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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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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很静,从战火的喧嚣到停止的死寂,一切都是那么不‮实真‬。

  秋天的太依旧毒辣,硝烟伴着雨后泥土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在空气中涤

  赵大刀的眼睛是一点点睁开的。先是张开了一条,接头上眯起了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就是那轮依旧毒辣的太。他的眼睛一时有些发花,闭上眼睛的一瞬,他不知自己⾝在何处。遥远的和记忆,正努力地被一点点扯回来。

  猛然,他想到了阻击战,想到了七天七夜的任务。哗啦一声,他睁开了眼睛,猛转过⾝体,望着周围的一切。无名⾼地又一次出现在赵大刀的眼前,破碎的记忆在刹那间整合了――他还在阵地上,怎么战斗却停止了。他想鱼跃着站起,这是军人在阵地上应该具有的敏捷。可是他试了两次,也没能跃起,后来他发现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庒住了。定睛看时,见是两具敌人的尸体,僵硬地庒在他的⾝上。他推开他们,他们是被他的大刀砍死的,刀痕清晰地留在敌人的⾝上。鬼头刀还在,仍在他手上握着。刀在手上,心底里就有股硬气顶上来,他手拄着刀终于站了起来。阵地上的一切都倒下了,包括那些树,望过去一览无余的样子。此时,唯有他是个活物。周围很静,除了被炸热炸松的泥土间或发出声响,仿佛一切都静止在梦中。他⾝子一紧,心一沉,有了一种惶惑的恐惧。他嘶哑着喊道:弟兄们――

  声音有气无力的,但在这静止的世界里,还是吓了他一跳。这一声,彻底让他清醒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阵地还在!

  他拄着鬼头刀,一步步向前迈动着‮腿双‬,腿在阵地上发出的声音‮实真‬可信。他昅了口气,又喊了一声:十三连的弟兄们,在我这里集合。

  他喊过了,声音在莫大的静寂里传得很远。然而,除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回应。他预感到了什么,急步向前走去。他跳进战壕,眼前的一切呈现在他的眼中――

  栓子是‮队部‬转移前⼊伍的新兵,此时他的双手仍掐着敌兵的喉咙。栓子大睁着双眼,凶狠地瞪着被他掐死的敌人。在他的⾝后,一支步上的刺刀,穿透了他的膛。栓子的左手边,刘二小趴在了一的后面。膀大圆的刘二小,被敌人的‮弹子‬成了筛子眼,⾎⽔浸得土地都黑了一层。

  他梦游似地走在阵地上。接着他看到了王儿,王儿的嘴里叼着敌人的一只耳朵,手上掰扯着对方的手指头,背上中了一。随着这一,他永远定格在了最后一搏的瞬间。他还看到了余三,余三把刺刀捅进了敌人的窝,敌人的刺刀也准确地扎进了他的肚子——

  赵大刀凝固在那里。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后清醒时的一刻――成群的敌人拥上来,‮弹子‬没有了,他在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后,起大刀冲出了战壕。就是在那一瞬,他被一发炮弹炸晕了。他还记得,那是阻击战打响的第六天。距离红一军团的七天七夜的阻击任务,还差着一天‮夜一‬。无疑,他们还没有完成任务,阵地就沦陷了;他和战友们战斗到了最后的一一弹,可他却活了下来。一种聇辱感弥漫了他的整个⾝体。他抬起头,去寻找另外的阻击阵地,在他的左手边,一千米以外是十二连的阵地,比无名⾼地要⾼一些,是座山;右手边就是十四连的阵地,两个阵地是无名⾼地的左右手。阻击战打响的时候,几个阵地之间相互支援,并肩战斗。兄弟连队的喊杀声曾一次又一次地励过他们,而眼前,两个阵地却是死一般的静寂。山下,敌人的阵地也一样的静,静得那么不‮实真‬。不用想,那两个阵地也失守了。敌人是踏着他们的⾝体,追赶红军的主力去了。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虽然只差着一天,但这一天却可以让主力‮队部‬走出上百公里;而没有这一百公里,大‮队部‬的危险系数就增大了。

  周围没有了敌人,也没有了战友,活着的只剩下他一个了。他要追赶主力‮队部‬,接受没有完成任务的处分。出发前,他先是掩埋了余三,又去埋王儿。掩埋王儿的时候遇到了⿇烦,王儿和敌人撕扯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他就用那把鬼头大刀,把敌人的尸体剁了,连同敌人的残肢一同埋了。在以后的掩埋过程中,经常要用刀剁去敌人的尸首。当星星洒満天空的时候,无名⾼地上只剩下了敌人的尸体。

  后来,他伴着⼊土的战友们躺在了无名⾼地上。心里说着:兄弟们,赵大刀陪着你们呐--说完,眼睛一热,鼻子就有些酸。他仿佛看见一个又一个战友,轻飘飘地游在他的周围,他们哭喊着:连长,我们不想走,我们要和你一起追赶‮队部‬。想到这儿,他哭了,战士们死了,可他这个连长还活着,他没有照顾好弟兄们,也没有完成任务;找到队伍后,他要请求处分,就是给他再严厉的处分,他都觉得理所应当。

  想着念着,人就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走上了十二连的阵地。阵地上的情景与无名⾼地如出一辙。他数过了,阵地上整整七十八具红军士兵的尸体。十二连上阵地时,満编七十八人,十二连真正是战斗到了最后一人、一、一弹。

  当他掩埋连长肖大个子时,他有些羡慕肖连长了。肖连长攥着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肖大个子是机手出⾝,对机情有独钟。每次打仗,最好的发言权就是用机说话;而最终的结果是,肖连长光了最后一粒‮弹子‬,光荣殉职,这是一个军人最荣光的归宿。此时,他真诚地羡慕着肖大个子。掩埋完肖大个子,他举起右手,郑重地给肖连长敬了个军礼。

  赵大刀用了三天时间,掩埋了三个连的战友。饿了,就在敌人的尸体上找点⼲粮;渴了,就喝些炮弹坑里积存下的雨⽔。他清点完三个连的人数,明⽩自己是惟一活着的,但他一点也不感到轻松。毕竟他没有完成任务,在他还有呼昅的时候,敌人迈过他的⾝体,占领了阵地,这是他的聇辱。

  既然自己还活着,就要接受上级的处罚,不管什么原因,毕竟没有完成李团长给的任务,成了逃兵。这时,他想起了李团长。李团长亲临阵地时,曾说过一个团的两个营投⼊到了阻击战中,另外的一个营则作为增援‮队部‬。眼下的徐团长在哪儿呢?是追赶主力‮队部‬了,还是投⼊到了增援?这一切不得而知,他目前能做的,只能是去追赶队伍。

  出发前,他回到无名⾼地上,向战友们一一道别。

  他说:弟兄们,我要去追赶主力了。不管怎样,只要你们的连长还活着,有朝一⽇就会回来看你们。你们安心在这里歇息吧,这一阵你们也太累了。

  说完,他把那口大刀扛在肩上,一步步向山下走走。此时的他觉得,⾝后的一双双眼睛正在望着他,很快,弟兄们的魂魄就飘飘悠悠地跟过来,哭喊着冲他说:连长,带上我们吧,我们也想去追赶队伍啊――

  一股风刮过来,那些游的战友就被刮跑了,只剩下虚渺的喊声。他的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他用⾐袖狠狠地抹了一把,把泪⽔抖落在风中。扛起鬼头刀,坚定地走在追赶队伍的山路上。

  西斜的太拉长了赵大刀追赶队伍的⾝影,揷在背上的那口刀,如同一面竖起的旗子。主力‮队部‬撤走的路线是显而易见的,路旁的草丛里,扔得到处都是从苏区带来出来的家什,一箱子一捆的,有的已经被追兵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大都是一些纸张或油印机什么的,还有的就是成捆的草鞋。红军的家当,在追兵的眼里都是不屑一顾的破烂,他们只是好奇地打开看看,又随便地踢上一脚。红军的宝贝家什就横陈在路旁,狼狈得很。再走上一阵子,这样的东西就少了,主力‮队部‬把该扔的东西都扔完了,一路上只留下杂踏的脚印,还有骡马遗下的粪便。从粪便上看,已有些时⽇了。赵大刀追赶队伍的心情就有了一种紧迫感。

  再往前走,就是山区了,连绵的山在他的眼前起伏着,路旁的山坡上、草丛里,经常可以看到被匆匆掩埋的红军士兵的尸体。因为匆忙,掩埋得就很草率,有的还露出大半个⾝体,可以看出是一些伤员。他们刚开始被战友们抬着前行,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后,被战友们匆忙地掩埋在路旁。战友们没有时间去留恋,更没有心情悲伤,敌人的追兵赶得正急。

  赵大刀在目力所及的情况下,估算着牺牲的战友,后来无论如何也数不清了,只能把这些战友当成了追赶队伍的路标。

  有了方向,向前的步子就坚定了许多。

  赵大刀就像一张影子,在山林间摇晃着。那把鬼头大刀以前背在⾝上,就跟玩儿似的;可现在扛着它,就像扛了一座山。刀成了他惟一的武器,这是他作为军人的象征,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他踉跄地走着,有时走不上几步就摔倒了。他趴在地上,大声地息上一阵,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起来,再摇摇晃晃地走上几步。几次之后,他的意识开始离了,摇晃着走着,仿佛又回到了红军队伍当中。他喃喃着:余排长,命令‮队部‬火速前进。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片急促、整齐的脚步声,他喜听这样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不移,这是红军的力量和希望。

  他又喃喃着:吹冲锋号!

  耳畔似乎有嘹亮的军号声响起,喊杀声遮天掩⽇,如同一股势不可当的洪流,向敌人的阵地掩杀过去。那是最让他动的一刻——

  意识正一点一滴地回到了他的⾝体里,但他不知道⾝在哪里。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一张姑娘的脸,那张生动的脸远远近近地在眼前浮动着,最后定格在他眼前。那的的确确是一张姑娘的脸,看样子顶多十七八岁,姑娘看见他睁开的双眼,惊喜地叫了一声:爹,他醒了。

  他这才发现,姑娘的手里还端着一碗粥。这之前,姑娘正在一勺勺地喂着他。见他醒了,姑娘不好意思地把碗放下,跑了出去。

  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个中年人,下巴上有两撮胡子,眯着眼,慈祥地说:小伙子,算你命大。我发现你时,你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明⽩,是眼前这个男人救了他。他感地点点头,用微弱的声音问:这是哪里呀?

  男人告诉他,这儿是湘西的山里。

  男人说完,掉过头喊:翠翠,把麋鹿⾁炖上,他能吃了。

  两天后,力气像蚂蚁般纷纷地爬回到赵大刀的⾝体里。男人姓吴,四十多岁,是山里的猎人。姑娘是吴猎人的女儿,叫翠翠。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儿子,是翠翠的哥哥,后来给湘军抓走了。二十几天前,湘军在这追赶前面的红军。红军是几天前过去的,路过这里时没吃没喝,连脚都没停一下,一个劲儿地往前奔,只有一个伤兵在他家门前讨过⽔。

  吴猎人以前听说过红军,但没见过。那两天,他见了那么头戴五角星的人打这路过,他猜想可能是红军。在没见到红军前,山里已经把红军传得跟神似的,个个三头六臂,要人命眼都不眨,可眼前的红军在他看来太普通了。看到红军没吃没喝的样子,他们甚至生出许多同情。

  只一天‮夜一‬的时间,红军的队伍稀稀啦啦地过完了。没想到几天后,追兵湘军就赶到了。湘军,吴猎人是见过的,以前下山去吉首赶集,经常见到湘军在大街上转来转去。湘军在林间的空地上升火做饭,有两个兵来讨⽔,发现了一家三口。最后来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军官庇股的后头吊了一把,一迈步,就一下下敲打着庇股。

  军官走进来,用劲儿地把一家人看了,最后就把目光停在儿子的脸上,然后笑道:小伙子,给我当马夫吧。我的马夫在湘江让⾚匪给打死了。

  吴猎人见多识广,他知道如何和湘军打道,忙抱拳作揖:老总,我们是猎户,不会打仗,你放过我儿子,我给你磕头了。

  军官笑一笑,拿出,冲天上放了一家伙。吴猎人就怔住在那儿,一家人也都怔在那儿。响过后,就有另外两个兵过来了。

  军官又挥了一下手中的:把他拉走。

  儿子就被撕撕巴巴地拉了出去,吴猎人不甘心,急⾚⽩脸地追出去。军官停下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不识抬举,惹急了我,把你也抓走,给队伍挑担子。

  吴猎人立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眼瞅着儿子被两个端的兵押着走了。儿子回过头,喊着:爹――

  他望着队伍里的儿子,心都碎了。

  那些⽇子,吴猎人梦游似地走在山里,他总觉得儿子有一天会逃回来的。他在大山里寻找着,没等来儿子,却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赵大刀。

  吴猎人自从儿子被抓走,就开始恨队伍里的人,恨他们有不讲理――人⾼马大的儿子,说抓就抓了。以前的山里一直很太平,红军在江西闹⾰命,离这里遥远得很,湘军也从没到这大山里来过,可几天前,自打红军的队伍在这里经过,便打破了山里的宁静。这一切都是红军招来的祸。

  当吴猎人在山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赵大刀时,他绕着赵大刀转了三圈。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把赵大刀检查过了,⾝上没伤没病,他知道,面前这个气若游丝的年轻男人是被饿晕了。只要吃上两顿饭,睡上两天,就又是个硬邦邦的汉子。他没有再犹豫,急三火四地就把赵大刀背回了家。

  果然,两天以后,赵大刀的眼睛睁开了,而且还下了地,⾝子仍然虚着,但毕竟人是活过来了。那几⽇,吴猎人看着赵大刀一天天地缓过劲来,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吴猎人不再跑前忙后地照顾赵大刀了,他把照料的任务给了女儿翠翠。山里人朴实,没那么多事事非非,对一个人好时,就是有十个心眼也不会剩下半个。

  翠翠找出哥哥的⾐服给赵大刀换上,再把那⾝褴褛的军服洗了,补好,还变着花样地把猎物炖了浓汤,端到赵大刀面前。

  赵大刀⾝在这里,心却急如火燎。他要追赶队伍,没想到却在这里耽搁了。虽然他现在能吃能喝,可⾝子还是虚得很,一动就气,头也晕得厉害。他一门心思的想‮觉睡‬,眼⽪一粘上,脑子就昏沉沉的。

  他一清醒过来,就向翠翠打听红军的消息:小妹妹,看见红军的队伍了吗?

  翠翠就答:见到了,头上载五角星的。他们走得好慌啊,连口⽔都没顾得上喝。

  他又追问:红军有多少人哪?

  翠翠想了想,半晌才说:俺没数,三个一伙,五个一拨的,过了一天‮夜一‬,得有个几千人吧。

  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想起队伍从苏维埃出发那会儿,看不到头尾,兵強马壮的阵势,连他自己都被感染得心嘲澎湃――这么壮观的队伍,⾰命能不胜利吗?没想到湘江一战,队伍损失惨重,队伍也不能称其为队伍,简直就是溃退啊。

  翠翠见他一脸愁苦,仍不知深浅地说:湘军随后就追来了,他们的人好多啊,俺哥就是被他们抓去的。

  那天,他站在小屋门前,把刀在手里舞弄了几天。刀是好刀,带着“呜呜”的风声,人和刀在一起,就有了精神。

  吴猎人坐在门槛上,眯了眼睛看赵大刀在那儿舞弄。在他眼里,赵大刀不仅年轻,而且有力气,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翠翠要是嫁给他,那是他们一家人的福气。眼见着赵大刀的⾝体一⽇好似一⽇,吴猎人的心里先是长出了芽儿,最后就长成了草。他要和赵大刀唠唠,把自己的意愿说出来。这件事已经在吴猎人的心里憋了好几天了。

  吴猎人咂磨了他的名字,就不想在这小事计较了,他要直奔主题,三下五除二地把赵大刀拿下。于是,他就说:孩子,你觉得这山里咋样啊?

  赵大刀不明⽩吴猎人的用意,目光一飘一飘地望着远方答:山里好哇,清静,要是不打仗了,⾰命成功了,我也到山里当个猎人。

  吴猎人听了赵大刀的话,內心已是狂喜了,他单刀直⼊地问:你看咱翠翠咋样?

  一提起翠翠,赵大刀的心就软下来了,一股柔软的东西流过来,款款地滋润着他。只短短的几天时间,他已经忘不下翠翠了。山里的女孩像一株小树,深深地栽在了他的心里。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女孩子,她的声音和气息浅浅淡淡地围裹着他,只要她一出现,他那颗狂野的心便安静了下来。他也曾心猿意马地想过,要是⾰命胜利了,能娶上翠翠这样的姑娘做媳妇,他这辈子就心満意⾜了。这时听吴猎人提到翠翠,他真诚地说:翠翠是个好姑娘,这些⽇子多亏了她,以后我走到哪儿,也忘不下你们一家人的恩情。

  吴猎人咧开嘴笑了,他一直想听赵大刀说出这样的话。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想蔵着掖着了,就说:那你就娶了翠翠吧。

  赵大刀听了这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着吴猎人。吴猎人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句:你娶翠翠吧。

  赵大刀的心陡然起来,⾎在周⾝呼啦啦地奔涌着,他口⼲⾆燥,不知自己是梦里还是醒着。

  吴猎人又趁热打铁地说:翠翠她哥让湘军抓走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着。这大山里需要男人,再说翠翠也不小了。

  赵大刀瞬间又清醒了,他知道吴猎人是想把他留下,在山里和翠翠过⽇子。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要归队,接受上级的处分。⾰命才刚刚开始,他手舞大刀还要继续⾰下去,不能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山里,过自己的小⽇子。想到这儿,他呼昅急促地说:大叔,我不能!我是有组织的人,我还要去找队伍。

  吴猎人听了这话,脸就黑了一些,他不解地问:你还去找红军啊?

  他用力地点点头。吴猎人就叹口气:就那些红军,说不定早让湘军给抓住了。红军打这儿过时我亲眼见了,要人没人,要,稀稀拉拉的,让湘军追得连撒尿的工夫都没有。

  赵大刀听了,心里抖了一下,又疼了一下。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浩浩的十万大军的场景,湘江一战,红军虽说元气大伤,但他不相信红军就这么完了。他们的目标是把全‮国中‬都建成苏维埃⾰命据地,到了那时,⾰命才算成功。

  半晌,他梗着脖子说:不,红军不会完,我要去找他们的心已经定了。

  说完,赵大刀已经是一脸的坚毅了。

  赵大刀站了起来,他觉得该离开这里了。一想起红军队伍生死未卜,他的心里就长了草。最后,他回望了一眼小屋。斜下,小屋温馨、宁静,恍然间,感觉这里是那么悉,仿佛上辈子就来过这里。他此时已经没有时间梳理这种心情了,他硬下心肠,转⾝向前走去。

  吴猎人叹了一口气,山⾼⽔长的样子,然后说:我看你是铁了心了,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呐。

  吴猎人说完,冲他挥了挥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站在那里,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和那座小屋,举手敬礼。他转过⾝时,吴猎人突然叫了一声:慢――

  他立住了脚,吴猎人冲屋里喊了一声:翠翠,把吃的拿出来。

  翠翠在屋里把俩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自从赵大刀来到这个家,他们的⽇子一下子就鲜活起来,她的心里也洋溢着从没有过的情绪,甜藌而又美好。爹的心思她懂,虽然没有明⽩地和她说过,但爹的眼神已经告诉她了。她照顾他时也就格外地上心,她以为他会留下来,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了。她的心碎了,一副收拾不起来的样子。她在屋里已经是泪流満面,就在赵大刀走出小院的刹那,她差点喊了出来。爹让她把吃的拿出来,她才醒悟过来,找出一块布,把家里能吃的东西包了。她低着头,不敢正视赵大刀的目光,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出来。

  赵大刀看着眼前的翠翠,心里也别样得很。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异如此亲密地打道,他知道,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翠翠已在他的心里生了,不管走到哪里,自己也不会忘下她。

  看着眼前翠翠递过来的包裹,他推拒了。他知道,翠翠一家也不容易,为了换回一点吃食,要走上几天的山路。他把包裹推回去,翠翠又顽強地把它推过来,俩人拉锯似地推让了几回。

  吴猎人大喝一声:让你拿着你就拿,我们救你一命,这是天意,你不该感谢我们。

  翠翠把包裹不由分说地系在他的⾝上,他又一次嗅到了翠翠的气息。

  太跳了一下,已经隐到树梢后了。他真的该走了,他怕自己落泪,盯着即将落山的太,大着步子向前走去。走了一程,上了一个山坡,回过头时,看到了那个小院,一老一少仍向他张望着。他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泪⽔了,世界瞬时在他的眼前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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