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八旗子弟

　　黎明前的暗夜，公老僧带着乾老大、兑二、离三、震四和巽五五个徒弟来到了浓雾笼罩下的月湖边。

　　望着湖面蒸腾的⽩气和峭壁之上那黑黝黝、神秘莫测的鬼⾕洞，公老僧怅然道：“野拂啊，300年前你布下了这个局，妄想着东山再起，为了它，天门山有多少清廷⾼手和江湖好汉死在了你的手下？可是你却不知道，我们八旗‮弟子‬⼊关以后，中原才有了康乾盛世，岂不比你那李闯王強似百倍么？今天，我带着八旗的后裔，特来向你讨回那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乾老大与师弟们慢慢褪去⾐衫，露出健壮的肌⾁，最后只剩下了短，短的颜⾊代表了各自祖先的部落：

　　乾老大，纯⽩⾊衩，正⽩旗‮弟子‬。

　　兑二，镶边角的⽩衩，镶⽩旗‮弟子‬。

　　离三，大红⾊衩，正红旗‮弟子‬。

　　震四，深蓝⾊衩，正蓝旗‮弟子‬。

　　巽五，镶边角的红衩，镶红旗‮弟子‬。

　　徒弟们站成了一排，神情肃穆，本应当还有坎六、艮七和坤八，但是他们已经都不在了，他们分属于镶蓝、镶⻩和正⻩三旗。

　　公老僧也默默地脫去了僧⾐，只剩下了短，那是一条拼了八样旗⾊的大衩子，而他本人祖先乃是隶属內务府，地位⾼于八旗。

　　“十年了，今天是我们八旗‮弟子‬为我们的先人争口气的时候了，野拂宝蔵就在鬼⾕洞中的某个地方。目前，我们知道，鬼⾕洞內只有一个看守宝蔵的湘西老叟，须得大家合力擒住他，他说出宝蔵的机关，这样可以避免我等人员的损失，明⽩么？”公老僧说道。

　　“是，师⽗。”众人异口同声应道。

　　“好，现在带好各自的家伙，出发。”公老僧命令道。

　　乾老大左手持野萨満的⻩⽪子抓鼓，右手持野狼⽪拧成的鼓鞭，那是萨満巫师的神器；兑二的武器是两尺余长的兽骨，⽩森森的透着诡异；离三手里握着一把枣红⾊木质的弹弓，弓弦用的是梅花鹿的脚筋，⾚裸的上⾝斜背着一个小鹿⽪袋，里面是独门秘制的毒泥丸；震四手持青黑⾊的袖珍弩弓，左臂戴着臂套，里面揷有数十淬有剧毒的青幽幽的小木箭；巽五持一把泛青光带红⾊⾎线的尺余长的弯刀，据说是当年多尔衮的佩刀，夜间以⾎喂养之，曾斩杀汉人无数。

　　公老僧则无须兵刃了，他口中的飞痰乃是天下无敌的暗器。

　　大家在乾老大的带领下，逐一潜⼊冰凉沁骨的月湖里，最后公老僧四下里望了望，也一头钻进了⽔中。

　　乾老大的脑袋悄悄地从溶洞內平静的⽔面上伸出头来，发出一声轻微的“哗啦”声，他仔细的观察着洞內的动静。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崖壁的隙中透进来，看到了盘旋而上沿着岩壁凿就的石阶。

　　乾老大轻手轻脚的爬了上来，从衩里掏出抓鼓和鼓鞭，以鼓鞭轻击⽔面，发出登陆的信号。

　　紧接着几位师弟接二连三的爬上来，最后是公老僧。

　　乾老大指了指岩壁上的石阶，公老僧点了点头，一挥手，震四一马当先，踏上了石阶，右手取出一支青幽幽的小箭，装在了弩弓之上，然后蹑手蹑脚的向上攀去，其他人随后跟上。

　　登上几十个石阶后，忽见一只⽩⾊的硕鼠蹲在了石阶上，挡住了震四前进的道路。

　　这是一只⽩⽑巨鼠，红红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一眨不眨的盯着震四前的肌⾁，嘴巴里渗出了口涎，关东家里可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

　　震四挥了挥手，意图赶走，但那⽩⽑老鼠本岿然不动，仍旧是垂涎滴的望着他。

　　震四大怒，辨清⽩鼠的脑袋飞起就是一脚，带着虎虎风声踹向了老鼠，不料那东西在黑暗中甚是灵活，顺势就是一口，咬向了震四的前脚掌。

　　解放牌⻩胶鞋瞬间被咬穿，差一点伤到脚趾，可那一脚的踹力也将⽩⽑巨鼠弹飞“吱”的一声惨叫，筋骨尽折的跌落石阶，摔到了溶洞底下。

　　震四松了一口气，抬腿继续攀登石台阶。

　　前面不远的石阶拐角处，也有五六只同样大的⽩⽑老鼠蹲坐成了一排，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震四倒昅了一口凉气，这鬼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恶鼠，千万不可再大意了。想到此，手指按动扳机“嗖”的发出一支毒箭，正中左边的那只巨鼠，那鼠一声没吭的倒了下去，四肢菗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嗖”的又是一声，⾝后的离三出一弹弓，剧毒的⻩泥丸竟然从一只巨鼠的眼睛里撞了进去，破碎的眼组织四处飞溅，那鼠即刻倒地⾝亡。其它的三四只老鼠愣了愣神，突然“吱吱”的咆哮了两声，呼的一起扑了过来。

　　“咚咚”⾝后响起了轻微的鼓点声，几只老鼠猛然间站住了，犹豫了一下，随即跟着鼓点一齐摇晃起⾝子来，‮大硕‬的鼠头附和着节奏而摆动着…

　　这是乾老大打起了野萨満巫师的手抓鼓。

　　关东以前⻩⽪子较多，中原叫做“⻩鼠狼”一个甲子，六十岁以上的⻩⽪子就很会人了，的气味能够对许多⾝体较虚弱的妇女产生癔症。按目前西医的解释，就是⻩鼠狼的气味、粪便以及⽑发等物含有某种挥发酶类物质，可以导致某些神经衰弱或敏感的人产生幻觉。

　　乾老大的这只抓鼓，是用了一张百岁以上的老⻩鼠狼的‮部腹‬⽪制的，野狼⽪鞭敲上去，鬼⾕洞里这些从未见过世面的⽩⽑岩鼠自然承受不住惑，纷纷起舞。

　　震四瞅准时机“嘭嘭嘭”数脚，将这几只精神恍惚的岩鼠悉数踢落石阶下，摔死在溶洞底下的石地上。

　　鼓声停了，他们继续上行，一路之上再也没有见到⽩⾊巨鼠的踪影了。

　　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了石阶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石门洞开着，里面透出油灯光来。

　　震四犹豫的望了望乾老大，不知应该是否冒然进⼊石门之內。

　　就在此刻，石门內传来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关东公老僧既然来了，竟不敢进来么？老叟已经等你多时了。”

　　公老僧闻言吃了一惊，⾝子一纵，飘到了前面，迈步走进了石门。

　　石门內竟是一个宽阔的石厅，十余盏油灯亮起，可以看到四周的石壁之上画了许多幅岩画，都是裸体人物图形，做各式各样的飞天状，‮势姿‬都极优美飘逸。

　　石厅的一侧有一个青石台，石台之上盘腿坐着一个银发⽩须老人，竟然一丝‮挂不‬，舿间生有尺许长的⽩⾊⽑，披散在膝盖上，浑⾝⽪肤极⽩，连浅处青⾊的⾎管都历历在目。

　　老人的⾝后站着一位素⾐少女，相貌极为美丽，只是面如冰霜。

　　令人吃惊的是，青石台的下面，竟然里三层外三层的蹲着一排排的⽩⽑巨鼠，就像是军队一般，均以⾎红⾊的眼睛望着他们几个，纪律严明，鸦雀无声。

　　见到这种阵势，乾老大等人无不心惊胆战，这种情形实在太诡异了。

　　公老僧淡淡一笑，朗声说道：“想必老先生就是湘西老叟了吧？”

　　⽩须老人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湘西老叟，公和尚不远千里从关东来到湘西，为了野拂宝蔵而蜗居天门山寺十年，真是难为你了。”

　　公老僧毫不在意的笑道：“湘西老叟不也是为了看守野拂宝蔵而隐⾝鬼⾕洞数十年么？这种毅力实在是令在下钦佩不已。哦，原来老叟洞里还蔵着年轻的美女啊，怪不得从来都不出洞呢，甚至为图方便连⾐服都不穿了，哈哈。”

　　湘西老叟闻言脸⾊微微一红，论江湖经验，他远远不及公老僧，其实这话乃是公有意要怒他的。

　　⾝后的妮卡却受不了公老僧的讥讽了，顿时脸⾊绯红，忍不住骂的道：“你这老僧，竟敢胡言语，我要你今天死无葬⾝之地！”

　　公老僧哈哈大笑：“姑娘，你看我这几位徒儿，哪一个不是年轻力壮，感十⾜，⼲嘛要跟一个老棺材瓤子鬼混呢？随你闭着眼睛挑一个，都好过⽩⽑老怪百倍不止。”

　　妮卡大怒，⾝子一纵，便要过去与公老僧手。

　　湘西老叟伸手示意，阻止了妮卡，朗声说道：“公老僧，你也是辈分不小的人了，何必与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呢？我们之间还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老叟不想让你们死的不明不⽩，300年来，鬼⾕洞谨遵野拂遗训，凡⼊洞者，先问清楚来历而后杀之，且不留尸骨，这是需要事先向你们说明的。”

　　公老僧听罢点点头，说道：“嗯，果然有中原仁义之风，至于公老和尚的来历说给你听也无妨，关东⻩龙府，老叟可否听闻？”

　　湘西老叟摇了‮头摇‬道：“不曾。”

　　公老僧继续说道：“⻩龙府就是现在的吉林省农安县，清代萨満教的发祥地，这里有一极秘密的黑巫派，当今的掌门就是我公和尚了。我派历来除掌门以外，只有八个门人，来自八旗‮弟子‬。1644年前，我派当时的掌门率八个门徒跟随多尔衮大军⼊关南下，受多尔衮之命一路追寻李自成的侄子李过将军的踪迹，因为他掠走了大明国库7000万两⽩银，相当于崇祯朝十年的税赋收⼊，这对于刚刚立国未稳的大清朝来说，是何等的急需。不料，他们竟全部铩羽湘西的天门山，八门徒死于野拂之手，掌门重伤而归，返回到了⻩龙府，不久也伤重不治。掌门前辈临终前，遗训新任门人，待若⼲年野拂死后，再去天门山，踏平天门山寺，找出野拂宝蔵，以慰亡灵。以后的康熙乾隆道光等朝，我派均有人前来湘西，但是所有人都是一去不返，从此没了音讯，天门山寺倒是毁了，可是宝蔵的踪迹却始终不得而知。”

　　湘西老叟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所以，十年前，我潜⼊了天门山寺，杀了寺中唯一的老僧，冒充守寺僧人，为了完成前辈遗愿，苦寻十年，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慰先辈在天之灵了。”公老僧语气苍凉至极。

　　湘西老叟长叹道：“野拂宝蔵300年来，不知有多少清廷鹰⽝和江湖好汉命丧天门山，可是得了宝蔵又如何呢？当今満汉早已融为一体，难道说你们还要恢复大清不成？”

　　公老僧淡淡一笑：“如今満人的户口都已经汉姓，大清却是一去不复了，谁还去搞那个，以卵击石的事情只有傻瓜才会⼲。”

　　“那你们要宝蔵做什么？”湘西老叟不解的问道。

　　“我们不做什么，而是有人想要。”公老僧说道。

　　“什么人？”湘西老叟惊奇的问道。

　　公老僧嘿嘿一笑，说道：“此事就不必再说了，现在我的来历已经说过了，该我问你了，野拂宝蔵是否蔵在鬼⾕洞中？”

　　湘西老叟点头道：“不错，就在这里。”

　　公老僧“嗯”了一声，说道：“湘西老叟，你今年已经年纪不小了，时⽇无多，野拂宝蔵不如就由我们取走，你若是愿意的话，也和我们一起回关东老家去，我们会把你供奉起来，多找一些东北大妮儿陪你，岂不胜似在这黑洞中苦捱？”

　　湘西老叟平静的说道：“老叟还想问明一件事。”

　　“请说。”公老僧答道，一面似乎神经有些紧张的拚命着双手。

　　“清末民国初年，奉祖先遗命看守野拂宝蔵共有两个人，一个便是老叟，隐居鬼⾕洞中，还有一个姓梅，居于凤凰古城，以作外应。某天的夜晚，梅员外夫妇惨遭不明来路的蒙面人杀害，丢失了一个紫檀木匣，尸体上未留下任何伤口，以梅员外夫妇的武功，竟无任何反抗的迹象实属不可思议，况且，他们夫妇隐姓埋名，深⼊简出为人低调，不可能在江湖上结仇。这事儿，是你们关东黑巫⼲的么？”湘西老叟缓缓道来。

　　公老僧一面着手掌，哈哈一笑：“湘西老叟果然机敏过人，连七八十年前的事还记忆犹新，不错，是关东黑巫⼲的，那是当年我师⽗亲自做的，他知道梅员外独门武功深不可测，強攻未必能赢，所以就在香堂里的檀香上作了手脚，那梅员外夫妇每天深夜都有上香堂祭拜野拂灵位的习惯，换上加进了萨満‘脑尸粉’的檀香，待他们夫妇闻到至昏厥之时，再用昅⽔绵纸盖住鼻孔，这样就神鬼不知的杀死了梅员外夫妇，得到了紫檀木匣。”

　　“得到又如何？”湘西老叟鼻子“哼”了一声。

　　公老僧道：“不错，木匣里的蔵宝图的确是假的，但是最终线索还是引向了天门山鬼⾕洞。”

　　湘西老叟不由得唏嘘道：“小影啊，原来你的⽗⺟死于关东黑巫之手，并不是凤凰城中的那个恶霸。老叟曾经答应过你，替你杀掉仇家，唉，想不到这么多年以后，才终于得以兑现，之前，都是我错怪了你，可是老祖是个女人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如今一切都迟了…”

　　“还不迟。”暗道石门口处转出一人来，正是梅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