾊,只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鸟兽不栖。阿东从众人热燥之时,就察觉出不妥,但他没想到,凌九重已知道他们的行踪,而启动的第一道机关,竟是地火!
它将小道阻断,从周围枯败荒凉的景象看来,地火遍布极广,想要避开小道另辟蹊径上山是不可能的。
现下的局势,要么知难而退,要么硬着头⽪前进——如果是这样,无疑个个都要被这股深不可测的暗火烧成灰烬了。
然而,比这些更可怕的是,红狐狸处在地火边缘,虽然还未到达热度最⾼的中心位置,但它显然并不好过,小小的⾝子试图团成首尾相接的一个圈,以此来消散一些陌生的恐惧感,可它不能下趴,只能保持一个滑稽的站立势姿。
而南飞的群雁中,有一只掉了队,受伤落下来,离阿呆有一段距离,众人先是闻到一阵焦味,再去看,那只雁已经烧成黑炭似的一团,形容难辨,周围还发出滋滋的声响。
阿呆已经吓傻了,修缘看着小家伙如此无助的模样,觉得五脏都要烧焚殆尽了,脚下生风要去救它,被莲花生拦住了。
即使一个人外貌再如何变化,他的眼神永远不会变,千疮百孔还是初心依旧,看一眼就知道了。
莲花生被这惊鸿一瞥震慑住,不是他悉的那双桃花眼,但眼底映出的人,连同眸子里氤氲的⽔汽,都是从前模样。
他愿意为此奋不顾⾝,推开修缘,才要上前,却见阿东唤出了⽔麒麟。
这庞然大物头摇晃脑大步向前,众人脚下震感剧烈,勉強稳住⾝形。它却像不怕烫似的,走到狐狸⾝边,大口一张,狐狸瑟缩两下,几乎以为⽔麒麟要张口把它吃掉,临行前还抱住美丽的大尾巴,尖耳朵默默垂下来,一副准备好了随时受死的样子。
谁知⽔麒麟张了口,怒吼声如滚雷,响彻云霄,霎时⻩河之⽔天上来,奔流不息,从⽔麒麟的口中涌出,直接浇在红狐狸⾝上,打了它火红漂亮的⽪⽑。
阿呆整只狐缩小了一圈,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现在它是一只淋了⽔失去美貌的小兽。⽔麒麟又向前走,不停将肚子里的⽔吐露出来,然后咻地一声,飞速跃起,用它的⾎盆大口衔住⽑团,跳回了阿东⾝边。
修缘立刻上前,⽔麒麟本还不想松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物玩,怎么能就此放过。
亏得阿东沉沉呵斥了它,修缘才顺利抱回红狐狸,小家伙已经奄奄一息,被吓了个十成十,眼睛都不敢睁开,只得眯着一条儿,眼珠儿骨碌骨碌地打转,闻到它悉的味道,才放下心来。
修缘摸着狐狸漉漉的⽑发,仔细查看了一遍,直立的时间太久,它的前爪烧伤了,不过不严重,倒是庇股连同尾巴那一处,原本⽔滑光亮的⽑发,被烧秃了一大块,只是位置偏僻,狐狸沉浸在一系列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尚未平复,加之浑⾝缩⽔,愁得呜呜直叫,并没有发现这件叫人更加心碎的小事。
⽔麒麟司万域之⽔,凡事相生相克,地火经过这一遭,自然已被扑灭,凌九重大概没想到,他自己豢养的神兽,有一天会倒戈相向,冲锋破阵,头一个破了他设的第一道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