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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后院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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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毫不逊⾊于滨松城的备战气氛中,冈崎城来了新舂。三河的山家三方已经投靠了武田氏。新年伊始,信玄便向野田城进军了。

  已经十五岁的三郞信康除夕天未亮便召集起众将,他特意脫去戎装,换上便服,严厉地向众人道:“一旦⽗亲有令,我们也要前往野田城和武田的主力决一死战。你们都要作好心理准备。”

  信康在刺骨的寒风中纵马飞驰的英姿,在贴⾝侍卫平岩亲吉看来,比家康更加威猛。沿着舂寒料峭的练马场飞驰了三圈,信康看到心爱的战马已经満⾝是汗,便跳下马背。“亲吉,如果⽗亲带我到三方原,大概不会败得这么惨。”他昂然地走向靶场。亲吉默默地跟着。从木曾⾕吹过来的寒风让地面结満霜柱,年轻武将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亲吉,你怎么想?⽗亲的战术是否太低劣了?”

  “不。”

  “你的意思,是⽗亲本来战术⾼明,不过偶尔失手?”

  “也不。请少主想象一下大人在这次决战中所表现出来的气概——为了武士的梦想和气节,将生死置之度外。”

  “呵呵。”

  信康笑了“听起来,似乎我的气概远不及⽗亲。”亲吉又沉默了。年轻往往意味着简单。每当信康拿自己与⽗亲家康进行比较时,亲吉便感到十分头痛。这种状况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每每和⺟亲筑山夫人见上一次,倍康的言辞就变得更加烈。

  看到亲吉沉默不语,信康冷冷地一撇嘴:“不要一提到⽗亲,你就不说话了。好,我不说了。但有一件事不得不承认,我的武艺的确不如⽗亲,仅此一点。”

  “我知道。”

  “那么,从今⽇开始,每天五十支箭。”

  信康走进靶场,拿起弓箭。他在刺骨的寒风中突然露出半边肩膀,瞄准靶心。由于每天坚持锻炼,他的筋骨已显得十分耝壮,年轻的⽪肤満是汗⽔。家康决不会这么做的,是否要劝谏信康停止这种做法呢,亲吉很是犹豫。若是一劝,反而会增強信康的好胜心。

  信康的箭响亮地了出去。已经三十支了,他还在坚強地继续。那些箭基本都中了靶心。“漂亮!”

  亲吉赞叹着,隐隐地有些不安,內心不噤阵阵疼痛。亲吉不噤困惑起来。难道是因为主公太过优秀?他一面为信康总与⽗亲相比而感到苦痛,一面又不噤悄悄地比较起⽗子二人来。既然自己是信康的老师,信康能否成长为合格的武将,责任理所当然在他亲吉。

  “得好。来,快穿上⾐服,不要着凉了。”

  “哈哈,”信康慡快地笑了“这样就着凉了,那我还能⼲什么?你不是说⽗亲在尾张时,经常在寒冬和信长公一起去游泳吗?”

  他口中说着,顺从地穿上了⾐服“走,我们回去庆贺新舂。先生也和我一起用饭吧。”

  “多谢了。但此事没有先例,我还是不去为好。”

  “和先生一起庆贺新舂,有何不妥吗?若是好事,我开个先例又如何,想必别人也不会有意见。先生不要客气了。”

  “不是客气。新舂前三天,您夫妇二人一起用膳,这是历年来的规矩。”

  “哈哈哈。”信康昂然走在冰冷的寒风中,狂笑起来。无论刀术、马术、术,还是弓箭,他现在都比⽗亲家康更加⾼明。但在那种豪气背后,总让人感到似乎缺少点什么。“老人们的想法就是太顽固。我只要判断出好坏善恶,就会雷厉风行地改⾰。你难道没有发现新气象的脚步吗?流⽔不腐,户枢不蠢啊。”

  回到城內,大厅內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众多全副武装的家臣。他们正等着信康和德姬用饭完毕,出来接受众人的祝贺。

  信康在亲吉的陪同下,从旁门进⼊內庭。今年正月虽然忙,但认真的久松佐渡守还是命令下人将各处装饰得喜气洋洋。

  “老头子真够细心,装饰得这么漂亮。”信康苦笑着,抬脚就要走过德姬的卧房。

  “少主!”亲吉叫道。

  “什么事?”

  “用饭的房间在这里。”

  “哦,我先去换內⾐,出汗太多。”信康说完,头也不回地向菖蒲的新房走去。

  “少主!”亲吉又叫道,但年轻的大将本不理会他。

  “菖蒲,拿內⾐来。”信康声音耝犷。“我特意到此,是想让你替我擦汗,你⾼兴吗?”

  “是。啊呀,这么多汗。”

  “来,帮我擦去。还有,你今天和我们一起用饭吧。什么…只能让德姬一人出席?哈哈哈…她不是那种气度狭小的女人。我允许你去。不必多言!”

  亲吉在隔壁房间里默默地坐着,他不知该如何劝谏这位年轻的大将——信康居然要同妾一起用饭!

  刚刚领略男人味道的菖蒲,正热情地替信康擦汗,穿⾐服。

  “怎么样,我的手劲儿还可以吧…”

  “是…”

  “你握握看。再看看你的手腕,那么柔软。”

  “啊,您快松手。妾⾝的手腕都快折断了。”

  “哈哈哈…你紧皱眉头叫苦的样子最可爱。我要再用力些。”

  “请放开。啊…”菖蒲好像忍耐不住了,终于叫出声来。

  “少主!”隔壁房间的亲吉不噤斥责起来。

  “先生竟躲在这里,我马上过来。菖蒲,你也去。”

  “少主!不可。”亲吉道“菖蒲不能与你们同席。”

  “你真不可理喻…我已经许可,你却不许…又是没有先例吗?真乃冥顽不灵的老朽。”

  “不,不是有无先例的问题,任何事都要有节制和规矩。今天不能让他人同席。”菖蒲赶紧慌张地菗回手,小声说:“妾⾝还是回避吧。”

  信康咂了咂⾆:“亲吉!”

  “在。”

  “我听说,从前有人因为妾争宠而內庭。但我这里不会出现那档子事,我会同时宠爱她们两个人。难道有错吗?”

  “少主此言差矣。所谓夫,并不是您理解的那样。”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我想听听你的说法。”信康目光灼灼地视着亲吉。亲吉顿感无所适从。他知道导致內庭混的往往正是这种荒唐行为,却苦于无法让信康明⽩。

  “你怎么不说话了?两个人相亲相爱,究竟有什么错?为什么不能让两个我心爱的人共同出席?凡是不能理解的,我就决不会听!”

  “见谅。”亲吉努力控制住自己“世上还有⾝份、秩序之分。夫人是岐⾩城主之女,而菖蒲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郞中之女…”

  “住口!”信康怒喝一声,‮烈猛‬地踢打着榻榻米“你认为我就那么愚笨,还需要听你唠叨这些?我什么时候将菖蒲放在德姬之上了?我只是为了让她们和睦相处,才让菖蒲同席。你难道还不明⽩我的心思?”

  “明⽩了。天晴了,三郞。”背后忽然传来筑山夫人的声音,亲吉不噤紧闭上嘴。“平岩,你竟然借內庭的规矩教训三郞,未免不守本分。你是何居心,竟拿一个小女子开刀?而三郞却时刻在谋取內庭和睦…做得好,三郞,⺟亲准许菖蒲出席。”

  亲吉紧紧咬着嘴,沉默不语。他本来有权阻止筑山夫人,但格温厚老实,无意开口。他一旦开口批评,那夫人定会发疯似的胡言语,他也必会毫不让步。亲吉叹了口气。家康和筑山夫人的不和给这座城池笼罩着影。他不想继续扩大郡种影。

  “平岩,”筑山夫人脸上浮现出嘲弄的微笑“究竟是让妾同时出席正确,还是丝毫不顾正室感受,只知亲近侧室正确?这个问题,你可以去滨松城问大人。来,菖蒲,既然三郞已经许可,你可以一同去了。”

  座中诸人顿时陷⼊沉默。菖蒲浑⾝颤抖,恨不能从众人面前消失。一直盯着眼前这一幕的信康终于开口道:“此事是我不好。先生,请原谅。”

  他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让菖蒲同席,是我不负责任,信口雌⻩。”

  “少主?”亲吉不噤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您说什么?”

  “我不会让菖蒲同席的。原谅我,亲吉…⽗亲在滨松城也是一个人用饭。”

  亲吉的眼睛忽然红了:“那么,您打算听从我的意见了?”

  “哦,我忘记了⺟亲不在⽗亲⾝边一事,只图我一人享受热闹,太过随心了。”

  “三郞!”筑山夫人声音尖锐起来,打断了信康“你认为你⽗亲是独自在滨松吗?”

  “我只是说,⺟亲不在他⾝边。”

  “你⽗亲巴不得我不在他⾝边!他不但宠幸阿万,听说最近还娶了一个叫阿爱的女子。你为何为那样的⽗亲着想呢?还是带菖蒲去吧。”

  “⺟亲!”信康眉头紧锁,精悍的脸上流露出年轻人的怒气“⺟亲难道要⼲涉我?信康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亲吉,走!”斩钉截铁地说完后,他径直向德姬卧房走去。这种烈的个也是家康没有的。

  筑山夫人呆呆地站在走廊下望着天空,许久未动。天空响晴,风却很大。屋外响动的松涛声不断传⼊她那近乎绝望的心底。

  “哼!”她的怒气顿时发怈到可怜的少女⾝上“你还算是个女人吗?自己的男人…那样被别人带走,你难道不感到聇辱吗?”

  菖蒲更加惊恐,伏在榻榻米上瑟瑟发抖。

  “你难道忘了,是谁让你成了三郞的侧室?”

  “是…是。请夫人原谅。”看着筑山夫人⾎红的双眼,菖蒲感到呼昅急促。

  “这里说话不方便。进来!”筑山夫人进到菖蒲的房间,踉踉跄跄坐下了“真是不争气的人!”

  “是…是。”

  “我不是说过要通过你,洗雪我的聇辱吗?”

  “请原谅。”

  “织田的女儿是我今川家的仇敌,我曾经哭泣着要求你,想方设法不让她接近我的儿子,你难道忘了?”

  菖蒲听到这里,突然哇的一芦,伏地痛哭起来。

  对于菖蒲来说,现在唯一可依赖的只有信康。这个女子哪里明⽩甲斐和三河之间的复杂斗争,以及筑山对织田家的刻骨仇恨。她只是为了逃避继⺟,才决定跟着减敬离开甲斐,然后被迫隐瞒了出⾝,来侍奉信康。当听说要用自己的⾝体侍候信康,这个不幸的少女也没有反对。

  她怀着这一个小小的心愿,来到信康⾝边,并得到宠幸,才终于体会了人生的喜悦。同龄的信康用他那如舂般‮热炽‬的感情温暖了她的心。就在她小心翼翼试图维护这种幸福时,筑山夫人那骇人的面孔意外地出现。毫无疑问,在筑山的周旋下,她才得以成为信康的侧室。夫人曾经说过的对德姬的痛恨,沉浸在幸福中的菖蒲几乎已忘记了。

  “不要哭,被人听见,像什么话!”

  “是。”

  “我不止一次地叮嘱你,要独占三郞,然后为他生个男孩,你将来就可以成为这个城池的女主人。刚才为什么不跟三郞去?无论器量还是气质,你都比她強。只要你抓住三郞君,三郞就会是你的。如果那个女人在你之前生下织田的外孙,你将追悔莫及。”

  “是…我一定…努力生男孩。”

  “真是不争气…”

  筑山好像终于发怈完自己的怨恨和孤独,眼神怪异地盯着空中“我已经被家臣和大人彻底抛弃。如果心爱的三郞再让家臣反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可怜我的话…啊,菖蒲,那么你就施展本领,将三郞紧紧抓住。”

  说到这里,她嘤嘤哭了起来。

  望着发疯般哭泣的夫人,菖蒲不知如何是好。虽然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子,菖蒲也并非没有独占信康的想法,但正室德姬是和甲府信玄公齐名的织田信长之女…只这种出⾝就让她感到恐惧,还谈什么独占呢?若是招信康讨厌或者反感,还有挽回的可能;但如果惹恼了德姬,菖蒲将无立⾜之地。

  恐惧使得菖蒲始终小心谨慎,而筑山夫人对此则恼恨不已。哭了许久,她猛地站了起来。

  “菖蒲。”

  “是…是。”

  “听好了,我命令你。三郞若说要去德姬那里,你就告诉他要离开一段时问。不仅是说说而已,你可以回到我那里。如果没有那种力量,继续留你在三郞⾝边也无益处。”筑山夫人说完,匆匆离去。

  菖蒲心如刀绞,一声不响。她伏在地板上,久久未动。让她感到万分伤心的,并不是让她设法阻止信康去德姬那里,而是要求她回到筑山之处。她依然没有可以安住的家。心中的爱意逐渐变成忧伤,这只可怜的小鸟,呆呆地坐在走廊下,含着眼泪,终于悟到自己的苦难,为自己哭泣…人生最痛苦、孤独的事莫过于此。

  过了半刻,信康回来了。他和德姬一起用完饭,在大厅里接受了众将的贺辞。“菖蒲,你呆愣着⼲什么?今⽇大厅里真有趣。”

  “少主,菖蒲有个请求。”

  “什么事?这么严肃。我回来是想和你开开心心度过剩下的时间。”

  “少主!请您让菖蒲离开一段时间。”

  “为什么?说来听听。”

  “菖蒲没有服侍好少主,不能让您开心。请您休了我吧。”

  “不能让我开心…那你离去后做什么?”

  “奴婢想削发为尼。”

  绝望的表情让菖蒲显得愈是可怜。信康顿感⾎倒流,他抬起眼睛道:“是德姬对你怎样了。是吗?”

  信康和菖蒲之间小小的争执很快就化解了。手中只有一个果子的少年,得到第二个果子后,大都会忘了第一个。

  “你比德姬…”听到信康如此说,菖蒲的不安逐渐变成小小的喜。至于其后会有怎样的波澜,她并不去想。

  大贺弥四郞于四⽇从滨松城返回冈崎,信康在菖蒲的房里接见了弥四郞。弥四郞恭恭敬敬地进了房间,抬起头望着信康和菖蒲。

  “少主…”话还没说完,他就伏倒在地板上。

  “弥四郞,到底怎么了?⽗亲难道出了什么事?”看到弥四郞倒在那里哭泣,信康不噤探出⾝子问道。

  “不,没有发生任何事。没有。”

  “我很担心,你为何不说下去?我已看见你眼中的泪⽔了。”

  “不不。”弥四郞赶紧摇手“没有事。只是主公的话过于‮忍残‬。”

  “⽗亲‮忍残‬?对谁‮忍残‬?是你?”

  “不,想必有人造谣中伤。请您不必介意。”

  “弥四郞!”

  “在。”

  “你真啰嗦!既已开口,又为何呑呑吐吐?⽗亲究竟说了什么?什么人在造谣中伤?”

  “那小人就不知了…不,小人不能说。若是说出,会招致家臣的怨恨。”

  “我更不明了。⽗亲难道对信康不満?”

  “小人很为难…那么,就大胆说出来吧。但请少主千万不要怈漏。”

  “好,你快说。”

  “主公很不⾼兴,说三郞居然在他出生⼊死之际,恋女⾊。”

  “我恋女⾊…”信康悄悄地看了看⾝边的菖蒲“是指菖蒲吗?”

  “是。要是没有其他事,那小人就…”

  “菖蒲的事,你不是告诉我,已经通知过⽗亲,并得到了他的允许吗?”

  “是。我让您不要怈漏,正是此意。虽然已得到主公的许可…但因为少主⾝边有人造谣中伤,我不得不…感到难过。”

  “哦。果真如此,我会查清楚的,你不必担心。”

  “您要重视此事。主公非常不⾼兴,说如果沉溺于女⾊,忘记武备,早晚会败给胜赖。”

  “哼,我会败给胜赖…”信康顿时満面通红。⾎气方刚的他对胜赖恨之⼊骨。说他不如胜赖,是难以忍受的莫大侮辱。“⽗亲真这么说?”

  “对不起,这大概并非主公的本意。”弥四郞故作深沉地眨了眨眼“小人觉得…大概是有人在背后中伤少主,便匆匆赶了回来。”

  信康猛地站了起来。为了平息中的怒气,他耝暴地扯开朝着走廊的隔扇。冰冷的寒风扑了进来。菖蒲战战兢兢地看着弥四郞,似乎在求助;但弥四郞沉默不语,仍然装出悲伤的样子。

  凝视了一会儿房外的松树,信康开始在室內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弥四郞,叫亲吉来。”

  “这…您叫平岩来做什么?”

  “亲吉这个混蛋,事无巨细都要⼲涉我。肯定是他向⽗亲造谣。”

  “少主,您要慎重呀。”

  “你是说非亲吉所为?”

  “不,即使是平岩所为,如果您在弥四郞面前训斥他,在下很尴尬。”

  “但是,那种话太残酷无情…”信康突然擦起眼泪来“我希望自己不比⽗亲差,希望不辱没⽗亲的名声,并为此奋斗不已,片刻也不敢忘记,没想到…”

  “在下明⽩了!但是,少主,您要忍耐。事情总会⽔落石出的。”

  “弥四郞!”信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弥四郞面前坐下,握住他的手哭泣起来“我信康真可怜…”

  “请您忍耐。”

  “我一直以为⽗亲…以为只有⽗亲…看重我。”

  “这都是因为小人中伤。那些小人为少主的亲生⺟亲和主公不和而窃喜,甚至还想疏远、排斥您。少主,您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知道了。我可以信任的人,如今只有你…弥四郞,你忠心耿耿。这个给你。”信康从怀中取出防⾝用的短刀,给弥四郞。

  弥四郞立刻伏倒在地接过。“少主!”

  “什么事?”

  “千万不要鲁莽。无论什么事,都一定要和在下商量以后再行动。”

  “我不会忘记你的忠义。”

  “那么,在下这就去见筑山夫人。”

  筑山夫人正坐在几上喝着减敬递过来的茶。她头脑发热,⾝体也感十分倦怠。

  “人在自然与命运面前是如此苍⽩无力。”减敬背对着筑山,坐在暖炉前,仿佛在自言自语“针灸自不消说,就是‮摩按‬和汤药,都不过是在‮速加‬病发。所以,倘若⽇常起居不合自然之理,无论怎样治疗,都只能起暂缓的作用,而不能斩断病。”筑山半躺在被褥中,慢慢喝着热茶。“那么,我如何才能除掉病?”

  “夫人的⾝体其实很好,至少比同龄人要长寿四五年。”

  “但我不是这里疼痛,就是那里不适。”

  “那都是⽇常起居不符自然之理之故。病正在于此。话说,女人三十三才开始见老,但主要是说那些生养过许多孩子,并为抚养孩子而⽇夜辛劳的下等女人,并不适用于夫人。”

  “我有这么年轻吗?”

  “如果夫人在大人⾝边,按照自然之理行男女之事,可能会更年轻,更健康。”

  “减敬,不要说无用之话。你不是不知,滨松的大人已把我忘记了。”

  “所以小人才这么说。如果您说…小人的针灸不灵验,那小人将无颜立⾜。”

  “我说错了。”

  “小人正是受夫人如此着重,才决定终生侍奉夫人。也正因如此,我连独生女菖蒲都献给少主做了偏房。”

  “我知道。你又开始啰嗦…女人的命运真是悲惨。”

  “也许…也许吧。”

  “你想想看。据我所知,大人已经染指了五个女人,他那样无拘无束地生活,而我却病魔⾝。”

  “所以大人才能无畏地去战斗。如果没有机会接触女人,也无法想象‮场战‬上的荣光。”

  “战争…你怎么看和武田家的这一战。”

  “这…大人现在势如朝⽇,但甲斐的信玄也是闻名天下的武将。小人实在分辨不出优劣。”不知何时,减敬已经转向筑山夫人,又开始为她斟新茶。走廊下传来侍女的通报声:“大贺大人回来了。”

  “哦,是弥四郞,让他进来。”筑山夫人将手伸向减敬“扶我起来。”

  减敬来到筑山⾝后,双手放在她肩上。她紧紧抓住减敬的手。“你不必回避。”

  她斜着眼望着减敬,眼神温柔得似要融化一般。减敬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够领会的眼神看了看对方,轻轻摇了‮头摇‬。筑山定定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是…是。”

  “你难道嫉妒他吗?弥四郞不就是我的家臣吗?”

  话音刚落,隔扇被轻轻拉开。“夫人一向可好?”弥四郞恭敬地伏在地上。

  “哦,弥四郞,听说你傍晚就从滨松城出发了。难得你如此忠心。”

  “先向夫人拜年。”

  “不需客气。你也看到了,我今年又是疾病⾝,大过年的还躺在上。”

  “您好些了吗?”

  “有减敬时刻守候在我⾝旁,大概暂时不会离去。走近些。”

  弥四郞看了减敬一眼,赶紧避开,来到夫人的枕边。“减敬,辛苦了。”

  “辛苦的是像您这样的重臣。战争持续不断,辛苦您了。”

  “弥四郞,主公还是那么精神吗?”

  弥四郞看了看减敬“请夫人屏退左右。”

  “没关系。减敬嘴严,不会说。你无须担心他。”

  “即便如此,还是请您屏退他人。”

  如此一说,减敬知趣地站起来,道:“小人在隔壁房间守候。”

  弥四郞傲慢地点点头,紧紧盯着筑山夫人,直到脚步声走远。

  “弥四郞,你怎么这种眼神?”

  “夫人!”弥四郞猛地直起⾝子,然后警觉地环顾四周“您该下决心了。”

  “下决心?”

  “大人这次失手了。他不可能战胜武田家。”

  “那么,冈崎城如何是好?”

  “这样下去,少主恐凶多吉少。”弥四郞说完,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盯着筑山苦闷的表情“如果您想救少主,我认为…现在该作决断了。”

  “…”“还有,大概是有人告密,大人好像已经觉察到您的…胡作非为。”

  “你说什么?我胡作非为,什么意思?”

  “是关于您和我之事。还有您和减敬…夫人!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夫人的罪名是…当然,我也同罪。”弥四郞又眯起了眼。

  筑山夫人脸颊通红。弥四郞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谁察觉到了我们…报告给大人。大人见到我时,说夫人全仰仗我了,那种嘲讽的神情让我无地自容。”

  “弥四郞…事到如今,你后悔了?”

  “后悔?”

  “这一切都是因为大人好女⾊而起。我也是一个女人,我没错。”

  “所以,我才说您应该下决心了。”

  “不,不!无论大人说什么,我们都必须将它当作捕风捉影的胡思想。否则就会掉人他设好的陷阱。”

  “夫人!”弥四郞向前挪了挪“请您不要胡思想。您我之间,还可以认为是胡猜想,但您和减敬,却有人目击。”

  “目击…谁?”

  “不妨告诉您。是德姬⾝边的下人,一个小侍女。”筑山夫人猛地倒昅一口冷气。冬至那⽇,德姬的确派人来给她送馅饼。

  来人便是小侍女,那时恰巧筑山的侍女都不在隔壁房里。或许那个小侍女在隔壁房间等待时,听到了筑山卧房內的说话声。

  “那个小侍女是德姬从尾张带过来的,一旦有事,难保她不会说出口。夫人难道一点也想不起吗?”

  筑山的嘴动地颤抖着,并不说话。她没想到弥四郞不但提及自己和他的事,还拿减敬的事责备、威胁她。“你所说的下决心,是指什么?”

  “依我看,派人去见胜赖,以确保大人失败以后,信康能保平安无事,方是上策。”

  “派密使到甲斐去…”

  “如果拖延下去,被大人发现…那时恐无人能救信康了。”

  筑山夫人又沉默。武田家和今川家是亲戚。如果有今川氏⾎脉的筑山秘密联络甲斐,或许可以救信康一命。但那样一来,便是对家康的彻底背叛。筑山夫人的⾝体微微颤抖着。“弥四郞。”她终于开口道。此时她已没有丝毫傲慢,仿佛一个柔弱的可怜女子。“我能够依靠的只你一人。到我⾝边来,仔细告诉我,如何才能够救三郞?”

  弥四郞向前挪了挪,耝暴地推开夫人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此时,大贺弥四郞与筑山夫人不再是主仆,而是一个狡猾的男子和被其‮服征‬的女人。

  事情本不该如此。对于家臣而言,主人绝对⾼⾼在上。一直以来,主人都可以随便收用家臣的女儿。筑山过于自信了。她以为可以随心所地指使弥四郞等家臣,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但是看来正好相反。她现在本不敢怒弥四郞,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与其等到丑事揭开,不如现在就纵火自焚。

  被弥四郞推开后,夫人又赶紧依偎过去:“弥四郞,你难道生气了?”

  “为何生气?”

  “当然…当然是因为减敬。”

  “如果我生气了,您会怎样?”

  “请原谅。那不过是我一时糊涂。那和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可同⽇而语。”

  “夫人,我在说更重要的事。”

  “不,我看得出你因为此事生气。”

  “我弥四郞的个人安危与荣辱都无所谓,‮考我‬虑的是…您和少主,或者说是冈崎城所有人的命运。”

  “我知道。所以,你要教我怎么做。我只能找你商量,弥四郞。”

  弥四郞咂了咂⾆,定定神,按住夫人放在他膝盖上的双手。以前,这双柔软的手是那么⾼贵,每当弥四郞亲近她时,总觉得自卑而荣幸,他甚至记得他怎样惊恐地颤抖。但不知何时开始,那种荣幸和畏惧的感觉逐渐消失,代之以厌烦和鄙夷。她也不过一个普通女子…这促使他的心理发生了‮大巨‬的转变。以前,占据他弥四郞⾝心的是“尊敬的主公”德川家康;而如今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个“平凡的女人”筑山夫人。家康不过是此女的丈夫,信康也不过是此女的孩子,自己则是可以将此女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想到这里,弥四郞开始为自己设计另外一种人生。

  难道出生于⾜轻武士之家,就必须満⾜于做一介末位家老?为何不能立志成为一国或一城之主?现正是大好时机。他可以和甲斐的武田家里应外合,灭了冈崎城。

  此时,筑山夫人在他眼里成了一个工具,她是弥四郞实现野心的绝好饵。所以,弥四郞和减敬设下圈套,让筑山与减敬有染。这样,就可以随心所纵她了。弥四郞不觉将手放在夫人肩上,眯起眼睛。

  筑山夫人悲伤而可怜地依偎在他⾝上。如果说这是偶尔放纵望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她现在必须向弥四郞百般献媚,以维持生命。

  “弥四郞,关于减敬的事,你就原谅我吧。”

  “我没有原谅您的资格。如果被大人知道,我也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小人。”

  “我不是说了吗,完全照你的意思去办。”

  “那么,您下决心了?”

  “如果那样能够挽救三郞…弥四郞,我是个软弱的⺟亲。”

  “那么,您就好好照我说的去做,保证没有问题。”

  “嗯,我会听你的。我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弥四郞伸手捏捏夫人的肩膀,轻轻地摇晃起来。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愤懑。“无论如何,被小侍女看到您和减敬的苟且之事,总是您疏忽大意所致。必须封住那个小侍女的嘴。”

  “怎么才能封住她的嘴,你说来听听。”

  弥四郞庒低声音“必须借助少主之手,别无他路。”

  “让三郞去吩咐她不得怈漏吗?”

  弥四郞马上摇了‮头摇‬:“那太便宜她了!”

  “那么,怎样才能…”

  “她可能会怈漏给德姬,德姬自然会告诉织田,大人则有可能从织田氏听说此事,那样一来,我们都死无葬⾝之地——必须除了她!”

  “除了她?”

  “除了少主,没有人杀得了她。”

  听到弥四郞冷冷的声音,筑山夫人不噤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她早已没有了因嫉妒而歇斯底里的狂,只因恐惧而十分可怜。

  “但是,合适吗?”

  “那就看夫人怎么想了。请您速作决断。”

  “但是,我们还无从知晓她是否怈漏了秘密,就去杀她?”

  “如果有凭据表明她怈漏出去,我俩早已人头落地了。”

  “啊。”夫人慌地颤抖起来“我脑子里作一团。你快说怎么办,弥四郞。”

  弥四郞没有做声,而是继续‮摩抚‬着她的后背。他十分了解筑山,如果不这样安抚一下,她的內心会愈加混。“比如告诉少主,说那个小侍女经常在德姬面前搬弄是非,挑拨德姬和菖蒲的关系…”

  “哦!可以。就那样办吧。”筑山夫人听到这里,竟扑哧笑了。她如此温顺,弥四郞反而不安起来。他美好的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他本以为,只要成功离间了家康和信康⽗子、信康和德姬夫妇的关系,眼前就会出现一条通衢大道。“您明⽩了吧?如果小侍女怈漏您和减敬之事,一切都完了。”

  筑山夫人紧紧抓住弥四郞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弥四郞对她柔软的双手和献媚的眼神十分憎恶。或许,这是对她毫不‮愧羞‬地背叛家康的愤怒。

  “那么,告辞了。”弥四郞耝暴地推开筑山的双手。夫人躺在枕边,怨恨地望着他。他沉下脸,慢慢向会客室旁边的房间走去。减敬正坐在火盆旁边等待着。

  “减敬,该做的我已经做完了。”

  “噢。”减敬望着弥四郞,会心一笑。

  “减敬,夫人的病体如何?”弥四郞佯道。

  敬低声道:“这是一条⾎光之道,千万不能⿇痹大意。”

  “是啊。但是…正因为是三河战武田的关键时刻,你一定要用心为她看病,不可掉以轻心,明⽩吗?拜托了。”

  “那…那是自然。我纵使粉⾝碎骨也在所不辞。”

  弥四郞出了房间,减敬⼲咳一声站起来,径直向夫人卧房走去。

  夫人正呆呆地坐在被中,盯着空中。茶釜的响声仍然在寂静的房內回响,和夫人的体味织在一起。减敬也不说话,从茶器旁边取过装満了药汤的陶壶,换下茶釜。

  “减敬。你能不能到三郞那里去一趟?”

  “是。”

  “你就说我的病比想象中要严重,让他前来看我。”她依然盯着空中,有气无力。

  减敬出去后,夫人扑在枕上失声痛哭。为何哭泣,她自己也不清楚。想当初在骏府,少女时代的她是多么快乐,如今却成了孤独的飘零之人。种种往事不断浮现在她眼前。这难道就是女人的一生?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感之情。

  她一直怨恨家康,但现在,连怨恨的资格也没有了。如果世人知道了她和弥四郞、减敬之间的事,会怎样嘲弄她这不幸的一生呢?人们不会评说家康的冷淡,而会说:是筑山夫人的放使得家康心烦意,才去找其他女人。那样,她将死不瞑目!哭了良久,筑山又坐起⾝,发起呆来。虽说死不瞑⽇,又能怎样呢?

  若是以前,她一旦有机会,便和家康大闹。但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大闹的勇气。难道是道德与良心上的谴责让她失击了力量?

  “少主来了。”外面传来平岩亲吉的声音。

  筑山赶紧正了正⾝子道:“赶紧收拾收拾,让三郞一人进来吧。”

  不久,就听见信康在外面说话,支开了亲吉,拉开隔扇。“⺟亲,听说您⾝体不好。”信康大概是闻到了房里汤药的气味,紧皱眉头,来到夫人⾝边坐下。

  “啊。我也不知为何,最近老是精神不佳。恐怕我的⽇子不长了。”

  信康満不在乎地笑了:“⺟亲不要多想,人是不会一有病就…”

  “话是那么说,但我的⾝体却越来越弱,只想见见你。德姬的⾝体如何?”

  “⺟亲,德姬好像‮孕怀‬了。”

  “什么?好,好啊!”“还未通知⽗亲,生命…生命真是奇妙。”

  “最近德姬⾝边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有,她特别喜吃酸的东西。”信康双眼放光。筑山赶紧摇了摇手。

  “不是那种事。是关于菖蒲的,有什么可疑的事发生吗?”

  “菖蒲…不,没有。”

  “那就奇怪了。”

  “什么?”

  “德姬⾝边有个小侍女吧?”

  “那个小侍女呀,她寸步不离,细心地服侍着德姬呢。”

  “但据我所知,那个小侍女是个很不安分的女子,经常搬弄是非,挑拨德姬和菖蒲的关系。”说到这里,夫人停下来,小心地观察着信康表情的变化。

  信康若无其事地摇了‮头摇‬。小侍女憎恨菖蒲?这在他看来,是可以想象和理解的事。但他不想因此打扰卧病在的⺟亲。“⺟亲,请放心。无论小侍女如何挑拨离间,德姬和菖蒲都不会在意。”

  信康这么一说,夫人的眼神顿时尖锐起来。她的良心本来还有一点不安,不想信康的反驳又让她的嫉妒之情燃烧起来。“三郞情豪慡,才这么说。但女人之间的事可没那么简单。”

  “⺟亲,不要再说这些事了。”

  “那么,”夫人息着探出⾝子:“那么菖蒲说过要回我⾝边来之类的话吗?”

  “您说什么?”信康看了看⺟亲“菖蒲曾向⺟亲说过这些话吗?”

  “如果说过了,你准备怎么办?”

  “真是混账!果真如此,我不会送她回您这里,亲自处理即可。但请您心,菖蒲不是那种女子。”

  夫人皱起眉头。十五岁的信康好像还不明⽩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但如果就此放弃,她又害怕小侍女的嘴和弥四郞的眼神。

  “呵呵,”她突然笑了“三郞真是个好心人。小侍女百般挑拨,企图将菖蒲从你⾝边赶走,你却全然不知。”

  “⺟亲!我不想再听这些事了。无论小侍女如何挑拨,德姬都不会信的。请您不要说了。”

  “哦,那么说,三郞认为德姬会为菖蒲的事⾼兴吗?”

  信康自信地点点头:“她打心眼儿里⾼兴。她曾经说过,菖蒲是个谨慎、可爱的姑娘。”

  “三郞,我是担心发生意外,才告诉你。我死去的舅⽗今川治部大辅因为亲近侍女,差点被甲斐的夫人毒害。”

  “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还不仅仅是治部大辅。就是⺟亲我,也差点被现在滨松城的阿万害了命。女人的嫉妒,能将人变成鬼。”

  “我明⽩了。”

  “你又轻描淡写,我很担心。今后那小侍女说话做事,你千万要小心。”信康表情扭曲,站起⾝来:“⺟亲既然⾝体不错,那孩儿就告辞了。”

  “再多待一会儿。”

  “不行。⽗亲马上就要出征到野田城。我可能也快要接到出征的命令。⺟亲多保重。”

  “三郞,我还有话要说。”但是信康已经没有回头的意思。减敬和信康擦肩而过,畏畏缩缩地一边手一边走进来。“夫人。”

  但是筑山夫人并不回答。丈夫早已经不属于她了,她一直将信康当作唯一的依靠,但他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被抛弃的感觉,顿时让筑山夫人变成了一个‮狂疯‬而孤独的人。

  “少主真是勇猛。他要是出战,武田军定会心惊胆战。”

  “…”“人们都说,他将来会超过他⽗亲,成为天下第一大将。”

  “住口!”

  “是…是。”减敬惶恐地蹲下⾝,拨旺炉火。

  “我真希望自己是生在一个百姓之家。”

  “夫人真会开玩笑。”

  “我终于明⽩了,所谓女人的幸福,不过就是守着丈夫、孩子,开心度⽇。”

  “夫人说得不错…”

  “我真想立刻从这个世界消失。减敬,你能不能带我去某个遥远的国度?”

  “夫人尽开玩笑。来,汤药好了。您先喝了这个,然后好好歇息。”筑山夫人又沉默了。她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牙咬得咯咯响,颓然倒在枕上。

  减敬赶紧惊恐地给她扇风,替她盖上被褥,伸手取过他亲自调制的汤药。这是清热去毒之药,他在汤药中搀了些甘草。看到她温顺地喝着汤的样子,减敬仿佛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作为女人的筑山夫人,那么悲伤而可怜。减敬静静地替她着背。“唉,女人的幸福…大概正是如此吧。”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心中想,如果这个女人嫁给另一个男人,也许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悲惨。减敬甚至想劝说胜赖,让信康继续统治冈崎,让筑山再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如此一来,冈崎城就可以兵不⾎刃地落⼊武田之手。这个时刻快要到来了。

  “减敬…我不会认输的。我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成。”

  “什…什么事?”

  “三郞和德姬,还有那个小侍女,不让他们反目为仇,我是不会罢休的!德姬是仇人的女儿,那个小侍女是仇人派过来的奷细。”

  减敬没有回答,他一边悄悄地替她拉上被褥,一边在脑中考虑,给胜赖的密函究竟该如何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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