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说出他的一切
冷薇重回精神病院后的第七⽇,发表了一份《致爱我和恨我的人的一封公开信》,副题叫:——说出他的一切。这里的他显然是指李寂。公开信是这样写的:
我叫冷薇,现在人家习惯叫我被害人,我的确是被害人,我已经被害得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工作,差点失去生命,因为我不想活了。这半个月来,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由一个被同情者急转直下,变成了一个人人都讨厌的人,再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话,那怕来问问我,胡土说的究竟是不是事实,没有,倒是有人来到我家当面羞辱我。就没有人来问问我的心在想什么,在我的內心深处,我尝到了有生以来最孤单的滋味儿,好像站到了死亡的边缘。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我真的可以死了,只是想到了儿子,我的儿子淘淘,我勉強自己活下来。我突然非常羡慕在精神病院的那段⽇子,我失去记忆,即使我有无法理解的忧愁,但我真的慢慢在快乐起来,我宁愿重回精神病院,也真的回去了。可是,今天我为什么又愿意站在这里说出真相呢?因为我知道,回避并不会使问题消失,那本帐既然一直在那里,那我就应该回来,把那本帐算一算。算完这本帐,也许我该做的事真的做完了。
我十六岁那年认识李寂,那时我真年轻,以至于我十九岁就迫不及待地和他结了婚,因为我们已经相恋了三年,那时我因为达不到结婚年龄,只好虚报了一岁。因为我是那么爱他,当时他二十四岁,刚读完政治学院的研究生。他长得并不⾼,但很清秀,眼睛总是透出一种坚定的深邃的目光,和他的年龄并不相称。我们认识于一次同学加朋友的聚会,他的一个同学是我的同学的哥哥,那天晚上大家都喝醉了,只有他没有。大家瞎闹,谈论如何渡过这一生,大家都故作惊人之语,我的同学的哥哥说,渡呗,就是过河的意思,用完这个时间就算了。说⽩了就是混的意思。可是轮到李寂时,他说出了让大家尴尬的话,他说,这样很无聊,我的人生不会是渡过的,如果我的人生是要想办法把时间花完,那我何必费这个劲儿,现在我杀自就好了。我的人生一定是有来由的,否则我很难理解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有使命的,我不瞎混,我要搞清楚我来这一遭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那时的他只是学院的一名教师。
他的话把我昅引住了,因为他跟谁都不一样。后来我跟他好了之后,我问他,那你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弄清楚了吗?李寂说,治国平天下。他说,我相信我之所以有了现在的思想,有了才能,是为了贡献社会的。我很诧异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听上去有些矫情,可是我看他的表情,知道对他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实真的了,这不是他为了追女孩而出的⾼言大志,他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李寂当上了长市的秘书,他对我说,长市是个清官,是个好人,他的想法跟我一样,长市对我说,有理想的官是政治家,没有理想的官只是政客,创立一个理想目标的往往是个政治家,可是最后掌握实权的却总是政客,你记住,我们两样都要,我们要当政治家,也要掌握实权。长市的话对我是个警醒。我为能当他的秘书感到很荣耀。李寂说的是现在已经调走的当时的长市林恩超。
李寂开始了没⽇没夜的工作,为着林恩超说的那个目标。李寂用他的这种品质昅引我,但我却付出了代价,我不但很少见到他,因为李寂忙得很,经常跟着长市下乡,他有一次还对我说,我知道你很寂寞,很想生个孩子,但我现在事情太多,我不想到时候负不起这个责任,既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我的工作。我问他,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生孩子?是不是要到共产主义实现的那天?他笑了,刮我的鼻子,说,是啊,是啊,你就等着吧。
林长市离开樟坂前,李寂升任市府秘书长,更忙得没有着家的时候,他的来送往的工作增加了许多,他对这些没有意义的工作深恶痛绝,那段⽇子是他感到很痛苦的时候。直到他当上了副长市之后,心情才逐渐好转。李寂以⾼票当选樟坂市副长市那天,他回到家和我喝了很多酒,他从来没有喝这么多酒,好像有些醉了,可是他说我没有醉,我是⾼兴,因为我可以做事了。我说,你是不是可以当个掌握实权的政治家了。他突然看着我,对我说,冷薇,你听着,我一定要做个清官,有人说无官不贪,我就让他们看看,有理想的人没有死绝,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脫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冷薇,可能你要为此忍受贫穷,这是我们结婚时说好了的,你可不能反悔,因为我们可能会比较穷。我没吱声。他说,你是不是反悔了?我做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你也在这里面。我说,我们又没有孩子,光我们两个,不至于饿死吧。他说,嗨。接着说,我有力量改变国中。我被他的话吓到,这话太大了,不知他为何说这话。
可是李寂只当了一年的副长市,就精疲力竭了。他不能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他很少回家,回家也没有好脸⾊,一会儿抱怨上头无法理解他的用意,一会儿抱怨下面执行不力。有一次他半夜突然回家,一回到家就大骂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他在骂长市。长市搞了一个叫“樟坂经验”的东西,这个经验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在当时国全的工业都出现了不程度的亏损,全社会都在呼吁加大国有企业改⾰力度的大环境下,樟坂市属预算內国有工业企业居然“连续五年无亏损”分管工业和全安的副长市的李寂数次阻止这样的新闻出笼无效“樟坂经验”终于被当作先进经验到处传播。李寂对我说,说谎,说谎!我让他冷静些,可是他说他无法冷静,因为这是个弥天大谎。
李寂对我说,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你知道什么是樟坂经验?就是移花接木的经验!一钱不值的障眼法!樟坂没有亏损的企业吗?放庇!是优势企业把它们吃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了。你听得懂吗?这五年的所谓的无亏损实际上就是府政行为,只是财务报表上的无亏损,不是实实在在效益提⾼的发展,搞什么鬼嘛!把几个亏损企业合并到一个盈利企业里,只要财务盈亏相抵,就叫“无亏损”搞鬼嘛,放庇嘛!我今天晚上就当面问长市,是不是国全的企业都只有一张财务报表,或者把国全的亏损企业都合并到盈利企业里,就可以叫国全无亏损?他没话说,我是分管工业和全安的长市,到时候神话破产了,屎盆子不是又要扣到我的头上?我让李寂消消气,跟导领再沟通沟通,他说,没办法了,就这样了,架吵了,脸也撕破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说,可是,你总不能这样撂挑子啊,你不是要掌握实权,造福民人,当个政治家吗?李寂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冷薇,我有些累了。
“樟坂经验”事件是一个导火索,预示着他不妙的未来。李寂觉得自己已经脫离了幼稚的阶段,他早就不再以一个书生的方式介⼊政治,这是林恩超教他的,要以别人习惯的能接受的方式达到⾼尚的目的,所以李寂虽然厌恶官场客套,但还是忍耐着,以保持和这个结构的一致。他能忍受当秘书长时的来送往,但终于无法忍受所谓的“樟坂经验”因为这正是他要着力实现自己目标的地方,他大力推进企业改制到了节骨眼上时,长市却抛出了“樟坂经验”要他兜着,这大大打击了他的自信,从这个事件之后,李寂好像信心被打掉一大半,成天黑着脸,对我抱怨不已,一回到家就抱怨,我都听烦了,我说,你这么难受就辞职得了。他低着头说,我打了电话给林恩超,他让我克制,配合工作。我知道他的意思。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站出来,用事实说话,让他们知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有利益在里面,有机会我要揪出几个贪官来。我对他说,你算了吧,这么难搞,真的不如回去当教师。他说,不,我不但不回去当老师,我还要做到长市,我说话无力就是因为权力受限,老林说得对,实权很重要,看谁掌握,看怎么用。我可以憋屈自己,我在选举中分数一向很⾼,我有信心在下届选举中当选。我是老副长市了,好意思不给我吗?
李寂开始得罪越来越多的人。我们家的朋友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市里开会居然会“遗漏”通知他到会。但李寂都不在意。但真正的打击终于来临:在新一届的长市选举中,评分最⾼的李寂失败了,他没有如意升迁,而是继续做他的副长市。李寂真的被打晕了,那天他回到家对我说,结束了。我知道他说什么。我劝他说,你要有信心,你不是还当着副长市吗?他突然说了一句他从来没说过的耝话:副长市管个庇用!
从那天开始,我感觉到我丈夫发生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变化:他不再怨天忧人了,但也不再慷慨昂了,他变得沉默。每天他照常上班。但我不再听到他指责任何一个员官。我以为他是变宽容了,但是我错了。不是他变宽容了,而是发生了另一些重要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对我说,冷薇,我们要个孩子吧。我说,你不是很忙吗?他说,忙也不能不生孩子啊。我说,我们也没钱养孩子呢,别人养孩子要把孩子送出国留学的,要花很多钱。李寂没吱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这事过了一个月,我在他的一份文件夹里发现了一张写着他名字的存折,里面存着二十万元。我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外面搞女人。我不动声⾊,晚上他下班回家,我就掏出那张存折问他怎么回事?李寂说,其实我早该告诉你,这是西坑煤矿给我的钱。我一听就沉默了,好久后我才说,你不是不拿这种钱的吗?李寂说,是啊,但是我拿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其实我已经拒绝过好多次了,他们把钱放在一条烟里面,我在菗屉里放了一个星期还是还给了他们。我说,那这次你为什么收下了呢?李寂叹了口气,说,冷薇,我失败了,你还不知道吗?我失败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事业失败还是人格失败了。我说,你会坐牢的。他说,这倒不一定,贪的人太多了,是结构败腐。我说,你这样做,让我很吃惊。李寂说,我已经没办法了,我没有权力,所以做不了任何事,我还是分管工业和全安的副长市,可是连一个“樟坂经验”都阻止不了,我还有什么用?不如拿钱好了,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没有这个本事,我也有家庭,我也要孩子。
从这事以后,李寂陷⼊了一种奇怪的状况,他不再指责官场,因为他现在和他们一个样了,他本没办法也没理由说七道八了。并且有时李寂也开始为那些贪官开脫,说他们在一种结构中被同质化的不可避免。我问他,政治家是如何变成政客的?他说,政治家太少,全世界出现不了几个,政治家是在和政客的斗争中出现的,所以,政治家多半都在牢里。我说,我很担心你。李寂让我放心,说,我有度的,我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我也没有放弃理想,我只是暂时把理想和实践分开,暂时分开…
但我观察到,李寂由此开始变成一个极度矛盾的人,他常常应付完工作,就看那些他以前爱看的书,比如《甘地自传》、《纳尔逊-曼德拉》、《万历十五年》和《张居正》。他对我说,我大概只能去研究我的理想了。看上去他对工作出现了从来未见的消极态度,直到西坑瓦斯炸爆事件的发生。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下午三点,我们得到消息,说西坑煤矿发生瓦斯炸爆。当时李寂正因为肝炎住院,他拔下输的针头就往西坑煤矿去了,我担心他的病,就跟了去。那几天我亲眼看到了他如何带病工作,他拚了命似的在第一线指挥抢救工作,直到当场昏倒在井口。我带他回到医院抢救,医生说,你再迟来一步就完了,李寂出现了重度⻩疸,已接近爆发重症肝炎的边缘,差点儿死掉,后来才被救过来。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像电影上的英雄人物一样,问我,又死了几个人?我知道他问的是煤矿上的事,我说,你差点儿快死了。他说,我死了也换不回他们的命。
李寂出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二十万元用一个匿名寄给了此次矿难的善后处理委员会当了善款,这是我帮他寄的。用的是“刘良心”的名字;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向上面递辞呈。他准备为此事下台。可是他的辞呈被打了回来。市里对这次矿难的责任认定为:个别私营矿主为了追求利润,不惜破坏全安警报仪器,导致灾难发生,所以,矿主是主要责任人。李寂对长市说,我觉得我要为此付责任。长市说,不正确地延揽责任并不利于真相的查明和促进全安生产,你不担负主要责任,瓦斯警报仪不是你装的吗?李寂对煤矿的全安的确有严格的管理,是他坚持关闭了一些小煤矿,并強制持有开采证的煤矿装上瓦斯警报仪。最后,李寂只受到了一次记过处分。
晚上回到家,李寂对我说,他们怕担责任,恰好我给了他们理由。就是这样。一点勇气也没有。太自私了!太…他突然发出了泣声,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流泪,他说,冷薇,大家都把责任推到别人⾝上,或者推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集体上面,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说,是我的错,会不会太自私了?我连忙抱住他,说,你千万别冲动,你要是站出来,我和孩子就完了,为了淘淘,你也要全安。他流了泪,说,这和我当初的理想差得太远了,太远了,冷薇,我觉得我太自私了,太没有勇气了。我说,克林顿不是也照样撒谎吗?撒了谎不是照样不下台吗?他说,他如果不说谎,或者如果他愿意因为撒谎而辞职,他就会从一个有才能的总统,变成国美历史上伟大的总统,因为他是第一个公开认错并为此付出代价的总统。我说,看来你一点儿都没变,你太天真了,我绝对不许你这样做。他无奈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也没有勇气做,只是说说罢了。
随后他又让我用“刘良心”的名字寄了一万块钱作善款。到了去年,我记得是夏天的一个傍晚,他说,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我准备辞职。我很紧张,问他,你不是要承担责任吧?他说不是,煤矿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只是不想再当这个官了,我想离开官场,回⻩河大学当老师。我说,随你吧,我没有意见。结果他第二天就向市委递上了辞职报告。
但出乎意料的是,报告没有被批准。他被叫去开会,到了半夜才回来,我担心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五六个人围着我,一直劝我留任。我说,他们还是看重你的嘛。他听了笑了一声,脸上露出非常痛楚地神情,说,冷薇,你太幼稚了,我告诉你,他们不想让我下船,你知道吗?我一旦上了这船,就没下船的事了,这是一条规则,不管你贪还是不贪,你都不可以出局,不可以离开这个游戏。我一听就说,哪有这样的?人家不玩了不行吗?他说,不行,他们知道我的个,我知道得太多了,我的长市⽇记就有七大本,他们要我和他们玩到底。我问,那怎么办?他说,我已经下了决心,我要辞职回去当一个平民,当一个老师,冷薇,我突然想,也许我没有失败,这不算失败,我还能教书,我会把我思考的东西教给更年轻的人,他们会有希望的。
我听了就哭了,因为我想到了他年轻时第一次见到我的情景。那时他多么年轻,多么有朝气,多么有理想。李寂说,你哭什么啊,我失败不一定代表我的生学会失败,我失败不能完全怪官场,不能怪那套班子的几个人,我现在明⽩了,怪我自己,我如果真的⾜够坚強,理想⾜够清晰,我就不会失败,我就不会收那笔钱,即使我长市没选上,我也不会收那笔钱,可是我收了,我的的良心就有了漏洞,我的所有理想、抱负和信心都从那个漏洞里漏得精光,所以我不怨天忧人了,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把我庒垮的。也许,我的生学不会像我这样。他们会坚持到底,不会软弱,他会警惕自己的罪恶,那埋蔵在心底深处的罪恶,即使他快被打垮了,也不会破罐破摔,因为理想不是幻想,理想是真的,幻想是假的,幻想只是幻想,我把理想变成了幻想,没有坚持住。冷薇,你放心,我一定能成功地辞职,我有办法。
李寂很聪明,他通过《新樟坂报》先斩后奏把他将要辞职的消息公开,立即成为不恋官位的典型。报纸大幅报道他愿意辞职为平民回大学当老师的事迹,受到群众的普遍称赞。
李寂终于回到学院,但长市非常恼火,开始追查他受贿二十万的事。这是想公开处理李寂的信号。这件事上面早就知道,只是不想追查而已,现在突然在李寂成功辞职后重新恢复调查,让李寂十分痛苦。他被委纪带去冶金宾馆调查了几天,回到家里,我看他瘦了一圈,我问他们打你了吗?他说,没有。他一直到晚上都不说话。后来我问他,到底会怎么样?他说,我不怕坐牢,是为了你和淘淘,要不我早就自首了。我说,钱不是退了吗?他说,我到今天才知道,当初煤矿的钱是长市让那矿主一定要送到我手的。我听了非常震惊,说,这么险啊。
李寂慢慢把头低下去,双手掩住脸,我看出他心中积庒着像山一样沉重的痛苦,他低声说,现在,有一个人突然进来,把我杀了,多好…我听了扎心,让他不要说。他却说,我有预感,有人会来杀我。我说你在胡说。他说,如果有人来杀我,我绝对不反抗。我真该死,拿了那个钱,当我看到几十具尸体躺在矿井边上,他们的脸⽪被⽔浸烂,像石蜡一样,是蓝⾊的,眼珠泡过以后像塑料球一样,我就觉得太对不起他们了。我第一次看到这种被⽔泡过好几天的蓝⾊的尸体,我最近一直做梦,梦见这样的尸体和我傍着肩,到矿井上工。冷薇,真的,如果有人来杀我,我不反抗,我连结果自己的力气也没有了。
果然,他的话应验了。他说过这话只过了到五六天,胡土和陈步森就来了,把他杀了。所以,我丈夫没有反抗,他死得很惨,不会比矿上死的人更舒服。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他们杀了李寂,杀了我丈夫。杀了那个有理想的人,杀了那个有错误的人。无论如何,他是我丈夫。我想通了,我要说出一个实真的李寂,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已经不在乎了。在决定说这些之前,我对着李寂的遗像哭了夜一,问他我可不可以这样做?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我爱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这半年多来,我听到的声音很杂,我听不懂他究竟要我做什么?我以为帮他雪聇和报仇就是他的意思,可是我昨天晚上听到了,他要我说出一切,说出他的理想,也说出他的痛苦,说出他的爱,也说出他的罪。现在,我说完了,我谢谢你们对我这半年来的关心,谢谢所有爱护我的人。李寂忠实的子: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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