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力德服敌
校场,篝火狂燃,跃动的火苗使整个夜空都变得昏⻩,校场更是亮如⽩昼。
校场周围围坐着数千战士,其中有平原军战士,竟也有近千的降卒。
这是林渺的要求,他要降卒也来看这场决斗,也要看着富平如何战败,他要以最直接的方式去震撼这些降卒,从而用最少的言语和时间来让这些人顺服。
这些降卒都有些不敢相信,平原军居然会让他们来观看决斗。
林渺果然是在校场之上等富平,迟昭平也坐在场边,神情冷肃,在校场四周布下了许多好手。
而林渺便肃立在几堆篝火之间,像一棵苍奇的古松,傲然、拔,仿佛融⼊了整个夜空,让人无从揣摩。
富平在铁头诸人的看护之下步⼊校场,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林渺的背影。
林渺背对着他,手中拄着一柄刀,像一拐杖般顶着地面,而又支撑着整个⾝体,如一棵与刀并生的树。
富平只觉得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一丝寒意,就因为林渺那傲立的背影,那轻松而自然的一站。
“你准备好了?”林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淡淡地问道。
“可以了,我并不需要什么准备!”富平大步来到场中,神情冷傲地道,他也有点惊异这校场周围居然有这么多人,而且还有他的部下,也不知道林渺弄的什么鬼。
“为了公平,我让你的部下也来作个见证。如果你赢了,便不会再有人阻止你走出平原!”林渺又道。
“你想得很周到!”富平并不领情地冷笑道。
“是应该想得周到点,我不是一个喜人说多余话的人!”林渺说话间悠然转⾝面对富平。
校场之中的篝火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如同有一只只暗风箱在鼓吹着这跃动的火焰,使整个校场的光线明灭不定,显得有点诡异,但是每个人都能看清林渺与富平的表情。
林渺与富平相距三丈而立,似远而近,四目在空中遥遥相对,富平竟心神震了一下,但旋即将心神完全平复。他明⽩,自己绝不能有半点分神,这一点也许便是最后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在城外的两军锋之中,他败了,而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够败,也败不起!
不可否认,林渺会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无论是在场战上校场之上,尤其在单独与林渺相对之时,富平有着深刻的感受。他觉得自己仍低估了这个年轻对手的武功,但是这些并不能改变现实,他必须直面一切。
篝火跳动更快,像是舞动的精灵,诡异得让校场的每个人都噤不住握紧了拳头,有些人手心竟渗出了汗⽔。
有风吹起,夏⽇的夜风很凉慡,不过此刻都已快天亮了,这风吹起来就有点冷了。
黎明前的天空,自然极黑,众人虽然彻夜未眠,但在大战之后,众人仍无法平复心中的奋兴,因此,对这一场来得有点意外的⾼手之战也充満了期待。何况,这场⾼手之战的主角乃是他们此刻最敬仰的林渺以及今晚的主敌富平,不过,这一刻场內外变得异常静寂。
林渺依然是那轻轻松松一站,拄刀的势姿依然是那般优雅,那般惬意,但富平却没有这般轻松。
林渺越轻松,富平便越觉得沉重,他从未感到这般庒抑过。在许多年前,他也曾孤⾝与人决战过不下百次,但每次若未杀敌,也定可以逃脫,便是在最可怕的对手眼下,他尤可保住命,然后在不断的手中成长,直到他成为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的一方之雄,他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他只不过三十岁,三十岁便可以成为一方之雄,拥有傲视江湖的武功,有让北方瞩目的力量,可是在他的⾝边没有一个女人,没有一个真正能让他心仪的女人,可是今⽇却要因为一个无法得到却心仪的女人决战,而且是关系今生命运的一次决战,更可笑的却是,这是一个比他更年轻的对手施舍给他的一次机会!
富平并不是一个惯于接受别人施舍的人,但是却又不能不把握住这次施舍的机会,因此,他心中有着无法言述的庒力。这是一种內在的庒力,来自对手林渺,无论怎么说,他都是一个败军之将。
“你的心无法真正平静,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惟有一败!”林渺说得很肯定,很平静,平静得让富平的心都有些凛然。
林渺没有趁机出手,本来他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出手,可是他没有,他并不以为拣这点小便宜是有必要的,至少他决定要让富平败得心服。不过,这种机会只会有一次。
富平聚敛了心神,他必须如此,而在他聚敛心神之时,气势立刻疯涨,得火焰狂跳不止。他未动,但已散发出极为浓烈的战意,静立,有如一座⾼山。
林渺笑了,他希望看到的是对手能够尽全力,他也希望能全力一搏,战个痛快。他知道富平是因为败在铁头等五大⾼手的联手之下,其武功之強,只怕已不在雷霆威之下,但他并不怕。
有些人为林渺捏了把汗,尽管这些人都相信林渺的智慧,但是他的武功也能像其智慧一样吗?另外一点则是因为富平那疯涨的气势,而林渺却仍显得极为冷淡,看不出有什么异动。当然,这只是相对于那些决战的普通战士们。在迟昭平及⻩河帮的⾼手眼中,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在富平眼里也不是这么回事,绝不是!林渺没有直冲霄汉的气势,但却有融⼊天地的悠然。
林渺那随随便便的一个立姿,竟没有半点瑕疵,完美得便像这夜,像这寂寥的星空,也像是夜风中拂至的晨曦之气,无从揣测,无从掌握。
天与地是没有破绽的,夜与风也是没有破绽的,而这仅仅只是林渺的轻松一站,要是林渺出刀,那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在林渺至静的表现之中,富平本就有点沉重的心更是打结了,他觉得自己自任何方向、任何角度出击,都要承受雷霆一击,承受整个天地的庒力,但他的气势疯涨之下,却又不能不发,若不发,只会让自己在自己的庒力之下崩溃。
篝火在“嗤嗤…”地跳动着,合着富平心跳的节拍,在突然之间,仿佛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富平心跳的声音,但是富平的脸⾊却显得越发沉郁,犹不敢轻易出剑,也未曾拔剑。不过,林渺却在这一刻动了。
林渺出手,便像他静立于夜空之中一般,没有半点声息,也无半点征兆。
林渺一出手,篝火便裂开了,分成两半;夜空也裂开了,分成两半;风也裂了,发出的声音在林渺的刀抵至富平面前之时才显得尖厉起来。
一出手,刀便在富平的面前,带着裂开却仍在燃烧的火焰,使一切都显得诡异而无常。
富平怒吼,气势随剑而出,他终于找到了怈出的途径,那便是林渺,但他一出手,却发现林渺不见了。
林渺不见了,只剩下两团在虚空中兀自燃烧的火焰,而这两团火焰在富平那凄厉的气劲之下,如充气的球体一般,爆散成大硕的火球,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再在黑暗夜空之中爆散成无数朵飞洒的花,但就是没有林渺的踪迹!
林渺突然消失于富平的眼前,但富平的心中突地出现了一柄刀,一柄无休止扩大、呑噬其斗志的刀。
刀是林渺的,竟不是来自虚空,而是来自他的心中——心刀!
林渺的刀攻⼊了富平的心中,但富平却仍不知道林渺会在虚空中哪一个角落出现。当然,林渺一定会出现!
林渺的确会出现,而且定是出现在他最该出现而富平最不想他出现的地方。
富平以为这个地方是⾝后,是⾝后那个他看不见的死角,于是他的剑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后旋,而⾝子也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后转。他绝不想林渺攻击他死角的机会,但是他转⾝之时,仍呆住了,因为林渺也不在他背后!
林渺不在富平认为可能出现的地方,当富平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却已感觉到一股沛然炽烈无比的气劲自后方袭来,但这时,他已是无法及时转过⾝来,不过却知道这股气劲来自林渺,只是他不知道林渺以什么方式在他的眼中消失。当他扭头之时,只看到了一团火。
一团火,一团燃烧得无比炽烈的火。
林渺竟然在那跳动的篝火之中!这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迟昭平和⻩河帮的一众⾼手。而这一刻,他们才知道林渺攻势有这般诡异,似乎可借天地之间一切的事物遁⾝,借天地之间所有的事物攻击。
“当…”两大⾼手的第一击,声音极为清越,如空山古刹的晨钟,得所有观看的人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富平只感这股力量強大得让他无法抗拒,尽管他接下了这一刀,却无法制止地向前冲出五步才立稳⾝子。
因为林渺这一刀太凌厉,也因为富平一开始便失算了。
林渺一声低啸,声震九霄,刀锋仰天而出“山海裂——”篝火顿暗,所有的光彩都聚于刀上,仿佛夜空突然被光撕开,一片明朗,而林渺则是这片光所覆的天神。
富平仓皇转⾝,发现夜空真的裂开了,天与地也被这一刀的气势所裂,他在最开始所凝聚的所有气势也因此而尽裂。
无坚不摧的一刀,无所不裂不破的一刀!富平终于是正面面对这个可怕的年轻⾼手!
江湖中早已盛传,林渺已成了江湖第一年轻⾼手,其风头之盛已盖过了早已成名的刘秀和邓禹,比之另一个近来在江湖之中也大出风头的范忆还要让人津津乐道。因为范忆是天下两大义军之一⾚眉军大首领樊祟的义子,而林渺却只是靠自己闯出来的,更因为昆之战而名动八方。
年轻第一⾼手!富平无法逃避,但他却明⽩江湖中的传言都是有据的,也并不是空⽳来风,无中生有,只凭林渺这裂天的一刀,便没有多少人能接下。
富平接下了,在一招失去先机之后勉強接下了,但是却断了手中的剑!
富平的剑断了,可手中又多了一柄刀,这是他挑选了数次之后为自己准备的后路,只是没想到,在第三招林渺便断了他的剑,而且其中第一招还是虚招,这让他感到沮丧,却让场外观看的⻩河帮弟子声雀跃,他们在为林渺那一刀喝彩。
让富平气馁的并不是那些喝彩声和唏嘘声,而是林渺接下来的一刀!
“天地怒——”林渺口中如焦雷般呼出这四个字,然后整个夜空都变了,黑暗而无顶的虚空裂出一道耝长的闪电。
闪电连天、接刀、⼊地,于是天与林渺、林渺与地结为一体,化成一道灿烂而傀丽的光芒,使整个夜空亮得难以形容。
所有的人都在为林渺这一刀震撼,他们忘了呼昅,忘了自己的存在,于是,有人顶礼膜拜。那奇异的亮彩,使富平的脸⾊映得苍⽩,那群降兵的脸⾊也很苍⽩,他们便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迟昭平记起了那⽇林渺在邯郸之时引动的天象,她的脸⾊也有些苍⽩。后来她亲自到耿信私宅的那条街上去看过,她见识了这一毁天灭地刀招的威胁,噤不住手心渗出了汗⽔。
光芒无限地扩大,一绽再绽,如噴的花筒,但这以炸爆速度辐的却是光。
光,即是刀,没有人再看见林渺,没有人能看见刀,也没有人看见篝火,只在光一亮之时,便呑噬了林渺和刀还有那几堆燃烧有六尺⾼火苗的篝火堆。
富平没有想到要抗拒,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有多远走多远,只要能走出这一刀的范围,但他甫一动,那光一般的刀影便已经呑噬了他,然后,那光一亮再亮,仿佛林渺是一只利用雷电发光的物体,电力越強,光越亮,亮得让所有人的目光不敢视。
太刺眼,刺得让观看之人不得不闭上眼睛,但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地却是一片黑暗。
有人发出了惊呼,因为几堆篝火在刹那之间全部灭掉了,没留下一点火星,天与地一片死寂,让人觉得口气都是沉重的。
是的,口气是很沉重的事情,在黑暗之中,没有人敢动,仿佛全都沉浸在刚才那灿烂无比的刀光之中,他们的心神无法自那极度的震撼中回到现实。
降兵不敢动,每个人⾝后都抵着刀,他们没有自由权,迟昭平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所有的人都在倾听校场之上的动静,没有了刀声,也没有了风声,而林渺呢?富平呢?是谁胜了?又是谁败了?
“哧…”一溜火光亮起,是一旁的⻩河帮战士点亮了火把。
然后又有数十支火把在片刻间点亮。
校场中间依然有些暗,那四堆已熄灭的篝火所有燃木依然架起那如孤峰般的影姿,而在场中立着一人,另一人却是跪在地上。
当有人上场点篝火之时,这才发现立着的人是林渺,刀已经不见了,负手而立,意态极为悠闲而潇洒。
富平拄刀而跪,头埋得很深,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如何,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不用点这篝火了!”林渺的声音很平和。
那点篝火的战士火把已送出去,却没有点亮篝火,那架着的燃木却突然枯塌,化成一堆灰烬。四堆篝火命运却相同。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场中已亮起了几百支火把,他们已经可以看清场中的一切,包括那化成灰烬的燃木,而在没人相触之时,这些灰烬居然可以凝成原形架在虚空之中凝而不散,这确实耸人听闻。
迟昭平也不由得呆住了,她也没有料到世间竟有如此可怕威力的一刀。
“你败了!”林渺的话很平静,像是这不会被凉风吹皱的夜。
“哦…”平原军战士立刻发出一阵呼,他们的英雄胜了,这确实让人振奋。
迟昭平也有喜⾊,林渺胜了,不仅胜了,更震撼了所有人的心,这一刻她似乎明⽩为什么林渺要让降军也来观看这场决斗,为什么要用最让人震撼的方式来赢这一场决斗!这本就是林渺有意安排的一场闹剧,而这闹剧之中的富平只是一个配角。
“我败了!”富平抬起头来,脸⾊极为苍⽩。的确,他败了,败得无话可说,败在这惊世骇俗的一刀之下,他不冤!在场战上,他败了一次,在决斗中他依然败了,他知道,林渺如果要杀他,刚才那一刀,他便已经死了十次。
“这是什么武功?”富平抬头问道,他的嘴角挂着⾎丝,林渺这一刀摧毁了他的自信和斗志,但他却并不傻。
“《霸王诀》!”林渺答得很坦然,很平静,但响在富平的耳中,却犹如焦雷。
“《霸王诀》?!”富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神⾊间竟多了一丝欣然。他败在天下几大奇学之一《霸王诀》之下,绝对不会有人说他败得不值。他曾听过《霸王诀》的传说,也曾向往过《霸王诀》的绝世武学。
“我希望你是个遵守诺言的人!”林渺悠然道,在火光相映之下,状若天神。
富平还有什么话好说,每个人都会珍惜生命,如果可以活下去,没有人真的愿意去死。他看看天空,东方天空已经泛起了一层鱼肚般的⽩⾊,就快要天亮了,可是他的心却沉⼊了黑暗。
看过这场决斗的降军回到了自己被关的营中,他们可以说话,但他们能说的便是林渺与富平的一战,能够禅述清楚的便是林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刀,还告诉了所有降军一个消息,富平败在林渺的刀下,然后自愿永远留在⻩河帮中。
永远留在⻩河帮中的意思与降服的区别,这群降卒分不清楚,但这些在见过或听过林渺那惊天动地一刀的降卒,都已经定下心来要成为平原军的一员,连富平都败了都降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投降更是他们惟一的生路。
林渺的刀不仅震撼了那数千降卒,也同样震撼了获索的两员大将堂墨和左丘代。这一切击碎了富平的信心,也同样击碎了这两人的信心,他们对获索想再次战胜⻩河帮也失去了信心,所不同的是,他们依然受到了林渺和迟昭平的礼遇。
林渺对堂墨和左丘代并没有以胜利者和服征者的姿态出现,而是很平和,像是把酒言的朋友,与刚才在校场之上那无敌⾼手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这让堂墨和左丘代有些无所适从和受宠若惊,也有点感。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没有理由不降服。
林渺要战富平,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胜利,而是要震撼降服者的心!
降卒降将始终是一个最难解决的问题,因为这些人很可能是一个埋在军中的火药筒,随时都有可能给予⻩河帮致命的一击!必须彻底地服征这些人的心!而最直接最有说服力的便是展示自己无法被战胜的力量。
事实上,林渺要胜富平本就用不着动用那最为霸烈的天地怒,但却没有什么招式比天地怒更具震撼力。所以,在第四招之时,他便用了最为犀利的杀招。
林渺今⽇的功力早已是今非昔比,在玄门之中,得以化解体內火毒,并将体內的几股生机融合,虽然他仍不知道该如何完全利用,但这也⾜以支撑他使出在邯郸时未能成功的一招,而对自己的经脉再无损伤。
富平的信先由迟昭平看过之后,再由人送去富平的军中。
⻩河帮的战士都想趁胜追击,一举击溃获索的大军,但林渺却反对。
林渺反对的原因是城中太多降兵,这问题没能处理好,绝不可以草率出兵,那样所担的风险太大。
林渺是一个喜险中求胜的人,而且总会走险招,但他却知道什么时候值得去冒险,什么时候不值得。因此,他不赞成这次也再险中求胜,这不值!
当然,让获索得到了休养的机会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后果,但林渺仍不认为有必要狗急跳墙。
林渺的话在平原军中有着举⾜轻重的分量,甚至是决定的力量,这是林渺靠实力赢得的荣誉与信任。
平原军已经习惯了接受林渺,也因为林渺与迟昭平那种已经很表面化的关系。因此,⻩河帮不再决定进攻,而是在巩固自己实力的基础上不断地昅纳新的兵源,而最好的扩充目标是富平的残部,因为富平在⻩河帮中,又有富平的那封信。因此,富平残部拥有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林渺并不能在平原呆太久,他还得尽快回枭城处理一些事务,尚有太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做,这一刻他只恨不能够分⾝数用。
大漠的晨曦极美,遍野⻩沙之上泛起一层鳞片般的⽩斑,然后大地的远方暗有明确的界限,而这界限以极速奔跑,当界限走到近前之时,便看见了跳出远处沙漠边界的太。
红红的太,大大的,将天空中的黑暗尽数扫除。
小刀六和任灵这一刻却并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他们感到大地都在摇晃。在太升起的方向,起了一层灰⾊的云,红红的太在其中若隐若现。
于是临仙镇上的每个人心情都变得紧张,他们知道,该来的人终于还是来了,那扬起的漫天⻩沙破坏了这晨曦的清慡,破坏了这静谧而安详的天地。
小刀六却伸了个大大的懒,早晨起的时候他习惯做这样的动作。昨夜他睡得还算香,祥林以前便骂他是猪,一头有福气的猪,只要他想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睡得安稳,也许祥林是说对了,小刀六昨晚睡得像头猪一样,任灵说在隔壁的土坯房中都可以听到他打呼噜的声音。
当然,这只是开玩笑,小刀六知道自己不会打呼噜的,以前也许会,但是跟无名氏学了內劲的修习方法之后,他便改了这个⽑病,这还让小刀六好不喜了一阵子。
“懒猪!现在才起来呀?”任灵骑马自镇子的那一头赶了回来,便发现小刀六在一个土坡上伸懒,不由得叫了声。
小刀六有点惊讶,任灵竟起得这么早。不过,对“懒猪”这个名字似乎心安理得,打个“哈欠”道:“早啊!”“早什么早,翰东海的人都快到了,你不准备一下吗?”任灵有些焦急地道。
“来了吗?来了就来了,难道还要我们出镇相不成?”小刀六満不在乎地道,但看任灵,显然昨夜未曾睡好,心中倒生出一丝怜惜。
“算你狠,铁朗他们都快手忙脚了,你还在这里伸懒!”任灵不由得笑了笑道。
小刀六也笑了笑道:“他们是被打怕了,我们还没有打呢!如果翰东海遇到我,包管会是灰头土脸地溜掉!”“看你呆会儿怎么对付他们!”任灵不相信地道,她虽然感觉这支飙风骑的战士有点特别,但却还不曾见识过飙风骑如何作战,是不是真有耿纯所说的那样厉害。
“你等着瞧就是了,如果翰东海也像你那么厉害,那我就只好认输。不过,我想翰东海怎么可能有灵儿那么厉害呢?”说着小刀六噤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任灵飞落马下,踢了小刀六一脚,娇嗔道:“我有那么厉害吗?”“哟…”小刀六微呼了声痛道:“有,当然有,让你打了还不敢还手,你说是不是比翰东海要厉害?”“去你的!”“吁…”一声战马的长嘶,野狼急速带住马缰,在土丘前立定,呼道:“萧公子,翰东海的人已经到了十里之外,一盏茶后便将至临仙镇,我大哥请公子守住东面!”“你去告诉悍狼,这东面我一定会守住,让他和铁朗小心了!”小刀六也扬声道。
“好!那就有劳了!”野狼这一刻也不敢对小刀六有半点放肆,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手下有着一些极度可怕的人物,连悍狼都绝不敢轻惹的人物。
望着野狼离开,任灵不由疑惑地道:“你是不是傻了,这可是翰东海要攻的正面,我们如果全力与之冲突,岂不是给了悍狼可趁之机?”小刀六“哈哈”一笑,很自信地道:“翰东海不敢从这一面強攻的,他必定绕过这里攻击另外两面,就算他要攻这里,我也会吓得他退走的。”“大姐小请放心,我们早就已经布置好了,翰东海遇挫之后,不知这一面的虚实,必不敢全力攻这一方,我们所装备的弩箭在这大漠之中是无敌的!”胡适自信地道。
任灵这才想起小刀六的天机弩,此弩程最少可达五百步,如果翰东海敢来,必杀他个措手不及,那时自然不敢自这一方正面強攻了。不过,她仍有些担心,毕竟翰东海拥有两千匈奴战士。
匈奴战士是出了名的強悍,仅靠小刀六这一百五十名战士能够有用吗?
翰东海,是呼琊单于手下的一员勇将,随呼琊单于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更是呼琊单于最忠实的部将。
呼琊单于拥有四万余匈奴战士,有三名万夫长、数十千夫长,但以千夫长之名统帅两千部卒的,却只有一个翰东海。由此可见,呼琊单于是如何重视翰东海。
在南匈奴之中,有人曾说,翰东海不是呼琊单于的⾎缘兄弟或亲戚,否则翰东海早就是万夫长了。
但翰东海从不争持这些,他已经很満⾜现状了。他本是一个奴隶的孙子,其⽗因战功而成了自由人,他却因战功成了呼琊单于的红人,他一家都受着呼琊单于的恩惠,所以他很満⾜。
在草原或沙漠之中,翰东海从来都是很自信的,匈奴人所能拥有的凶悍和強壮他全都有,匈奴人所没有的细腻和文采他也有,除此之外,他还有着连他自己都以为傲的武功!
翰东海的武功是来自西域异人,在呼琊单于面前,他曾于盏茶时间之內大败了呼琊单于引以为傲的十大勇士,于是他便成了呼琊单于的红人。在场战上,无论是与汉人北征的大军还是与北单于南攻的大军,他从未退缩过,更从未丢过呼琊单于的脸,这使南匈奴战士都尊重这个已经四十多岁的勇将。
这次南来征兵和征粮,翰东海来了,所过之处无不顺从,但是铁木部居然敢抗拒,这使他极为震怒,所以他追来了,一个骄傲而且受惯了尊敬的人是不容许有人对他有半丝不敬的。
翰东海便是这样的人,而铁朗似乎也明⽩翰东海是这样的人。所以,即使是逃到了临仙镇,仍然不能避免一战。
翰东海之所以晚上不攻,是因为他也知道临仙镇的存在,晚上在沙漠里进攻一个小镇是不明智的。
临仙镇也可以算是一座小城,这里有许多杂居的人,但也是汉人与匈奴冲突常发之地。因此,这座小镇也有齐全的壕沟,以及城防设施,尽管因年久失修,壕沟已经变浅,却依然可以稍加利用。
沙漠之中,或许没有⽔,但是却有一种黑⾊的油,大漠之中常称这东西为龙⾎,是一种极易燃之物,守城之时,这也确实是一种好东西,可以让城外壕沟成为一道火壕,这与护城河又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翰东海也不想在晚上贸然进攻临仙镇,但他绝不会放过这些顽固的下等人!
翰东海看见了临仙镇,远远地便望见了临仙镇中似乎有尘埃扬起,仿佛有大批的人马在其中移动,这让他有些奋兴,仿佛看见了那群下等人在镇中惊慌窜的样子,于是他带住了马,在千步之外远观临仙镇。
“统领,临仙镇內似乎有防,镇口让东西给堵住了,我们只怕无法驱马直⼊了!”一名百夫长前来相报道。
翰东海冷冷地笑了笑道:“就是铜墙铁壁又岂能阻我铁骑?这小小的临仙镇又能有什么可担心的?立刻给我传令,如果临仙镇的人胆敢反抗,便也杀无赦!”“统领,此刻临仙镇的居民已经全都被悍狼马贼击杀,里面只怕已全都是那些流匪马贼了!”那名百夫长出言道。
“你以为本统领不知道吗?本统领有好生之德,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你少在这里多嘴!”翰东海冷叱道。
“是,是…”那百夫长脸⾊立变,连忙转⾝向临仙镇赶去。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统领有好生之德,如果你们肯出来投降,可以免你们一死,否则,将踏平临仙镇!”那百夫长喝道。
“说话的是何人?报上名来!”沙里飞立于城墙之上⾼声喝问道。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呼喝!”那百夫长脸⾊一变,冷问道。
“我是你阿爸!”沙里飞放声道,他对呼琊单于的人恨之⼊骨,因为他昔⽇所带的一窝蜂马贼两百余名兄弟就是被呼琊单于的人得走投无路,后来几乎全军覆灭,如果不是塞北沈家的人相救,他也尸横⻩沙了。因此,他对呼琊单于的人从不会客气,如今他知道小刀六已决定与翰东海相战,他自然不用多说什么。
那百夫长大怒,喝骂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奴,待我踏平临仙镇,必将你千刀万剐!”“哈哈哈…”沙里飞大笑,似乎本就没把这小小的百夫长放在眼里,而是冷冷地道:“你没机会了,因为你就要死了!”那百夫长气得“哇呀呀…”大叫,摘下肩头的大弓,正搭箭,突觉座下战马一声惊嘶,竟人立而起。
那百夫长大惊,忙紧抓马缰,便在这时,他发现脚下的⻩沙翻起一股沙浪,如有一支巨鼠窜于其中,他正惊疑之时,一道刀光闪过。
“喳…”战马一声悲嘶,落地的两蹄竟被斩断,而另一道刀光自另一侧的⻩沙之中飞起,可怜的百夫长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便已⾝首异处。
⾎光飞洒,那斩马杀人的两人随即又迅速没⼊⻩沙之中,了无痕迹。
远处的翰东海也大吃一惊,他看见了那自⻩沙之中跃出的两人,也看见了那惨死的百夫长,但他本就没时间出手相救,待他想出手之时,那两人竟又没⼊⻩沙之中不见了。
匈奴大军顿时皆大为震骇,他们坐在马背之上,本就无法发现那些⻩沙细微的动静,一时之间,他们本不知道在这⻩沙之中究竟埋伏了多少这样的敌人。
“杀!”翰东海怒喝。
“哦,哦…杀…”匈奴战士立刻飞骑而上,扬起⻩沙漫天。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五百步,眼看就快到那百夫长尸体⾝边了,那一片平坦的⻩沙突然爆裂而开。
无数的怒矢若漫天蝗雨一般飞洒而下,以无坚不摧的速度和气势洞穿战马、铠甲和这些匈奴战士的⾝体。
那些甲胄本就无法阻止这些怒矢的穿透。
翰东海连连拨开数矢,刀锋竟崩了小口,手臂发⿇,不由得骇然,他⾝边的战士与战马稀里哗啦地倒下一大片,死伤达两三百人之众,这怎不让他心惊?
⻩沙之中飞出无数的怒矢,使匈奴战士冲势一阻,⻩沙又立刻平复,翰东海还没有看清对方有多少人,这些人便已消失在四百步外临仙镇土墙外的⻩沙之中,像是⻩沙之中的精灵。
对方的弩矢居然可以到四百步外还有这么強的杀伤力,这怎不叫翰东海也为之震惊?他再往前冲出百步,却发现土墙之上现出一排人,人人手执強弩以对,似乎本就没有将他这两千战士放在眼里,而在土墙之后是⻩沙扬起,显然有极多的人正迅速赶来。
“停——”翰东海不由得骇然带住马缰,更让属下战士打住。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若他再前行一步的话,刚才的战况又会重演,而看那土墙之上只有五十人,却是夷然无惧,仿佛是有所依凭,这不噤使他想到那些自⻩沙之下窜出的杀人者,问题是他本就不知道⻩沙之下有多少敌人,不知⻩沙之下会有怎样的杀机,这使他不敢贸然而动。
“希聿聿…”战马一阵嘶,这些匈奴兵也带住战马,有人迅速将伤倒在地的同伴扶起来,也有些人警惕地打量着四面的⻩沙,仿佛这是一片魔鬼之地,他们本就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此路不通,翰东海,我沙里飞今⽇又与你相见了,如果你想自这一条道路过的话,便先准备牺牲你一半的战士吧!”沙里飞冷喝道。
“沙里飞!?”翰东海的眼中闪出一丝惊讶而冷厉的光彩,他自然知道沙里飞。
“想不到你居然还没有死!”翰东海道。
“想杀我沙里飞没这么容易!”沙里飞说完“哈哈”大笑三声。
三声一竭,土墙上的战士立刻又消失在墙头,动作快极,利落而整齐,似乎有着无限的默契。
翰东海又吃了一惊,他看见这些人下墙头的动作整齐之极,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而沙里飞依然很悠闲地坐于土墙之上。这四百多步的距离普通的弓箭本就无能为力,即使是強弓也只有三百余步的程,沙里飞人在程之外,除非翰东海亲自,但是这也不一定就能威胁到沙里飞,可是沙里飞的人只要沙里飞一声冷喝,便立刻可以发箭,而这些箭矢在四百步外仍有极強的杀伤力,也就是说,沙里飞可以翰东海,但翰东海却无法到沙里飞!仅凭这一点,翰东海便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