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身世之谜
回到了桑宅,梆子打五更,天都要亮了。桑宅上下没一个睡了的,大伙儿都在堂屋候着。
龙飞先报了信儿,驼老、冯七、姑娘桑傲霜都了出采,一见面,驼老就笑着说:“瞧,怎么样,我说燕飞出马准是马到成功,没错吧!”
冯七道:“小七儿,有没有碰上什么埋伏?”
凌燕飞头摇说道:“没有,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您瞎心了。”
冯七呆了一呆道:“那许是他们的消息还没有传遍,小七儿,这个人是…”
凌燕飞道:“大角⾊,来自⾚魔教总坛的一位巡察。”
说话间几个人已进了堂屋,往下一坐,姑娘桑傲霜已把杯茶送到了凌燕飞面前,然后她站在了凌燕飞⾝后。
驼老笑道:“行了,从今后我这个老头子⾝后别想有人站了。”
姑娘桑傲霜羞红了娇靥,过去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只有把一颗乌云螓首垂了下去。
冯七也笑了,他似乎有意为姑娘解围,道:“小七儿,快说说经过让我们听听,我们揪了大半天心了!”
凌燕飞也够窘的,趁这机会忙转移了话题。
他这里把经过情形说了,冯七那里瞪大了一双老眼道:“有这种事儿,敢情弄了半天他们是来找人的。”
驼老道;“听他们的,问问他们这位来自⾚魔教总坛的巡察吧。他知道的比那个小喽哕多。”
凌燕飞先在黑⾐蒙面人四肢各点了一指,然后一掌拍活了他的⽳道,顺手扯去了他头上的黑布罩。那是一张⽩里渗青的脸,上还留着小胡子,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小胡子一睁眼脸⾊大变,⾝要窜起来,奈何他的四肢⽳道受制,不能动弹。
驼老道:“龙云,扶他坐起来。”
龙云上前把小胡子扶了起来。驼老道:“燕飞你问他吧。”
凌燕飞望着小胡子道:“你是来自⾚魔教总坛的巡察,姓龚,可是?”
小胡子道:“谁说我是来自⾚魔教总坛的巡察…”
凌燕飞道:“你的人已经都告诉我了,你不承认也不要紧,我不愿意跟你哕嗦,也不愿意过于难为你。我只要你答我问话,希望你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不要自讨苦吃…”
小胡子道:“你不用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龙刚双眉一扬,就要过来。龙云伸手拦住了他。
凌燕飞跟没听见似的,道:“你⾚魔教到京里来是来⼲什么的,答我问话?”
小胡子道:“不⼲什么,来玩玩,这也犯法么?”
凌燕飞道:“我不愿意太难为你,你自讨苦吃怪不得我,龙大哥。”
龙云过来伸手抓在了小胡子的右肩上。
凌燕飞道:“答我问话。”
小胡子没那么硬了,可是还很狡猾,道:“我的人不都告诉你了么?”
凌燕飞道:“不错,你的人都告诉我了。可是我信不过他,我要在你⾝上印证一下。”
小胡子道:“我知道的多不到那儿去。”
龙云五指猛一用力,喝道:“少来这一套,说。”
小胡子闷哼一声,⾝子为之一歪,道:“本教是来找人的。”
龙云五指微松道:“骨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找谁?”
小胡子道:“本教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儿。”
龙云还待再问,凌燕飞抬手拦住了他,道:“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小胡子道:“没有了。”
龙云道:“你⼲吗非找苦吃,可是骨头当真这么?”
小胡子道:“我说的是实话。”
凌燕飞道:“你们渗透官家潜伏王府,是怎么回事?”
小胡子道:“本教并没有渗透官家,潜伏王府。”
凌燕飞道:“龙大哥?”
龙云的钢钩般五指又用了力。
小胡子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额上也见了汗,他道:“真的…”
凌燕飞双眉陡扬,道:“龙大哥,碎他的肩骨。”
小胡子忙道:“我说,我说。”
凌燕飞抬手拦住了龙云。
小胡子了一阵之后才道:“就是为找寻本教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儿。”
凌燕飞微显动,道:“你们杀害福亲王的格格又是怎么回事?”
小胡子道:“那位格格发现了本教的秘密,本教不得不杀她灭口。”
凌燕飞道:“潜伏在福王府的人是什么⾝份?”
小胡子迟疑了一下,道:“他们一个是福王的福晋,一个是福王府的总管。”
驼老须发微张。
凌燕飞一阵动,道:“你们当真没有别的企图?”
小胡子道:“真的没有。”
凌燕飞道:“我们有个人从隆福寺神像脚下一个洞里得来一块羊⽪,那块羊⽪四角画的是你⾚魔教的四样信物,中间画的说画不像画,说图案不像图案,那是什么?”
小胡子脸⾊陡然一变道:“那是本教教主的手令。”
凌燕飞道:“那手令下达的是什么令谕?”
小胡子头摇说道:“我们不懂,本教只有一两个人懂,教主下令给这一两个人,然后由他们转谕我们。”
凌燕飞道:“没想到你⾚魔教做事这么小心。这么一来就是外人截去了这张手令,也无法窥及你亦魔教的机密,那么你们奉到了什么令谕?”
“不知道。”小胡子道:“那张手令还没到指定人的手里,就被你们截走了,所以我们无从知道那是什么令谕。”
凌燕飞道:“那懂得这张手令的人现在何处?”
小胡子道:“不知道,他们从不跟我们见面。教主有令谕颁下时会派人放在指定的地方,他们自会去取,等到他们把教主的令谕写在另一张纸上给我们的时候,他们也会放在指定的地方由指定的人去取。”
凌燕飞道:“那么你们的两位教主现在什么地方?”
小胡子道:“这我们也不知道,本教之中只有总护教知道两位教主在什么地方,我们也见过教主,但却没见过教主的真面目。”
凌燕飞一指闭了小胡子的⽳道:“把他抬出去吧。天已经亮了,大⽩天我不便带个人进內城去,我晚上天黑之后再去。”
驼老道:“那正好可以歇歇,暂时把他放到西院去吧。这个人关系很大,即便是大⽩天也要小心他们的人前来营救。”
龙云答应一声提起了小胡子,道:“都跟我来。”
大步当先行了出去。
驼老吁了口气,难掩奋兴地道:“行了,即使是三天三夜没睡也值得。有了这么个人,不愁妖怪不现形,不愁扳不倒福康安了。”
凌燕飞道:“您看他的话可信么?”
驼老还没有说话,冯七那里已然说道:“恐怕可信,他们有人潜伏在福王府杀害亲贵这种事都已招了,别的还有什么不能招的,福王爷那位福晋勾上福康安对付安贝勒跟你,当初他们毁了我一只手,只怕都是为怕妨碍他们找寻他们那三教主、四教主的女儿!”
凌燕飞点了点头道:“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们的动机倒还单纯。”
冯七道:“不是我没气没囊,要是他们只为找寻他们三教主、四教主的女儿,没有别的企图,能及时收手别再搭福康安对付安贝勒,我看咱们倒也无妨来个一眼睁,一眼闭。”
“能么,七叔?”凌燕飞道:“福王爷的格格已经死了…”
冯七道:“我知道,福王爷都能不追究,你还怕不了差么?”
凌燕飞道:“我是可以差,可是嘉亲王跟安贝勒都已经知道了內情,只怕他们不会任人杀害皇族亲贵。”
驼老点了点头道:“这倒是。”
冯七道:“那还不容易,只要你真有意思放手,你去跟安贝勒说,保不定他会听你的,再不,你可以跟⾚魔教先谈条件,谈妥之后你走你的,到时候即使嘉亲王跟安贝勒追究起来,他们总不能再找你回来作证,他们跟福王爷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闹一阵子还不就算了?”
凌燕飞摇头摇道:“七叔,这话我不便启齿,这事我也不能这么做,撇开别的不谈,⾚魔教杀了一个皇族亲贵,毁了您一只手是实…”
“小七儿。”冯七道:“这是小我,这是私,说起来他们也叫自卫,应该是情有可原,真要急了他们,即使到头来琊不胜正,京城里一阵子恐怕是免不了的,人心惶惶,⽝不宁事小,多少人要丧命,万一再惊动了宮里事大…”
凌燕飞道:“您的意思我懂,福王格格被害,您毁了一只手,或许能称之为私,嘉亲王跟安贝勒要趁这绝佳时机扳倒福康安那就不是私了,我不能不为整个大局着想。”
驼老点头说道:“冯七,燕飞说的是。”
冯七沉默了一下道:“这么说,你是打算跟他们周旋到底了。”
凌燕飞毅然说道:“七叔,江湖上或许能容⾚魔教,但朝廷里却绝不能再容福康安,此人是朝廷一大祸患。”
冯七道:“你的意思是说,为对付福康安,势必得牺牲⾚魔教。”
凌燕飞道:“七叔,⾚魔教它总是个琊教。”
冯七吁了一口气道:“也许你是对的,一晚上没合眼,睡会儿去吧。晚上你还有热闹戏唱呢,驼老跟桑姑娘也陪着熬了夜一,也该让他二位歇会儿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
驼老跟着站起道:“我不碍事,燕飞昨晚上出了那么多汗,又腾折了老半天,倒是真需要睡会儿,要不然到了晚上准没精神。”
冯七道;“您说的是,我就是这意思,走吧,燕飞。”
凌燕飞可真有点累,望着驼老道:“那么我歇会儿去了。”
驼老忙道:“去吧,去吧,我也要进屋歇会儿去了。”
凌燕飞跟冯七走了,或许是有冯七在,姑娘桑傲霜没好跟出去。
冯七陪着凌燕飞到了东院,进门的时候他道:“小七儿,我说句话就走。”
凌燕飞笑道;“您这是⼲吗呀,我又没撵您。”
冯七没笑,凌燕飞让他坐他也没坐。他望着凌燕飞正⾊说道:“小七儿,刚才当着驼老我没好说,虽然你在啸傲山庄待过一年,但毕竟你是辽东老龙沟楚家的徒弟,你又没吃过一粒公门饭,你管它什么朝廷不朝廷,这个清朝又不是咱们的。”
凌燕飞呆了一呆道:“七叔,您怎么说这话,您跟我师⽗总是吃过公门饭。那跟我们这晚一辈的吃公门饭有什么两样,再说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魔教是出了名的琊教,即使谁都不为,我也不能让他们得势啊。”
冯七道:“小七儿,我可是为了你好,别的不说,就拿昨晚上的事儿来说吧,幸亏你这是碰上了驼老,也幸亏驼老那药箱子里还有那么一束药,要是你碰上了别人,万一驼老那个药箱子里没有解龙涎香的药,你这条小命儿不就没了么?不管怎么说,是我出的主意调你老龙沟楚家的人到京里来的,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这不等于是你七叔我杀了你一样么,叫我怎么跟你师⽗待,叫我怎么见韩姑娘跟桑姑娘。”
凌燕飞道:“七叔,您的好意我懂,我也很感。不错,是您把老龙沟楚家推荐给顺天府的,您为什么出这个主意?那是因为您了解楚家人的能耐、胆识,您认为他们能派这个用场,挑得起这个担子,您是看得起楚家人,事实上您了解得够,楚家人在江湖上的名气确实不小,『潇湘书院:,小糊涂仙OCR』能耐也是比别人大点儿,尤其他们个个有一颗不怕事,不畏死的铁胆,有一付宁折不曲的硬骨头,就因为您对楚家人了解得够,所以当初您推荐他们,就因为您对楚家人了解得够,如今你绝不该劝楚家人回头,至于⽟洁跟傲霜,他们俩一在宦门,一在江湖,但都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不信您问问她们,她们也绝不会赞成我在这半道儿上回头,软骨头的窝囊废可不配人家姑娘家托终⾝,是不?其实…”
他忽然笑了:“要不是您出的这好主意,我还到不了京里来,得不到这如花美眷好媳妇儿呢,即使有个万一,两下里也应该抵消了,楚家不欠您的,您也不欠楚家的,是不?”
冯七皱了眉,道:“小七儿…”
凌燕飞脸⾊一整,正⾊道:“七叔,别人不知道,您清楚,楚家只有前闯的鬼,没有后退的人。”
冯七头一低,旋即又抬起头来道:“好吧,我不劝你了,老龙沟楚家的徒弟是不凡,我就不明⽩楚老三他是怎么教调的,让人是既羡慕又嫉妒。”
凌燕飞道:“⼲吗呀,七叔,我们七个还不跟您的徒弟一样?”
冯七笑了笑,笑得有点异样,道:“那可不一样啊,人家提起来都冲楚三翘拇指,可没一个冲我冯七翘拇指的,行了,小七儿,不说了,晚辈们是英雄,我可不能让人说我这个做长辈的是狗熊,我舍命相陪了,你歇着吧。”
他拍了拍凌燕飞,转⾝走了。凌燕飞目送他出了东院,笑笑,摇了头摇,转⾝往里去了。
口口口
许是大伙儿都歇息了,桑宅四下里静得很,也很难看见个人!
桑傲霜在她自己屋里,她没睡,也没躺,她在开一口小箱子,深红⾊的小箱子,很精致也漂亮。
打开了小箱子,里头放的不是首饰,只有一件摺叠着的小⾐裳,小孩儿⾐裳,看样子好像是婴儿穿的。小⾐裳有点旧,虽然有点旧,但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它质料很好。
桑傲霜小心翼翼地把那件小⾐裳拿了出来,小⾐裳下头,箱子底,有巴掌大一张变了⻩的纸,纸上写着一行一行⾊呈紫黑的字迹。
桑傲霜缓缓拿起了那张变⻩了的纸,目光落在那一行行⾊呈紫黑的字迹上,那字迹写的是:
“我⺟女一般命苦,一般可怜,⽇后倘我有不幸,盼拾获人善加抚养,泉下人自当于暗中庇佑,助尔多福,候来生结草衔环,倘尔有不良之心,加害吾女,天涯海角我也必追索尔命!”
没有署名。只这么几行字迹。
从这几行字迹里,可以看出这位为人⺟者护犊之心。从这几行字迹里可以看出⺟爱之伟大。从这几行字迹里,也可以看出这位为人⺟者已预知灾祸之将临。
两行晶莹的珠泪,无声地滑过桑傲霜那冰冷的娇靥,默默地落在襟前。突然,桑傲霜举袖拭泪,把那张变⻩的纸放回箱底,上头放上了那件小⾐裳,锁好箱子,把箱子放回⾐柜上,然后掀帘走了出去。
口口口
姑娘桑傲霜到了西院,西院里停放着一辆马车,还有头马,厩里头有十几匹马都是蒙古种的健骑。
马厩的对面是一大间屋子,门开着,从外往里看,可以看见里头堆的有草料、⻩⾖、马鞍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那个小胡子,就睡在那堆草料上。龙飞站在那间屋门口,人靠在门框上,手里拿草,正在嘴里咬着。
马厩里的几匹马,忽然铁蹄踢弹起了一阵小动。龙机飞警地抬眼往马厩望去。
几匹马很快地就静止了,可是马厩那后墙上,一个小洞里多了一双眼睛,龙飞却没能看见。就在这时候,院子里进来个人,是姑娘桑傲霜。
龙飞一怔,忙站好欠了欠⾝:“姑娘!”
桑傲霜含笑说道:“八哥一个人儿?”
龙飞陪笑说道:“老七刚出去,上茅房去了。”
桑傲霜美目中异采飞闪,眉锋却皱了一皱道:“那我来得可真不巧。”
龙飞道:“怎么,您找老七。”
桑傲霜道:“不,我想⿇烦八哥跑一趟给我买点东西去,桂花油用完了…”
龙飞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那好办,我去找个人来替我一下,您给先看着点儿。”
他要走。
桑傲霜道;“别了,反正七哥也去不了多久,八哥你只管去,我在这儿看会儿好了,大哥他们都在歇着,我不好意思叫他们,要不然我也不会往这儿跑了。”
龙飞道:“那也行,就烦您代我守一会儿,我马上赶回来,就在街口,不远。”
他微一欠⾝,匆匆地走了。
桑傲霜一步跨进了屋,一掌拍活了小胡子的⽳道,小胡子两眼刚睁,她便道;“答我问话,你们那四教主的女儿是在那儿失踪的?”
小胡子怔了一怔道:“本教当年的总坛啊,怎么?”
桑傲霜道:“江东六十四屯?”
小胡子道:“不错。”
桑傲霜道:“你们凭着什么找你们那四教主的女儿,难道你们都认得她。”
小胡子道:“据本教教主颁下的令谕中说,本教三教主跟四教主的女儿,左小臂上有颗拇指般大小的朱砂痣…”
桑傲霜脸⾊陡地一变,飞快地在小胡子四肢上各拍了一掌,小胡子霍地跳起,満脸诧异地望着桑傲霜。
桑傲霜冷冷说道:“告诉我,你们二教主、三教主现在什么地方?”
小胡子脸上掠过一丝狡猾神⾊,道:“你问这⼲什么?”
桑傲霜伸手掳起了左⾐袖,她那欺雪赛霜,晶莹如⽟的左小臂上,赫然有颗拇指般大小的朱砂痣。
小胡子一下子直了眼,叫道:“你…”桑傲霜冷然说道:“我要见你们教主去,给我带路。”
小胡子迟疑了一下。
桑傲霜道:“要是等他们来了,你想走可就走不掉了。”
小胡子没再迟疑,闪⾝掠了出去。
桑傲霜道:“从墙上走。”
闪⾝跑了出去。小胡子跟桑傲霜一前一后墙翻掠了出去。
马厩后幽灵也似的转出个蒙面黑⾐人来,他望着小胡子跟桑傲霜翻出去的那处墙头,两眼进诧异神⾊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丫头怎么会是…这倒好,有了我的事了,这下子有热闹戏看了!”
“不对,莫非这丫头有诈!”
“不,该不会,她不可能知道那孽种的特征。”
他喃喃自语至此,忽然有所惊觉,闪⾝又隐⼊了马厩后。
龙义走了进来,一眼瞥见龙飞不在门口,忽地一怔停步,叫道:“老八,老八。”
没动静,他闪⾝扑进了那间屋门口,他又复一怔,跟着脸上变了⾊,他想了一想,转⾝要走。
这当儿东院里又进来一人,是龙飞,他手里还拿着一瓶桂花油,龙义劈头便道:“你上那儿去了,人呢?”
龙飞道:“人?不在屋里么?”
龙义冰冷说道:“在房里我还用问你,你看看去。”
龙飞闪⾝扑了过来,只一眼他怔住了,叫道:“姑娘呢?姑娘在这儿看着…”
龙义道:“姑娘?姑娘在这儿看着?怎么回事儿?”
龙飞道:“刚才你上茅房去了,姑娘找我这儿来,让我给买瓶桂花油去…”
龙义道:“那是说驼老让大哥他们把人提去了,走,咱们问问去!”
他迈步往外行去。龙飞不敢怠慢,急急了跟出去。
两个人步履匆匆,先拐进东屋,龙云他们都和⾐躺着,有两个都睡着了,一看人都在,两个人的心登时就往下一沉,龙飞一松手,一瓶桂花油掉在了地上,摔碎了桂花油溅得到处都是。
龙云翻⾝坐了起来,道:“怎么了,什么摔了?”
龙义道:“大哥,你们有没有把人提过来?”
龙云道:“没有啊…”脸⾊一变,腾⾝从炕上跳了下来,道:“人怎么了?”
龙义道:“刚才我上了趟茅房,人由老八一个人看着,老八说姑娘找到东院去,让他给买瓶桂花油去,那知我们俩回来人却不见了,姑娘也不在东院了。”
龙云脸⾊大变,冷笑一声道:“你们俩真行。”
带着一阵风扑了出去。任谁都知道出事了,谁还敢歇着,全都跟着跑出去。
龙云先到桑傲霜窗下,叫了两声没听见人答应。一转⾝又奔进了上房,扬声说道:“驼老,属下求见。”
响了两声,垂帘一掀,驼老出来了,道:“什么事儿?”
龙云当即跪落在地,道:“那个姓龚的跟姑娘都不见了,属下特来领罪。”
龙云这一跪,龙刚等七个都跟着跪了下去。
龙飞道:“不,驼老,是属下该死!”
驼老脸上变了⾊,沉声说道:“究竟怎么回事儿,起来说话。”
龙云等八个却没往起站,龙云把龙义告诉他的说了一遍。
驼老两眼寒芒暴,猛一跺脚道:“你们真行,你们真该死…”
龙飞道:“驼老,您要罚罚属下一个…”
驼老忽然敛去威芒,道:“先四下找找再说,还不快去。”
八个人爬起来奔了出去。驼老一步跨到桑傲霜屋门口,掀帘看了一眼,然后翻⾝出了堂屋,他站在堂屋门口,须发微张,一脸焦急之⾊。
没多大工夫,八个人全回来了。凌燕飞跟冯七也来了,冯七劈头便问:“怎么了,驼老,人不见了么?”
驼老须发暴张,威态毕现,一指龙云八个道:“你们真行,你们真行,你们可知道这个姓龚的关系多大,到手的胜券让你们给毁了,凌少爷、安贝勒、嘉亲王爷这一下…”
龙飞一声没吭,扬掌劈向自己天灵。凌燕飞眼明手快,一指点了出去。
龙飞一只右臂倏然垂下,他叫道:“凌少爷,您…”
龙义道:“要怪怪我,我要不上茅屋什么事儿都没了。”
他扬掌也要拍向自己天灵。
凌燕飞突然一声霹雳般大喝:“你们这是⼲什么,都给我住手。”
龙义被震得手臂一顿,他垂下了手,也低下了头。
凌燕飞目光略一环扫,道:“究竟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
龙云⽩着脸把龙义告诉他的又说了一遍。
凌燕飞道:“跟我到东院看看去。”
他转⾝先扑向了东院。
大伙见到了东院,凌燕飞道:“姓龚的在那儿待着?”
龙云道:“就在屋里草料上。”
凌燕飞里外看了看道:“驼老,并没有打斗的迹象。”
驼老须发暴张,威态人道:“没想到⾚魔教里真有这种来无踪去无影,出手便能制住我桑家人的能手!”
龙飞突然抬头说道:“驼老,姑娘没进东院之前,马厩里的口牲突然起了一阵动,当时属下没在意…”
冯七闪⾝扑向马厩后,一转眼工夫之后他又从马厩后掠了出来,道:“没见着什么可疑的迹象。”
驼老道:“傲霜让他们掳了去,我还不怎么担心,那个姓龚的关系太大…”
冯七扬了扬眉道:“驼老,我无意怪谁。可是燕飞等于是我把他从老龙沟调来的,眼看是个怎么样的情势您清楚,要让燕飞背那么个罪名落进福康安手里…”
驼老大喝一声,旋⾝一头往墙上撞去。
凌燕飞大惊,飞⾝扑过来一把抓住了他,道:“您这是⼲什么?”
驼老眼都红了,颤声说道:“要让这一错连累了你跟安贝勒,还有嘉亲王爷的将来,让我拿什么脸去见主人。”
龙云等一个连一个都跪了下去,道:“驼老,是属下几个该死,属下几个愿…”
驼老嗔目大喝:“就是咱们都死了也赎不了这个罪。”
龙云等个个⾝躯暴颤,低下头去。
凌燕飞忽然目光一凝道:“龙大哥,老董他们是不是常在附近?”
龙云微一点头道;“是的。”
凌燕飞道:“⿇烦那位去问问老董他们看见什么没有。”
龙云腾⾝窜起,越墙掠了出去。
凌燕飞望着驼老道:“您让龙二哥他们起来吧。”
驼老沉默了一下,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事到如今,死谁罚谁又有什么用,起来吧,起来吧!”
龙刚等默默站了起来。龙飞跪着没动,突然伏地放声大哭。
驼老大喝说道:“没出息,不许哭,给我站起来。”
驼老到底有他的慑人之威,龙飞立即住声站了起来。人影横空,龙云落跟前,他望了望驼老跟凌燕飞,犹豫着口齿启动,言又止。
驼老道:“问过老董他们没有?”
龙云道“问过了。”
驼老道:“他们怎么说,看见了什么没有?”
龙云道:“老董说,他们…他们…”
驼老怒声说道:“他们怎么说,你倒是说啊。”
龙云眉梢微微一扬,道:“老董说,他们看见姑娘跟个黑⾐小胡子匆匆往南去了,那黑⾐小胡子在前,姑娘在后,老董曾经过去见了姑娘,姑娘告诉他有事出去一下…”
驼老直了眼道:“怎么说,姑娘告诉老董有事出去一下?”
龙云道:“是的。”
驼老抬眼望向凌燕飞道:“燕飞,这,这怎么会…?”
凌燕飞也怔怔的,一时没有说话。
冯七突然说道:“驼老,傲霜姑娘是您的义女,可是?”
驼老道:“不错。”
冯七道;“您是在那儿收养她的?”
驼老道;“江东六十四屯,怎么?”
冯七道:“您这位义女是怎么来的?”
驼老道:“是我拾来的,当时她被放在个篮子里,在一条小河里漂流着,我捞起她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着,起先我还以为她死了呢。”
冯七道:“她⾝上可有什么?我的意思是说表记,或者是书信一类的东西。”
驼老道:“有张⾎书,是她的生⾝⺟写的。”
冯七道:“驼老,可记得那张⾎书是怎么写的么?”
驼老疑惑地道:“冯老,这时候您怎么问起这个来?”
冯七道:“您先别问,请答我问话。”
凌燕飞突然说道:“七叔,您是说…”
冯七抬手说道:“你先别打岔,听驼老说。”
驼老诧异地看了看冯七,道:“我记得那张⾎书是这么写的:我⺟子一般命苦,一般可怜,盼拾获人…⽇后倘我有不幸,盼拾获人善加抚养,泉下人自当于暗中庇佑,助尔多福,候来生结草衔环,倘尔有不良之心,加害吾女,天涯海角我也必追索尔命。”
冯七道:“就这样么?”
驼老道:“就这样。”
冯七道:“有署名么?”
驼老道:“没有,我不记得有。”
冯七道:“这些,傲霜姑娘知道么?”
驼老道:“知道,她懂事以后,我就都告诉她了。”
冯七猛昅一口气,道:“燕飞擒得那姓龚的回来,告诉咱们⾚魔教来京是为寻找他们三教主跟四教主的爱女,以及杀害他们大教主跟四教主的凶手的,之后那姓龚的也这么说,当时傲霜姑娘也在,是不是?”
驼老脸⾊陡然一变道:“您是说,傲霜就是他们要找的…”
冯七道:“不是我说,恐怕傲霜姑娘以为她自己是⾚魔教要找的人。”
驼老头摇说道:“不,不,不,不可能,她连那个姑娘是在那儿失踪,怎么失踪的都不知道,怎么会糊里糊涂就…”
冯七道:“驼老,她可以问那个姓龚的,其实也用不着多问,燕飞不是告诉咱们,他们那大教主、四教主是在当年⾚魔教的总坛被害,四教主的爱女也是在当年⾚魔教的总坛失踪的么,这就够了,看那张⾎书上的语气,傲霜姑娘的生⾝⺟似乎已预知灾祸之来临,既是如此,她自然会早作准备,那么⾚魔教人所说的四教主爱女失踪,很可能就是那位四教主在灾祸来临之前把她的爱女送往了他处,这跟当初您拾获傲霜姑娘的情形不是差不多么…”
驼老道:“不,不,尽管时地情形都差不多,那也只能说像,并不能确定,而且事已隔这么多年,就是傲霜的生⾝⺟现在见着傲霜,也不敢确定傲霜就是她的女儿,傲霜又怎么会就这么放了姓龚的跟他走了!”
冯七道:“您拾获傲霜姑娘的当时,傲霜姑娘⾝上除了这纸⾎书外,别是还有什么没有?”
驼老头摇说道:“没有,除了这纸⾎书,别的什么也没有。”
冯七皱眉沉昑道:“那不对,普通写这类⾎书,事先都不会为外人所知,事后也只有拾获的人才知道,这纸⾎书当不⾜以作为凭借。而事隔这么多年,⾚魔教既出来找人,也绝不会毫无凭借的満街认人…”
忽然目光一凝道:“对了,驼老,傲霜姑娘⾝上可有什么异样一般人的特征?”
驼老脸⾊一变道:“傲霜左小臂上有颗拇指般大小的朱砂痣。”
冯七猛拍一掌道:“这就是了,只怕这就是⾚魔教找人的凭借,傲霜姑娘一定问过那姓龚的,要不然像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糊里糊涂地放了那姓龚的跟他走了?”
驼老头摇说道:“冯七,我不能相信,即使傲霜确定了她就是⾚魔教要找的人,但我抚养她近二十年,她也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跟他们走了。”
冯七道:“驼老,我说句话您可别难受,毕竟您只是他的义⽗,十几二十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的生⾝⺟,这是人之常情,骨⾁⾎亲,这种召唤是无可抵御,无可比拟的,再说…”
顿了顿道:“这话我本不该说,但却是可能的,她的⽗⺟是被人所害,那纸⾎书上也不啻说明了。恐怕她误会您是她的仇人都说不定。”
驼老须发微张,头摇说道:“不,不会,这绝不会,傲霜不是那种人,我一手抚养她长大,我很清楚。”
冯七叹了口气道:“驼老,我也希望她不会,而事实上,毕竟她明知道那姓龚的关系重大,她却把他放了跟他走了。”
驼老⾝躯为之一晃。
凌燕飞伸手扶住了他,道:“驼老,您…”
驼老一头摇道:“我没事,老大,你几个马上就给我出去,分两路,一路找个⾚魔教人问问,他们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另一路会同老董他们,遍搜京畿,务必要找到傲霜。要她回来跟我说个清楚,她要真是他们要找的人,她要真想走,到那时候再走不迟,我绝不留她。”
龙云等恭应一声要走。
“慢着。”冯七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嘉亲王爷跟安贝勒还在等着燕飞呢。福康安一定会步步迫,咱们一定得赶快把这件事作个解决,我跟燕飞都去,燕飞带一路找傲霜,我到四处一些老朋友处想想办法,走吧。”
他是说走就走,当先往外行去。
凌燕飞道:“驼老,我们也去了。”
驼老摆摆手道:“去吧,我一个人看家。”
凌燕飞没再说什么,一欠⾝,带着龙云等八个人走了。凌燕飞等出了东院,驼老突然流下了两行老泪,一刹那间他似乎苍老了不少。他默默地站在那儿,没动,一动也没动。
口口口
桑傲霜跟在姓龚的小胡子之后,出永定门往南。
大⽩天里路上行人多,不便施展轻功⾝法奔驰,尽管如此,两个人的脚下仍比常人快了一倍不止。
往南再折向西南,走了几里之后,桑傲霜忍不住问道:“还有多远?”
姓龚的小胡子神⾊之间甚是恭谨,道:“回姑娘,没多远了。”
桑傲霜道:“这一条官道通宛平行人最多,咱们离开官道走,可以走快点儿!”
姓龚的小胡子恭应一声,立即偏西行去。
两个人远离官道之后,立即展开轻功⾝法奔驰。这一来快多了,不过顿饭工夫,姓龚的小胡子缓下了奔驰之势,桑傲霜抬眼一看,只见两座不太⾼的山座落眼前,她道:“在这儿么?”
姓龚的小胡子恭应说道:“是的,姑娘。”
说话间两个人已进⼊山口,顺着两座山之间的各地往深处走。这两座山远看不怎么⾼,一旦⾝临其下却又觉得它一点也不低。
深⼊约莫十多丈,眼前景⾊忽变,本来林木茂密一片青翠,如今却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两边的山石发红,连地上的土都是红的。
深⼊近百丈,两边怪石林立,显得有点狰狞怕人,此刻从两边两块人⾼怪石后鬼魑般闪出两个黑⾐蒙面人来,一起向姓龚的小胡子躬下⾝去。
姓龚的小胡子道:“总巡察可在?”
一名黑⾐蒙面人恭声答道:“在,总巡察刚回来。”
姓龚的小胡子没再说话,带着桑傲霜往里行去,走没多远,拐了一个弯,三座石砌的房屋已座落在眼前。
三座石屋成品字形,两旁两座石屋门开着,一眼望去里头有七八个蒙面黑⾐人,此刻一见姓龚的带着个美大姑娘回来,先后都走了出来。
居中那座石屋两扇木门关着,走近之后,姓龚的小胡子立即停步恭声说道:“禀总座,属下龚伯通求见。”
只见一个苍劲话声起自石屋內:“龚伯通。”
两扇门豁然大开,一个⾝材瘦小的黑⾐蒙面人当门而立,他诧异地望着姓龚的小胡子道:“你怎么回来的,这是谁?”
龚伯通一躬⾝道:“容属下⼊內详禀!”
瘦小黑⾐蒙面人道:“进来吧。”
他转⾝往里行去,坐在了一块上铺兽⽪的石头上。
桑傲霜进门打量这座石屋,只见石屋里的摆设非常简单,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外,再无长物。
桑傲霜这里打量着,龚伯通那里已把他被擒后的经过作了一番禀报,他把话说完。瘦小黑⾐蒙面人立即把一双锐利目光投向桑傲霜,道:“这么说,这位就是咱们奉命找寻的三教主、四教主的爱女?”
龚伯通恭应道:“正是。”
瘦小黑⾐蒙面人站起来走到桑傲霜面前,道:“姑娘请把左小臂上的朱砂痣让我看一看。”
桑傲霜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龚伯通忙道:“姑娘,这位是本教总巡察。”
桑傲霜道:“你们三教主呢。我这颗朱砂痣不是任人看的。”
瘦小黑⾐蒙面人道;“小姑娘,我奉命找寻三教主跟四教主的爱女,一定要验明无误之后,才能让你见三教主,你要知道,我担的责任很大。”
桑傲霜道:“你们三教主现在何处?”
瘦小黑⾐蒙面人道:“我验明无误之后,自会让姑娘见我三教主。”
桑傲霜一双冷峻眼神瞅着他,猛然掳起了左⾐袖,道:“你看仔细了!”
瘦小黑⾐蒙面人道:“那是当然。”
他往桑傲霜手臂上看了一眼,冷然说道:“龚伯通,拿⽔来。”
龚伯通恭应一声,转⾝出门而去。
桑傲霜双眉一扬道:“你要⼲什么?”
瘦小黑⾐蒙面人道:“我要用⽔洗洗这颗朱砂痣,看看洗掉洗不掉。”
桑傲霜脸⾊一变,放下⾐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作假冒充不成。”
瘦小黑⾐蒙面人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负其责,不敢不慎重。”
桑傲霜冷笑一声道:“你要慎重也可以,让我当着你们三教主的面洗…”
龚伯通端着一盆⽔走了进来。
瘦小黑⾐蒙面人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探掌抓向桑傲霜皓腕,他出手如电,桑傲霜居然没躲掉,一只皓腕顿时落人瘦小黑⾐蒙面人掌中。
桑傲霜然⾊变,就待有所反击。
突然,一个冰冷话声从门外传了进来。“大胆,还不放手!”
随着这声冷喝,一名⾝材瘦削的黑⾐蒙面人欺了进来。
瘦小黑⾐蒙面人一怔,问道:“你是什么人?”
瘦削黑⾐蒙面人一只左手从既宽又大的⾐袖里伸了出来,递到了瘦小黑⾐蒙面人眼前,他手掌心里托着一方小巧玲珑的金牌。
瘦小黑⾐蒙面人立即松了桑傲霜躬下⾝去,道:“原来是使者,屑下只是试试这位姑娘…”
瘦削黑⾐蒙面人一只左手很快地又缩回了⾐袖內,道:“不用试了,这位姑娘是真不假,我可以担保。”
瘦小黑⾐蒙面人立即恭声应是,退向后去。
瘦削黑⾐蒙面人迈步走到石凳前,道:“此地简陋,就请姑娘在上坐坐吧。”
他径自先坐了下去。
桑傲霜站着没动,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瘦削黑⾐蒙面人笑笑说道:“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反正⾚魔教的一切我能作主就是。”
桑傲霜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真不假。”
瘦削黑⾐蒙面人道:“姑娘事先并不知道⾚魔教找寻的这个人的特征,是不是?”
桑傲霜道:“不错。”
瘦削黑⾐蒙面人道:“就凭这一点我断言姑娘是真不假。至少姑娘手臂上那颗朱砂痣假不了!”
桑傲霜道:“既是这样,你们可以让我见三教主了吧!”
瘦削黑⾐蒙面人道:“这个自然,姑娘不用急,我已派人去请三教主去了。姑娘耐心在这儿等两天…”
桑傲霜道:“等两天?”
瘦削黑⾐蒙面人道:“姑娘,三教主并不在附近?”
桑傲霜皱了皱眉,没说话。
瘦削黑⾐蒙面人道:“我知道姑娘急着见三教主,这是人之常情…”
桑傲霜道:“我所以急着要见三教主,另外还有别的事!”
瘦削黑⾐蒙面人轻“哦”一声道:“姑娘还有什么别的事?”
桑傲霜道:“这件事我要等见着你们三教主之后才能说。”
瘦削黑⾐蒙面人道:“要是姑娘跟三教主之间的私事,我不便过问,也无能为力,要是⾚魔教中的事,姑娘跟我说,跟三教主说并没有什么两样!”
桑傲霜道:“是这样么?”
瘦削黑⾐蒙面人笑笑说道:“我虽不是⾚魔教中人,但跟⾚魔教的教主平起平坐,而且有相当大的权势,有时候连⾚魔教的教主都得听我的,姑娘不信可以问问⾚魔教这位总巡察。”
桑傲霜没有问。
瘦小黑⾐蒙面人却道:“姑娘,这是实情。我们这位使者虽不是本教中人,却具有相当大的权势,有些事二教主跟三教主确得听我们这位使者的。”
他头上罩着黑布巾,让人难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他趁机大大地拍了一番马庇,大大地谄媚了一番。
桑傲霜诧异地看了瘦削黑⾐蒙面人一眼,道:“你是什么使者,你既不是⾚魔教中人,你又是谁的使者?”
瘦削黑⾐蒙面人道;“告诉姑娘也不要紧,我是罗刹国的使者。”
桑傲霜呆了一呆道:“你是罗刹国的使者,你不是国中人?”
瘦削黑⾐蒙面人道:“姑娘误会了,我是国中人,我也是罗刹国的使者?”
桑傲霜道:“你既是国中人,怎么做了罗刹国的使者。”
瘦削黑⾐蒙面人笑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姑娘没有必要知道,姑娘只知道我是罗刹国的使者就够了。”
桑傲霜道:“你这个罗刹国的使者,跟⾚魔教有什么关系,⾚魔教的教主又不是罗刹人,为什么会听你的?”
瘦削黑⾐蒙面人笑道:“姑娘问的这些,属于罗刹国跟⾚魔教的机密,我本不该说,然而姑娘是三教主的掌珠,不是外人,告诉姑娘也无妨…”
顿了顿接道:“⾚魔教跟罗刹国的关系至为密切,⾚魔教的需用都是罗刹国供给的,⾚魔教想驱逐清主出关,收复从大明手中丢失的大好河山,罗刹国仗义伸手给予无限度的实力援助,⾚魔教为了感恩图报,所以它听罗刹国的,我是罗刹国的使者,所以⾚魔教的教主听我的,姑娘明⽩了么?”
桑傲霜神情雷动,脸⾊大变道:“我明⽩了,这么说,⾚魔教所以到京里来,不是为来找我的。”
“不,”瘦削黑⾐蒙面人道:“⾚魔教所以到京里来确是为找寻姑娘,只不过这是⾚魔教来京两个目的中的一个而已,这个目的跟我刚告诉姑娘的一私一公,二者并不冲突。”
桑傲霜冷笑一声道:“⾚魔教远自江东六十四屯潜来京里,果然是别有用心,另有企图,我错了,若知道这样,说什么我也不会来。”
瘦削黑⾐蒙面人讶然说道:“姑娘这话…⾚魔教这件事跟姑娘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姑娘难道不是来见姑娘的生⾝⽗的?”
桑傲霜道:“我以为⾚魔教远自江东六十四屯潜来京里只为找我,只要找我便会撤离京畿,返回江东六十四屯去…”
瘦削黑⾐蒙面人“哦”地一声道:“我明⽩了,姑娘所以急着要见三教主,为的就是这件事!”
桑傲霜道:“不错,我所以急着要见他,就是为劝他即刻撤离…”
瘦削黑⾐蒙面人道:“姑娘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魔教为的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这是义军,打从康熙年间起,无论是文人武夫,只要是有⾎的忠义之士,无不为匡复大计抛头颅,洒热⾎,难道姑娘忘了自己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了么?”
桑傲霜冷笑说道:“你刚才要是不告诉我罗刹国给予⾚魔教实力援助,我如今也许会相信…”
瘦削黑⾐蒙面人道:“罗刹国仗义伸手,完全是一番好意,有什么不对?”
桑傲霜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罗刹国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比我清楚…”
瘦削黑⾐蒙面人道:“哎呀,姑娘可是冤枉罗刹国这一番好人心了…”
桑傲霜道:“我有没有冤枉罗刹国,你心里明⽩,真要说起来,罗刹国人还不怎么可恨,最可恨的是你这种人,⾝为国中人,却数典忘祖,甘为异族走狗,不但带罗刹人来害自己人,还代罗刹人隐瞒祸心…”
瘦削黑⾐蒙面人霍地站了起来,道:“姑娘,你…”桑傲霜道:“你想⼲什么?”
瘦削黑⾐蒙面人头摇说道:“姑娘误会了,不管姑娘怎么辱骂我,我都不会在意。只因为姑娘是误会,也因此可以证明姑娘是我华中有⾎的忠义儿女…”
桑傲霜冷笑说道:“好修养,好口才,只是我不是三岁孩童…”
瘦削黑⾐蒙面人道:“没人把姑娘当成三岁孩童,我例举两样事实,姑娘自然就会相信我的话。”
桑傲霜道:“你有什么事实可以例举。”
瘦削黑⾐蒙面人道:“⾚魔教的两位教主跟罗刹国订的有条约,第一条便写明罗刹国是基于义愤,无条件协助⾚魔教匡复…”
桑傲霜冷笑说道:“条约有什么用,只不过是⽩纸写黑字,虚设的一张,罗刹人向不守信用,到时候可以毁约,⾚魔教能奈罗刹人何?”
瘦削黑⾐蒙面人道:“罗刹人向不守信用?姑娘小小年纪,什么时候见过罗刹人,什么时候跟罗刹人打过道?”
桑傲霜道:“我没见过罗刹人,也没跟罗刹人打过道,可是我的义⽗却知罗刹人…”
瘦削黑⾐蒙面人道:“姑娘是说那位驼老?”
桑傲霜点头说道:“不错。”
瘦削黑⾐蒙面人笑笑说道:“姑娘恐怕不知道,桑驼正跟我要例举的第二桩事实有关。”
桑傲霜道:“你说我义⽗跟你要例举的第二桩事实有关?我义⽗跟你要例举的第二桩事实会有什么关系?”
瘦削黑⾐蒙面人道:“桑驼子可曾告诉姑娘,他是怎么收养姑娘的?”
桑傲霜道:“我义⽗是在扛东六十四屯一条河里救起我的,怎么?”
瘦削黑⾐蒙面人道:“据我所知,姑娘却是在令堂四教主以及姑娘大伯⽗遇害的同时失踪的,我所知道的跟桑驼子所说的不相符合。”
桑傲霜道:“那有可能,是我娘在灾祸来临之前,把我偷偷放进河里,使我漂离了⾚魔教总坛。”
瘦削黑⾐蒙面人道:“姑娘,那只是有可能。”
桑傲霜道:“你的意思是说…”
瘦削黑⾐蒙面人道:“姑娘,⾚魔教的总坛钢墙铁壁、龙潭虎⽳,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去的,而桑驼子却是唯一让⾚魔教头痛的人物,据他以前跟⾚魔教作对的种种情形看,他也有可能是姑娘的杀⺟仇人。”
桑傲霜怒笑说道:“你好卑鄙,想用这种手法来打动我,你⽩费心机了。我义⽗救了我,把我抚养长大,对我家恩⾼义重,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你却告诉…我,就是⽇出西山我也不会相信。”
瘦削黑⾐蒙面人的确好涵养,他一点也不在意,道:“姑娘,你说的是有可能,而我说的也是有可能,为什么你不能冷静冷静,慢慢的查查看。”
桑傲霜道:“我用不着查,我义⽗要是我的杀⺟仇人,当初他不会救我,也不会抚养我长大,更不会把他生平所学倾囊相授…”
瘦削黑⾐蒙面人道:“姑娘,屠岸贾曾经收赵氏儿孤为义子,把赵氏儿孤 教调得文武双全…”
凌燕飞道:“那是因为屠岸贾不知道他是赵氏儿孤!”
瘦削黑⾐蒙面人道:“姑娘,金兀术可知道陆文龙是陆登的后人吧?”
这瘦削黑⾐蒙面人的确有一张能说善道的利口,使得桑傲霜一时无词以对。
桑傲霜怔了一怔,旋即一声冷笑道:“你就是说破了嘴我也不会相信。即便是我养⽗杀了我的生⾝之⺟,以⾚魔教的作为,他老人家也是行侠仗义,除魔卫道,他老人家以婴儿无辜,不忍让我留在⾚魔教里异⽇长大为魔,所以收养了我,说起来对我也只有恩…”
瘦削黑⾐蒙面人目闪精芒道:“姑娘…”
桑傲霜怒笑道:“你不用再说什么了,我这就找⾚魔教的两位教主,揭穿你的丑恶面目跟罗刹人的谋去。”
话落,她转⾝要走。
只听瘦削黑⾐蒙面人在⾝后说道:“本来我是想救你一命,既然你自己非找死不可,那也只有由你了。”
桑傲霜霍地转回⾝道:“你想救我一命?谁要杀我?”
瘦削黑⾐蒙面人一笑道:“⾚魔教的三教主,你的生⾝之⽗。”
桑傲霜笑了,是怒笑,也是冷笑:“你想让我的生⾝⽗杀我?”
瘦削黑⾐蒙面人道:“不是我让他杀你,他找你的目的就是杀你。”
桑傲霜道:“你以为我会信么?”
瘦削黑⾐蒙面人道:“等你见着了他之后,你自然就会相信,擒下!”
那瘦小黑⾐蒙面人应声出手,一指点向桑傲霜右肋。
桑傲霜冷笑一声道:“敢情是你要杀我啊,你是作梦。”
她扬掌抓向瘦小黑⾐蒙面人腕脉。
瘦小黑⾐蒙面人冷哼一声,手腕上扬,突然变点为抓,五指开合间带着劲气反袭桑傲霜的皓腕,变招之快,令人咋⾆。桑傲霜脸⾊一变,⾝躯飞旋,扬手向瘦小黑⾐蒙面人拍出一掌。
瘦小黑⾐蒙面人掌直,硬跟桑傲霜对了-掌,砰然一震之后,瘦小黑⾐蒙面人⾝躯不过晃了一晃,桑傲霜却觉一股反震之力袭上⾝来,得她立⾜不稳,跄踉着往后退去。
这一退正退到姓龚的小胡子面前,姓龚的小胡子飞起一指点上桑傲霜后,桑傲霜躯娇一晃,往后便倒,姓龚的小胡子伸手扶住了她。
瘦削黑⾐蒙面人目中精芒暴闪,冰冷说道:“把她给三教主送去。”
瘦小黑⾐蒙面人躬⾝恭应,就在瘦小黑⾐蒙面人恭应声中,瘦削黑⾐蒙面人迈步行出了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