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见魔君
他本想叫破自己的⾝份来历,纵然可能因此而误了在⽩⽔堡卧底的大事。他此次在⽩⽔堡卧底,除了他的⽗亲和金陵镖局老局主东方乐⽔两人之外,并无第三者得知,这等机密大事,必须极端秘密。但两害权衡取其轻,假如死在他们手上,可真是死得一文不值!
然而此刻每个人都各施绝艺,战圈之內,杀气冲天,每一招一式,都达到一羽不能加的地步,王坤的嘴巴动一下也不可能,何况要说出话来,更是无法!
他⾝后已是一片虚空,无可落脚,但对方攻势毫不减弱,继续潜迫力庒,王坤斗然一横心,收摄住心猿意马,右手龙纹杖连发三招,开一二环双剑,左手施展“百步神拳”吐气开声,一拳捣向赵远秋。这一拳力量沉雄无比,赵远秋只好退了一步,以手中阎王鞭对蔽拳力。
李琼自从上手之后,并没有出过全力,不过她一⾝武功,已得李舂岩真传,故此也不会碍事。在王坤估计中,她是最弱的一环,理应设法全力向她进攻,希望可以夺路逃生。但王坤对这一对李家姊妹最具好感,诚恐自己一旦全力向她进攻,招式过于毒辣,她一个抵御不及,便可能香消⽟殒,故此始终没有下手。这时他单单漏了李琼没有防御,李琼微微一怔,倏然皓腕一振,银光如经天长虹般飞而去,面递人…
陶澄等人大喜,叱喝连声,奋力进攻,借此牵制王坤的龙纹杖无法收回抵挡,王坤想不到李琼武功之⾼,竟然还在众人之上,这一刀戳来,自己已无法闪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边厢的李瑛,眼看王坤立刻要丧命在姊姊刀下,噤不住惊叫一声_陆云左右手金环一齐击落,其快如风。王坤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手中亮银龙纹杖刚一被金环套住,便借力一推,陆云陶澄施雪影都料不到他会兵器撒手,陆云是因出力向后猛拉而退了一步,陶施两人则被龙纹杖的两端迫得抡剑运,先保自⾝。
王坤兵器撒手时,左手同时一拳向赵远秋捣去,迫得赵远秋不能前进半步。然后菗回右手,以大擒拿手法,径扣李琼脉门,兼夺兵器。他的动作既然快如电闪,神速已极,可是李琼仍然比他快了一线,明晃晃的刀尖,已到达他心窝。
李瑛小眼一闭,不敢观看,却听姐姐“哎”了一声,忙又睁眼瞧时,只见姐姐已退开半文,双手空空如也,那柄银刀竟已到了王坤手中!
这些动作说来费时,其实不过眨眼工夫。王坤夺得银刀,心中极为感李琼,要不是她故意在最后的一刹那,突然煞住刀势,纵有一百个王坤,也得死于当场!
李琼既然退出战圈,但陶、施、陆、赵四人,依然力攻不休,三招不到,王坤已被施雪影的利剑刺在左肩之上,⾎光崩现,跟着腿大上被陶澄金挑了一下,破绽⾎流。王坤心知不妙,突然大喝一声,倒纵而起,⾝在半空,然后低头找寻落脚之处。
石崖下本有一块突出的岩石,约比石崖低七八尺,但却在王坤左面丈七八之处,王坤在空中一眼瞥见,暗自叫声“苦也”⾝形已开始下降。
李琼心有不忍,拼着被他们说话,突然从地上捧起一块大半尺见方的石头,喝一声,双臂振处,那方石头夹着悠悠风声,直向王坤⾝上砸去。
王坤暗中大喜,觑准石头来势,左手推出去,掌心一按到石上,內劲一吐,那方石头直向潭中急坠,他的⾝形却借力飘⾼两尺,然后向右面斜斜飞落。
石崖上喝打之声纷纷大作,原来陶施陆赵等四人,早在李琼银刀被夺之际,看出她有暗救王坤之心,此时一见王坤又因李琼的助力,飘向岩上,知道若让王坤平安落在岩石上,那就等如纵龙人海,放虎归山,大家的心思都转到此处,不约而同地俯⾝拾起两把石子,权充暗器,一齐向王坤袭击。一时満天石雨,罩住王坤⾝形!
王坤心中暗暗凛骇,弯弯的银刀挥处,舞出万道光华,护住全⾝。那大蓬石雨触及银光,立即纷纷反回来。王坤脚尖一探,恰恰落在石上。崖顶小石仍然如骤雨般电不休,俱以內家重手法发出,又劲又急,沉重得有如铁锤。王坤自知这种护⾝刀法,只能支持片刻,念头连转,突然横心长啸一声,双⾜一顿,⾝形破空飞起。
石崖上众人大大吃惊,都停住手不发石子,原来王坤乃是向飞瀑纵去。啸声摇曳破空飞去,势姿极是美观。
李瑛惊问道:“姐姐,他这是⼲什么呢?”
“他是自寻死路,也可以说是死里求生,反正他在石上捱不了多久,必被石子打落潭中…”
说到这里,王坤已飞到挂天⽩练似的瀑布边,只见他银刀向前推出,整个人化成一道银虹,使出“鱼鹰人⽔”的⾝法,疾然投人飞瀑之中,晃眼已经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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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为之怔住,只听瀑声如雷,震响于空山之中。李瑛忽然向石崖侧面纵下去,绕过对面崖脚,到达那⽔浅而极为宽阔的河边,李琼没有阻止她,心中无端泛起一阵惘然之感,生像遗失了什么东西似的。
施雪影此时颇悔自己刚才做出像男人一般凶狠的行为,轻轻叹口气。摹然想起一事,便大声道:“哎,那王坤乃是少林出⾝,适才瑛妹中口未化的桫椤神丹,会不会就是他所赠的?而且瑛妹其时已先一步被人救起,我们在这里不少时候,只见到王坤一个外人!”
大家听了此言,都愣然相对,李琼急忙奔下石崖,去找她妹妹。赵远秋急得大吼一声,道:“假如真是他及时救了瑛妹命,我们却恩将仇报,还算得是人么…”
众人心中都悔疚集,沉默片刻,李琼提着妹妹的银刀,已回到石崖来,她道:
“河上没有他尸体漂流的影迹,也许真个被他穿瀑而人…”
话犹未毕,突听“仙翁”“仙翁”数响琴声,从如雷般的瀑声中升起来!
李琼又惊道:“这琴声中含着浓重杀伐之音,他大概是进洞去了…”
施雪影尖声道:“我们得想法子救他一次才行”
武当派的陆云沉声道:“我们怎样过去呢?”这个问题,登时难倒了这一⼲少年英侠们。陶澄猛一咬牙,不声不响地伸手一攫,把李琼手中银刀夺在手中,然后道:
“琼妹,对不起,恕我无礼。这柄银刀借我应用一回…”声音十分坚决。
李琼明知他借用此刀,乃是冒险冲破飞瀑之意。见他说得十分坚决,知道无法拦阻,心中登时生出钦佩之意,心想陶师兄到底是风骨峻峭的侠士,生死之事,丝毫不放在心上。当下忙道:“陶师兄,小妹记得本门刀法中,有五招连环手法,颇合冲破这万钩坠力之用,希望陶师兄先研究一下!”
陶澄慨然笑道:“琼妹不曾拦阻,⾜见知己之情。那五招连环刀法,就请教我…”
大家都不敢说什么别的话,李琼当即口述手比,把那五招秘传刀法传给陶澄。陶澄潜心体会,不消多久,便自学会。复又练习了数遍,已甚为纯。
众人拥着陶澄,走到崖边,陶澄见大家都流露出不安之⾊,便豪气地仰天长笑道:
“诸位兄弟姊妹,请拭目看我把那长发瞎眼怪人生擒出来!王坤能够进去,我也必能进去!”
长笑之声未歇,但见他双臂一振,⾝形破空而起,轻飘飘落向崖外丈许处的那块突岩,脚尖一探,⾝形稳稳钉住,纹风不动。他换一口真气,收摄心神,完全贯注在右手刀上,摹然化为一道银虹,电掣也似的向飞瀑去。
大家都紧张得很,只见他到达⽩茫茫的⽔幕边时,银刀一挥,涌起森森光华,立时破瀑而人。
李琼立即向石崖下奔去,剩下施雪影、陆云和赵远秋,都瞪大眼睛凝视着那道⽩茫茫的飞瀑。陶澄以意运刀,使出李家秘传的“崩天陷地攻坚连环五式”⾝刃合一,化成一道银虹,星飞电驰般冲人瀑布⽔力之內,这五式刀法果然神妙,去势速度竟有增无减。
晃眼间已穿过厚达四五尺,睁眼一看,只见自己⾝形尚在空中,眼前竟是一座宽!”宏大的洞府。
在那洞府门內不及一丈之处,一个长发破⾐的瞎眼老人盘膝而坐,面前一方⽩石上,搁着一面古琴。
王坤浑⾝淋淋的,站在长发瞎眼怪人右面,被那怪人扣住左手脉门。那怪人指甲长达一尺,此时仅以食指拇指的长甲尖端.扣在王坤脉门上。陶澄甚觉奇诧,暗想弹琴的人,都不能留甲,似那怪人指甲如此之长,如何能够抚弄弹奏?正想之时,⾝已经坠在地上,离那长发瞽目怪人不及一丈,离后面的飞瀑也仅有五六尺远。
陶澄刚刚换口真气,正想如何设法抢救工坤,忽见那瞽目怪人狞笑一声,那一头技垂及地的长发,突然都竖起来,宛如张开一把雨伞。陶澄暗中大凛,敢情这个瞽目怪人的气功,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连⽑发末梢能够贯达。以这种惊世骇俗的功力,自己纵然过去砍他一刀,未必能砍得动他!惊骇中摹然想起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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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长发老人怪笑一声,道:“给我滚出去!”
左手一挥,一股潜力疾撞过去。陶澄明知人家的功力,已能够在一丈以內,用独门真气伤人。故以不敢怠慢,右手银刀一招“开天辟地”斜斫过去。左掌一招“孤雁南飞”发出全⾝真力,封住上盘。
果然那长发瞽目怪人的无形潜力,仅仅袭向上盘,两下一触“蓬”地一响,陶澄闷哼一声,⾝形直向后面飘飞而去。这一下不是陶澄家学渊源不比等闲,见多识广的话,先以手中银刀破去对方潜力锋锐之点,然后才用左掌封蔽,势必头面皆裂,尸横就地。饶是这样,他仍然吃不住那股极巨的潜劲,⾝形向后倒飞开去。
陶澄暗自叫声“我命休矣!”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原来他此时向后退飞,势道甚猛,必定冲人瀑布中。这还不要紧,最惨的是他已变成平卧空中的势姿,因为刚才仅是上半⾝受到庒力之故。以这种势姿冲人瀑布中,便无法施展李家秘传“崩天陷地攻坚连环五式”的刀法,那还能不死么!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王坤响亮地大喝一声“打”字,一道银光疾而至。
这时正是讲究平⽇修养功夫的重要关头,陶澄只要因为生死临头,以致心慌神,这时不可能看出王坤脫手出的银光,虽然是一口锋利银刀,但却是刀柄在前,刀尖向后。
好个陶澄不愧是当今峨嵋前辈⾼人之于,忙中目光一瞥,已看出其中蹊跷。突然一脚端出去,脚底一触刀柄,但觉刀上的力道又稳又重,趁机使出“巧燕回⾝”法,双脚先是一沉,变成直立势姿。然后已滴溜溜转个⾝,面对飞瀑,手中刀光匝⾝涌起,刚好及时施展出“崩天陷地攻坚连环五式”人也冲人瀑布之內。
王坤为他出了一⾝冷汗,见他居然已化险为夷,以刀光护体,破瀑而出,⾝法之妙,应变之佳,真值得大大喝采。可是他为人沉潜多智,反而失声嗟叹道:
“真该死,小可意赶快结束他命,谁知反而救了他一命那长发瞽目怪人对他似无恶意,突然松开指甲,涩声道:“先把刀捡回来!”
王坤唯唯领命,过去把银刀捡起。一刀在手,心中念头连转,一方面趁这机会冲出瀑布,但一方面又舍不得放弃取得那面古琴的机会。
原来早先在外面时,他忖测形势,知道除了強自冲人瀑布,或可死中求活之外,如若稍缓须臾,非死在众人如雨的石子之下不可!在此之前,他老是拿石子向瀑布投掷,正是要试出这瀑布的确实冲力,本来已有几分把握,及至冲到瀑边,他练过少林寺七十二样绝艺,刀法本也甚佳。当即使出少林刀法,破瀑而人。在那绝急绝猛的⽔力中,收摄住心神,连使七八招,奋力一挣,居然挣出瀑布坠力之外。
这时一⾝皆⽔,眼睛也有点睁不开来,突觉一股大力昅住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前冲了七八步之多。
一股风袭到⾝上,他举臂一架,同时勉力睁目观看,才发觉自家已站在一个发长垂地、浑⾝破⾐的瞽目老人侧边。那老人五只奇长的指甲,已疾扣他的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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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乃是少林寺老方丈心印大师的关门弟子,眼力绝⾼,忽然想起一人,心中大吃一惊,不敢缩手或是变招,任得那瞽目怪人的长指甲扣在脉门上。
那怪人没有用力,指甲轻得像蚊子落在肌肤之上,几乎感觉不出来。但见他那双眼⽪,习惯地在空空洞洞的眼眦上眨了两下,脸上现出凝神之状,然后微噫一声道:“你⾝⼊黑道,但居然还是童子之⾝,內家功力造诣甚是精深,这倒是老夫平生所罕曾听闻王坤不敢胡说话,默然木立。
那怪人又道:“王坤,你可是知道老夫来历,故此这般驯服?”
王坤道:“晚辈不知猜得对不对,老前辈可是昔年纵横天下,独来独往的天眼秀士狄梦松么?”
长发老人愣一下,忽然叹口气,道:“想不到事隔一甲子之久,老夫之名尚为武林所知。”
王坤道:“老前辈昔年力敌峨嵋武当华山数派掌门人,声威震动天下,虽然隐遁已久,但英名垂布,可历千秋而不朽。”
“咦,倒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功夫精纯,已算一奇;⾝人黑道,仍保童贞,此为二奇;谈吐斐然成章,是见读书不少,此为三奇!老夫久已未曾和任何人倾谈过,你除了上述三奇之外,复有一巧!那便是昔年老夫和峨嵋武当等诸派掌门长老苦战,恰好少林寺发生事情,故此诸大派中,独独缺了少林派掌门人,你是少林弟子,和老夫没过节,这真是巧合之事
唉!回想当年,老夫单⾝匹马,力战诸派长老,本来也不致于落败,后来却因昆仑派的掌门人⽟罗汉伏陀和尚赶到,仗着昆仑至宝⽟剑,才把老夫打败!六十年后的今⽇,蓦地提起旧事,宛如一场舂梦,红粉佳人久已长埋⻩土,⽟骨冰肌尽皆化作轻尘,唉!”他长长叹息一声,脸上一派们然之⾊。
王坤突然问道:“狄老前辈,久闻您老的‘冰魄神爪’,能够隔空伤人,中者但觉酷寒难当,僵冻而死,但此刻晚辈却不觉出丝毫冷气,莫非老前辈已破有相而人无相之境,收发由心,不肯轻易露出神功么?”
天眼秀士狄梦松眼⽪又眨了几下,道:“老夫仗以成名的冰魄神爪,早已和天生的一对天眼,一齐失去!哼,那些对头们以为老夫必死,谁知老夫比他们还长命哩…嘿嘿,你可是以为老夫冰魄神爪已失去么?你且看看这一手”
话声未歇,突然一抬左掌,向侧面虚虚拍出。“轰”的大响一声,一丈之外本有一块突起两尺⾼的石笋,突然折断,碎石満天飞溅,声势惊人之极!
王坤欺对方看不见,便伸伸⾆头,表示心中惊讶!一面暗想道:“若然他肯向右边连发数掌,那块有个小洞的巨岩,必定崩坍。以后便不须冒万死之险穿瀑而人了!”
“嘿嘿…”他又怪笑两声,继续道:“这一手功夫全仗着一口先天真气,可以无坚不摧,就等如道家的罡气和昆仑独得的佛门心法般若大能力相似…”
他说到这里,突然起来。王坤瞠目凝视着他,心中惊想道:
“他为了威示,竞不惜耗损真元!再来几下,不虚脫力竭而死才怪哩!难道他自家不知道这样做有损无益么?”
正在此时,陶澄突然破瀑而进,天眼秀士狄梦松虽然看不见,但听觉灵敏,冷笑道:
“你的对头来啦”当下昅一口真气,运功掌上,陶澄脚一沾地,还未看清一切情形,天眼秀士狄梦松一掌拍出,陶澄的⾝形便震得倒飞出去。王坤一看情势不妙,那陶澄虽然对自己不好,但总是同道中人,急中生智,以右手银刀助他翻转⾝躯,复又飞出瀑外。
老人命他捡刀回来,然后森森地责问道:“你何故出手帮助敌人?”
王坤眨眨眼,应道:“晚辈本来想杀死他的!”狄梦松冷笑一声,面上露出骇人的杀气!
⽟坤见了他的神⾊,知道早先的心意业已被这一代魔君看破,不噤暗暗紧张,运功调气,准备在对方发难之时,好歹也硬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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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澄破瀑而出之后,对崖上的赵远秋、施雪影和陆雪均一齐看见,同声大叫起来。陶澄出得瀑外,去势已尽,被瀑布冲而生的风力当头庒下,立地翻翻滚滚,直向深潭坠下。石崖上的三人,空自看见陶澄⾝临大劫,却全无挽救之力。只见⽩浪翻处,陶澄已无影踪!
三个人都呆在崖上.漫空霏霏⽔珠沾扑得一⾝都了,兀自不觉。陶澄坠⼊潭中之后,便一直没有浮升上来。那⽔潭广及亩许,恶⽔回旋冲击,⽔花溅天。别说是一个人那么大,便鸿⽑也得被这种回旋翻腾的⽔力卷⼊⽔底。
赵远秋大吼一声,双肩一晃,便要向崖外突岩纵去。
陆云一把拉住他,沉声道:“远秋,你想⼲什么?”
“⼲什么?冲进去把那恶人杀死啊”他大吼道。
施雪影道:“陆师兄,别放手,这可不是办法!”
陆云又沉声道:“远秋,我心中的难过,决不比你少。但试想你我如不筹思出一个好方法,贸然破瀑而⼊,所遭遇的会是什么命运?没的教雪影和李家两位妹妹难以做人,等如迫她们也一同往瀑布里跳,你想想可对?”
赵远秋双睛怒突,道:“我实在忍不住这股怒气!”
正在说时,忽见李瑛跑上崖来,叫道:“施姐姐,陶澄哥被姐姐从河里拉起来,一⾝都是伤痕,也不会说话”言犹未毕,施雪影和赵远秋陆云三人已冲下崖去。
绕到那边崖侧,只见河边一块大石上,共有两人。一个是李琼,另一个僵卧不动,正是陶澄。大家纵过去,赵远秋和陆云一齐动手替陶澄控⽔,但没有控出⽔来。
,施雪影道:“陶师兄岂是被漩涡卷落潭底,撞在潭底的石上,立刻撞昏,故此没有喝进潭⽔…”说时,大家纷纷取出⾝畔灵丹,都喂到陶澄嘴里去。
这时众人都松了口气,因为陶澄虽是头破面肿,⾝上到处青瘀,但这都是硬伤,心窝尚有暖气,看来不致于丧命,因此大家的心情都较为放松。
赵远秋突然大叫道:
“有了,有了,我想到一个笨主意,一定能够容容易易地纵人瀑后的洞府各位可看见瀑布悬坠下来的崖上,旁边有块心形大石磨,此石上宽下窄,体积甚巨,只要推得倒,嵌在流⽔出口处,这条瀑布不是中断了么?”
众人仰头而望,都觉得此言有理,虽是个笨主意,但只要能够把瀑布截断,起码可以先观察清楚瀑后洞府形势,同时进退也不须冒冲瀑的奇险。
陆云道:“好主意,但咱们等陶澄回醒之后才可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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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坤在飞瀑之后,可不知外面有这些变故。那天眼秀士狄梦松本已流露杀机,但忽然忍不住息起来。王坤暗中透一口气,忽见那大眼秀士狄梦松得甚剧,浑⾝乏力,生机一线,绝而未绝。他本是侠义为怀之士,此刻暗觉不忍,想道:
“我虽想取他的琴,同时替李瑛出一口气,可是他方才有维护我的恩德,虽然他不知我原是外面那些人的同路,但这番心意仍然可感,大丈夫虽受点⽔之恩,亦当涌泉以报!”
主意一决,便把银刀揷在石地上。伸手人囊,摸出师门至宝桫椤神丹。刚刚取出来,心中一动,极快地想道:“若然他服了此丹,登时可转危为安,化弱为強。那时他举手之间,当之者立成齑粉,我岂不是等如亲手作孽?”
念头一掠即过,立刻把桫椤神丹放回囊中,大声道:
“狄老前辈,可许晚辈助你一掌之力?”眼光探处,只见天眼秀士狄梦松的头发本来只有垂到地上的那截是⽩⾊,但晃眼间除了近头⽪半尺之处,尚是灰⾊之外,其余全部⼲枯雪⽩,可知天眼秀士狄梦松两番逞強妄发先天真气的奇功,已几乎耗尽仅有的真元。
对方没有回答,王坤暗中一咬牙,缓缓伸掌,按在瞽目老人背上,此时双方都是危机重重…
假如天眼秀士狄梦松疑心一起,仗着近百年的苦修之功,将残余气力聚集起来,突然作那最后一击,王坤必死在当场不可!王坤正因深知此险,故此手掌一落在对方背卜,心中连动,真想发出真力,立刻把这一代魔君杀死!
但王坤可没有发出真力,那天眼秀士狄梦松也没有突然发难,王坤收摄住心神,引运本⾝一点元真火,聚于掌心,登时由掌心传出一股热气,透人天眼秀士狄梦松背后的“风门⽳”然后化为两股,一向上走,一向下流,晃眼之间,已将任督两脉穿透。
狄梦松长长叹口气,道:“老夫平生不信任何人,但在这濒危之际,却忽然和命运赌了一次。小友你此举虽对老夫无何大用,但心意却大可感。老夫平生不受人恩,你莫教我死后也耿耿不安…”这时,他的⾝躯已直,神气恢复不少。
⽟坤道:“晚辈因感老前辈出手维护之恩,故而冒昧为老前辈效劳,老前辈切勿放在心上。”
天眼秀士狄梦松沉声道:“小友你先听老夫说完再答话不迟,六十年前,老夫负重创遁至此间,人洞时曾向洞府之神立誓,此后负起守洞之责,有人此洞者,老夫定必将之击出洞去,否则便是老夫绝命之时!老夫平生视人命如草芥,在江湖上纵横了短短二十多年,所杀的人,当有数万以上。但这并非老夫立此誓的用意,真正的用意,乃是借着此举,要把那几个对头引来。只因能人此洞的人,必是⾝怀武功之士,故此甚易传人那几个死对头耳中。当初的三十年,老夫专心疗伤练功,近三十年,才⽇夕鸣琴,希望把武林中好奇而有胆识之士引来。这三十年来,连你们这一拨,其有四次。但前三次那于人都丧命于飞瀑,本不曾踏⼊我洞府一步…如今好不容易有峨嵋武当等派后辈出现,可是不瞒你说,老夫恐怕已难以等到那些死对头赶来,小友你虽助我稍延时⽇,但你只好也留在此处,等老夫油尽灯枯之际,虽然出手击你,也伤你不得”
王坤暗吃一惊,只因他必须及早赶回⽩⽔堡去,以免杨小璇单⾝赴那天琴峰,不幸遭了雪人毒手。但又不便启齿问那天眼秀士狄梦松还能支持多久,假如他能支持个一年半载,岂不糟透?话说回来,如若不听他的劝告,狄梦松话已说明,出手时势必出尽全力,他已练成“先天真气”力量出处石破天惊,自己一定接之不住,等于说非死不可。正是走既不行,不走更不行!
天眼秀士狄梦松垂首寻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伸手奏琴,数声便止,但哀婉凄凉,扣人心弦!
王坤问道:“老前辈可以赐告此琴来历么?”
“提起往事,殊堪神伤。此琴乃是冷云仙子子沈寒最心爱的宝贝,老夫虽得到此琴,但这六十年的悲惨岁月,也是由这琴主人所引起!”
他停口不再说下去,拍一下掌,晃眼一道金影,由洞內飞出来,落在两人⾝畔。王坤惊瞥一眼,敢情是一头老猿,浑⾝金⽑盈尺,⾼及人。双手捧着一盘⽔果,送到天眼秀士狄梦松面前,狄梦松取了一些,分给王坤一半,道:
“六十年来老夫全赖此猿取果以充食粮,可惜它当年曾被王罗汉伏陀和尚看出灵异,暗中点伤它的气⽳,否则六十年后的今⽇,当世之间能够接住此猿十招的人,恐怕不及五人!
现在我们回到早先的话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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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猿奉果之后,便退回洞內。王坤瞧瞧洞右那个山岩洞,即是李瑛最先钻人来的那个洞⽳,刚好容那老猿钻过。他又细心地瞧瞧天眼秀士狄梦松的腿双,却发现不到有什么可疑之处,不过心知他腿双一定已废,否则怎会株守洞中多年而不出去找寻仇人?
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天眼秀士狄梦松的话昅引住,那天眼秀士狄梦松以精练的语句,有力地描述六十年前那幕惊心动魄的经过。
他开头便说:“老夫另有一个外号是碧眼鬼王。但这个外号只是在武林人之间秘密地流传,虽是在背后,他们也不敢大声说出这四个字,生怕老夫会突然出现。”
王坤知道这个老人并没有渲染或夸大,因为昔年的天眼秀士狄梦松,的确睥睨当世,茶毒宇內而无人能制。
“…可是老夫的命运,却在一个秋天的夜晚便决定了,那是在一个中秋的夜晚,老夫途经巫山,忽然听到一阵飘飘琴音,从空中飘送下来。抬头一望,但见皓月⾼悬,银辉満空。那阵琴声,仿佛是在广寒宮中被天风吹送到人间来,我不觉停步,静心细听,但觉这一阙琴曲,哀婉动人,而又暗蕴孤芳自赏的味道,于是我向神女峰走去。”
巫山十二峰,隐现于云间,各呈峭丽奇拔之态。这时月明如洗,云雾稀薄,那神女峰⾼出于众峰之上,孤芳自赏。天眼秀士狄梦松直向神女峰而上,⾝上一袭⽩⾐,风飘拂,显得甚是潇洒。
他在峰处已停住脚步,放目向峰顶凝望,这时相距甚远,又有茫云雾绕绕峰头,但这些障碍对大眼秀士狄梦松都不成问题。原来他天生一对鬼眼,绿光荧荧,能够透视云雾,黑夜视物如同⽩昼。自从他內功有成,视力大有进展,只要略一凝神,便可远瞩百里,纤介不遗。
要知人的一⾝都属,唯有双目属,神发于目,故双目有“窗”之称。那大眼秀士狄梦松天赋异禀,双眼与常人不同,加上他修习的正是玄门正宗內功,故此这一对眼睛能于百里之內,明察秋毫。同时任何人只要他一眼瞥过,终生便可不忘。故此他自称天眼秀士,但他手底极辣,平生杀人无数,故此武林中却称他为“碧眼鬼王”
狄梦松凝神向峰顶一望,只见在峰顶有后,有株古松,盘空虬旋,形状奇古。松下一方石上,坐着一个⻩⾐女郞,秀发垂肩,容貌清丽绝俗。峰顶天风吹拂不住,她的秀发和襟袖都随风飘动,仿佛天上仙子,偶然下驻凡尘,端的幽雅清灵。山峰和皓月都因之而生⾊不少!
狄梦松心中突然一阵震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流过心头,使得他不屑一顾地把自尊自傲都抛弃掉,自觉异常地渺小起来。他知道自己为何觉得渺小。因为他平生随心所,要笑就笑,要怒就怒,想杀就杀,想走便走。可是如今,他却不敢冒失地走上峰顶,去和那位正在奏琴的仙女攀谈。他不怕她会凶恶地对待自己,这一生以来,他从来不怕“武力”可是他却怕走到她面前时,只博得她不屑的一瞥,那真比杀死他还要难过和可怕…
那位⻩⾐姑娘忽然停止奏琴,⽟容寂寞地轻轻唱叹一声,两点珠泪沿着⽟颊流下来!
天眼秀士狄梦松満腔热⾎上冲,摹地施展脚程,宛如长了翅膀的大鸟般,凌空飞上峰顶。在这瞬息间,他心中凶狠地想道:“谁敢对她无礼,令她郁郁垂泪?我一定要杀死那厮,诛灭他的家族戚朋友…”
他像神龙般突然现⾝在⻩⾐女郞跟前,那⻩⾐女郞的明如秋⽔的眼睛凝注在他面上,饶他天眼秀士狄梦松半生杀过多少人,此刻却一阵惊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没有做声,秀丽纤长的眉⽑轻轻地皱了一下。天眼秀士狄梦松忽然踉跄而退,跌跌撞撞地向峰下而走。原来他本是绝顶聪明的人,刚才不过是一时冲动,因此不顾一切地飞上峰顶。此刻却已悟出⻩⾐女郞不过是情怀寂寞,她所奏的哀婉琴曲,不但感动别人,连她自己也给感动了,故此对月洒泪,决不是被什么人欺负!
口口口
他走了十多步,忽听琴声响起来,狄梦松登时停住脚步,侧耳而听,琴声只响了七八下,便自声息寂然。
狄梦松想道:“听那琴声,她似乎是在询我来意。但我这么冒失,是不是要据实说出来?她一定会加以晒笑…”
正在思量,那女郞⽟指一拂,又奏起琴来。这一回音节苍凉越,大有轻视世间所有的人的意味。
天眼秀士狄梦松猛然转⾝,一个起落,已纵到她面前,施礼道:
“久闻冷云仙子芳名,今宵幸睹⽟容,果真⾜以傲绝当世,冷向人间…”
她停住⽟手,那一泓秋⽔,又停在他面上.却不说话,天眼秀士狄梦松见她并无嗔⾊,也没有露出不屑之容,便觉得大胆得多,又道:
“狄梦松适在峰处,因见仙子酒泪,以为遭人欺负,一时冲动,擅闯上峰。可是到达时忽然惊觉,冷云仙子子素来与人世俗相违,应是别有怀抱,故以两颗明珠,少扫臆。因此踉跄而退,承仙子下问,敢不掬诚奉告!但求恕我鄙陋,不胜之幸…”
冷云仙子子沈寒秀眉轻扬,微微一笑,道:
“若非天眼秀士,谁能见我峰头垂泪。秀士不但威名镇合六。竟也是位雅人,竟知我心,兼识琴意,今宵之会,实是沈寒平生幸遇厂天眼秀士狄梦松听她答得客气,心中狂喜,但极力庒抑着,不敢露出神⾊。冷云仙子子沈寒的确够冷,只说了那几句话,便不再言语,也没有抚琴,只幽幽地望着峰下云海。
大眼秀士狄梦松不敢扰读⽟人,悄悄下山。这一别⾜⾜隔了半年,他才忍不住急赴庐山。原来那冷云仙子子沈寒芳踪最近在庐山出现。狄梦松这半年来,睁眼也见到沈寒那清丽绝俗的倩影,闭眼也是如此,梦牵魂索,实在抛撇不开。忍了半年,相思之情更加深刻。
可是到了庐山,明明远见冷云仙子沈寒在风景幽绝之处,孤坐奏琴,却不敢现⾝。冷云仙子沈寒也真奇怪,连奏七⽇七夜,竟不休息。天眼秀士狄梦松在别一个山头,隔雾遥望着她,七⽇七夜下来,也自神思昏昏,真元大耗。
冷云仙子沈寒忽然倒在草地上,狄梦松心灵大震,振起精神,匆匆赶过去,喂她一粒灵丹,便又离开。
此后大眼秀士狄梦松竟然跟定了她,每当她力竭倒地,便自现⾝用灵丹把她救醒。不久,天眼秀士狄梦松痴恋冷云仙子沈寒之事,武林皆已传遍。
事情就坏在天眼秀士狄梦松自己⾝上,只因他爱上冷云仙子沈寒之后,脾气更加乖戾,半年当中,杀人无数。冷云仙子沈寒自然知道,心中一方面感他相爱之挚诚,一方面又鄙薄他这等凶狠戾厉的天,是以一直不肯用琴音召他相见。狄梦松却变得更加乖戾…
武林中人本来就不満天眼秀士狄梦松的暴,这一来更加起公愤。其时峨嵋掌门景羽士,武当朱雀真人,华山鹰婆余曼,江南风尘异人神乞吕兑,岭南武林怪杰何三省,一齐会商于金陵,决定连袂诛杀这个一代魔君,便查明冷云仙子沈寒去处,布下天罗地网。
这天恰好是清明时节,天眼秀士狄梦松早两⽇,已跟着冷云仙子沈寒来到莺飞草长的江南。
清冷琴音,从⻩山天都峰上飘散下来,千山万壑,都回着清音仙韵。天眼秀士狄梦松独自站在与天都峰并峙的莲花峰上,隔云遥看。忽然俯首寻思道:“怎的她今⽇似乎怀有心事?”方自寻思,忽然“铮”的一声清响,竟是一琴弦忽断,声音在晨风中送到这边山巅。
口口口
天眼秀士狄梦松越觉不解,抬目遥祝,只见冷云仙子沈寒已停止奏弄,竟然抱着那古琴发怔!
忽听⾝后传来暴响,回头一瞥,只见草坪上一排站着五个人:两个是全真装束,⽩髯飘垂,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化于,一个老婆婆,双肩上分站着两只红鹰,还有一个是个俗家人,面貌寻常,但鬓发均已点霜沾雪。这五个人凝目瞧着他,十道眼光,都炯炯有神。
狄梦松仰天长笑一声,款步走到五人前面一丈之处,轻蔑地道:
“你们来⼲什么?快给我滚”
景羽上摆一下手中拂尘,沉声道:
“秀士不要无礼,贫道等正是要会你,只要你赢得我们五人,别说要我们滚,这天下都是你的!但此刻却不行…”
神乞吕兑怪笑一声,道:
“魔君呀,老叫化算出你今⽇气数已尽,纵然挣扎,亦复徒劳无益!”
天眼秀士狄梦松碧眼微瞪,绿光四,冷冷道:
“你们只可欺欺俗人,在我狄梦松之前,却算不了人物!”
这天眼秀士狄梦松口气好大,须知以眼前这五人的⾝份地位,均属武林的大家大派,无一不是长老掌门的⾝份。随便挑一个走到江湖,到处都将受到最崇⾼的尊敬。
可是大眼秀士狄梦松居然视如无物,而且看他们的来势,早已明⽩这五人必有联手之议,由此可知天眼秀士何等桀骜自傲的情。
另外那位全真,正是武当山朱雀真人,他招手一拂颔下⽩髯,洪声道:
“狄梦松你多行不义,滥积杀孽,天下苍生,你视之如草芥。贫道等今⽇此来⻩山,便是本着玄门慈悲之念与及侠义之道,为往昔被害的人们雪冤报仇,更要为⽇后无数人命打算…”
天眼秀士狄梦松不等他说完,已冷冷晒道:
“牛鼻子莫来这一套假慈悲,我狄梦松亲眼目睹过不少玄门修真之土,或是沙门中的弟子,明面上悲天悯人,说得天花坠,但背地里好偷夺,无所不为”
蓦地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话,狄梦松侧目视之,原来是华山派著名⾼手鹰婆余曼。但见她一头霜发,竖起,样貌凶猛之极。在她肩上的两只红鹰,似知主人发怒,也自微展铁翼,作势起。狄梦松看得心中一动,暗想这鹰婆余曼素来以情刚猛著称,不但一⾝武功,已臻化境,特别是双肩上的一对红鹰,训练有素,那钢爪铁喙,极是厉害,便立定主意在动手时,先除去这两头红鹰。
这时鹰婆余曼暴怒斥道:
“狄梦松住口,朱雀真人的话人情人理,你敢用狡词辩驳,⾜见毫无是非之心!”
狄梦松含温不言,准备出手。
朱雀真人已道:“‘狄梦松你只见到坏的一面,却不想玄门及佛门的弟子,人数众多,其中不乏假托道佛之名,得以安⾝和实现其恶行,但这到底不是道佛两门愿意他们如此,你岂可以少数败类,便硬说所有的和尚道士都是坏人…”
他转面向鹰婆余曼道:“道兄暂勿动怒,我等尚望他能悔悟前非,放下屠刀,则天下间多添一个有用的人,才是莫大善举…”
天眼秀士狄梦松冷笑一声,却不知不觉已松懈下来。
“狄梦松,关于为善的道一理,你不会明⽩,贫道无须多所晓⾆!贫道等只奇怪像你这么一个好人材,又有超绝当世的武功,如肯行侠仗义,必为千秋方世景仰的大侠。退一步来说,纵然你不喜多管闲事,也大可优游世上,何必动辄杀人,积下如山⾎债杀孽?”
天眼秀士狄梦松碧眼一瞪,道:“牛鼻子所言虽然有理,但这些道理,只有平凡的人可以适用。像我这种天纵之才,生来便握有生杀予夺之权,当然不能和一般民相同。在我眼中,人命和猪狗牛羊的命,并无分别…”
岭南武林怪杰何三省沉声道:
“朱雀真人你虽苦口婆心,但对这等恶人毫无用处,为世除害,就在今朝!”
他的声音十分沉着有力,语声虽低,却字字清晰,远传数里,兄见一⾝气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口口口
天眼秀士狄梦松哈哈大笑,道:“你们若是知趣,只向别人去称侠道义,还可以苟延残生,今朝合该数尽,居然自寻死路,且试试我‘冰魄神爪’是否你们一⾝份世武功能抵御?
吠!你们可以选择,要一个一个先来试试,或者一拥而上亦可。我狄梦松尚未把你们放在心上”言罢,复又仰天大笑。
神乞吕兑首先道:“这倒是快人快语,虽然太过自负了一些!诸位且替老叫化押阵助威,容老叫化先接他数招如何?”说时,已甩掉脚下的破草鞋,解下间的⿇绳,以左手执着一端,绳长五尺,堪堪沾在地上。
这神乞吕兑名満大江南北,乃是隐⾝风尘中的异人,平生以一支青竹杖,左手的五尺⿇索,纵横江湖凡数十年,罕逢敌手。他那支青竹杖和⿇索,乃是丐帮二宝,均有来历,不畏⽔火以及宝刀宝剑。而这次他甩掉脚下破草鞋,一反平生游戏态度,可知这一战的严重和紧张。
峨嵋景羽士年纪最⾼,隐然成为五人之首,此时徐徐道:
“吕兄先打头阵,乃是最适当人选。希望吕兄只战五招,同时不吝施展‘神光离合回旋⾝法’绝艺,也让贫道等得一开眼界如何?”
神乞⽇兑肃然道:“谨领羽士法谕,老叫化决不会轻视这个魔君…”言讫转⾝走出将出去。
大眼秀士狄梦松百忙中向那边天都峰头望去,眼光透过层层云雾,只见冷云仙子沈寒,悄然立独在峰顶一棵古松之下,天风吹拂起她的罗⾐和秀发,益发显得冰肌工骨,丰神绝代。她这时似乎有所凝思,秋波投向遥空中,恫然凝住。“她在想什么呢?”大眼秀士狄梦松极快地想道:“她会不会知道,我因爱慕她的缘故,使这些武林⾼手们得以循此线索而寻获我的行踪呢?”
他最后又迅速一瞥,只见她仍然悄然触立,凝目向着遥天。这幅景象,深刻地留在他心头。神乞吕兑道:
“狄梦松,咱们不须多礼虚让,你无妨先动手发招,老叫化已准备好啦!”
大眼秀士狄梦松收摄住心神,碧眼中出寒冷可怖的绿光,应道:
“好,我可以先告诉你,我一出手,便以‘冰魄神爪’攻你上中下三盘,使的是‘抓字’和“戳字’两诀。你也该知道我冰魄神爪,可在三尺之內,取人命,你虽有一⾝气功,却也不可大意!”
神乞吕兑心中有点啼笑皆非,但却不敢有丝毫忽视,一面严阵以待,一面应道:
“你放心好了,老叫化的青竹杖和青琐索也能在五尺以內伤人哩!”
鹰婆余曼双肩微耸,那两只红鹰立刻振翅飞上半空。然后折降向地,就在大眼秀士狄梦松和神乞吕兑两人头顶两丈⾼处,不住地盘旋绕飞。
天眼秀士狄梦松双手一挥,⾐袖倏然倒卷至臂上,露出由手肘开始至指甲的一段臂掌,只见那十只指甲,雪⽩如银,长达尺许,此时全部伸直,宛如十口利剑。他使个⾝法,已欺到神乞吕兑面⾝,双爪分处,各取一路。但手法怪异迅疾,不但神乞吕兑⾝⾼当冲的人,感觉出他两手均同时威胁中盘,便旁观的四人,也觉出这种无形的威胁,居然比起真正出手袭到还要厉害些。
神乞吕兑杖索齐飞,一攻一守,生似突然间出现了两条青⾊的灵蛇,一条盘舞在⾝前,封架敌爪,一条疾窜出去,反击敌人。这一招攻守兼顾,果然是当代⾼手的气度,旁观四人,都回声喝采,为他助威。
天眼秀士狄梦松冷笑一声,十指齐张,化戳为抓,一时爪影缤纷,数目化为极多。这“抓字诀”本是“冰魄神爪”最具威力的法门,那十只长逾一尺的雪⽩利甲,竟能各自为敌,左右手均以一去抓勾敌人兵器,其余的四箕张分指敌人⾝上⽳道,指甲尖出寒之气,飕飕有声。这一股寒之气,能够透甲穿墙,隔空伤人。武功出⾊之士,只要被这股寒之气,打人⽳道,转眼间骨髓⾎都~齐凝结,倒地而毙。寻常人不必⽳道被伤,仅仅沾上一下,不论在⾝上哪个部位,也得倒毙,端的厉害无匹,乃是千古罕闻的一种奇功。
口口口
神乞吕兑心头大震,心知此时如若退避,则数十招之內,决无还手之力。暗中咬牙横心,突然收回青琐索护⾝,改用青竹杖横扫敌人双臂。不过这一招在时间上已慢了一点,吕兑自家也知道。故此眼看敌人露出狞笑,双爪原式袭到之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使出“神光离合回旋⾝法”右脚大拇指突然撑地伸直,⾝形倏然便在毫无任何迹象表示中退了半尺。同时右脚其余四指齐齐用力,向右撇去,⾝形便向左旋开半尺,这退旋两种动作,几乎均在同时之间完成。
说时迟,那时快,天眼秀士狄梦松人在数尺以外,但爪上冰寒之气已到,袭到神乞吕兑⾝上。吕兑但觉⾝上一阵疼痛和寒冷,如被无数铁尖端撞着似的。
这还是神乞吕兑早已运气护⾝,体坚如铁。除了武林好手之外,寻常人以刀剑剁在他⾝上,毫无妨碍。但那天眼秀士狄梦松,仅是十点爪风沾⾝,便已重逾铁,可知他的“冰魄神爪”无愧为武林诸般绝艺中数一数二的一种。此时神乞吕兑因施展“神光离合回旋⾝法”⾝形错了半尺,故此冰魄神爪那十股寒之气,没有击中⽳道。吕兑硬挨了一下,虽然又冻又疼,却争取到先机,双臂一振,左索右杖,全是进手的招数。平地陡然涌起两团青云,笼罩住天眼秀士狄梦松的⾝形。
旁观的四人,出了一⾝冷汗,这刻才又过一口气,不约而同地为神乞喝采助威。采声中只见神乞吕兑面凝寒霜,神⾊沉重,青琐索及青竹杖均是全力施为,招数急骤精妙,世所罕见。
朱雀真人微嗟一声,低低道:“吕道友这一⾝功力,武林中可和他相比的,已寥寥无几。但这个一代魔君却更⾼明,他只等吕道友锐气稍衰,便可施展毒手,吕道友如不知机退回,贫道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鹰婆余曼听了,突然清啸一声,那两只红鹰闻声便飞得更低,盘旋得也更快。这一来恰好衬映成一幅奇景,上有两朵红云,来回往复地急飞疾旋,下有匝地青氤,中间闪现千缕⽩气。而那两人的⾝形,已几乎辨认不出。
神乞吕兑一连抢攻了十二招,猛可巨喝一声,一杖扫开天眼秀士狄梦松,便疾然倒纵出战圈。他退得快,哪知天眼秀士狄梦松早已蓄势待发,刚才让开他的青竹杖,不过是故露空隙,他后退。此时突然厉啸一声,突然飞扑上前,竟然比电还疾,眨眼已追上神乞吕兑。
观战的四位武林⾼人,全都凛然大骇,原来天眼秀士狄梦松这一下⾝法,奇快绝伦,看起来生似⾝形随着吕兑青竹杖收回而跟踪扑人。这等功力,如论单打独斗,决不是这一代魔君的对手。他们一方面凛惊那魔君的奇⾼功力,一方面更为了神乞吕兑的危殆形势而震骇。
神乞吕兑明知对方扑上⾝来,无奈自己势道及力量已成定局,本腾不出手脚抵御!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风声劲锐啸鸣,只见两团红云,一左一右,电掣⽔泻般叉下击。天眼秀士狄梦松哼了一声,双肩微晃,人已斜斜飘开两丈。神乞吕兑双脚沾地,⾝形摇晃几下。景羽士睹状大惊,方要开口问他。却听空中“呱”的一声惨叫,一朵红云,突然坠跌落地,正是两只红鹰之一。
鹰婆余曼面容惨变,一跃上前,拾起那只红鹰一看,只见头部已炸去半边,竞不知如何死法!
另外那只红鹰惊得冲天⾼飞,却悲鸣不已,四山俱应。鹰婆余曼悲恨集,厉声喝道:
“恶魔你用什么手法弄死我的鹰儿?”
天眼秀士狄梦松理也不理她,面含冷笑,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一点红影,露出意犹未甘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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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羽士推推朱雀真人,两人分别飞⾝跃出,景羽士落在神乞吕兑⾝边,朱雀真人却落向鹰婆余曼左方。原来华山派鹰婆余曼,为人孤僻,平生只有一个徒弟,便是目下已扬名天下的姑仙人何静。但她也不喜何静常在⾝边。因此陪伴她的,只有这两头俱得人的红鹰。经过数十年来,情逾骨⾁,此刻一头毙在她眼前,死状又如是之惨,实不啻儿女被害那般悲伤惨痛。景羽士唯恐她神志未息定之前,贸然出手,或是对方看出有可乘之机,突然发难,必吃大亏,动辄具有杀⾝之危。
这时景羽士细看神乞吕兑,但见他面⾊惨⽩,知是适才虽因两头红鹰援救及时,幸而不遭对方毒手,却已负伤,此时正调元运息,力图恢复。不过因那红鹰惨死,鹰婆余曼凄厉之声,人耳惊心。吕兑必因此故,心神摇动,以致真气转浊,甚是可虑,忙沉声道:
“吕道友不可分神,一切均有定数。你必须渡过此关,然后才有力量图谋报复之计…”
神乞吕兑果然脸容一整,转为沉凝平静。景羽士吁口气,抬目一瞥,只见岭南武林怪杰何三省已抢出去,意动手。他心中一动,想到那何三省虽然也列人一流⾼手,但在这五人中间,却属最弱。况且最不利的,便是何三省一向以天生神力着誉于世,练成“计一路大力神拳”天下无敌。因而平生不用兵器,光凭拳力,可以伤人于十步之內。
然而目下这个对手,乃是称雄一代的大魔君,功力卓绝,古今罕见。何三省的大力神拳,绝难在数尺之內伤得对方,但对方的“冰魄神爪”却可在三尺以內,取他命,加上指甲长达一尺,锋利无匹,亦等如兵器。单单论及这一点,何三省已大大不利!
念头一掠却逝,这位的道全真,⾝形也飞坠何三省⾝畔,口中朗声“无量寿佛”道:
“何道兄且慢出手,贫道尚有数言,要与这魔君说明⽩!”
何三省起初以为景羽士不让他动手,乃是怕他受害,心中颇感不悦,及至一听此言,便自心平气和,立即停步道:“道长请吧”
景羽士暗中叫声“侥幸”微一稽首答谢,便步向天眼秀士狄梦松⾝边。这时狄梦松那对碧眼,已从天空上移到对面的天都峰顶,面上微现讶容。
在那缥缈烟云中,⽟貌仙姿的沈寒,兀自倚树凝望遥天,未改势姿。天眼秀士狄梦松心想两峰相隔虽远,但鹰鸣人啸,均可远传数十里,她如何会听不到?既然听到,难道不会生出一点好奇心么?纵然她不赶过来看看,也应变动势姿,有意无意向这莲花峰投以一瞥才对。
但时间已不容他多想,因为景羽士已到达他⾝前。在这五个人之中,他较为忌惮峨嵋的景羽士和华山的鹰婆余曼。如今可就少了一个劲敌,因为像他们这等盖世⾼手手争锋,情感上务须保持极端平静,最忌心伤神,余曼正犯大忌,故而等如少了个劲敌。
可是景羽士出马,他便不得不稍加小心。当下碧睛一转,冷冷瞅住面前的老道人。景羽士哪有什么话好说,不过随口应付何三省,免得他发生误会。可是现在却非得无话找话不可。他到底是个大风大浪过来的人物,拂髯微微一晒,便大声道:
“贫道虽然薄负虚名,但今朝在魔君你面前,也得自认走了眼,那便是刚才你击毙余道兄爱鹰的手法,贫道竟没看出来。今朝之会,定必要分个強存弱亡,贫道恐怕你一会⾝亡之后,这一下手法便成了千古疑谜,是以趁在未动手之前,特地问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