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古木无人径

　　深山何处钟

　　林淇在华山已见过“萍生”的弓力，知道这一箭强劲无比，紫鹃万难抵挡，连忙扑了过去，撞在她的身上，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长箭带着一片急风，由他们的身上呼啸而过“萍生”又搭了第二支箭。

　　林淇由地上爬起来，连连摇手道：“先生，有话好说，这是干甚么…”

　　“萍生”怒容面，厉声叫道：“林兄请走开，我非死这婢不可！”

　　林淇不一愕道：“先生箭下从不伤害无辜，因何要对一个小女孩子…”

　　“萍生”脸怒，却是一言不发。

　　这时紫鹃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哼”了一声道：“林公子，你不要管，这狗头的几支破箭未必就能伤得了我！”

　　林淇愕然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紫鹃冷笑道：“没甚么，我嫌他一张狗嘴讨厌，一嘴巴打掉了他两颗大牙！”

　　林淇闻言一怔！由“萍生”箭上功力可知他在武功上的造诣相当深，怎么会被紫鹃一掌打落牙齿呢？

　　可是“萍生”此刻目中怒火如焚，嘴角微有血迹，分明又是事实，而且“萍生”闻言之后并未否认，显然也默认了。

　　紫鹃一拉林淇的衣服道：“林公子．你走开好了，我不怕他的箭！”

　　林淇尚未表示意见“萍生”也听道：“林兄，请你不要管这件事，兄弟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奇大辱，若不将这婢在箭下穿心，尚有何颜立于人世！”

　　林淇不对他微生反感道：“先生，昨夜在华山上，兄弟曾请先生一施神箭以为人间除害，结果先生以素无仇隙推托了，先生虽未如兄弟所请，然而兄弟对先生之高风亮节却十分钦佩，谁知先生也是个言不由衷之辈！”

　　“萍生”怒道：“那不同，我为人处事的准则一向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这婢辱我太甚…”

　　林淇冷笑一声道：“先生此言差矣！此地原为别人私宅，先生无端侵入，犯人在前…”

　　“萍生”怒道：“就是我擅入私宅，她也不该动手就伤人！”

　　林淇笑笑道：“照先生说法，她即使对先生有不敬之处，罪也不至于死呀！”

　　“萍生”不为之语，片刻才道：“那她打了我一掌，又该如何…”

　　林淇正道：“在下未明是非曲直之前，无法加以定论！”

　　紫鹃冷笑一声道：“这倒可以，公子不妨问问他，他那一掌是为甚么挨的？”

　　“萍生”恼羞成怒，厉声叫道：“林兄再不走开，兄弟可要连你一起得罪了！”

　　林淇听他的口气，分明是自知理屈，完全是在无理发横了，倒是大感奇怪，因为由“萍生”的为人看来，品行十分端庄，难道他会做出甚么不端的事吗？

　　紫鹃又叫道：“你为甚么不说话了，要不要我把你刚才的事情说出来？”

　　“萍生”目怒光“哼”了一声，长箭再度弦而出，这次劲力更强，居然将林淇也罩入箭风之中。

　　林淇被无奈，只得拔出间长剑，着箭影砍削出去，却是伏魔四式之一的“风生树下”剑尖幻出千点碎影。

　　但闻一片“叮咚吱嚓”之声，那支长箭被林淇的剑气劈得粉碎，金竹的碎屑分向四周洒下，而林淇却被箭上的巨劲推得连动三、四步。

　　“萍生”见林淇居然能削碎他的长箭，倒是大吃一惊！可是他飞速地又搭上一支箭，比在前道：“林兄剑术妙，兄弟万分景仰，不过林兄还是退出的好，否则兄弟将要以穿云法来得罪了！”

　　林淇仍是和颜悦地道：“先生为甚么一定不肯善了呢？”

　　“萍生”怒道：“善了不难，除非她也给我打一掌，掴下她两颗牙齿来！”

　　紫鹃冷笑道：“行啊！只要你有本事，多打掉几颗也没有关系！”

　　“萍生”怒吼一声，牵弓控，势如抱月，林淇认出这正是他昨夜用以落木魈的姿势，心中不微惊。

　　因为这种姿势，正与他昨天木魈时的姿势相同，发时天摇地动，如霹雳骤惊，端的厉害之至，林淇见了忙道：“先生，请暂莫发矢，容兄弟一言！”

　　“萍生”止手道：“你要说甚么？”

　　林淇原是缓兵之计，实在也不知道要说甚么，可是事情挤到这个程度，又不能不说话，思索片刻才道：“先生与兄弟认识虽暂，却也是肝胆之，此间主人则是兄弟的师门前辈，照理说兄弟不该偏袒哪一边，只是兄弟感觉到你们两方面都没有甚么深仇大恨，何苦一定要互以性命相搏呢…”

　　这几句话说来说去仍是老套头，因此“萍生”听完之后，把眼睛一瞪道：“林兄没有别的见教吗？”

　　林淇顿了一顿道：“当然是有的，不过先生可否先回答兄弟的话？”

　　“萍生”怒道：“那也行！本来我听林兄说起白玫瑰女杰的种种事迹，颇思一识斯人，可是白玫瑰不肯见我…”

　　林淇忙道：“先生怎么知道白玫瑰前辈不相见呢？”

　　“萍生”脸上微红，白玫瑰在一边哼声冷笑道：“还问甚么？我不是说过他们在旅舍隔室偷听我们的谈话吗？”

　　“萍生”怒声道：“不错！那时我们是在隔室，不过那是出于连管家之意，他是不放心林兄单身一人出来，才邀我作陪！”

　　白玫瑰冷笑道：“难道我会加害林公子不成？”

　　“萍生”也冷笑道：“连管家念主心切，此举并无失当！”

　　白玫瑰微怒道：“那你们在隔室听了半天，应该知道我对林公子并无恶意，为甚么又追踪前来？”

　　“萍生”抗声道：“正因为你的态度太神秘了，使我们不能无疑，你与林兄之间并无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甚么不许别人知道？”

　　白玫瑰怒道：“我自然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林淇听他们争论下去，势必又要闹翻了，连忙阻止道：“好了！好了！这些都是题外之事，目前我们亟需解决的是大家引起的误会…”

　　“萍生”怒叫道：“这不是误会，而是一种蓄意的谋杀！我们刚到此地，这女子就…”

　　紫鹃也尖刻地道：“你为甚么不告诉林公子，你们二人对我作了些甚么！”

　　“萍生”似乎很怕她提起这件事，架起长箭又待放箭。

　　林淇却被“谋杀”二字震得心中一动，连忙回头对紫鹃道：“你杀死了连大叔？”

　　紫鹃摇摇头；“萍生”大叫道：“你胡说，连管家分明是伤在你手下…”

　　紫鹃笑笑道：“这个我不否认，可是我并没有杀死他，目前他只是受了制而已！”

　　林淇听着几乎又无法相信，因为连进的武功也到了绝顶火候，要说他会受制于紫鹃，这似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然而“萍生”言之凿凿，紫鹃也承认了，连进也躺在地上，一切都分明是事实。

　　“萍生”再度将弓举起，林淇忽然身避开了。

　　紫鹃身上前，准备接受“萍生”的箭，可是她才走前了两步，忽而脸色大变，连退了几步，颤声听道：“林公子，你怎么不管我了…”

　　林淇轻吁了一声道：“你能够制住连大叔，武功比我高明多了，无须我来帮忙…”

　　紫鹃的眼睛朝旁边扫了两下，神色仓惶地道：“不！公子，不是那回事…”

　　白玫瑰也大为紧张地道：“林公子，此中另有原因，目前盼你能出手救救那丫头…”

　　林淇被她们简直得莫名其妙，可是“萍生”已“飕”一声，急矢弦而出，紫鹃仓惶地失声大叫…

　　林淇这才看出紫鹃是真的害怕，可是已经来不及去救她了。

　　长矢带着无比的劲力，呼啸着朝紫鹃身上飞去，紫鹃吓呆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既不知躲避，也不知抵挡。

　　眼看着悲剧将要发生了。

　　可是“萍生”发出的那支箭却只擦着她的耳轮，由她的肩上空隙处钻了过去，然后再微微抬高，一直对准数十丈外的一株古柏上去。

　　“扑”的一声轻响，矢身入树干，齐尾而没。

　　树后发出一声轻哼，一条淡青色的人影冲天拔起，冒高五、六丈，然后在空中一翻，像飞鸟般地向后方逸去。

　　这原是瞬息间事，快得令人无法接受，林淇还没有清是怎么一回事“萍生”在厉声的大笑中，飞速又出了一支箭。

　　这次是对准空中那条人影而发，去势极速，箭尾的白羽就像是一道电光，一下子就追上那条人影，个正中。

　　那人在空中又发出一声痛呼，接着像石块地掉了下来，跌在树丛之中。

　　白玫瑰与紫鹃都惊叫一声，赶了过去。

　　林淇却莫名其妙地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萍生”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冒犯我的人！”

　　林淇愕然道：“冒犯先生的不是那女孩子吗？”

　　“萍生”哈哈大笑道：“这一点障眼法岂能瞒得过我，凭那丫头的几手功夫就想打得倒我了吗…”

　　林淇莫名其妙“萍生”又笑道：“从那丫头一出手就制倒了连管家，我就发现到其中有鬼…”

　　林淇连忙问道：“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萍生”得意地笑道：“那丫头只是做个幌子，其实点到连管家与打我一掌的，都系躲在暗中那人所为，他仗着身法极快，又利用树林作为隐蔽，以为我会看不出来…”

　　林淇略为明白了一点道：“难怪紫鹃先前表现得那么镇定，原来暗中有人在撑…”

　　“萍生”点头道：“不错！所以后来她对着我的长箭，忽然不见了那人的迹影，这才马脚毕，心慌意，其实我已经发现那人移到另一株树后去了，故意不动声，也来个声东击西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林淇愕然道：“先生可知道那人是谁！”

　　“萍生”摇摇头道：“这倒不知道，那人身法极速，迅如鬼魅，功力也相当高，林兄不是也看见他从树后被我得现身的吗…”

　　林淇摇摇头道：“我只看见人影一掠，却看不清是谁？”

　　“萍生”也微表赞佩地道：“那个人的确不错，否则连管家那等身手也不会一招受制了…不过任凭他多厉害，也难逃我穿云神弩下的连珠箭…”

　　说到最后，他显得十分得意，林淇则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走过去一看连进，只见他身体软瘫似绵，虽然没有死，却也跟死了差不多。

　　他施救很久，仍是无法解得他被制的点手法，只得问“萍生”道：“先生知道这是甚么手法吗？”

　　“萍生”摇摇头道：“点手法千幻百变，各有特擅，兄弟也无法解得，否则也不会让连管家在地上躺这么久了！”

　　林淇皱起眉头“萍生”一笑道：“林兄何不去问问白玫瑰与那个小丫头，也许她们懂得解法！”

　　林淇仍在犹豫“萍生”却高兴地道：“兄弟倒要去看看那是个怎么样的高人！”

　　林淇想了一下才问道：“那个人死了没有？”

　　“萍生”笑道：“兄弟穿云弩下从无活命之人，那人能躲过我的第一箭已经是很了不起！”

　　林淇默然无语，只得跟在他后面，向着那人堕地之处走去。

　　走了约有数十丈，但见柏树林立，苍翠映人，却是全无人踪，甚至于连白玫瑰与紫鹃也不见了。

　　“萍生”不奇道：“咦！怎么会看不见呢？”

　　林淇道：“也许是她们将他搬走了！”

　　“萍生”摇头道：“不可能吧，兄弟那一箭已经突他的肺腑，即使是将尸体搬走了，地下也该留着一点血迹…别是他掉下来时给搁在树枝上了…”

　　说着又抬头向上面找寻，片刻之后，他欢呼一声道：“那不是吗，果然在树枝上！”

　　林淇抬头望去，果见一棵巨柏的桠枝上排着一个人，手足并无一处，弯了下来搁在横枝上，背上着一支长箭，一身青衣，却仍看不见面目。

　　“萍生”一顿足，飞身上了树干，伸手去拉那具尸体。

　　林淇连忙叫道：“先生，使不得，预防有诈！”

　　“萍生”果然缩回了手，还是不太相信地道：“怎么会呢，他已经中箭而死了！”

　　林淇仰头道：“正如先生所说，长箭穿心，怎会毫无血迹…”

　　“萍生”憬然而悟，正想下跳，那弯搁在枝上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手足突地展直，探手向“萍生”的脸上抓去。

　　“萍生”大惊失，幸而先得了林淇的警告，尚不致全无防备，连忙双掌一错，挡开了那一抓，可是那人毫不放松，就在树上猛一矮身，脚下横扫出去。

　　“萍生”没想到对方会在树枝上使出这种招式，双足一蹬，避过那一扫，人也就势向地下飘落。

　　那人继续追击下来，口中还喝道：“是你自己的箭，还给你！”

　　不知怎地那支在他背上的箭已到了他的手中，单掌握箭，凌空急刺“萍生”的后背，居然在他未落地前赶到。

　　林淇见“萍生”处境甚危，急忙劈出一掌，替他将后面那人的冲势阻住了。

　　这一掌劲力很足，那人在空中身手一，虽然将林淇的掌势接住了，可也使“萍生”

　　躲过了穿心之厄。

　　那人受林淇的掌力推，身子再度拔起，却在树枝上刮掉了包头的青布与罩在脸上的薄人皮面具，出本来好面目。

　　林淇见得呆住了，因为那人竟又是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