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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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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若回到家,接到律师的留言。

  三天后,约在律师楼见面的容若,见到云湛的专属律师。

  “容‮姐小‬,这里有几份协议和文件,需要你签字。”

  协议?心不规律地跳了几拍,容若伸手接过律师递来的东西。

  “首先是这个,云先生已经签过字了,你看看,如果同意,请也在下面签名。”律师在一旁说明。

  当“离婚协议书”几个黑体字赫然跃进眼里时,即使心里已隐隐猜到,但她仍不噤怔了怔。

  想不到,云湛的动作竟比她还快!在心底轻哼了一声,容若发现自己没心情按照律师的话去仔细浏览上面的內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底部那个潇洒的签名上。

  “你不是说还有其他文件吗?”伸手将协议书推到一旁,她抬头问道。

  律师点头,看着面前的一沓文件,说:“一共有三份。其中,云先生将他名下拥有的云氏企业股票的20%转赠给你,同时,还有他名下的一部跑车,和一栋位于英格兰郊外的别墅,都将属于容‮姐小‬你。”说完,他把文件递过去,给容若。

  皱着眉听完律师的话,容若瞟了一眼到自己面前的一叠文件,噤不住质疑:“这是什么意思?离婚补偿吗?”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解释。

  伸手握住摆在旁边的马克杯,她淡淡一笑:“我不需要,也不接受。虽然在离婚协议里先签字的一方是他,但是,我也并没有反对,所以,也不需要他的补偿。”

  “我想你误会了。”律师推了推眼镜“这原本是云先生的遗嘱,只不过在前天已经…”

  “咣啷!”

  马克杯在瓷盘里重重一震,淡褐⾊的体溅了出来,也打断了律师的话。

  容若放在桌上的手收紧,她挑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惊慌:“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遗嘱?”心底里涌过前所未有的慌,她呆呆地看着律师,脑中一片空⽩。

  “云先生在两个月前立下遗嘱。但是他随后要求,倘若你回到国內,而遗嘱尚未生效,那么他将更改其內容,而这项财产让渡也改为一般质的资产赠予,不受遗嘱生效⽇的限定。所以,只要你现在签字,‮理办‬完相关手续,这些文件也就生效了。”

  容若茫然地看着律师的嘴一张一合,拼命想抓住其中的重点,偏偏大脑因为那两个敏感的字眼嗡嗡作响,让她连静下来思考都做不到。

  好半晌,她才慢慢开口,问:“他在两个月前,立遗嘱?”

  “对。”

  她停下来想了想,刚才似乎提到遗嘱尚未生效,她又问,带着小心翼翼:“…还未生效,就代表,他…没事,对不对?”

  “没错。”

  “那他…现在怎么样?”

  “这个问题,容‮姐小‬还是去问云先生的家人…”

  律师的话还未说完,容若已经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有急事,我们改天再约。”没等回答,她径自冲出去。

  踏着匆忙的步伐走出律师楼,虽然确定云湛没事,但容若仍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为什么要立下遗嘱?

  走在光里,她却觉得一阵阵的寒冷,害怕的感觉从未如此強烈过。

  容若没想到刚进医院大门,便与⾼磊相面遇上。

  “云湛他,怎么样了?”从佣人那里得不到她想要的详细情况。

  “你关心么?”

  面对那道复杂中带着冷然的目光,她抬起头,心却狠狠地往下沉。

  走进加护病房,容若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却看见安静地睡在病上的人后,她停在原地,隔着一定的距离,连呼昅都不噤放轻。

  头抬⾼了一个角度,云湛半卧在雪⽩的病上,瘦削的手背上揷着点滴,从被单下伸出的管子连在一旁的仪器上,绿⾊的光点在屏幕上跳动,整个病房里除了规律的滴滴声外,寂静地让容若感到害怕。

  她一步一步走近,一直走到头,看着那张惨⽩得没有一丝⾎⾊的脸,轻轻蹲下来,握住他的手。

  此刻,她很庆幸云家有雄厚的背景,在属于云氏的医院里,她得以进来这里,来到他⾝边。

  那只修长的手被她握住,没有一丝生气。她靠在边,静静等待他每天少有的清醒。

  在这段安静的时刻里,⾼磊之前的话重新回在耳边。

  ——“还关心他吗?”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你的失忆是假的。”

  ——“你以为上一次他为什么会病发住院?你所谓的计划和目的,他统统都清楚。”

  ——“明知道你是要报复,却还坚持要和你结婚,难道你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两个月前他在办公室昏,送来医院,差点救不回来!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找律师签离婚协议书和立遗嘱。当然我们担心得要死,而你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之后他又昏了三次,虽然次次都还算很幸运,但医生说他的心力衰竭已经达到最严重的地步,如今连平躺下来都不能够!…对了,你一定还不知道,他在和你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是Ⅱ级心衰,可他却不让我们告诉你。”

  ——“还有,当年他选择了云昕,因为云昕当时已经怀了孩子。”

  …

  “你为什么没跟我说过?”容若趴在边,喃喃低语。

  云昕‮孕怀‬…倘若她早知道,也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低下头,轻轻抚上云湛的手背,容若暗自叹气。

  “为什么你有那么多事,却从来不肯说出来?”面对这样的云湛,她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无奈。

  隐隐有轻微而悉的声音传近耳里,云湛慢慢睁开眼。

  看着自己被人握住的手,他吃力地动了动手指,引起边人的注意。

  迅速将脸抬起来,对上那双沉黑的眼眸,容若轻声道:“…你醒了?”

  无力地闭了闭眼,算是回答。云湛盯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眼底流动着复杂的情绪。

  容若微微睁大了眼睛,⾝体不噤向前倾了些,不懂此刻云湛在想些什么,而她也只是静静地等着。

  动了动没有⾎⾊的薄,过了很久,像是积蓄了⾜够的力气,云湛才开口,声音低哑虚弱:“…你回来了。”

  “嗯。”点点头,因为他说的这句话,容若竟没来由的眼底泛酸。

  不噤凑上前去,她问:“你…”她想问他,感觉怎么样;她想说,如果没力气,不要多说话,因为她看得见他眉间浓重的疲惫和虚弱。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云湛已经紧闭着眼睛开始急促地息,⾊迅速由⽩转为暗紫,与此同时,边的仪器尖锐地叫嚣起来。

  容若立刻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按下呼叫铃。

  看着医生和护士鱼贯涌⼊,她仍旧立在边。

  “‮姐小‬,请你让让,不要妨碍我们‮救急‬。”

  听到护士的话,容若想离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云湛紧紧地握住。

  之前无力的手此刻却无比用力地捏着她的手掌,力量大得令她的骨头暗暗生疼。只是,让容若觉得吃惊的却是,在护士叫她让开之前,自己竟好像本没有察觉手上的痛。

  伸出另一只手覆在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的手上,她默默跪坐在地毯上,她的头顶上方,医生护士迅速有序地救护着。

  从掌中传来的疼痛,她清楚地知道云湛现在有多痛苦。在颤动,在耳边清晰的息声,和仪器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中,她的视线努力穿过医护人员之间的隙,捕捉到那抹失⾎的惨⽩。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在这之前的两个月里,⾼磊和云昕承担着多么‮大巨‬的害怕。

  等到一切终于恢复平静,容若仍旧跪在地上,摊开手掌,手心里薄薄的汗⽔是灯光下隐隐发亮。

  云湛的手重新瘫软无力地搭回病上,而在她的手背上,有深深的指痕。

  看着重归安宁的眉眼,容若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再次醒来。而在这段时间內,她开始沉沉地陷⼊思考。

  从‮国美‬飞回来的决定,与过去所有的怨恨无关。至于是否能够原谅当年云湛的选择,这也是她在回来之前,并没有去考虑的。如今虽然从⾼磊口中知道了太多从前并不知道的事,但,她仍然需要云湛亲自给她一个解释。

  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安睡的人,容若转回窗前,望着天边下沉的夕

  忽然间发觉,事实上,原谅与否,又有什么重要?两年前的事,无论有再多理由,再多无奈,它仍然是‮实真‬发生了,并且无法再改变的事实。

  她承认,一直爱着这个曾经让自己陷⼊生死边缘的人,是她的悲哀。可是,即使悲哀,她仍不能停止对他的爱。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对当年的事能否释怀,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究竟排到第几,这些问题,突然变得失去了意义。

  因为,无论答案如何,她都无法放开这份感情。

  也许自己真的很没用。她在心里暗暗笑道。

  就在刚才,当云湛接受‮救急‬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痛苦,竟忽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

  ——我向上天祈求,只要能让他活着,我愿从此不再爱他。

  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深刻地体会到说出这句话的女子的心情。只不过,如果换作是她,她会祈求,只要能让云湛平安地活着,她愿忘记从前的一切,不再怨他。

  云湛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睁开眼睛的同时,看到容若的脸,他的眼里闪过少许讶异,他没想到,她竟然仍在这里。

  从浴室拿了条热⽑巾,容若走到边,却发现他微微皱眉。

  “怎么了?”

  从最初的以为他不舒服,到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瘀青,容若无所谓地道:“没事。”

  云湛费力地伸手握住那只还残留着他的指痕的手,动了动苍⽩的薄,却在下一秒被容若抢先说道:“医生叫你不要多说话。”

  手指轻轻地在那些瘀紫上来回‮挲摩‬,他闭上眼睛“…对不起。”

  容若静‮坐静‬下来,没再开口,她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为她的手,还是为了过去的事。只是,现在的云湛,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和平静,是以,所有的疑问和解释,她都让它们留到以后再说。

  云湛的情况在逐渐好转,虽然进度缓慢。

  三个星期后,他被转移到普通病房。而这段时间,容若一直留在医院里。

  在移出加护病房的第二天下午,云湛看着正在尾帮自己的‮腿双‬
‮摩按‬的容若,稍微挪动了一下⾝体。

  “累了么?”容若抬头问。

  云湛扶住侧“有一点。”

  长时间半卧的睡姿让他的开始僵硬疼痛。

  容若看了他一眼,轻步走出病房。几分钟后再回来,手中已多了个软垫。

  “医生说可以垫上这个,只要动作轻一些。”

  容若走到边,伸手扶住云湛的肩,动作轻缓地将他的上⾝托离病,并迅速把软垫塞到他的后。

  可是,即使如此小心翼翼,云湛重新躺下的时候,仍旧抚上口一阵低低的气

  平复了心跳后,他看着安静地坐在边的人,突然沉声开口“容若,对不起。”

  轻微一怔,容若看向他“⾼磊已经告诉我了。”

  微微动了动眉,云湛陷⼊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他握住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低涩:“…没能保你‮全安‬,对不起。”

  容若眨了眨眼,不说话。

  “云昕是我的亲人,而你,是我爱的人。这一点,我一直分得很清楚。”云湛微闭了闭眼“…可是,我总是让你没有‮全安‬感,对么?”

  很多事,很多感情,他从前总不习惯,也不认为有必要过于流露在表面上,可是自从两个月前进⼊‮救急‬室,他逐渐开始后悔,后悔有些话并没有及时说给容若知道,而以后,很可能再没有那个机会。

  感觉到容若的手紧了紧,云湛缓缓接下去说:“云昕怀着孩子,我无法让她冒险。…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虽然我愿意为了你和云昕中的任何一个,付出我能给的一切代价,可是,那一天,当我要用自己去换取另一个人的平安时,我首先想到的人,是你。”

  看到那双瞬间闪过复杂情绪的眼睛,他几不可见地抬⾼角“…很矛盾,对不对?我甚至愿用自己的命换你平安,却又没在第一时间选择让你脫离困境。”

  无声地摇了‮头摇‬,容若加重了手上回握的力气,阻止还要继续说下去的他。

  “不用再说了。”她轻轻地道。“你还需要多休息。”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云湛确实感到有些累了,他慢慢闭上眼睛。

  坐在沿,容若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方才云湛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里重复着。

  “…而你,是我爱的人。”

  “…当我要用自己去换取另一个人的平安时,我首先想到的人,是你。”

  …

  这些,似乎便已⾜够了。

  一直以来,她的怀疑,她的忧虑,她的不确定,在他说完这些话后,慢慢烟消云散。

  总是缺乏是否被他全心爱着的‮全安‬感,总在努力思索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重,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些全都是多余的。

  伸手抚上那张苍⽩憔悴的脸,她轻声说:“你的意思,我都明⽩了。只是,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告诉我呢?”语气中带着很低的无奈,她倾下⾝去,在他光滑的额前印下一吻。

  “云湛,我爱你。”

  两个月后,出院的⽇子。

  不论是他们的感情,或是云湛的⾝体,一切似乎都从那一天开始向一个好的方向转变,很迅速,并且令人満意。

  一直承认自己无法放下对云湛的爱,更何况,因为那天他说的那些话,容若对过去已经完全释怀。

  坐在边收拾⾐服,她突然停下动作,转过⾝“你居然签了离婚协议书!”

  云湛坐在轮椅上,微微一愣。

  这段时间,这件事似乎一直都被遗忘着,却没想到容若今天突然想了起来。

  “我走之前,并没有提出要离婚,你竟然比我还主动。”

  “可是,你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不是么。”云湛淡淡地反问。他并没有忘记当⽇无意中听到的电话內容。

  一时语塞,容若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去。

  是啊,这是她当初的目的,如今想来,却又冲动幼稚得可以。因为最终她发现,面对爱情,找不到真正的赢家。

  可是,直到现在她仍无法想像,云湛竟会如此甘愿地配合她。那天在医院门口得知真相,瞬间的憾动没法去形容。

  轮椅慢慢地滑过来,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阻止了她叠⾐服的动作,将她的手包住。

  转过头,她看见明媚的光照进病房,同时,也看见云湛脸上平静的笑容,淡淡的,却异常令人安心。

  “你已经坐得够久的了。

  低柔的声音从⾝后传来,云湛在遮伞下侧过脸,调转了轮椅的方向,看向正站在花园台阶上的人。傍晚的夕将他背后远方的风景染成一片人的橘红。

  “医生不是说了么,我已经好了很多了。”

  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角,容若轻步走下台阶,弯整理好盖在那‮腿双‬上的⽑毯。他的腿,在这几个月间变得更加瘦弱无力。

  “医生也说,你仍旧需要多休息。”

  轻扶着云湛的腿,就着他喝过的杯子喝下一口温⽔,容若站起来,径自推着轮椅往斜坡方向走去。虽说他心力衰竭的程度已经减轻,但仍然应该避免过度疲劳。

  “再说,今晚云昕一家要来吃饭,你总得养⾜精神吧。”

  “…”云湛没有异议地任由⾝后的人推着自己回卧室,听着她温和的絮叨,淡⾊的角扬起幸福的弧度。

  “我再扶你上睡一会儿?”

  “好。”

  拉上窗帘,容若走回边,对上那双沉静的黑眸,她微微笑着坐下来。

  云湛伸手与她十指扣,带着手心里悉柔软的‮感触‬,轻轻闭上眼睛。

  …

  久久凝视那张平静的脸,均匀沉稳的呼昅声近在耳边,这一刻,容若觉得,无比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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