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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只是觉得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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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蔚然后来在云家做人质,闲得骨头发庠的时候,开始对风长青进行有罪推定。推论一:风长青一开始就想让自己去云家做人质,所以才会温情脉脉的过继自己为子。推论二:风长青本来是真的想要收养自己,只有当发现自己不会飞的时候,对方才决定让自己去做人质的。不过这些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结果。推来推去,总而言之一句话:风长青收自己做养子,然后扔到云家当人质,真禽兽也。

  这个结论到来之前,他首先跨⼊了雁都风家的大门。此风非彼风,跨进大门后的第一眼,他就感觉,自己的⽗亲不过是个可笑的土财主。

  风长青在毫不华丽却极有气派的会客厅中等待着风蔚然。他爱怜的摸摸风蔚然的脑袋,感怀了几句他⽗亲的不幸命运,然后提⾼了声调。

  “都听着,从这一刻开始,风蔚然就是我的儿子,”他说“任何人不许对他有丝毫怠慢。”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要到起飞⽇之后才能体会到,在此之前,他正处于一生中极其短暂的幸福时光中。每一顿饭至少有十个菜,每一天可以和风氏家族的其他孩子一同玩耍,他们⾝上都带着⾼层贵族那种特有的彬彬有礼,以风蔚然此刻的年纪,还无法领会到其中的冷漠。他只是沉浸在那些卑微的幸福中,并且慢慢不再想起杜林街边的烤花鼠。

  这样的⽇子一直到了七夕。七夕到来的时候,就是羽族一年一度的起飞⽇。按照不成文的习俗,那些有名望的家族中所有年満七岁而又从来没有飞过的后代,都要去往雁都城外的跑马溪进行第一次飞行。这也算是雁都城所有贵族每一年中的大事之一。

  风蔚然长这么大也难得赶上一回这样的盛事,居然没心没肺的大睡了一个⽩天,黑夜到来时才打着呵欠醒过来,慢呑呑的整理仪容,惹得仆人们都夸“蔚然少爷有大家气度”

  风氏是⾎统⾼贵的家族,一般而言,第一次起飞之后,大多数人都能每月飞行一次,还有相当数量的精英可以做到每天都能飞行。

  “战争年代中,我们风氏的英雄举不胜举啊!”风长青对风蔚然说“即便是最精英的鹤雪团中,也少不了姓风的。”说话时,两人正坐在风长青的马车中,后者似乎是在用这种不同寻常的待遇表示自己对风蔚然的重视。但当时风蔚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黑夜中也全然没发觉风长青几个亲子妒嫉的目光。他只是对鹤雪这个词很好奇。

  “鹤雪?真的有过这样的人吗?”他问“我以为那是故事里编出来的呢。”风长青哈哈大笑:“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鹤雪、天罗、天驱,不过是些历史的名词而已,可是历史本⾝也是编出来的。”他拍了拍风蔚然的肩膀:“所以呢,这些东西和鬼神一样,你相信就是真的,不相信就是假的。”风蔚然似懂非懂,随意的点点头,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跑马溪。溪边有一片平坦宽阔的绿地,正适合羽人们起飞与落地。当然,这是贵族专属的领地,平民是进不去的。

  几年后,风蔚然向石秋瞳讲述当时的场面的时候,首先着力的渲染了一番起飞之前冗长的祭祖仪式。石秋瞳觉得自己很倒霉,早知道就不告诉这混蛋她⽇后还要去参加羽族的祭典的事情了,现在被他抓了打击恐吓自己的机会。

  “总而言之呢,我之前从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站着睡着,”风蔚然说“但我真的睡着了。所以我劝你最好别去参加那种祭典,那么漂亮的姑娘当众打呼噜,很伤自尊的。”“胡扯!”这个漂亮姑娘毫不客气的骂道“你才爱打呼噜呢!你不是说你睡了一整个⽩天么?还能睡?”风蔚然不以为意,接着讲下去:“后来终于所有该说话的鸟人都致完词了,可以开始飞的时候,所有小孩呼啦一下都涌到前面去了…”“你呢?”“我那么有风度,当然是不和他们争了…”风蔚然站在后面,不知怎的,居然生起了一些畏惧,看着其他的小孩们走上前去,却不敢迈动步子。这一点对别人倒是很正常,许多羽人在第一次飞行的时候都无比紧张,据说甚至有手脚菗筋的。但风蔚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即便是在第一次踏⼊风长青家的大门时,他都没有感到害怕。这些年来,除了鬼魅一般的⽗亲,他似乎不曾怕过任何东西。

  他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句,终于走上前去。羽族人丁不旺,这一年全城的贵族‮弟子‬也只有十余人刚好达到年纪。在他的眼前,这些同龄人们有的仰头向天,有的弓着背,有的侧着⾝子,‮势姿‬各不相同,都在努力的把握着明月的力量,催生自己体內涌动的飞翔之力。

  终于,第一个孩子的背上出现了一道幽暗的蓝光,那道光逐渐得变得明亮,拉成了一道蓝⾊的弧光。那弧光不断地变换着形状,变得越来越像一对羽翼。

  当蓝光消失时,那孩子的背上已经有了一对真正的羽翼。他尝试着扇动翅膀,一点点离开了地面,飞了起来。

  第一个成功者的呼声励了剩下的孩子们。他们也学着那孩子的样子,一个个凝出了羽翼,飞向了天空。起初的时候,他们的脸上还挂着紧张的表情,羽翼的扇动还很笨拙,也不敢飞得太⾼。但渐渐的,当那种飞行的‮感快‬融⼊了⾎之后,他们变得张扬起来,甚至开始试图尝试一些⾼难度的动作。

  很快的,草地上只剩下一个人还站在那里,那就是风蔚然。他有些困惑的站在原地,看着同伴们一个个⾼飞起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躯体內空空的,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他能够感应到某种力量,他猜测这就是月力的召唤,他的体內似乎有烈火在燃烧,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出现。那力量似乎只是在‮烧焚‬他,而不是令他飞起来。

  “凝出羽翼之前,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在杜林时,曾经问过年纪比他大几岁的孩子。

  “嗯,怎么说呢?就好像…就好像有两线,绑在你的凝翅点上,把你用力的往上拉,”他回答说“而且你会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好象⾝体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捆住了,需要找到一种发怈的办法。那种时候,你会觉得,脚下踩着大地是很难受的事情。”但此刻风蔚然只觉得很热,很想跳进⽔里,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线在牵着自己的背往上拉。他只感到夜风拂过,带来一阵凉意,那凉意一直透到了心里。

  背后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不用回头,风蔚然也知道那是义⽗风长青。风长青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问:“怎么了?没有办法把握住月力?不要紧的,第一次飞翔的时候,很有可能控制不好,所以无法凝出羽翼。也许,到下一个月的时候,你可以再试试看。”风蔚然后来很后悔自己当时的诚实。他不明⽩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就那么愚蠢的冲口而出:“不是,我本没有感应到任何上升的力量,我只是觉得热。”这话说出口他就知道糟了,他虽然年幼,也很清楚一个无法飞翔的羽人意味着什么。尤其倒霉的是,自己还偏偏还是一个风氏的‮弟子‬。

  贵族⾝份真是害死人哪,他想。

  风长青把他的头扳过来,在明亮的月⾊下打量了很久,似乎是在研究一只⽔果应该生吃还是榨汁喝掉。许久之后,他放开手,一言不发的走了回去。风蔚然乖乖的跟在背后,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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