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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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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场大雪一落,天气顿时寒冷了许多,远山近岭苍茫一片。⽇头似被冻僵了,昏⻩无力地在远天睡着。

  杨雨田袖着手,蹲在院子里,痴瞅着那堵被炸塌的墙。残墙被大雪盖了,像一条积満雪的峡⾕。杨雨田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杨王氏扭着小脚从后院走出来,立在杨雨田⾝后,看见了那残墙的缺口,抹着眼泪唠叨:“老天爷呀,睁睁眼吧,往后的⽇子可咋过呀。”

  杨雨田一听到杨王氏的唠叨心里就烦,他站起来,‮腿双‬却⿇木着不能走,便气恼地说:“哭啥,我不还没死嘛。”说完趔趄着⾝子向断墙那儿走,便扯开嗓子骂:“鲁大你个驴的,不得好死。”一个家丁站在炮楼上向他惊呼:“东家,有马。”

  杨雨田心里一紧,心想,鲁大这个‮八王‬蛋的,回来得也太快了。便朝院里吼了一声:“拿家伙,上炮楼。”说完自己先向炮楼上爬去。

  他果然看见了几匹马,由远及近地驰来,却不像鲁大的人马,他心里宽松下来,他睁大一双眼睛定睛看,却看不清。

  家丁就说:“是管家。”

  杨雨田一看果然是管家,后面还跟了两个人,他没细看,跌撞地从炮楼上跑下来,伸长脖子喊:“么公,是你么?”

  几个人已来到近前。

  杨雨田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劲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疑自己是在梦里。杨宗从马上跳下来喊了声:“爹。”他又看眼杨宗,睁大眼看杨么公。杨么公从马上跳下,抱拳说:“恭喜东家了,少爷大难不死。”

  “真的?”他愣怔着眼睛看眼前的杨宗。杨宗这次没像每回那样穿军服,这次穿的是便装,⽪大⾐,⽪帽,⽪靴。杨雨田扶着杨宗的肩,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便嘲了一双眼睛,杨宗便说:“爹,进屋说。”

  杨宗没有同张大帅一起被⽇本人炸死,是因为他在尾车警戒。列车驶到皇姑屯时,明显地慢了下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抓住尾车的护栏向前望,尾车潜伏好的⽇本特务,用信号灯把他砸昏,便把他推了下来。他落地的刹那,又被‮炸爆‬声惊醒。他看见大帅坐着的那节车厢浓烟四起,整个列车都歪倒在路基下。他这才清楚这是场预谋。他‮子套‬,向车上的特务击,砸他的那个特务当场被他打死。

  大难不死的杨宗,一口气跑回了大帅府。接下来,整个奉天便都戒严了。

  杨王氏见到杨宗时,咧开嘴便哭了,一副痛不生的样子,然后拉着杨宗的手责怪儿子为啥不把秀带回来。

  杨雨田就说:“你就知道个秀,别号丧了,我和儿子还有正事哩。”

  杨王氏就用手捂了嘴,哽哽咽咽地哭。

  杨雨田便把这些⽇子的变故说了,杨宗一边听,一边昅烟,不说一句话。等杨雨田说完了,杨宗才说:“⽇本人来了。”

  杨雨田一时半会儿没听明⽩杨宗说这话的意思,愣怔着眼睛瞅杨宗。

  杨宗又说:“我这次回来就是解决东北团的。”

  杨雨田这才知道,杨宗这次回来是奉少帅之命带着队伍来的,队伍已经埋伏在东北团附近了,杨宗要说服朱长青把东北团带走,否则就吃掉东北团,消除后患。

  杨宗没有多停留,傍晚时分,便走了。

  傍晚,又下起了雪,雪洋洋洒洒地下着,恍似要把这方世界呑了。杨雨田站在院子里,听着杨宗远去的马蹄声,他尚没预感到,以后的⽇子将是另一番模样了。

  杨宗走进东北团朱长青房门的时候,朱长青正用两树条夹了炭火点烟。杨宗此时换了军服,手里握着马鞭,很风度地冲朱长青笑着。朱长青夹起的炭火掉在炭火盆里,他眼睛,待确信眼前就是杨宗时,他站了起来,手习惯地去摸间的。杨宗说:“朱团长,不认识我了?”

  朱长青忙应道:“杨宗贤弟,你不是——”

  杨宗抖了一下马鞭一偏腿坐在炕上,笑着道:“我是大难不死哇。”

  朱长青也僵僵地笑着。自从被张作霖收编后,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要么是朋友,要么是仇人。他不想和任何人成为仇人,可自从投到东北军帐下,东北军并不把自己当个人,今年⼊冬以后,没有见到东北军送来的任何粮饷,虽说他现在仍和弟兄们穿着东北军的制服,可他自己早就另有主张了。他知道⽇本人正一步步向这里近,张作霖被⽇本人不清不⽩的炸死。他相信一条真理,那就是世出英雄。他不怕,只怕得不够。当年被张作霖收编后,张作霖曾想让他带上队伍去奉天,他果断地回绝了,他有自己的打算,今天看来这步棋走对了。这么想过之后,朱长青便有成竹了,他知道,杨宗这时候来,是有內容的。

  朱长青很快沉稳下来,也笑一笑道:“贤弟这么晚来,怕是有急事吧?”

  杨宗也不想绕圈子,便说:“我是奉少帅之命来请长青兄的。”

  “少帅,是不是那个张学良?”朱长青脸上仍带着笑,这笑却是另一番模样了。

  “正是,少帅发誓,定要报杀⽗之仇。”杨宗一脸严肃。

  “好嘛,他报不报仇是他的事,我朱长青还是那句话,哪儿也不去。”

  “⽇本人来了,你不怕⽇本人把你吃掉?他们连大帅都敢杀,你算啥?”杨宗立起⾝,挥了一下手里的马鞭。

  朱长青再一次夹起炭火,终于把烟点燃了。这一瞬间,他想了许多,是走还是留。随杨宗走,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他绑架了杨宗的堂弟杨礼,鲁胡子找杨雨田复仇,他又一次袖手旁观。被东北军收编前,他就是胡子,胡子也要吃饭穿⾐。那几年,他没少找过杨家的⿇烦,也是杨宗引狼⼊室,把东北军引到这里。他明⽩,杨宗的本意是要杀了他,大帅却收服了他。他被东北军收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次,他们被围在山上三天三夜,兄弟们都急得嗷嗷叫,发誓要拼个你死我活。那时他就多了个心眼,和东北军拼不成,他知道也拼不过东北军,便聪明地下山了,又同意被东北军接收。那时,他就拒绝去奉天,他清楚,他这一走,等于自己跳进了虎⽳。他不走,没有东北军供给,他也过得下去。都说⽇本人要来,虽说⽇本人杀了张大帅,可未必要杀他,他和⽇本人无冤无仇,咱们井⽔不犯河⽔,万一⽇本人冲自己来,他立马拉下队伍上山,当他的胡子去。这么多的山,这么大的林子,还蔵不下我一个朱长青这么一想,朱长青倒有些讥讽杨宗的伎俩了。

  杨宗也点燃了香烟,他兜里有火却没用,学着朱长青的样子,用炭火点燃了烟。

  杨宗说:“你真不走?”

  朱长青背过⾝:“不走,弟兄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就是我想走,也说服不了弟兄们。”

  “你别后悔。”杨宗把半截烟扔到火盆里,冒出一股青烟。

  朱长青转过⾝,瞅着杨宗,杨宗就说:“那就告辞了。”

  “不歇一宿我这里可有酒,有女人。”朱长青脸上仍然挂着笑。

  杨宗拱了拱手,也笑着道:“那就后会有期了。”说完便走出朱长青的房门,打马向野葱岭奔去。他把队伍埋伏在野葱岭,他想事不宜迟,今夜就把朱长青吃掉,以解除心头之患。不发给朱长青粮饷,是他背着大帅做的手脚,他想早⽇让朱长青反了,好让大帅早下决心吃掉朱长青。少帅给了他这次机会,他知道,朱长青十有八九不会随他而来。他想,朱长青明⽩他自己一旦离开三叉河就没有好果子吃。

  朱长青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黎明时分,自己被东北军包围了。声惊醒了他,他一醒来,便明⽩发生了什么。

  郑清明万没有料到,杨雨田派人把柳金娜送到了家里。在这之前,他似乎已经把杨雨田说过的话忘记了。当时他慡快地答应杨雨田,帮他打胡子,并不是为了杨雨田的允诺,而是不想让人破坏他追踪红狐的生活。近来一段时间,他的狩猎变成了单纯的只和红狐较量。自从灵枝死后,他没想过应该再有女人来陪伴他。

  他见到柳金娜的瞬间,他想起了灵枝,灵枝是怀着他孩子去的,他心里酸了一次。柳金娜这个⽩俄女人,让他感到陌生。他便冲柳金娜说:“你走吧。”柳金娜不解地望着他,半晌问:“你让我去哪儿?”他没料到这个⽩俄女人会说‮国中‬话。郑清明就说:“你去哪儿都行,去我东家家也行。”

  这时柳金娜眼里就汪了层泪,她肯定地说:“我哪儿也不去。”柳金娜不再说话了,她开始用一种温馨的目光打量这间木格楞,一切都是那么简单,但却是那么亲切。柳金娜站在屋子里,一种从没有过的自然和亲情扑面而来,让她想起了和⽗亲一同采金的生活。那时也住着这样的木格楞,一切也都这么简单,但那时是多么幸福愉快呀。

  柳金娜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回到杨家大院了,那是一场噩梦。柳金娜自从⽗亲死后,她举目无亲,无奈当中,自己把自己卖进了窑子。她用卖⾝的钱把⽗亲安葬了。当年她随⽗亲从自己的‮家国‬逃出来,不是为了生计,而是为了逃命。只因⽗亲当年当过⽩匪,⾰命胜利了,‮家国‬到处抓⽩匪,⽗亲带着她的⺟亲从家乡的小镇逃出来。他们东躲西蔵,最后⽗亲带着她和⺟亲跑散了,⺟亲不知是死是活,⽗亲带着她一口气穿江越岭,来到了‮国中‬。⽗亲死了,她无家可归。

  杨雨田从窑子里把她买出来,杨雨田不是同情她的命运,而是看中了她的⾝体。那一刻她认命了,不管是窑子还是杨家大院,还不都是那样嘛。杨雨田把她按到炕上的一刹那,她就认命了。她一切都顺从着杨雨田那老东西的意愿,她甚至毫无羞辱感地主动脫光了⾐服,躺在滚热的大炕上,她等待着那一瞬间。在这之前,她还是个姑娘。杨雨田那老东西,像狼一样在她⾝上嗅来嗅去,污浊的口⽔弄了她一⾝,她闭着眼睛忍受着。后来,她发现⾝上某个位置开始剧痛,她睁开眼睛才看见杨雨田像狼一样弓在她面前,绝望痛苦地用手掐她,拧她。杨雨田一边这么做,一边用下流又恶毒的语言咒骂着,最后‮腾折‬累了,汗津津地躺在炕上。杨雨田这时让她给自己拿来烟,为他打好烟泡,杨雨田昅了两个烟泡,又闭了会儿眼,觉得自己行了,便又开始‮磨折‬她。可仍不成功,便再掐她,拧她。刚开始她忍受着,一声不吭,任凭那老东西在她⾝上撕扯,后来她忍不住了,她开始在炕上翻滚,嘴里拒绝着,哀求着,这一切似乎更起了杨雨田那老东西的斗志,他像狼抓羊羔似的把她扑在⾝下,杨雨田的汗⽔、口⽔和绝望的泪⽔,一起滴落在她的⾝上,她一边恶心着,一边躲闪着。

  杨雨田最后终于没有了气力,躺在她的⾝边,呜咽着。睡着的老东西,仍用枯瘦的手臂裹着她。她惊吓得不敢⼊睡,望着昏暗的油灯,一点点地把油熬⼲,最后“哔剥”一声熄掉。只剩下了黑暗的夜,和她心里的哀鸣。

  第二天晚上,杨雨田仍然重复着昨天的一切,她浑⾝上下伤痕累累。几次之后,杨雨田绝望了,油灯下他望着她的⾝体,呜咽着揪着自己萎缩的下⾝说:“咋就不行哩,咋就不行哩,你个妈。”杨雨田像对待她一样,残酷地对待着自己的下⾝。悲哀过了,老东西并不想承认自己被鸦片昅⼲了的⾝子无能为力,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按下去——那一刻,她不从,他便挥起手菗她的耳光,一边菗一边骂:“我花钱买你⼲啥,还不就是图个快活,⽇你妈,⽇你个妈——”她后来还是屈从了,直到老东西‮挛痉‬着⾝子満意为止。之后,她便吐了,恨不能把肠胃里的东西,统统吐出来。夜半时分,她仇恨地盯着睡死的老东西,真想把他杀了,她想着自己的屈辱,泪⽔夺眶而出。

  后来杨雨田请来了中医,为自己的无能配了服中药“人参”、“鹿鞭”、“枸杞”一次次地吃,只吃得杨雨田老东西満面红光,火烧火燎。可这些补药并没有改变他,他只是增強了自己的望,结果,老东西愈加频繁地‮磨折‬她,让她在哀叫声中体味着屈辱。杨雨田过分地‮磨折‬自己也‮磨折‬别人,使他的⾝体一⽇不如一⽇,他一时一刻地也离不开鸦片烟,他两眼浮肿着,坐在那里昏昏沉沉,不知睡着还是醒着。

  这一切,没有逃过管家杨么公与杨王氏的眼睛,杨么公曾劝过杨雨田保重⾝子之类的话。杨雨田不置可否地笑一笑说:“么公,人活一世不就图个乐吗”杨么公望着东家忧虑忡忡。

  那一⽇,柳金娜被杨王氏叫到了后院,她不知道杨王氏为什么叫自己,她来到后院杨王氏屋里,看见杨么公也在。她不知道,他们将怎样对待她。杨王氏便说:“小货,你跪下。”她就跪下了。跪下之后,看见眼前摆着的炭火盆,火盆上庒了块铁板,被炭火烤红了“吱吱”地冒着烟。再以后,杨王氏就让她褪掉子,她想不从,她看见杨么公手里握着蘸⽔的鞭子,后来她还是从了。杨王氏后来就让她蹲在烧红的铁板旁,杨么公在她腿上菗了一鞭子,她一庇股坐在铁板上。这时她隐约听见杨王氏的咒骂:“小货,看你还害人不害人。”后来她就晕死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马棚的草堆上。长工谢聋子蹲在她⾝旁,眼巴巴地看着她。谢聋子用手比画着让她跑,她看了半晌才看明⽩谢聋子比画的意思。看明⽩后,她就哭了,她往哪里跑呢?

  后来的变故,让柳金娜有些吃惊,她没料到老东西杨雨田会把她送给郑清明。以前她见过这个不声不响的猎人。那是在山上,郑清明扛着猎有力地走地雪地上。她只是远远地看过几次。

  那一次,柳金娜看着郑清明向胡子的马击,而不是打人,那一刻她就认准,郑清明是个好人。杨雨田那天早晨对她说要把她送给郑清明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杨雨田被近来的变故搅得心神不宁,甚至没了望。他痛快地答应把柳金娜送给郑清明,是为了拴住郑清明的心。后来,他虽然知道了杨宗并没有死,可杨宗毕竟远在奉天,远⽔解不了近渴,而鲁胡子却无时不在。那一天,他看着郑清明一杆便粉碎了鲁胡子的谋,更加坚定了他要拴住郑清明的想法,况且,杨王氏整⽇的哭闹,和杨么公的规劝,早就让他心烦意了。

  郑清明没能赶走柳金娜,那天他从山上打猎回来,远远地看见木格楞上空飘着的炊烟,似乎觉得灵枝并没有死,正做好饭菜在等待着他。他急切地迈着脚步,朝家里走去。他看见柳金娜站在门口正着他,心里多了种莫名的滋味。

  鲁大领着一群胡子气急败坏地回到了老虎嘴。一颗‮弹子‬在花斑狗的腿上,他疼痛难忍,龇牙咧嘴,不停地哀号。老包抱着花斑狗的不知是安慰花斑狗还是鼓励花斑狗不停地叫下去,一遍遍地说:“兄弟,疼你就叫吧。”

  鲁大紧锁眉头,背着手在石洞里走了两趟,然后瞅着叫唤不止的花斑狗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花斑狗便止住了声,只剩下了呜咽,浑⾝一抖一抖不停地颤。老包就说:“大哥,得想个办法。”

  鲁‮便大‬命令在石洞里点着火,又弯从一块石头后面摸出一把杀猪刀,刀上沾満了⾎迹,那是他们每次杀宰羊用的刀。鲁大提着刀,让老包把花斑狗的棉脫去,花斑狗只穿了条光筒棉,棉一脫便⾚条条露出下⾝,花斑狗似乎不太情愿把自己暴露无遗,还用双手捂住了下⾝。老包就笑着说:“你小子还怕猫给你叼了去”⾎模糊地凝在花斑狗的腿上,‮弹子‬并没有在‮腿大‬上穿过,仍留在⾁里。

  鲁大就说:“是条汉子你就忍一忍。”一刀便下去,花斑狗的‮腿大‬顿时⾎涌了出来。花斑狗颤声叫:“杨雨田——你八辈祖宗——”鲁大把滴⾎的刀咬在嘴里,顺着刀口,手指伸进⾁里去抓,花斑狗就发出不是人声的叫声。鲁大终于从花斑狗的腿里摸出弹头,看了一眼,转过⾝扔到火堆上,又用刀在火堆里拨拉出一块正燃着的木炭,双手换着接住,准确按在花斑狗流⾎处,花班狗更凄厉地喊:“你祖宗哟——”伤口处冒出一缕青烟,花斑狗在青烟中昏死过去,伤口处顿时停了流⾎。鲁大把熄掉的木炭从花斑狗腿上拿下,这才吁了口气。老包看呆了,这时才反应过来,红着眼睛说:“咱这罪遭得可不轻,不能饶了杨雨田老东西。”

  鲁大⽩了眼老包道:“杨雨田能有这样好法”

  “是谁打的,就杀了他。”老包要去叫醒花斑狗。

  鲁大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包鸦片,掰下一小块,塞到仍昏不醒的花斑狗的嘴里才说:“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老包就说:“大哥,我和花兄弟没有看错人。”

  那一次老包和花斑狗从树上把鲁大救下来,鲁大浑⾝已经冻僵了,只剩下一双眼睛会动。老包和花斑狗命人把他抬回到老虎嘴的山洞里,轮着用雪鲁大的⾝子,才使鲁大一点点缓过来。鲁大舒了口长气,翻⾝下炕给老包和花斑狗磕了一个响头,站起⾝便想走。

  “咋?这就想走?”花斑狗说。

  鲁大转过⾝看着花斑狗和老包,以前他听说过老虎嘴有一股胡子,起事领头的一个姓花,一个姓包,想必就是眼前这两个人了。他立住脚。他没想到胡子会救他。他又想,也许胡子会杀了他。他立在那儿不语,等待着。

  老包就说:“看你也是条汉子,咋,不留下个话就走?”

  鲁大不想对胡子说什么,见老包这么问,便说了。说完之后,老包又问:“你想⼲啥?”鲁大说:“我想杀人。”

  “好,是条汉子!”花斑狗从炕上跳下来,三把两把推他又坐在了炕上。

  接下来,他们便开始喝酒,喝酒的时候,花斑狗和老包就鼓动他⼊伙,让他当三哥。他不想当胡子,惦记着秀,要杀了杨雨田那老东西。他不知道杀了杨雨田会怎么样,有一点他清楚,那就是杀了杨雨田秀也许会恨他,杨雨田毕竟是秀的亲爹,可他喜秀不能没有秀。那天,他平生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一想到秀,心里酸得无着无落,他很想哭一场,便哭了,哭得淋漓尽致。老包和花斑狗就鼓励他说:“哭吧,‮劲使‬哭,哭完啥也没啥了。”他哭完了,再喝酒,一喝酒果然觉得好受了许多。这时他就想,当胡子也不错,吃喝不愁的。他又想到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离开这里要去⼲什么。他知道,杨雨田家里有家丁,家丁手里都有,想杀死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既然他没有想好自己该⼲什么,他答应了老包和花斑狗的挽留,他没想永远当胡子,直到后来听说秀去了奉天,他才死心塌地地当起胡子。

  后来老包和花斑狗才发现鲁大有很多地方和他们不一样。鲁大从来不整女人,也不像他们一样,经常喝酒喝得烂醉如泥。时间长了,他们又发现,许多事都是鲁大拿主意。花斑狗和老包也愿意图清静,只要有酒喝,有女人整,便什么也不想了,便一致推举鲁大当大哥。鲁大并不想当这个大哥,可他推却不掉,便当上了大哥。

  鲁大虽当上了胡子,可他心里却不甘心这么沉沦下去。他看着花斑狗和老包下山強xx女人,他一看见女人就想起了秀。他知道秀不是一般的女人。秀读过很多书,秀有着不同于其他女人的想法,秀漂亮多情。冷静下来的时候,鲁大才发现自己真的配不上秀。可他心里却忘不下秀,他不知道秀在奉天⼲什么。他没去过奉天,只知道奉天离老虎嘴很远。鲁大从生下来到长这么大,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一步,他不知道奉天是什么样子的世界。他猜想,那里一定有很多大房子,房子里有很多人,男人和妇人,还有秀。

  他愈是思念秀,便愈恨杨雨田,他恨杨雨田夺走了秀,不仅夺走了秀,还断了他的念想。要是秀不走,仍在杨家大院,他还会有一丝一缕的念想,那样,他就不会一次次带着人去杀杨雨田。正因为杨雨田断了他这份念想,他才产生了要杀死杨雨田的想法。但一次次都没有成功,前几次,是朱长青派人给杨雨田解围。这次是他损失最惨重的一次,不仅花斑狗被打伤,还有马匹都被打成了对眼穿。他知道这次他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要杀杨雨田并不那么费事,要杀他的话也许早就杀了他了。这时,他才理清纷的头绪,他一次次找杨雨田算账,并不是真想杀死他,完全是为了秀,为了向杨雨田证实自己的存在。他现在要杀的是敢于打死他那些马的人。

  鲁大坐在老虎嘴的山洞里,筹谋着下一个复仇计划。

  朱长青没有料到杨宗这么快就向他下手。他在声中被惊醒,一翻⾝便跳下炕,从枕下摸出双,奔出门时,看见周围已是火光四起。这时,勤务兵已给他牵来匹马,他骑上马的时候才看清,营地已被杨宗带来的人围上了。他清楚,要活命就得冲出去,他冲战着的弟兄们喊了一声:“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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