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朔雪起10

　　“紧急…”一羽士带伤急急飞来，一头坠⼊鹤雪总营，在地上滑出几丈，涂出一道⾎痕“向统领与右翼领路然真被天罗伏击了！”风凌雪急立而起，抓起弓向前奔去，可刚跑了几步，背部一阵剧痛，她才想起，自己的伤已经容不得自己凝翼飞行了。若是強行凝出翅来，今后就可能终生残疾，再也不能飞行了。

　　这时其他鹤雪士们已经冲天而起，一双双光华四溢的翅膀从他们的背后噴出，呼地绽开，漫天闪耀，场景奇丽。

　　风凌雪却只有怔怔地在下面望着，她本该是傲于风之端的那个人。

　　此时的天罗洞窟中，混战正在进行。鹤雪士洒出的火油将漫天的丝网燃着，使它们可以被看清。空中道道火蛇纵横穿梭，鹤雪士们就在这无数火痕间穿越飞舞，将箭向丝网的源头，那些黑暗的洞口。

　　路然真和向异翅抵背而立，用弓背弹开飞而来的刀丝，银弓与钢刃相撞时，铿铿鸣响。

　　“现在你还觉得是我想除掉你么？”向异翅苦笑着。

　　“要让我知道是谁谋划了这一切，一定…”路然真话还未完，忽数刀丝向她持弓的手，路然真将腕一翻，那几刀丝和弓背绕在了一起，瞬时收紧，将路然真的弓拉飞出去。路然真疾纵而出，空中旋⾝，闪过数重火网，左手重抓住弓背，右手飞弹间，三道箭芒顺刀丝飞出，将远端持丝之人倒。

　　可就在此时，⾜上忽如有物轻拂，路然真心道不好。右脚已被刀丝住。此时弓背上还着两刀丝，若是她用力挣甩，右⾜就要立时被截去了，不得已手一松，弃了弓，由着右⾜上丝的扯向而去。那丝径直将她拖向一重刀网。路然真在手中凝出羽刃，击断那刀丝，可罗网仍扑面而来，她极力扑翼向后飞出。可背后又是一层网至。路然真纵⾝向上，空中又有三重网盖了下来。再往下看，地面也腾起数重网来。

　　“九重天罗的杀阵么？”路然真心中一凉，若是被九重天罗所困，还从来没有人能逃脫过。这九重网阵极难控制，每个布点都需要极精心的运筹与丝毫不差的配合，非得众多经过十数年联手苦练的⾼手一齐使用，所以几十年间能出现一次已是难得。这次为了对付鹤雪，天罗果然是倾其所有了。

　　她将眼一闭，想：“可怜我如此美躯，被这九重网一起错滤下来，要化做几万片，连个整指甲也剩不下了。下辈子还是不要做羽人，做个河络，包在笨甲之中，虽然难看，可天罗拿我没办法。”忽然一个声音道：“路然真，颐位上角五度六，纵一。”那语速是极快的，却是鹤雪中阵位呼应的术语，路然真顾不得多想，按那指示疾跃而出，一睁眼时却见刀网就在眼前，心道：“谁胡说害我？”却突然一箭飞至，在结点上，那刀网顿时迸开一个口子，路然真刹不住⾝子，正好从那破口中冲出。那声音又道：“转歧位西九度十一，移六。”路然真一看，又是要她向着网子撞去，把心一横，依言而去。眼见一箭从网上划过，却没有中网结所在，路然真心道：“完了，这回被害死了。”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一头撞⼊网中，刀丝蒙面，但那网却在那一瞬松了，刀丝全散了下来。远处一声闷哼，一个⾝影倒撞地面而去，原来那一箭死了远处持网之人。

　　路然真摔落地上，甩开网丝跳起来大骂：“风凌雪，本姑娘要是破了相，看我不掐死你。”恨不得立时找了镜子来看脸上有没有划伤。

　　可这“风凌雪”三个字一喊出来，洞中双方都震动了。

　　风凌雪就停在那里，她的背后扬着纯⽩羽翼，手中持着傲雪银弓。她的⾝后，那⾚红的火线纷纷飘落，她所过之处，应箭风而断。

　　鹤雪士们齐声呼。向异翅转过头，却面⾊沉重。

　　“她终于来了，”那黑暗中的声音说“不枉我们…布下…九重天罗。”突然许多声音尖厉地大笑了起来。

　　満洞窟中所有的刀丝火网一齐扑向风凌雪，像漫天的光芒突然被一个点所昅去。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这个女子，看她将如何穿破重霄。

　　风凌雪低头，⾜尖轻轻一点，轻盈的⾝体便轻弹上了天空，纯⽩羽翼在她⾝后伸展到极致，突然迸发出银⾊的光辉，这也许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最美一刻，一瞬后，她就将化做无数⾎珠，飞洒在尘烟中。

　　风凌雪的箭发了。

　　第一支箭，断了各相距数尺却有一点在同一直线上的三刀丝。

　　这惟一的一个点，居然被她找到。黑暗中，行丝的天罗齐齐惊叹。

　　但这只是破开了第一个口子。风凌雪⾝子前倾，已经从这丝断处穿出。

　　第二支箭，向了黑暗中的一个洞口。洞中一位布丝天罗惨叫一声，左眼已盲，他双手所控的九丝线松弛了下来。

　　风凌雪收翼，随那飘落的丝线一直坠下，几重刀网从她的头顶掠过，她⾼扬起的发丝有几被切断了，在空中轻轻飘下时，被密布的刀丝再分为数段。

　　第三支箭，向了地面，箭直没⼊土，将一块石头得翻跳起来，正好被卷来的刀丝庒在箭杆上。刀网被这一阻，整个网都变了形状，偏移了毫分，风凌雪就从这分毫间掠过。

　　她空中倒翻，颠转⾝体出第四支箭，中北面洞壁上天罗十九。一屈膝，刀丝在她⾜尖绷紧的一刹划过她的鞋面，第五支箭，破正上方系在洞顶的丝端，又一面罗网松开了。

　　空中旋⾝间弦上又搭上三支箭，分三处网结。三声脆响，绷紧的钢网应声而破。

　　所有的天罗都手中冒汗，难道真有人能冲破九重霄阵？第九支箭，第十支箭…第十九支箭。

　　空中本来绷紧的道道火线现在卷绕了起来，勾出绚丽的曲线，仿佛风凌雪所飞至的地方，所有的凶杀风痕都成了绕指柔音，曲卷退避开去。

　　似乎奇迹就要发生，击破九重天罗的神话就要出现。

　　但背后突来的剧痛紧紧抓住了风凌雪，她強行凝羽而来，此时又极速地翻飞，伤口终于迸开。人们看见少女惨叫一声，背后的银⾊羽翼迸碎成无数银芒！那一瞬后，女孩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与神采，像一片无助的叶子，⾐裙飘扬，随千万银⾊光点一齐飘落。

　　刀网又疾扑了上去。

　　这时，风凌雪在空中发出了她的最后一支箭。

　　这支箭没有中刀丝，也没有一个布丝的天罗被中。

　　它——空了。

　　箭没⼊了土中，静立着再也不会疾掠过天际了。一旦她到达了她的终点，所有的凌厉飞扬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只有向异翅神⾊怆然。

　　他看见自己⾝边，一极细刀丝正无力地飘落下去，它被断了。风凌雪用最后的一支箭来保卫他。

　　风凌雪完了她的箭，将弓甩了出去，她再也不需要它了。她借着⾝子最后的惯，旋舞着⾝体，在罗网间穿行。

　　第一刀丝撞上了她，她的肩头迸出⾎来。

　　第二刀丝，女孩的小腿⽪⾁被截去了一块。

　　第三刀丝勒在女孩间，她惨叫着被拉旋了⾝体，⾎花飞绽在空中，与银⾊零羽一起飘飞。

　　第四刀丝割在了风凌雪的右手上，曾神无双的手指骨断筋折。

　　第五刀丝…这一切全发生在瞬间，没有鹤雪士再忍心注视下去，他们全闭上了眼睛，哪怕这时刀丝向自己。但是没有，因为天罗们也全闭上了眼睛，他们也不想看到这么美丽的东西一点点碎去。

　　但当他们再睁开眼时，全都惊呆了。

　　空中，出现了一双纯黑的羽翼，黑得仿佛昅收去一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