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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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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晓维和一班同事在公司为一个展会加班,老板李鹤也全程陪同。过了中午,李鹤把女儿忆绯也接到公司,因为这位小朋友下午的美术补习课临时取消了。

  李鹤很不容易。忆绯没有爷爷,姥爷和姥姥也不在本地,所以自子去世后,他一个人带着这孩子,又当爹又当妈。晓维为此对这男人多了不少的敬意。

  李忆绯不只长了一副甜美的外表,一举一动都乖巧伶俐。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她⽗亲办公室的角落里,一会儿用电脑玩游戏,一会儿在纸上涂涂画画,偶尔到格子间外面溜达一下,谁的杯子空了就帮忙去饮⽔机那儿接満⽔,谁搬着东西出去她会跑过去帮忙开门。因为她跟晓维,所以在她面前转悠的时间更多,帮她分文件,帮她校对页码,甚至,在她的手指又被纸划伤后一脸紧张地替她吹气止痛。晓维看着这小姑娘漂亮的小脸,心底漾着柔软而酸楚的情绪。

  傍晚,大家完成工作各自回家,李鹤请晓维帮他订第二天出差的机票和旅馆。晓维一一确认好,走到李鹤虚掩着的办公室门口,听到这对⽗女的争论。她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屋里其他人都走了,他们争论的每一句晓维都能听见。

  李鹤柔声与女儿商量:“绯绯,明天一早我送你去张老师家好不好?你在那儿住一晚上,后天我就回来了。”

  “我不去,我要自己待在家里。”

  “不行。你记得前几天的新闻吗?小孩子一个人在家不‮全安‬。万一你再出去跑就更危险了。”

  “我不去!”李忆绯大声说“爸爸,你早就答应过我明天带我去动物园的。你是大骗子!”

  “下周我一定带你去。”

  “上回你刚说要带我去深山里看梨花就出差去了。等你回来,梨花都谢啦!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绯绯,爸爸跟你说对不起。可是爸爸要工作…”

  “大骗子!说话不算话!美术老师要我们画动物,我的作业要不上了。”

  “爸爸一会儿去给你买动物世界的碟片和动物图画书…”

  李忆绯不等他讲完便愤愤地从门內冲出来。晓维吓一跳,立即站起来去追她,看到那小姑娘只是气鼓鼓地跑到开放的办公区,整个人趴到桌子上。

  李鹤也追出来,朝晓维无奈地摊摊手。晓维会意地笑了笑。

  小姑娘见到⽗亲出来了,把头一扭,又换了一处更远的角落躲起来。

  “小孩子任,让你见笑了。”李鹤看了一眼女儿所处的方位,确信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后,对晓维小声说。

  “你先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她这样不哭不闹已经很不错了。”晓维很心疼那个正在生气的孩子。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动辄就这样被⽗⺟冷落。

  “每回都这么巧,昨天刚答应了她,今天就得知要出差。”李鹤说“我倒是可以请钟点工陪她去…但是不太放心,人家也不一定愿意。现在的小孩子很难看管,谁都不愿担责任。”

  晓维思索了几番,谨慎地开口:“…如果你放心的话…我明天可以陪她去。”

  “怎么好意思⿇烦你?我是说,我当然放心你,但是…”

  “不⿇烦,只要她愿意。我也很想去动物园看一看,我有很多年没去过了。”

  忆绯一听晓维愿意带她去动物园,呼雀跃,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晚上,晓维仔细查看天气预报,查了好几个版本;认真研究网友们在‮坛论‬上关于动物园的讨论,比如,哪里有危险,哪里最有趣;她还去超市买了一大包零食饮料和⽔果,一一洗净后放进背包里,她连食品包装袋子与饮料瓶子都用洗涤剂与⽔仔细冲洗。

  晓维对于明天的约会期待又担扰,期待拉着小朋友的小手东看西顾,担心突然有暴雨,担心小姑娘突然不想去了,甚至担心动物园突然关闭了。这情绪让她仿佛回到儿童时代,每当学校组织舂游活动的前一晚,她也是这样患得患失。

  为了保证睡眠,保持第二天的好精神,晓维服了两片安眠药睡下。可她早晨醒来后依然清晰记得夜里的梦,梦中她与一个男人共同牵着一个小男孩一起逛动物园。那男人拔⾼瘦,面容模糊,那个小孩子笑容灿烂,长得像她。

  晓维醒来时枕畔润,耳边依稀又响着当年引产手术结束后门外两名护士的对话。她们的声音非常小,她疼得厉害,神志又一团浑沌,可偏偏听得那么清楚。一人说:“可惜呀,是个男孩,都这么大了。”另一人说:“这对夫长得真好,这孩子如果能活着也一定很漂亮。”那时她抱住周然痛哭失声,一直哭到晕过去。

  这就是林晓维如今的状态。纵然梦里的画面再美好,醒来之后,之于她也总是噩梦一场。她说服自己,在这个世上有那么多悲惨可怜的⺟亲,都活得坚強又从容洒脫。而她手脚健全⾐食无忧,又有什么理由自哀自怜。可是无论这道理她明⽩得有多透彻,在內心深处却总是无法解脫。

  这一⽇天公作美,晴空淡云,微风习习。晓维准时到达李鹤家楼下时,那对⽗女已经在等她。

  李鹤将手里的背包放到晓维的车后座:“包里装着一些吃的,很轻,让绯绯自己背。山上可能会冷,包里有一件她的外套。晚上把她送到我的对门邻居张老师家就行了,她是绯绯学校的老师。她的电话我一会儿发‮信短‬给你。…住你家?不用⿇烦,绯绯换了新地方晚上睡不着,会吵得你也睡不好。总之拜托你了。”

  晓维与李忆绯出发了。路上难得地车流顺畅,晓维想起昨晚的顾虑,不噤暗笑自己太过杞人忧天。

  就像要印证她没杞人忧天似的,晓维刚在红⾊信号灯前停下车,她的‮机手‬就响了,低头一看,来话人:周然。

  晓维无视。忆绯提醒她:“阿姨,电话。”

  “开车不好接电话的,不‮全安‬。”

  “哦。”忆绯表示理解。

  不一会儿,那电话又打来,还是周然。

  “阿姨,我可以替你接起来,告诉打电话的人你正在开车,不方便接听。”

  “别理他,他打错了。这人总打错电话。”晓维在心中忏悔,罪过罪过,对着这样天真的孩子说谎。

  当周然打第三遍电话,晓维不只不耐烦,简直诧异了。⾼傲如周然,几乎不可能连续打三遍电话自讨没趣。

  不知是不是因为晓维的懊恼神⾊表露得太明显,忆绯主动接起了晓维的电话:“对不起这位先生,您打错电话了。…啊?是啊…林阿姨,他说找你,他没打错。”

  晓维换上一副温和的笑颜面对李忆绯,表情转得太快,险些菗筋。她戴上耳机,満心恼火又不能当着小姑娘的面发作,只能嗯嗯啊啊地对着电话敷衍应付。

  周然说,最近要去某小国谈合作,因为政策原因商务签证办不下来,只能以旅行名义出行,这个需要由配偶作担保,所以有几份文件需要她签字盖手印。晚上公司有人出差,如果材料齐备,就可以顺便提

  “什么鬼地方,什么破规定?”晓维冲口而出,忘了有小朋友在⾝边。

  “是啊,鬼地方,破规定。”周然毫不辩驳。

  “我今天有事,忙着呢。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天才说?”

  “我早就联系你了,你不接我电话。”周然口气平和“你在哪儿?我找人把文件给你送过去,耽误不了你五分钟。”

  “文件现在在哪儿?”

  “我公司。”

  “有人在那儿吗?”

  “我在。”

  “那你等着,我一会儿到。”

  她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正好经过周然的公司。晓维扯下耳机,不好意思地冲着李忆绯笑一笑,笑得有些心虚。刚才她当着小孩子的面又发脾气又说谎话,直到现在她的耳朵还在发烧。都是被周然害的。

  忆绯问:“我们又不能去动物园了吗?阿姨是不是有别的事情?”

  “没问题。我们只耽误一小会儿。”

  周然他们公司平时门噤很严。但是这次晓维的车子一到,电动门立即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保安向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把车一直开到办公楼前的停车位里。那里只稀稀零零地停着几辆车,包括周然的。晓维牵着忆绯的手走进大楼,她不放心把小孩子一个人留在陌生的环境里。

  电梯缓缓上升“叮当”一声停下来,门打开时,周然站在电梯外等候。

  此时已是初夏,晓维与忆绯都穿着薄薄的短衫,而周然依然西装笔,只差系上领带就可以参加重要会谈。

  晓维朝他点一下头,沉默地跟着周然向他的办公室进发。到了门口,周然很有风度地打开门,作了个邀请手势,将一大一小两位女士到室內。

  办公室里有一组‮立独‬的会客桌椅,晓维拉着忆绯坐下。

  “需要签字的文件呢?”

  “你不为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女士?”周然朝李忆绯笑了笑。他笑得优雅,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不満七岁的小女孩,而是一位贵妇人。

  “我叫李忆绯。”晓维为了他那个夸张的笑容愣了两秒钟仍未回话,小姑娘只好自己开口了。

  “我叫周然。很⾼兴认识你。”他款款地朝小姑娘伸出手。

  李忆绯用小手握着他的大手轻轻摇晃了两下。因为被别人优雅地对待,她自己的仪态也变得优雅:“周先生,我也很⾼兴认识你。”

  这一出礼仪大戏让晓维看到口渴,她拧开桌上一瓶矿泉⽔喝了几大口。等她放下瓶子,周然已经把需要签字留印的文件以及笔和印台都拿了过来。每一处需要她签字和印指纹的地方都用铅笔作了记号。

  晓维瞥一眼文件封面,抓起笔就签,笔尖还未落下,周然突然伸出食指按在签名空⽩处:“你不先看一看內容?”

  他那微微扬起发音的话尾,再加上他的表情,潜台词就是:你不怕我陷害你?

  晓维倒真是不怕。虽然论斗智,论斗勇,她都不是周然的对手,可是她相信周然不会对她玩这样的谋诡计。当然,这种信任的认知此时此刻不会让她感到⾼兴。为了表示她并不信任他,晓维把文件翻到第一页,从头开始看。资料是全英文的,晓维英文不够练,看得很痛苦。

  当晓维在那里与英文资料纠结时,周然与李忆绯已经融洽地打成了一片。周然不知从哪儿变出半盒巧克力,逗得小姑娘很开心。他俩在他的办公桌前小声聊着天。

  晓维提醒自己,一会儿离开这里后,务必要教忆绯“不要跟陌生男人说话”、“不得接受怪叔叔的恩惠”这两条紧要的女生法则。

  “是大自然的‘然’呀。我有个同学叫王苒。”忆绯一边看着周然送给她的名片,一边比划着那个“苒”字。

  “你的名字很有名,跟某位著名画家一样。”周然说。

  “画家陈逸飞?啊,除了林阿姨,你是第二个这样讲的人。别人听到我的名字时总是说,你跟刘亦菲的名字一样。”

  “刘亦菲是谁啊?我不认识。”周然与小孩子说话时又慢又软又轻,与他平时的腔调很不同。

  “就是演小龙女的那人,我还以为男生们都认识她呢。哈哈。”李忆绯在周然面前变得很活泼“我只是名字发音跟他们像,字可不一样哦。”

  “回忆的‘忆’,‘绯’红⾊的绯?”

  “好厉害!以前从来没有人一次就猜对我的名字!”

  晓维搞定了全部的文件,接过周然递来的面纸,仔细拭净手指:“绯绯,我们走吧。”

  周然按了一下通话键,有人进来取走晓维签好的文件。周然低声吩咐几句,陪晓维二人走出办公室,送她们到电梯前,按了下楼键。

  晓维说:“请止步,我们不会路。”

  周然晃晃已经捏在手中的车钥匙:“公司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也打算走。”

  晓维停车的位置与周然的车隔了好几个车位,可是李忆绯这小孩子居然像小鸟一样跑到周然的车前面:“哎呀,这辆车,和最近那部电视剧里男主角的车一模一样啊。”她把那车标摸来摸去“真有型。”

  “喜就到车上坐一会儿。”“绯绯,上车。”

  周然和晓维同时说。

  忆绯扭头‮奋兴‬地看晓维:“啊,真的可以吗?”

  晓维明明是让忆绯上她的车,这样巧合地一撞,倒像她也同意周然的提议。她瞪了周然一眼,一点也不为周然对小孩子的友善感动。她在那一瞬间想到的是,周然这家伙对异的昅引力不是一般的強,哄异这么有办法,连不満七岁的小娃娃都挡不住他的魅力和惑。这结论让她本来就不痛快的心脏越发不痛快,完全忽视其实周然平时对待生人一向冷淡这个事实。

  “绯绯,我们去得再晚一点,动物们就要回房子里睡午觉了。”晓维柔着口气哄劝。

  周然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她说话的內容,还是笑她模仿幼儿园阿姨的口气。

  “对啊,我们要去动物园的。”忆绯如梦方醒。

  “去吧,看动物比较重要。”周然说。

  “可我也很想坐一坐这辆车。我建议爸爸买,可是他不肯。”

  “那就坐两分钟。”周然给她打开车门“可惜你们赶时间,否则我可以带你去海边兜兜风。”

  李忆绯那聪明的小脑袋转啊转,迅速想出最佳的解决方案:“周叔叔,你想不想去动物园?”

  “他很忙。”“好啊。”

  晓维与周然又同时回答。

  “耶,林阿姨,我们坐叔叔的这辆车去吧!周叔叔刚才说他没事了,正要回家。”

  林晓维想吐⾎。她有万语千言想指责周然,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无言以对地看着周然帮她们把两个包都搬到他的车上,又被周然拖着胳膊请到车上。她与忆绯一起坐在后座,这个位置有点陌生,这是她第一回乘周然开的车却没坐在他旁边的副驾位上。

  路上依然很拥堵,但周然的开车技巧显然比她好多了,轻轻松松突破重围。当周然把车开进加油站,下车去加油时,晓维终于有了与忆绯单独说话的机会。

  “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邀请你不认识的人与我们同行呢?你不怕遇见坏人?”晓维小声指责她。

  “他是你的丈夫,怎么可能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晓维又吃了一惊。忆绯与周然相处时她一直在旁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落进她的耳朵里。他俩似乎没提到这个话题。究竟是别人太聪明,还是她太笨?她惑了。

  “周叔叔的电脑旁边有一个很小的相框,相框里是你俩的结婚照哇。”

  “我的丈夫怎么就不可能是坏人了。”晓维低声嘀咕。

  “姥爷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阿姨是好人,跟你结婚的人当然也一定是好人。”忆绯理所当然地说“林阿姨,你跟周叔叔是不是正在吵架呀。不要这样嘛,夫俩要团结友爱。想想看,如果周叔叔跟我们一起去动物园,可以帮我们背着包,如果我们遇见坏人,他还可以保护我们。”

  李忆绯说的没错,有个男人一起逛动物园是很方便,可以帮她们提背包,可以帮她们拍照。当面对凶猛的野兽时,这男人的好处就更明显。

  蛇馆里一条比碗口还耝的大蟒蛇眼神森森,狮笼里的一头雄狮子异常暴躁吼得震天响,忆绯胆子小好奇心却大,硬要拖着晓维凑到最近处,从小就害怕野兽的晓维很自觉地把周然推到最前面,让忆绯蔵在他⾝后探头看,她自己则扭头捂耳远远躲开。

  十几年没来过动物园,尽管晓维T恤短衫运动运动鞋太帽装备得一应俱全,但行走在其中仍有一点无所适从。反观周然,这家伙穿了一⾝正装,衬⾐雪⽩,头发整齐,在这环境里不伦不类,但他看起来却比她自然多了。

  他们穿过你丛林,经过参天古树,猴山虎豹岛一一游览。李忆绯字正腔圆地读着每一块说明牌上的每一个字,如果有不认识的字就扭头问晓维。有几块牌子挂得很⾼,她‮劲使‬踮脚也看不到,周然把她抱起来举过肩膀,待她看完再把她轻轻放下。

  忆绯小朋友还随⾝带着个本子,认真抄下每种动植物的中英文名,有时还要抄下一些简介中的字句。

  一株百年银杏树前立着两块碑,一块碑上详细记录着这棵树的历史,另一块碑上则讲了一个故事。忆绯小朋友读了一遍后非常感‮趣兴‬,拿出本子蹲下来一笔一划地抄,她写字慢,抄了五分钟才抄了一半。

  晓维觉得这样太耽误时间问她:“另一块碑上的字你也要吗?那我帮你抄吧。”

  “好啊好啊,谢谢阿姨。”小朋友⾼兴地说。

  晓维的背包提在周然的手中,她过去打开侧袋找纸和笔。周然轻描淡写地说:“用相机拍下来,回头或打印或录⼊,不是更节省时间?”

  “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周叔叔聪明!”忆绯跳起来拍着手说,把已经抄了一半的本子塞回口袋里。

  晓维很没面子。她刚才一心顺着忆绯的思路去考虑问题,完全没想起这个更简便的方法。

  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地到了孔雀园,这里有嶙峋的假山和⽔榭楼台,几只孔雀大摇大摆地在游人中间踱着步。有只孔雀扑腾了几下翅膀,将刚刚展开小半的尾巴又收了回去。忆绯不甘心,坚持要守到孔雀开屏。她爬进小长亭,腿搭在外面,面朝憩在假山上的那几只孔雀坐着。周然和晓维也绕进长亭里,找了一处可以远眺风景的地方站着等她。

  两分钟过去了,孔雀那边仍没半分动静。忆绯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孔雀们那里,这厢晓维与周然一言不发地站着尴尬。其实长亭里有很多座位,晓维不肯坐下是因为长条石凳太凉,周然也不坐,那个背包依然提在他手中。

  “把包放在凳子上吧。你不嫌重吗?”晓维忍了几次,终于还是说了。

  “哦。”周然好像刚意识到,把包放到凳子上“是重的。都装了些什么?”

  “⽔果,饮料,⽔,还有其他的零食。”晓维回答。自从忆绯一语道破她与周然的夫关系,虽然这关系不会太长久了,但她还是决定在小姑娘面前给周然留⾜面子,省得让她幼小的心灵对“夫”二字产生不好的印象。

  “动物园到处都有卖饮料和⽔的。”

  这个问题晓维昨天买东西时也确实忽略了,她对动物园的思维一直停留在多年前,那时动物园里卖东西的地方不够多,那时候动物园里的东西卖得比别处贵,而少年时零用钱少,五角钱也是要节省的。但面对周然,晓维嘴硬地回答:“万一没有卖的呢?万一有假货呢?”

  “你可真是…”周然想说什么又嘎然而止,低头看看那张凳子还算⼲净,一边坐了下来,一边问晓维:“你不坐?”

  “太凉。”

  周然先前把外套脫下来挂在胳博上,此时把⾐服往旁边一放:“坐这儿。”

  晓维只犹豫了一下,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把周然那名牌西装外套坐上一堆褶子,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在坐下之前,她脑中浮出这样幼稚的念头。

  晓维打开背包找出⽔,递给周然一瓶,又走到李忆绯旁边递给她一瓶。她坐在那里,一时有些无聊,把包翻来翻去找她先前放进去的一本杂志。包里全是她买的零食,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书。

  周然看着那堆零食说:“给我一包。”

  “是你讨厌的垃圾食品。”

  “我没吃早饭。”

  晓维拿了一盒薯片递给他。当周然撕开包装后,她突然说:“等一等。”又菗了一张纸巾给他,让他先把手擦净。

  现在,晓维所处的这个空间里,除了孔雀的昑鸣声,孩子们的叽喳声之外,还多了周然吃薯片的咔嚓声。换作以前她会想笑,可是现在,她觉得太诡异了。

  为了冲淡这份诡异,晓维自己也开了一盒薯片,刚吃了几口就发现周然看着她手里的食物。她以为周然已经吃光了先前那盒,就把手里这盒又递给他,周然一边接过这盒一边把原先那盒还给她。那盒里面还有很多,他一共也没吃几片。原来周然只是对她手中这一盒的口味更感‮趣兴‬而已。晓维无言以对。

  周然问:“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很忙?你看起来又瘦了。”

  “还好。很多工作我以前从没做过,得从头适应,比别人多费些时间。”

  “工作⽇做好员工,休息⽇做好保姆,的确得好好适应,比别人多费些时间。”周然小声说。

  晓维谨慎地张望了一下李忆绯的方向,确定周然刚才说的话她听不到后,便打消了抢⽩他一顿的念头,但她的好奇心也渐渐升起:“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你以前就认识她?”

  “我有个朋友与李鹤的子曾经是同学,有一次吃饭时说起李鹤开的公司是用了两人的名字缩写。他的子叫孙绯,绯红⾊的绯。按说国人一般不会让孩子与长辈重名,除非为了纪念逝者,所以忆绯应该是‘回忆孙绯’的意思。我随便蒙了一下,蒙对了。”

  “哦。”晓维再次没面子。她跟周然在一起时,时时能感受到优等生与普通生的对比。“你当初为什么不继续念书做研究,偏要做经商这一行?”

  “你跟我的导师讲过的话一模一样。”周然避重就轻地说。他俩突然又冷场了。

  晓维想起了周然为什么没继续读书的原因。他当然是因为要与路倩在一起,与她一同毕业,一起回家乡。她刚才居然忘记了,她真傻。不小心触了雷区,晓维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周然的心思更复杂,他想到了人生的不可捉摸,想到导师的绝症,想到与路倩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与纠葛…很短的时间里,他的思绪比晓维多绕了好几圈,想得越多就越无话可讲。

  忆绯及时打破两人的冷场:“开啦开啦,叔叔阿姨快来看呀。”

  园子里一只孔雀终于开屏了,颤颤地抖开一扇的锦绣。有了它的示范,另两只也相继展开了华丽丽的尾巴。一时间园子里的孩子们大呼小叫。

  这两人作为成年人对这样的场景没多大的兴致,但也毕竟是很多年没逛过动物园的人了,一时也看得发呆。

  一行三人一直逛到中午,最后找了一家餐厅吃饭。等餐的时候,周然问忆绯:“你几岁了?”他没有与孩子相处的经验,小半天下来,一会儿觉得她幼稚天真像五六岁,一会儿又觉得她古怪精灵像八九岁。

  忆绯乖乖回答:“再过三个半月我就満七周岁啦。”

  “你9月出生的?”

  “9月19号。”

  周然对这个数字隐隐悉。他看了晓维一眼,从她有点僵硬的表情里猜到了全部。

  忆绯天真地问:“我生⽇时,你可以送我礼物吗?”

  “没问题。”周然说。

  “那我可以要求提前实现吗?”忆绯很⾼兴“我想下午去逛游乐场,我想坐过山车!”

  周然又看晓维。这次晓维没把眼睛望向别处,而是朝他点了点头。周然说:“好啊。”

  一个大嗓门在他们头顶炸响:“这不是周然和林晓维吗?”

  晓维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个⾝材魁梧的大汉,她心里还在惑,周然已经先认出来了,站起来伸手拍他一下:“齐天。”又提醒晓维“我们的⾼中同学。”

  晓维隐约有印象,连忙也站起来。

  齐天摸着络腮胡嘿嘿一笑:“我十年在外没回家,别说她认不出我,连我妈都得好好认。有几个人能跟你们俩一样?时间在你们⾝上就跟停了似的。”

  这时他发现了正好奇地盯着他瞧的李忆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哎哟,也不能说你们没变化,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记着咱们的校友录上大家伙儿说,全班数你俩结婚最早,果然果然。”不等周然晓维说什么,他先朝着李忆绯开口了:“我是你齐叔叔,你爸你妈的⾼中同学。赶快喊我一声。”

  李忆绯老老实实地应声:“齐叔叔好。”

  “羡慕,真羡慕,你们让我这现在还没老婆的人可怎么活。不说了,我还有事,改天联络。”齐天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如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晓维埋头默默地继续吃着饭。忆绯看看晓维又看看周然,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周然:“刚才那位叔叔,你们为什么不跟他说他弄错了呢。”

  “刚才你自己也没说。”周然说。

  忆绯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但是我也没说谎,他让我喊叔叔我就喊了。其实啊,偶尔假装一下我有爸爸又有妈妈,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也好的。”

  正吃着饭的晓维听到这话,心中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不想被其他人看到,立即伸手捂眼睛。

  “阿姨,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刚才有一只小飞虫飞进眼晴里了。”

  游乐园与动物园很近,吃过午饭后他们到了游乐园。

  晓维之前太低估小孩子的体力与精力了,李忆绯居然能把游乐园里的所有游乐设施一个不落地全玩上一遍。起初晓维陪着她玩了飞天扫帚、海盗船这样的项目,她不忍心也不放心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在上面坐着,离她近一点至少可以给她一些心理安慰。

  作为一个跳半支华尔兹和坐旧式电梯都会晕的人,晓维很快就头昏眼花了。她陪着忆绯在跳楼机场地排队,在那五十米的⾼空处,十几个人正鬼哭狼嚎式的惨叫着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堕到半空。只是这样看着,晓维的胃部已经开始菗搐,后背也冒出冷汗。周然坐在不远处休闲区看报,她扭头找周然。

  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周然也抬头看向她,然后把报纸一折,丢放在椅子上,起⾝走过来。

  “你来陪她玩。”晓维说。周然没拒绝。

  当轮到周然带着忆绯玩时,晓维试图从惊声尖叫的人群中找到周然的声音,因为她与他认识这么久,甚至不曾听过他大声讲话。如果他也像别人那样惊慌失措大呼大叫,她会觉得很有意思。但是她的愿望落了空,因为周然连表情都没变,甚至可以腾出一只手,在忆绯大叫时拍着她的肩膀。

  有了周然的支援,晓维幸运地躲过了过山车和鬼洞探险这些让她备感恐惧的游戏。周然甚至陪忆绯玩了两遍过山车。晓维开始感周然的同行。而之前的两小时,她一直腹诽着他的无聊与无赖。

  到停车场取车时,周然对晓维说:“你能开这辆车吗?”

  “怎么了?”

  “胃不太舒服,头也有点晕。”

  晓维坐到驾驶位上。原来周然并非天生超人,也会对那些‮态变‬游戏不适症,晓维感到平衡的同时,对他就多了一份同情。他也算代她受罪,同情之余她还有点感

  怀着感与同情,晓维从包里找出一包山楂卷给周然:“吃几块会好一点。”

  晓维把车开回周然的公司,因为她自己的车还停在那里。到达时太刚刚落山,天⾊暗了下来。停车场里原先还停着几辆车,现在只剩她自己的了。

  忆绯正在后座呼呼大睡,枕着一个靠垫,靠垫有大半已经挪到周然腿上,她⾝上盖着周然的外套。

  晓维拉开车门,试着把小朋友弄醒。她用了喊的推的摇的各种方式:“忆绯忆绯,快醒醒,我们要回家了。”那小姑娘把眼张开一点点,气的腔调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几岁:“阿姨,我再睡一会儿,五分钟,不,一分钟。”

  一个一分钟,两个一分钟…好多个一分钟过去了,她睡得比方才更香了。周然在车外远远地站着,像在看热闹。

  晓维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他:“⿇烦你,帮我打开车门。”她试着把忆绯从后座上抱出来,但她低估了七岁孩子的重量,出一⾝汗才把她拖出来,却险些让两人一起摔跤,幸亏周然及时地过来接住忆绯的同时也扶住她。

  他帮她把那孩子放置到后座上,绑好‮全安‬带:“你要送她去哪儿?”

  晓维本该把她送到邻居张老师那儿,可她琢磨着这样把孩子送去很不负责任,不如让忆绯在自己那儿睡一晚:“去我那儿吧。今天她的长辈们都不在家。”

  “你一个人能把她抱上楼?”周然问。晓维搬不动一袋大米,他是知道的。

  “有保安帮忙。”晓维从自己车里找出毯子给忆绯盖上。

  “别随便让陌生男人帮忙,尤其是晚上。”周然边说边坐进副驾位,见林晓维还站在那儿怔怔地不动,他敲敲窗,补充一句“走吧。”

  “周然,你一下子这么热心肠,我不适应。”

  “我今晚在你住的那附近有饭局,⽔景饭店,就在你对面。”

  “开你自己的车去。”

  “我现在正晕着。晚上还要喝酒,开不了车。”

  这理由要多充分有多充分,晓维若是拒绝就太像小人了。

  地下车库距电梯间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周然抱着忆绯,随她上了电梯,一直走到公寓门口。那小姑娘仍睡得半梦半醒,伸手勾着周然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女孩,晓维仍是看得怪异。

  她打‮房开‬间,按开廊灯,周然把孩子递给她。

  晓维伸手接过来,手上重量猛地一沉,幸好又被周然及时借了一点力托住了。

  “进来吧。”晓维想到之前几回都把周然拒在这个门外,今天再让他走开,未免太刻薄。

  门口只有一双拖鞋,晓维自己的。周然站在门口向里看了看,弯准备脫鞋。

  “不用脫,进来就成了,地面不⼲净。”

  虽然已经跟周然生疏了很久,可是当真正把他当成客人一样来对待,那种感觉怪上加怪。

  晓维把忆绯抱进卧室安顿好,出来时周然正在看墙上一幅十字绣图,一对胖胖的小天使,睡在云朵上。她的绣工不够好,漏针错针好几处,因为这屋子没人来,才敢挂在那儿。周然看得那么专注,一定能看出来,她替自己解围:“你喝茶还是喝⽔?…你一会儿要喝酒,我给你调杯加蜂藌的牛吧,可以先保护一下胃。”

  “好。”周然继续看那幅画“我以前从没见你做这个。这图你绣了多久?”

  “你几点的饭局?不会迟到吧。”晓维答非所问。

  “七点半。”现在才六点半。

  说话的这一会儿时间,晓维已经把蜂藌调好了递给周然。周然道谢,边喝边观察这间客厅。装饰风格与家里差不多,虽然是新的家具新的窗帘新的桌布,但⾊调款式都是晓维喜的那几种,就像把家里的某间屋子整体搬过来一样。

  晓维只当他在看这整屋子的糟糟:“上周工作忙一些,我一周没拖地了。”

  “你自己收拾房间?不请钟点工?”

  “之前想过要请,后来发现这城里的职业女,绝大多数还是自己收拾屋子。这房子不大,自己随便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都像你这么想,那钟点工要‮业失‬了。”周然说“让李嫂每周到这里来两次吧。”

  “不用,谢谢。”晓维取过周然喝空的杯子,丢进洗碗槽,顺手洗净了“周然,这些⽇子我想了想我们以前的⽇子,我觉得你的。你提供给我⾐食无忧无所事事这么多年的生活,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谢谢。”

  刚才难得融洽的谈话气氛因为晓维的过分客气又僵住了。周然不回答,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

  尴尬的气流在室內暗暗涌动,晓维首先不能适应,取过周然的外套:“你穿着这件⾐服去应酬?皱得厉害,我去熨一下。”

  她拿着⾐服正打算撤离这一方沉默的空气,周然突然堵住她的路,握住她的手腕:“晓维,回家吧。”

  林晓维直直地看他。

  “我知道你感到委屈,我希望我能够补偿。我们重新来过。”周然将很短的一句话说的很艰难。

  晓维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你以前曾说,我这个人优柔寡断缺乏主张没有决策力,很难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可是周然,你要知道,也恰恰是像我这样的人,当终于要做一件事时,一定是经过了很漫长很反复的考量。这样的决心,也是很难改变的。”

  周然的力道在渐渐收紧,呼昅离她很近。他想说些什么,刚要开口,晓维又说:“如果你是在我没下定决心前说的这句话,我想也许我会很感地立即投⼊你怀中吧。可是现在,你真的觉得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周然,如果真的给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觉得你仍然愿意选择我的机会有几分?我只知道,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不会选择与你在一起。”

  周然仍然无话可说,他的手渐渐放松,慢慢滑下,碰到晓维的手,他捏住晓维的手指,而她没有甩开。

  周然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希望…”

  “阿姨,我饿。”不知何时睡醒了的忆绯突然出现在客厅门口,着眼睛说“叔叔也在啊,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他有事,马上就要走了。”晓维拿着周然的那件外套速速消失,只留下周然和忆绯在那儿两两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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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乙乙的“闲言淡语”——婚恋

  听众:乙乙,你看“婚恋”这个词“婚”字在前“恋”字在后,是指先结婚后恋爱的意思吗?是不是搞反了?

  丁乙乙:非也非也。想想看“婚”字是怎么写的,女字旁加个昏,女人大脑发昏了,就想结婚了。再看“恋”字“‮态变‬”的“变”的上一半,加“‮态变‬”的“态”的下一半。女人发昏了,所以结婚了,然后在婚姻里渐渐地成为半个‮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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