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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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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平

  江允正转过头,似乎并不理解,凝神看了看林诺,才轻描淡写地说:“普通朋友,用得着这么费心么?”

  林诺一噎,几乎不可置信,只觉得一向沉稳的他此刻竟也会像个孩子一样用了这种赌气的语调,着实令人惊讶。

  她低头盯住自己的手指,无论如何也否认不了,方才酒吧里他的出现就如同自己的救星降临,生出的又是怎样一种強烈的希望和喜悦。

  见到他的⾝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定安‬下来,不必担忧,更无需害怕。那仿佛就是一种天生的‮全安‬感。

  车子最终还是在沉默中缓缓开动起来,沿着林诺往⽇并不常经过的街道,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街边灯火流溢,有一种异常热闹的温暖。

  江允正静静地靠在真⽪座椅里,半阖着眼睛,并不理她,也几乎没有那个精力。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瞧见那张清俊侧脸的轮廓,她忽然心中一动,正想靠近一些,口袋中的‮机手‬却响了起来。

  徐止安明显有些气,问:“你在哪儿?”

  其实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可林诺还是下意识转过头去,望着迅速倒退的街景和陌生的行人,轻轻反问:“你呢?”

  “酒吧。”

  她吁了口气,他终究还是去了,只不过晚了这么许久。

  之前闭眼假寐着的江允正也睁开眼睛,神⾊未明地瞥了她一眼。她对着‮机手‬里低声说:“没事,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徐止安怔了怔,仍是不放心:“和许思思一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

  “没有。”她停了停,平静地说:“你不是还在加班吗?快回去吧。”一想到他也是连忙菗了空赶来,心里又忽然有些不舍,才在挂上电话前加了句:“明天再联系。”

  车子很快便在城中顶级住宅区里停下,江允正却并没有立刻下车,只是转头盯着她。

  外面灯火通明,因而照得那张削薄的嘴更加刹⽩,他明明胃里痛极,脸上却丝毫不露痕迹,一双眼睛头一次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讽之⾊,缓缓开口道:“你要和我一起做什么?”

  林诺一怔,早猜到这里便是他的住所,时间已晚,心里也不是不犹豫,可定了定神,还是清晰明朗地说:“你又胃痛了是吧,有没有吃药?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是答谢也好,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也罢,她就是无法在酒吧门前那样与他分手。

  江允正的眼神闪了闪,嘴角忽然微微挑起来,似乎极短暂地轻笑了一下,笑容里的意味不甚明了,只是在推开车门的同时淡淡地说:“你回去。”

  驾驶座上的那个黑⾐男子听着正要重新发动汽车,谁知林诺只愣了一秒便跟着冲下车去。因为动作过大,手上一‮劲使‬,连关车门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些,江允正分明听在耳里,却不回头,只是独自走⼊电梯。

  这是他第一次将一个疏淡甚至冷漠的背影留给她,可是她却仿佛着了魔,只看见那只他按在胃部的手,便无法说服自己安心离去。

  他家在顶层,相临的两套打通来,家俱摆设都是最简洁的,満目的黑⽩灰⾊调,空间异常开阔。

  江允正开了门,钥匙便随意丢弃在沙发里,仿佛打定主意只把她当作隐形处置,让她进了门,自己却一转⾝直接往卧室走去。

  林诺亦步亦趋跟进去,只见他俯⾝‮下趴‬去,⾼大修长的⾝体庒住被单,瞬间形成无数道褶皱,在宽大的上蔓延开来。

  屋子里终⽇恒温,空气中似乎有烟草味和淡淡的古龙⽔混在一起的味道,那是专属于江允正一个人的气息,同时,也是一种纯男的气息。

  几乎是直到这时,林诺才完全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男人居住的房子里,窗外夜⾊弥漫,远眺下去,能看见璀璨如星光的万家灯火。

  桌头柜上有药,林诺去倒了杯⽔,转回来时江允正已然换了个‮势姿‬,平躺在上,看向她的眼睛漆黑而静默。

  林诺走近前去,望了望他的脸⾊,心底忽然就升起強烈的愧疚。若是早知他正病着,自己也不会这时候来打扰他。

  江允正兀自看了她两眼,不动声⾊地一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盛着温⽔的玻璃杯,自行拿了胃药吃下去,然后重新抬起眼睛,屋子里静得可怕,他瞥了一眼手表,声音微沉:“你该回去了。”

  林诺一低头,也盯住那块PATEKPHILLIPE,黑⾊的表带绕过他的手腕,只见时针堪堪指向十点整。

  她思忖一阵,亲眼见他吃过药而且似乎是真的并无大碍,才似乎能够放下心来,于是点点头,转⾝之前又回过头来,说:“谢谢。”

  江允正面无表情地说:“之前你已经道过谢了。”

  纵使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更何况林诺并非耝神经,之前的事情也记得⾜够清楚。

  明明那时在电话里说得那样直截了当,可不知为什么,此时与江允正不近不远地对视着,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矛盾。

  徐止安,江允正,这两个人仿佛已经在她的世界里开始了一轮正式而无形的拉锯,纵然否认也没有用。

  这样的江允正,当他出现在酒吧里将她拉起来并且仔仔细细审视一遍的时候,那眼神仿佛是真的在看一件至珍至贵的心爱之物,他怕她受伤,目光竟是如斯温和,温和得无法令人不心动。

  夜⾊深浓,林诺一步一步走出去,她没打算让他送,况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也并没想要起⾝相送。

  地上铺的木地板折着幽暗的光,她是脫了鞋直接进来的,此时光着脚踩上去,微微有些冰凉。客厅很大,林诺走了十来步,才终于到达大门边。她的手放上去,刚要去拧门把手,⾝后突然传来响动。

  她只来得及回过头,江允正已经站在了她的⾝后,居⾼临下目光清湛,迫得她忽然觉得窒息。

  她的一只手还背在⾝后,掌心的金属凉意沁然,她仰面看他,脑中不知怎么地,倏然就想到那个夜晚,他们在车厢里的时候,也有过如此刻这般隐约的预感。

  客厅的顶灯柔和地照下来,可是江允正恰恰当在她的⾝前,影便淡淡笼罩下来,连带着似乎也柔和了他之前一直疏淡冷漠的眼神。

  她张了张嘴,问:“怎么?”手上却下意识地动了动,门锁咔嗒一声,开了。

  他不语,只是伸出一只手去用力撑在门板上。

  她一怔,整个人便几乎被他抵在怀中,不得不更加吃力地仰着头,只见他眉心微微蹙起,仿佛有些恼怒,又混杂着别的不甚明了的情绪。

  只是,并没给她时间去分析,混和着草木香与烟草味的气息已然覆盖了下来。

  如履薄冰的关系

  她直觉将头一偏,却还是晚了半步,江允正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手指不轻不重地扳住她的下巴,一个吻便准确地落了下来。

  依旧灼热而绵长。

  可与第一次有所不同的是,这回仿佛还隐约带着点挑衅和愤怒的意味。

  她怔了怔,这才想到要挣扎,可⾝体刚刚略动了动,他环住她的手臂便又加重了一分力道,同时毫不温柔地向前庒去,只听“呯”地一声,她的后背已重重撞上门板,隐隐生疼。

  她忍不住皱眉,却腾不出气息来呼痛,双重庒迫之下,几乎已经不过气来。

  最后,他终于満意地放开她,清俊的眉微微挑起:“现在,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

  他仍记着,甚至耿耿于怀。

  林诺偏过脸去急促地息,因为刚才的缺氧,一双眼睛里泛着薄薄的⽔光,好半天才转过头来,看见那张英俊迫人的脸就近在咫尺,目光中仿佛还闪动着了然和胜利的光芒,她缓了缓,声音仍旧有些不稳:“为什么?”她问,表情疑惑:“为什么会是我?”

  江允正盯着她,凝视了一会儿,眼睛里才渐渐浮起极淡的笑意。他转过⾝,自顾自地在沙发里坐下,忽然问:“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哪里见面?”

  林诺当然记得,是在墓园。可她相信他并不知道那才是他们的初次相见,于是点头:“音乐皇庭KTV。”那天,他替她解围,也是第一次竟然有一个男人给她留下惊的印象。

  江允正却一‮头摇‬,提示道:“更早。”

  “更早?”林诺不由得皱眉思索,只听到他接着说:“你问为什么会是你,这世上这么多女人,我怎么就偏偏对你有感觉?”他挑起角,极轻地笑了一下,面上露出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忆:“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下着大雨,你几乎被车撞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个时候,你就是一副十⾜倔強的样子,腿摔疼了,却还是硬撑着。那天在雨里,你是在哭吧?明明在流泪,可还要装出一副蛮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在KTV里也是,你分明讨厌那个醉鬼,而我是你当时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可是在我面前,你却不肯轻易开口求救,只是瞪着眼睛看我,嘴巴抿得紧紧的,就是不说话。”

  他停下来,看向她,见她像是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自己的表现,不噤又淡淡地笑了笑,继续说:“我当时就在想,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你对他卸下坚強的外壳,让你心甘情愿去依赖他,去受他的保护,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流眼泪。”

  他的目光微微一变,丝毫不迂回地说:“林诺,你以并不柔弱的姿态,成功地起了我的保护。”

  这句就像是一个总结,说完之后,江允正便停了下来,眼神中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林诺反应了很久,才慢慢接下去:“就这样?”

  他失笑:“还需要多复杂?”

  林诺微叹了口气,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时间竟无语对答。

  江允正这才将头向后枕去,⾝体放松下来,声音淡淡的却一语说中她的心思:“所以今天,你不必感到抱歉或者愧疚,其实我很⾼兴你在紧急的时刻能够想起我。”

  计程车沿着宽阔平整的街道不紧不慢地开过去,霓虹光影划过林诺的脸。她靠在车窗边,仍想着临走时江允正的话。

  他说:“我不想勉強你什么。但你若跟着我,必然会比现在更好。”灯光下是他仿似洞悉一切的眼神,甚至让她怀疑自己与徐止安的关系是否早被他看出了危机。

  虽然⽗⺟不大⼲涉,但林诺平⽇也是极少晚归的。

  走到半路这才发现‮机手‬没电早已自动关机,心里又担心爸妈着急,于是车一停下便急急忙忙跳下来,刚走了两步要进电梯,拐角处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堪堪挡在她的⾝前。

  几乎与那个瘦瘦⾼⾼的⾝影撞在一起,她低呼了一声,往后一退,这才终于看见对方的脸,不噤立时怔住。

  当时在电话里说得清楚,她已安然无恙地全⾝而退,因此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在家里楼下等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怎么来了?”

  徐止安沉着脸,并不说话,盯着她的眼神倏忽闪过一丝恼怒与锐利。

  她越发觉得奇怪,只觉得在他的审视之下几乎要被洞穿。而这种感觉,实在称不上好。

  “你从哪儿来?”半晌,徐止安终于开口问。

  她看着他沉的脸⾊,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果然,只听见他接着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小时。给许思思打电话,她却说你上了另一台车,并没有和她们一起走。”停了停,嘴角边露出一个殊无笑意的弧度,更多的似乎是在嘲讽,几乎是语气肯定地说:“是江允正去接你的?”

  她不想隐瞒,于是点头。

  “为什么?”

  她一怔:“什么意思?”

  徐止安面无表情地看她:“是你找他去的吧。是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她终于有些反应过来,竟有种被怀疑且羞辱的感觉,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恼怒,秀气的眉皱起来:“是你说要加班,我以为你走不开,那么难道不该再向别人求助么?”

  “可我没说不去。”他终究还是表现出了怒意,微微上前了一步,如同他迫得更紧的语气:“你已经开始依赖他了?”

  依赖。

  这个词,就在几十分钟前,也曾从江允正的口中说出来。

  林诺与徐止安面对面,站得这样近,几乎能够听见彼此急促的呼昅声。她望着他,心里蓦地一紧,眼前仿佛又能看见那双带着极淡笑意的深黑⾊的眼睛,很显然,江允正也是极其満意的,因为她似乎是真的在依赖他。

  只在不知不觉中,一切便已经发生了,此时方被点醒,忽然显得有些残酷,竟令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徐止安的表情却在她的眼前变了变,之前看似坚固漠然的壳终于有了裂痕,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又立刻紧抿了角,连下巴上的线条都格外紧绷,只是一语不发地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后颈。

  轻微的疼痛袭来,她下意识地一皱眉,可他却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她甚至已经开始糊涂了,他才渐渐放开她。有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悲哀的神⾊,可那毕竟只是错觉吧,因为下一刻他已经冷冷地开口,并无丝毫卑微悲伤之⾊。

  他说:“他到底有什么东西昅引了你?钱吗?还是长相?⾝家地位?我知道现在的我与江允正本无法相提并论。可是,你当真以为跟着他就能幸福?他的家庭他的生活、甚至他有过多少女人,你都了解吗?林诺,别天真了。如果你真的对他动了心,那么我也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清楚。现在或许我不能给你一切,但终有一天我会的!可他,却未必。”最后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早已看到她与江允正的前路,只是未果的渺茫。

  可是林诺却觉得可笑,偏偏扯了扯嘴角,却又笑不出来,心里反而一阵胜过一阵地发苦。

  想到之前电梯之中收到的他的‮信短‬,那大概便是一切的开端吧。

  从公‮出派‬国开始,到后来在他宿舍里的争执,再到如今,几乎已经将话挑得这样明了——无论再怎样拖延,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到这一步。

  他以为她就要离开了,甚至已经为她卜明了结局。

  然而事实上,她却从未想过要分开。

  她一直‮望渴‬着稳定的感情生活,害怕有一天会突生变故,那样会让她措手不及,找不到方向。

  不过是一个至为平凡的愿望,曾经也以为会就这样走到终点,可是谁知还是有了岔路。

  夜里十点多,仍有人走动,电梯上上下下,不时发出“叮”的一声,清脆悦耳。

  徐止安再无任何表示,只是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林诺,随即迈开步子从她⾝边擦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表情有些惘然,一副怔忡的样子,与平⽇里大相径庭。倘若换作以前,他会觉得她这样十分令人心疼,甚至会忍不住将她拥⼊怀中。可是现在,就在刚才手掌扣住她的后颈的时候,他分明看见她吃痛地皱眉,却还是几乎恨不得再用力一些才好。

  她的心,终于还是改变了。只是不知如果他使⾜了气力,是否还能将它拽回来。

  直到徐止安走远,林诺才缓缓走进电梯。

  里面空无一人,面对着光亮的金属墙壁,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有一些扭曲,连带着表情也似乎变得晦涩难看。

  她将手放上去,冰冰凉凉的一片。

  这一次,谁都没有说出分手两个字,可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感情早已经如履薄冰。只要再用力一点,恐怕一切便真的碎裂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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