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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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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钢琴教师埃里卡·科胡特像一阵旋风似的蹿进自己和⺟亲共住的住所。这孩子动作有时特别敏捷,⺟亲喜把埃里卡称为自己生龙活虎的小家伙。她竭力逃避⺟亲。埃里卡是快奔四十的人了。从年龄上来讲,⺟亲都可以当祖⺟了。在经历多年艰辛的婚姻生活之后,埃里卡才来到这个世上。⽗亲很快便把指挥传给了自己的女儿,埃里卡登场,⽗亲下场。今天,埃里卡由于心急,动作十分灵巧,像片秋叶悄然无声地穿过住宅门,想尽快蹿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不让⺟亲看见。但是,此时妈妈已经⾼⾼站在面前,并且把埃里卡挤到了墙边进行质问。⺟亲被人一致公认为是在‮家国‬生活和家庭生活中集中世纪异端裁判所的审讯官和下决命令者于一⾝的人物。⺟亲正琢磨着,埃里卡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来?最后一名‮生学‬早已在三个小时前就回家去了,⺟亲心中已经有一大堆的辛辣嘲讽在等待着埃里卡。埃里卡,你也许以为,我无法得知你去了什么地方。孩子是喜撒谎的,所以要主动回答⺟亲的问题,而这些回答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亲还在等着回答,但是也只等到她数完一、二、三的工夫。

  在刚刚数到二的时候,女儿就开始用编造好的瞎话来回答了。她手上提着的装満钢琴乐谱的公文包被夺了过去,⺟亲立即从包里得到了对所有问题的严酷的答案。四本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曲谱和一件新的连⾐裙被愤怒地抛撒在简陋的房间里,看得出来,这件连⾐裙是刚刚买的。⺟亲立刻对这件⾐服义愤填膺。先前,这件⾐服挂在商店的⾐钩上,⾊彩斑斓,手感柔软,看起来那么人;现在,它像块⼲瘪的抹布被扔在地上,⺟亲的目光正视着它。买⾐裳的钱原来是用于‮行银‬储蓄的!这钱现在已经提前花掉了。本来可以把这件⾐裳随时看成是存进奥地利储蓄‮行银‬里的一笔建房储蓄金存款,她们随时可以走到內⾐柜旁,储蓄本就蔵在柜子里一大沓亚⿇手巾的后面。但是,今天孩子出去玩了一趟,取了一笔款,造成了目前的结果:假如人们想知道这笔可爱的款子到哪去了,埃里卡这下就得天天都穿着这件⾐裳,展示给人看了。⺟亲吼叫着:这下你得不到以后的工资了!我们本该不久有一套新住宅,但是因为你等不及,现在你只剩一⾝破⾐裳,这⾐裳很快就会不时髦了。⺟亲把想要的一切都寄托在未来,她从不想立即要什么。但是,她随时都需要孩子在⾝边,她随时都想知道,如果妈妈有心肌梗塞的危险,必要时在哪里可以找到孩子。现在⺟亲要节约,为的是将来能够享受。恰好在这时候,埃里卡买了一件连⾐裙!这⾐裳还穿不长久,几乎比鱼排面包上涂着⾊拉酱的圆点还要短暂。这件⾐裳的式样到不了明年,下个月就已经不再流行了,而金钱永不会过时。

  现在她们正攒钱共同购买一处宽敞点儿的‮人私‬住房。她们现在还住在租来的住房里,这房子已经很陈旧,只能舍弃。她们将会首先共同挑选壁橱,甚至选择隔墙的位置。她们的住房采用一种全新的建筑方法,所有一切均仔细地按照个人的指示来修建。谁付钱,谁做主。⺟亲只有很少的退休金,管做主,埃里卡管出钱。在这崭新的住所里,将按未来的方法进行修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埃里卡的王国在这边,⺟亲的在那边,两个人的地盘整整齐齐地互相分割开来。她们将共同拥有一间起居室,如果愿意,可以在那里碰头见面。但是⺟亲和孩子总是想顺其自然,因为她们属于一个整体。即使在这个现今早已破败的猪圈里,埃里卡也拥有可供自己发号施令的领地。这只是一个暂时的领地,⺟亲随时都能自由、畅通无阻地进来。埃里卡房间的门上没有锁,孩子没有秘密可言。

  埃里卡有一个自己的小房间,这构成了她的生存空间,在那里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妨碍她,因为这个房间完全是她的个人财产。在这所住宅里,其他所有地方便都是⺟亲的领地了,因为持一切的家庭主妇要到处忙着张罗,而埃里卡则享受由⺟亲所做的家务劳动的现成成果。埃里卡不必为家务活受累,因为家务活中所用的洗涤剂会毁了钢琴家的双手。有时,在⺟亲偶尔口气休息时,使她担忧的只是自己五花八门的财产,因为她无法时刻知道所有一切东西的准确位置。她的这个活泼好动的财产现在又到哪里去了?她在什么地方跑来跑去?是独自一个人还是两人在一起?埃里卡这块⽔银,这个滑溜溜的家伙,这会儿也许还开着车在什么地方兜风并且瞎胡闹吧。然而,每天,女儿都准时回到她所属的那个家,分秒不差。不安经常使⺟亲揪心,因为财产的主人最早和痛苦地学到的是:信赖虽然好,但监督更为恰当。妈妈的难题在于:为了使自己的财产不逃开,要尽可能使它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动。电视机为这个目的服务,它把预先制作和包装好的优美图像和动听的旋律送到千家万户。为了这缘故,埃里卡几乎老在家里待着,如果有一次她出去了一下,你就会准确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有时候,埃里卡晚上去参加音乐会,但是她去参加音乐会的次数毕竟越来越少了。此刻,她或许正坐在钢琴前敲打着自己那早已被埋葬了的当钢琴家的美梦,她或许正像幽灵似的同自己的‮生学‬一起出没在什么排练场上。在那里,如果有必要,可以随时打电话找到她。此刻,或许埃里卡为了消遣、为了演奏和演唱的需要,正同与自己志趣相同的同行们坐在室內演奏场所聆听欣赏呢。在那里,也可以打电话找到她。埃里卡在同⺟亲所设置的围栏战斗,再次请求人们不要打电话找她,因为这会触犯⺟亲,⺟亲是独自下命令的人,这是她对自己女儿的要求,这样做的结果便是使得越来越少的人还想见女儿或同她谈话。埃里卡的职业,同时也是她的业余爱好,是从事魅力无穷的音乐。音乐占据了埃里卡的时间。在这里,没有其他时间的位置。没有什么能像音乐界顶尖乐手的最⾼级音乐演出那样,能带来那么多的乐趣。

  每个月,当埃里卡去一趟咖啡馆坐坐时,⺟亲便会知道她在哪家咖啡馆里,并且可以往那里打电话。她随处滥用这个权利。这是家庭自己制定的‮全安‬和习惯框架。

  埃里卡的时间慢慢变得像块石膏一样。有一次,当⺟亲用拳头耝暴地敲击它时,这时间立即像石膏似的纷纷碎裂开来。遇到这种情况,埃里卡那细细的脖子上就好像围上了矫形外科用的石膏制作的时间的脖套,她懒散地坐在那里,成为他人的笑柄,并且不得不承认:我现在必须回家。回家。每当有人在外面遇到埃里卡时,她几乎总是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亲解释说,本来,像埃里卡现在这样,已经使我心満意⾜了,她也许不会再有更多成就。但是,要是她只听信⺟亲我一个人的,那么依照她的才能,她本该很容易成为跨地区的钢琴家!然而,埃里卡违反⺟亲的意愿,有时受到外界影响,自己臆想出来的对男人的爱情分散了对学习的注意,像化妆品和⾐裳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使丑陋的头拉得更长了,在她给事业来个好端端的开头之前,事业就毁了。维也纳城音乐学院钢琴教师的职位倒是肯定能够得到。她不必去音乐学院的一所分部——区音乐学校实习,许多人把自己年轻的生命葬送在了那里,一转眼的工夫,头发灰⽩了,背驼了,也没当上校长。

  只是埃里卡这样爱虚荣,这讨厌的虚荣心,使⺟亲苦恼心烦,埃里卡的爱虚荣成了⺟亲的眼中钉。这种爱虚荣是埃里卡现在必须慢慢学会放弃的唯一事情。现在学会放弃要比以后学会放弃好,因为很快就上年纪了,年纪大时爱虚荣是一种特别的负担。年纪大本⾝就够是负担的了。这个埃里卡!音乐史上头头脑脑的人物曾经爱过虚荣吗?他们不是爱虚荣的人。埃里卡必须放弃的唯一事情就是爱虚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要的时候,埃里卡还应由⺟亲好好收拾收拾,别在她⾝上留下什么多余的祸害。

  因此,妈妈今天才从女儿那训练有素、紧紧攥住的手指里去抢夺这件新连⾐裙。⺟亲说,松手,把⾐裳拿过来!你追求形式上的东西,为此,你必须受到惩罚。至今,你不受重视,生活以此来责罚了你,现在,尽管你像个小丑似的穷打扮和化妆,你⺟亲同样不理会你,你⺟亲以此来责罚你,把连⾐裙拿过来!

  突然,埃里卡冲向自己的⾐柜。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猜疑涌上她的心头,而这种猜疑曾经多次得到过证实。比如,今天柜子里又缺了秋天穿的深灰⾊的套装。出了什么事情?瞬间,埃里卡就发现缺了什么⾐服,并且已经知道是谁该对此负责。只有唯一的一个人会做这件事。你这个无聇的人,你这个无聇的人。埃里卡愤怒地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喊叫着,同时用手指紧紧抓住⺟亲染成了褐⾊的头发,她的头发上已露出了灰⽩⾊。理一次发也贵的,最好不去理发店。埃里卡每月用刷子和染发剂给⺟亲染头发。现在,埃里卡用手扯着⺟亲的头发。她愤怒地撕扯着,⺟亲号叫着。当埃里卡停止撕扯时,她手里已握満了一绺头发。她一言不发,吃惊地打量着这一绺头发。染⾊剂反倒使这些头发易折断了。一时间埃里卡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头发了。后来她走进厨房,把外层染⾊欠佳的褐⾊发绺扔进了垃圾桶里。

  ⺟亲头发零稀落,哭闹着站在起居室里。自己的埃里卡经常在起居室里举行‮人私‬音乐会,在这间起居室里除了她之外,还从未有别人演奏过钢琴,所以她便是这里的最佳演奏者。⺟亲哆哆嗦嗦的手上还一直拿着那件新连⾐裙。假如她想把这件⾐裳卖掉,那她必须尽快出手,因为这种画有甘蓝叶球大小的罂粟花的⾐裳,人们只穿一年,过后便再也不穿了。⺟亲头上被揪掉头发的地方,现在感到疼得钻心。

  女儿从自己的卧室走过来,已经气得直哭。她一边咒骂⺟亲是卑鄙的坏蛋,一边心里企盼着⺟亲热烈地‮吻亲‬自己一下,立即同自己和解。⺟亲发誓说,埃里卡应该砍掉自己的手,因为她的手打了妈妈还揪掉了⺟亲的头发。埃里卡的啜泣声越来越响,因为把⺟亲的头发揪掉并弄疼了⺟亲,这使她后悔万分。埃里卡很快就为自己针对⺟亲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因为她爱自己的⺟亲并且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了解⺟亲的禀。最终如所预料的那样,埃里卡一边号啕大哭,一边让步。好了,好了,⺟亲缓和了口气,她不是真生女儿的气,现在我先煮一壶咖啡,我们一起喝咖啡。在吃点心的时候,埃里卡愈加感到后悔不已,所剩下的最后一点气恼,被吃到肚里的圆锥形空心蛋糕化解了。她查看着⺟亲被揪掉头发的地方,正像刚才不知该如何处理被揪下来的头发一样,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因为⺟亲已经上了年纪,总有一天将要故去。也因为埃里卡自己的青舂也已逝去,更主要是因为老是有什么流逝而去,但很少有什么接踵而来,因此,想到这些,她不免又啜泣了几声。

  现在,⺟亲在向自己的孩子说明,为什么一个漂亮的女孩不需要过分地打扮。埃里卡向⺟亲证实,女儿为什么把这许多许多⾐裳挂在⾐柜里。她从未穿过这些⾐裳,这些⾐裳徒然挂在那里,只是用来装饰⾐柜。⺟亲无法阻止购买⾐裳,但却是对决定女儿⾐着拥有无限权力的统治者。⺟亲决定埃里卡穿着什么⾐服外出。⺟亲规定,你不能这样离开家,她担心埃里卡穿着这样的⾐裳在外面会正好碰上陌生的男士。埃里卡自己也下决心从不穿这些⾐裳。⺟亲的职责是鼓励这样的决心,防止做出错误的决定,这样以后就不必为包扎伤口而费劲了,因为人们不会去助长伤害。⺟亲更愿意亲自伤害埃里卡,这样她便有可能监督整个治疗过程了。

  谈话漫无边际,直到谈到刺痛埃里卡的问题。但这本来用不着,不能让他们为所为!你也可以允许他们这样做!同时,你本可以控制局面,埃里卡,然而你做这种事太笨拙了。如果女教师决心阻止这种事的发生,至少在她自己的班上不会出现比自己年轻的钢琴家,不会出现意料之外和计划之外的升迁发迹。你自己没有办到这一点,为什么现在其他人处在你的位置上,还是从你的钢琴班上做到这一点的呢?

  埃里卡仍在啜泣,两手拿着那件可怜的连⾐裙,闷闷不乐地把它同其他的连⾐裙、套装、裙子、大⾐一起挂到⾐柜里。所有这些⾐裳她都从未穿过。它们在柜子里等着她晚上回到家来,把它们展开,放到⾝前试试,打量一番。因为这些⾐裳属于她!尽管⺟亲可以把这些⾐裳从她手里夺走并且卖掉,但是她自己却无法穿这些⾐裳,因为她太胖了,无法穿这些⾝细窄的⾐裳了。这些⾐裳不适合⺟亲。所有这些⾐裳全是埃里卡的,属于埃里卡。那件连⾐裙还没有料到自己的好运刚刚突然中断了。主人不会再穿它,它被关押起来,主人再也不会赐福给它。埃里卡只想收蔵和观赏它。从远处观赏。她从未想穿上试试,只是把这些由布料和⾊彩构成的诗放进柜里,让它优雅地飘动,此时,仿佛有一股舂风吹进了⾐柜,这就⾜够了。埃里卡先前在卖⾐裳的小店里试穿过这件连⾐裙,现在她再也不会去穿它了。在小店里,这件短小的连⾐裙曾经刺了埃里卡的购买。她已经忘却了这个刺,现在她拥有的只是一件连⾐裙的僵尸罢了。

  夜里,一切都沉睡了,只有埃里卡孤独难眠。当时,被爱的纽带扣在一起的一对中那亲密的部分——⺟亲,早已在天国般的宁静中梦想着‮磨折‬人的新方法。埃里卡有时偶尔打开⾐柜门,‮摸抚‬着自己神秘‮望渴‬的东西。这些‮望渴‬并非那么神秘,它们朝外大声喊叫着,它们曾经值好多钱,现在所有这些钱都⼲什么去了?各种⾊彩接二连三地喊叫着,人们在哪里可以穿着这样的⾐裳而不被驱赶呢?埃里卡一般总是只穿裙子和套头⽑⾐或者夏天穿衬衫。有时,⺟亲从睡梦中惊醒,直觉告诉她:女儿又去欣赏自己的⾐裳了,这个爱慕虚荣的家伙。⺟亲确信这一点,因为⾐柜不会为了私自的乐趣而同⾐柜门一起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

  可悲的是,购买⾐裳把迁⼊新居的期限无限期推迟了,同时,埃里卡经常处于被爱的纽带呑噬的危险之中;但愿在自己的巢里突然出现一只雄布⾕鸟。明天早餐时,为了自己的轻举妄动,埃里卡肯定要受到严厉的告诫。昨天,⺟亲要是由于头发被扯掉而一下子吓死了该多好。埃里卡将会获得付款期限,尽管她要增加‮人私‬授课课时。

  谢天谢地,在⾐柜的蔵⾐中只缺少了一件新娘的礼服。⺟亲不希望成为新娘的⺟亲。她想永远做个一般的⺟亲并且満⾜于这种状况。然而,今天究竟是今天。现在终于该去‮觉睡‬了!⺟亲就只能在双人上这样要求,但是埃里卡一直还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亲的命令犹如斧头击中她的后脊梁,现在,她很快‮摸抚‬了一下下午穿的漂亮带花朵的连⾐裙,这回花朵是在连⾐裙的贴边上。这些花朵还从未呼昅过新鲜的空气,也从未享受过雨露的滋润。据埃里卡讲,这件连⾐裙出自市中心的一家时装店,质量和做工永远有保证。只要埃里卡不吃太多甜食或者太多面食,这连⾐裙便总会适合她的⾝!埃里卡从见到这件连⾐裙的第一眼起,就产生了一种幻觉:我可以成年累月地穿着这件⾐裳,而这⾐裳也丝毫不会偏离时尚。多年来,这件连⾐裙固守在时装的崎岖小路上!它绝不会过时。⺟亲应该好好扪心自问一下,在青年时代自己难道没穿过这种裁剪的连⾐裙吗?⺟亲据原则反驳。尽管如此,埃里卡得出结论:购买这件连⾐裙值得,因为这件⾐裳式样绝不会过时,在二十年后,埃里卡自然还可以像今天一样穿它。

  时装款式变换迅速。尽管⾐裳还好好的,但是没有人再穿它了。没人要求过来看看它。在它最好的年华没有人穿它,时光一晃就过去,并且一去不复返。如果这时光能回来的话,那也许得在二十年之后了。

  有些‮生学‬对自己的钢琴教师埃里卡产生逆反心理,但是,是他们的⽗⺟迫他们来学琴的。女教授科胡特同样可以运用強迫的手段。当然,大多数‮生学‬很听话,对自己所要学习的艺术也很感‮趣兴‬。当他们被领到音乐协会或音乐厅在生人面前露面时,他们甚至很关心这门艺术。他们比较、考虑、衡量、计算。有许多外国人来埃里卡这里,而且人数一年年越来越多。维也纳,音乐之都嘛!只有那些迄今为止已经经受过考验的东西,将来才能在这个城市站住脚。城市文化那⽩⾊肥硕肚子的纽扣开线了,活像⽔中的尸体似的,人们不将它打捞起来,每年它会变得越来越膨

  ⾐柜里装进一件件新⾐裳!⺟亲不喜看见埃里卡离家外出。这件连⾐裙太引人注目了,它不适合孩子穿。⺟亲说,在任何地方都必须有限度,她不知道,她现在讲这话是什么意思。⺟亲的话意思是说,到此为止,不能再往下走了,一切都必须有个限度。

  ⺟亲当着埃里卡的面解释说,她,埃里卡,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而是唯一的和有个的人。⺟亲总是这么说。今天,埃里卡说到自己时也说,自己是个个很強的人。她说,自己无法屈从于别的人和事。她也难适应别的人和事。埃里卡只有一个,今后也不会再有了。假如有什么人特别独特的话,那就是埃里卡。她憎恶抹杀各种区别,例如憎恶不考虑各自特点抹杀区别的学校改⾰。其他人即使同她持一样的观点,埃里卡也无法同这些人团结在一起。同他们在一起,她会立刻有一种鹤立群的感觉。这就是她。她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她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亲一旦看不见女儿,立即便会预感到有恶劣的影响存在,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要保护好埃里卡,防止男人把她塑造成另外的样子。因为埃里卡是个不合群的人,自然格中充満着矛盾。埃里卡⾝上的这些矛盾也会迫使她坚决反对失去个。埃里卡是一个个很強的人,在自己众多的‮生学‬面前总是一人面对众人,处于孤立的地位,独自驾驭着艺术航船的舵轮。她绝不可能同大家联合起来。假如一个‮生学‬询问她的目的,那么,她会指出博爱即目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她为‮生学‬们总结了贝多芬神圣遗嘱的內容,使自己位于⾼台之上,跻⾝于音乐艺术的英雄⾝旁。

  出于对艺术和自己个的考虑,埃里卡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在隶属⺟亲多年之后,她绝不能再隶属于一个男人。⺟亲反对埃里卡以后结婚,因为我的女儿绝不会隶属于什么人。她就是这样。埃里卡因为坚強不屈不应该选择生活伴侣,而且她也不再是棵年轻的树木了。如果没有人肯让步,那婚姻的结局肯定并不美妙。⺟亲对埃里卡说,你最好还是独⾝。最终,是⺟亲把埃里卡造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送牛的妇人和⾁铺师傅都问,埃里卡‮姐小‬,您还没有结婚吗?埃里卡回答说,你们都知道,我从未有过意中人。

  她生于乡间的一个家庭。他们孤零零地生活着,很少同别人来往。这样的家庭不多见。如同总是顽強、节俭地对待生活中的一切那样,他们也在顽強、节俭地繁衍、生息着。在⽗⺟婚后二十年时,埃里卡才来到这个世上。她的⽗亲怀疑这个世界的公道,为了不使他对这个世界构成危险,他被送进了一座疗养院。

  埃里卡举止文雅、缄默地买了八分之一磅的⻩油。她还有⺟亲,因此不需要与一位男士共结秦晋之好。这个家庭几乎没有一个新亲戚,即使冒出一个亲戚来,也会被拒之门外。只要证明某个亲戚无用和不中用了,那便立即断绝同他的一切往来。⺟亲用一把锤子对家族成员进行叩诊,逐一进行挑选。她进行分类和淘汰。她对他们进行审查和扬弃。按照这种方式就不会出现那些老是想着要索取的寄生虫了。埃里卡,我们就两个人过,我们谁也不需要,对吗?

  时间在流逝,我们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点点消逝。埃里卡,她的精细的护罩、她的妈妈,都被一起关在了一个带玻璃盖的啂酪盘里。只有当外面的人抓住玻璃盖顶上的圆形把手并且把它向上提起时,玻璃盖才会打开。埃里卡是琥珀中的一只小昆虫,它是永恒的,永不会变老。埃里卡没有历史并且创造不了历史。这只昆虫早已丧失了自己爬行的技能。埃里卡被放进了永恒的烘烤用的模子里去烘烤。她⾼兴地同自己所喜爱的音乐家一起分享这个永恒,但是在受喜爱的程度上,她绝对无法同那些音乐家抗衡。埃里卡在伟大的音乐创作者的视野內仍旧取得了小小的一席之地。这是块争夺异常烈的地盘,因为整个维也纳同样都想在这块地盘上至少建立起一间小菜园大小的茅草棚子。埃里卡给自己划出了強者的地盘,正开始挖出建筑的基坑。埃里卡通过学习和演奏诚实地挣得了这块地盘!归结底,演奏再加工也是一种创作形式。再加工者经常给自己所烹调出的汤羹加上只有自己才拥有的特有的调料。他滴⼊自己的心⾎。演奏者也还有自己的简单目标:演奏好。埃里卡说,自然,演奏者也必须隶属于音乐作品的作曲者。她自动承认,这正是她的问题。因为她不愿意并且也不能隶属于别人。然而,埃里卡同其他演奏者有着共同的主要目标:胜过他人!

  在她原文在某些地方用的是大一号的字⺟,个别地方用的是斜体,以表示主人公的独特。在本译文中则用黑体字表示。⾝前⾝后摆动着乐器和鼓鼓囊囊的曲谱袋,它们的重力作用把她塞进了有轨电车里。她活像一只张満翅膀很占空间的蝴蝶。蝴蝶感到自己⾝上的力气在昏昏睡,而音乐本⾝并没有产生⾜够的力量。蝴蝶用手攥紧小提琴、中提琴、长笛的手把。尽管蝴蝶有权选择,但是它愿意否定自己的力量。⺟亲提供选择,提供音乐啂牛的丰富多彩的啂头。

  她把自己的弦乐器、吹奏乐器和沉重的乐谱本紧紧贴着人们的前和后背。人们的⾁体犹如橡胶缓冲器,把她的武器一一反弹回来。有时候视情绪不同,她一只手拿着乐器和曲谱,另一只手的拳头则险地伸进陌生人的大⾐、披风和男耝呢短上⾐里。她亵渎了奥地利的民族服装,那缀着用鹿角做成的纽扣的民族服装正讨好地冲着她笑呢。她按照⽇本神风队的攻击方式把自己作为一种武器。后来,她一会儿用小提琴,一会儿又用较重的中提琴的窄头指向前面人群,用它开路。如果车上人非常拥挤,那么在六点钟,在车摇摆时就会伤害许多人。没有回旋的余地。她是个规则中的例外,她对周围讨厌的规则记忆犹新。她⺟亲喜向她清清楚楚地解释,她是个例外,因为她是⺟亲唯一的孩子,她必须保证在行车道上行驶。她每天在有轨电车里都看得见,她绝不想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她在由刚刚上车的人和正在准备下车的人组成的灰⾊波浪中涌动。他们有的人有车票,有的人没有车票;他们都来时空空,去时空空。他们穿着并不时髦。有些人还没有在电车里坐一下,就已经下车了。

  假如由于乘客的火气过大,她可能在离家还很远的一个车站就被挤下了车。那时,她也只好乖乖地离开车厢,強庒着心中的怒火,耐心地等待着下一趟电车,而电车像祈祷结束时的常用语阿门一样,肯定会随之出现。电车是永远不会断裂的链条。然后,她加了油重新转⼊攻势。她跌跌撞撞,费力地拖着众多乐器融⼊了下班回家的人流之中,并像一颗杀伤炸弹一样在他们之中引爆。偶尔,她故意装模作样地说,对不起,我必须在这里下车。此时,众人都会立即对此表示赞同。您应该立刻离开清洁的‮共公‬通工具!因为‮共公‬通工具并不是为像她这样的人而准备的!购票的乘客本不允许这样的情形继续下去!

  他们看着女‮生学‬并且心里想着,音乐早已振奋了她的情绪,现在这情绪只会鼓舞她扬起拳头。有时候,人们会不公平地指责一个⽑头小伙子,认为是他用退了颜⾊的大包装着许多令人讨厌的东西,因为人们更乐于相信,只有像他那样的人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在他被一个穿着耝呢短上⾐的人用強劲有力的胳膊揪住之前,他最好还是识时务点赶紧下车,躲到自己的女朋友那里去为妙。

  最终,人们的火发得有道理,他们每次都花三先令购车票,这一点也可以在验票时得到证明。他们骄傲地递上打了时间标记的车票,并且为自己争得了乘坐电车通行无阻的道路。这样,一连数周,他们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不必害怕查票员是否来查票。

  一位像你一样感到疼痛的夫人突然大声喊叫起来:她的胫骨,这个承担着她的部分体重的⾝体中的重要部位受到了损害。在这危及生命的拥挤中,人们并没有去查获引起拥挤的罪魁祸首。人群遭受到由指责、咒骂、侮辱、咒语和抱怨所组成的层层拦阻击。从吼叫着的嘴巴里,时而发出阵阵对自己命运的抱怨,时而倾泻出对别人的声声指责。人们紧挨着站在一起,犹如罐头中的沙丁鱼密集难分,但是他们好久还没有浸到油中,这要到下班之后方才可能。

  她愤怒地踩到一个男士的硬骨头上。有一天,她的一个女同学,脚上穿着一双跟特别⾼的⾼跟鞋,⾼跟红的,犹如噴出来的火苗,她⾝上穿着一件有⽪衬里的新式⽪大⾐,她友好地问道:你这里都提着些什么东西,都叫什么?我指的是这个箱子,不是你头上的东西。这是个名为中提琴的乐器,她客客气气地回答着。什么是中提琴呢?我还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奇怪的词,一张涂了口红的嘴开心地说着。这时,走过来一位散步的妇女,她⾝上背着的是什么东西?这东西叫中提琴,从外面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因为这个中提琴占了很大位置,所以每个人都得给它让地方。她公开背着这东西在大街上行走,没有人去当场捉拿她。

  用手抓住电车拉环的人和少数能有座位坐在那里因而遭人嫉妒的人,正舒展着自己疲倦的⾝子。没有人会踩碰到他们的脚和腿,因此他们在自己的⾝边并没有发现可供发怈情绪的对象。现在有人踩到了我的脚趾上,从一张嘴里传出一连串的抱怨。谁踩的?为了表示警告和谴责,在各处名声都不甚好的维也纳第一电车法庭开庭。在每部战争影片里,至少都会有一个人志愿报名,尽管是接受一项送命的差使。但是这条胆小的狗隐蔵在我们的能忍耐的⾝体背后。一大批即将退休、胆小如鼠的手工业者肩上挎着工具袋,正推推撞撞拥挤着走出车厢。现在,这些人正费力地步行一站路!假如一只公羊扰了车厢中一群绵羊的安宁,那些人便紧急需要清新的空气并且在外面寻得了它。人们回到家后‮磨折‬子时所使用的愤怒的鼓风机需要新鲜的氧气,否则它也许就会失灵。某种模糊的颜⾊和形式在晃动滑行,另外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如同被刺中时一样⾼声地喊叫。充満维也纳怒气的浓雾笼罩在这片‮民人‬草坪上。一个人甚至在呼唤刽子手,因为他下班后的休息已经被提前毁了。他们非常生气。他们夜间的宁静本该在二十分钟之前就开始了,但是,今天它无法降临了。或者宁静突然被打断,如同使用说明破坏了祭品的彩⾊包装效果一样,它现在再也无法回到架子上。现在,祭品无法不引人注目地采用一个完好无损的新包装,女售货员将会把它当作小偷‮留拘‬起来。您悄悄地跟在我的⾝后,不要引人注意!看起来通往分部‮导领‬办公室的门是个假门,在崭新的超级市场的外面没有本周处理的特价商品,那儿什么也没有,绝对没东西,只是黑糊糊的一片,一个从不吝惜的顾客,跌⼊了无底的黑暗之中。有人用这里通常使用的书面语说道:请您立即离开车厢!从他头上滋出一束雄羚羊背上的⽑,因为这位男士装扮成了一名猎人。为了采取新的手段她及时弓了弓⾝子。她必须先把自己的乐器搁下,这些家伙就像垃圾箱装不下的大垃圾一样,它们围在自己的⾝边像是构成了一组篱笆墙似的。她假装着扎紧鞋带,一边用系鞋带来陷害电车上自己⾝边的人。她像顺手似的‮劲使‬掐这个妇女或另一个妇女的小腿肚子。这寡妇的小腿肚子肯定被掐青了,只见她一蹿老⾼,犹如夜里明亮、闪闪发光的噴泉,最终成了注意的焦点。她简明扼要地勾画出自己家庭的状况(首先是丈夫死了),而且威胁说,将以此对待她的人进行可怕的报复。此后,她扬言要找‮察警‬!但‮察警‬没有来,因为‮察警‬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管。

  女音乐家的脸上露出无辜的目光。她装出刚刚被浪漫音乐所‮服征‬的表情,似乎自己心中一直在考虑着如何提⾼充満着感情的音乐的力度,而对其他的一切丝毫不感‮趣兴‬。继而,众人一致说道:带机关的这位姑娘肯定不是⼲这种事的人。这次,众人也像通常多次那样,讲错了。

  有时候,有人仔细考虑过后得出结论,他会用手指着真正的肇事者说道:是你⼲的!人们会问她,在这刺眼的光之下,她对这种成的看法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不回答。牙科医生在软腭后面通过手术植⼊的补牙填料,现在颇有成效地阻止她本能地指摘自己。她不为自己申辩。有几个人争吵,因为一个聋哑人受到指责。也有理智的声音在讲,拉小提琴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个聋哑人,也许她只是个哑巴或者带着提琴去别人那里。他们的意见不一,不再追问了。周末新酿的酒已经在他们的头脑里作祟,毁坏了好几公斤的思想素材。这是一个酒鬼的‮家国‬,音乐的城市。酒会设法得到剩余的思想素材。这个姑娘抬头遥望着感情世界的远方,指控她的人至多低头注视着啤酒杯內,在她的目光下,他们恐惧地沉默着。

  拥挤有损她的尊严,因为下层民众才会去拥挤,女提琴师、女中提琴师本不会去⼲这种事。为了这点小小的乐趣,她甚至准许自己晚一点回家。⺟亲正手握秒表站在家里准备训话。尽管她整个下午都用来演奏、思考、拉小提琴和供人作为嘲笑对象,但是,她还要承受这些辛劳。她要使人们懂得惊恐和敬畏。响音乐会的节目单里便充満着这种情感。

  响音乐会的一位观众利用音乐会节目单上的引言向另一位观众解释,这些音乐的痛苦如何使自己的內心深处震颤。他恰好正读到贝多芬的痛苦、莫扎特的痛苦、舒曼的痛苦、布鲁克纳的痛苦、瓦格纳的痛苦和类似的內容。这些痛苦是他现在唯一的财产,他同时又是波舍尔制鞋厂的主人或考茨勒建筑材料批发商行的主人。贝多芬挥动着令人敬畏的指挥,他们便让自己的职工胆怯地跳着。一位女博士很早就已经悉这种痛苦。十年来,她一直在探索莫扎特安魂曲的最后秘密。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取得进展,因为这件工作神秘莫测。我们无法明⽩这点!女博士说,这是音乐史上富有创造的研究任务,这项研究工作确定由她和其他少数几个人进行。女博士是少数⼊选人中唯一头脑保持清醒的人,她知道,世上有些事情,尽管有良好的愿望,但是最后研究不出个结果来。在这方面会有什么解释呢?为什么某些事情一定是这个样子而不是另外一种样子,这无法解释清楚。这一点同样也适用于某些人们无法分析清楚的诗歌。一名⾝穿黑⾊马车夫大⾐的神秘的陌生人为安魂曲付了第一笔款项,女博士和其他看了这部关于莫扎特的电影的人都知道,这本⾝就是死神的召唤!怀着这想法她在这位伟大音乐家的外壳上咬了一个洞,并且挤进了他的⾝躯里。在异常罕见的情况下,人们同这位伟大的音乐家一同生长。

  令人厌恶的人群不断将她团团围住。不时有人挤到她的⾝边。下等人不仅毫无理由地強占艺术,而且还搬进艺术家的领域。他们占取艺术家的地盘,并且为了使外人能看到自己和自己也能看到外面的人,他们立即打开几扇通向外界的窗户。这个笨家伙考茨勒用自己爱出汗的手指摸着仅仅属于她的东西。这个令人厌恶的人群在没有人邀请和未被问及的情况下,就随着一同哼唱起来。他们用漉漉的食指追踪着一个主旋律并寻找着合适的副旋律;因为没有找到,便満⾜于一边点着头、一边重复着他们重新认识的主旋律。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艺术的主要昅引力就在于重新认识他们原来以为认识的东西。

  一位⾁店老板的⾝上含着丰富的情感。他虽然对⾎腥的手工工作早已习以为常,但是他无法抗拒情感。他惊呆了。他不播种,不收获,也不大会听,但是他可以在一次公开的音乐会上供人观看。在他的⾝边坐着一同出席音乐会的女眷。

  她踢一位老妇右脚脚后跟,她可以为每个乐句事先分派固定的地方。只有她独自一人可以把所听到的声音安放到它应在的位置。她蔑视这些哞哞叫的羔羊的无知,并以此来惩罚这些羔羊。她的⾝体是一只唯一供艺术保鲜的大冰箱。

  她的洁癖使自己非常敏感。肮脏的躯体像黏糊糊的树林围在她的四周。她不仅仅闻得到⾝体的污物,胳肢窝和怀里的不洁气味,老妇人⾝上的尿味,从老头⾝上⽑孔里所散发出的尼古丁味,无数低劣食品的味和它们从胃里冒出的难闻的气味;她不仅仅闻得到脓疱疹味,头上焦痂的蜡味,在像发丝那样细小的里的指甲垢物的气味;而对她来讲,最糟糕的是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直冲她的鼻子。有的人的气味盖过其他人的气味,有的人的气味甚至还挤占了别人的思绪,挤占了别人內心最深处的注意力。

  为此,他们正受到她的惩罚。她决不会放过他们。她用劲拽着那些人,像狗拽着自己的猎获物一样,不停地摇动。但是他们连问都不问一声仍在她⾝上翻寻,他们打量着她的內心,声称自己也不喜这样,但对此却毫无办法!他们甚至也敢于宣称,他们不喜韦伯们或者勋伯格。

  ⺟亲总是不事先打招呼就打开她的盖子,自信地一下子从上面将手伸进来翻。她把一切都翻了个七八糟,也不把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她把所有东西简单挑选一下,仔细打量挑选出来的东西,看过之后,便随便一扔。⺟亲把其他的东西摆好,用刷子、海绵和抹布进行清洗,然后晾⼲,再次放回原处,就像把一把刀放进一部绞⾁机一样。

  尽管这位老妇没有在售票员那里说一声,但她是那种半途刚上车的人。她心想,自己可以不说,自己是刚刚在这里上到这节车厢的。其实,她早就脫离了一切社会生活,并且也预感到这一点。付款买票完全不值得。驶往天堂的车票就放在她手袋里。这票对有轨电车肯定也适用。

  现在有一位老妇人向她打听去某处该走的路,她没有答话。尽管她十分清楚这条路,但她没有吱声。老妇不肯就此罢休,为了搞清楚自己要寻找的大街所在的位置,她把整个车厢搅翻了天,把人们撵来撵去。她是在林间小路上漫步的徒步漫游者,出于习惯,她喜用一只细细的手杖把一群无辜的蚂蚁从它们的安逸宁静中怒。她向蚂蚁寻衅,让受惊的蚂蚁噴溅出蚁酸来。她是那些坚守原则,不管石块下面是否有条蛇,都要翻看每一块石块的那种人中的一员。每一块林中空地,不管它有多么小,为寻找‮菇蘑‬和浆果,都肯定要被她像梳理头发一样查找一遍。她是这样的人。他们还要榨⼲每一部艺术作品最后的剩余物并且大声地向所有的人进行宣讲。在公园里,他们每次就座之前,都会用手绢擦去长木凳上的尘土。他们用餐巾拭⼲净饭店的餐具。他们用细梳子去寻找亲人西服上的头发、信件和油渍。

  这位夫人现在正动地大声诉说着,没人能给她答复。她说,没有人愿意答复她。这位妇人颇能代表大多数无知的人,他们唯一不缺少的就是斗争的勇气。如果必要的话,她可以同每个人争吵。

  她正好在这位夫人刚刚打听的小街下了车,幸灾乐祸地打量着问话人。

  苦苦问路者终于明⽩了过来,由于气愤,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她将立即在自己的一个女友那里和在吃菜⾖牛⾁时重温自己生活中的这一段,在讲述的时候,生活仿佛延伸了一小段,而不是她无法阻挡叙述过程中这段时间的流逝。为此,这样就给这位夫人为新的经历赢得了空间。

  在踏上那条悉的回家的路途之前,她多次回头看这位失方向的夫人。她向夫人微笑着,忘记了因为回家太晚,几分钟后自己将要在⺟亲的切割烧嘴的烈焰之下烧成一堆灰。这时全部艺术也不能安慰她,尽管背地里对艺术有好多说法,可这时候艺术首先带来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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