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出了大殿由右边绕向后头,柳青琪在前带路,李⽟翎在后头紧紧跟随,刚到侧殿,李⽟翎倏觉一股极其轻微的破风声起自⾝后丈余外那禅房屋面上,飞快而至。
李⽟翎有点明⽩,闪电抬手一抄,又是一个小纸团⼊握,走在前头的柳青琪淡然无觉,李⽟翎也没机会看。
柳青琪带着李⽟翎往殿后过一处檀门进⼊后院,后院林木处处,花草遍植,显得异常清幽。
靠东一排三间禅房,中间那间禅房灯光外透,外头站着两个拔刀黑⾐壮汉。
柳青琪隔着老远便停了步,指着那间灯光外透的禅房笑道:“李领班请看,那位七贝子就在那间禅房里。”
李⽟翎道:“不能走近些吗?”
柳青淇道:“李领班要是想跟那位七贝子谈的话,这里距离应该可以听得见了。”
李⽟翎道:“我想走近些…”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不瞒李领班说,李领班就是制住我柳青琪也救不了这位七贝子,这间禅房里装有炸药,引信就在刚才那座大殿里,李领班不见我二哥没得来么?那引信现在正由地控制着,只要你李领班一有异动…”
他笑笑住口不言。
李⽟翎听得半信半疑,他微微一笑道:“还是三当家的⾼明,这种事我只有信其真,不能信其假…”
柳青琪笑道:“要是李领班不再贪恋那荣华富贵,不打算再回去的话,尽可以试试。”
李⽟翎微一头摇道:“不,我不愿轻易尝试,就站在这儿说吧。”
陡然扬声说道:“⽟爷,卑职到了。”
只听那间掸房里传出七贝子⽟铎惊喜话声。
“谁,李⽟翎?”
李⽟翎道:“回⽟爷,正是卑职。”
七贝子⽟铎忙道:“李⽟翎,你怎么来了?”
李⽟翎道:“回⽟爷,卑职是来接⽟爷的。”
七贝子⽟择道:“是来接我的,那还不赶快把我接出去。”
李⽟翎道:“您别急,卑职既然来了,好歹总会接您出去的,卑职要先知道一下,您可安好?”
⽟锋道:“我好,我很好。”
李⽟翎转望柳青琪道:“三当家的,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七贝子?”
柳青琪头摇笑道:“这个抱歉,李领班要是想走近的话…”
李⽟翎道:“不用走近,我就站在这儿看看就行。”
柳青淇道:“难道李领班跟那位贝子爷说话还不够么?”
李⽟翎淡然说道:“三当家的要知道,我是拿一条命来换人的,这代价不算小,我不能不慎重。”
柳青琪迟疑了一下,含笑点头说道:“的确,我也认为李领班付出的代价不小,好吧!
既然李领班这么说,我就让李领班看看他吧!”
当即吩咐那看守七贝子⽟铎的两名黑⾐汉子打开了那中间禅房的两扇窗户,七贝子⽟铎就站在窗前,他望见李⽟翎立即拍手叫道:“李⽟翎,你还不快接我出去。”
李⽟翎道:“⽟爷请稍安勿燥,卑职定然会接您出去的,不过‘大刀会’两位当家的这儿,卑职还得费一番口⾆。”
七贝子⽟铎人颇聪明,这话他自然听得懂,沉默了一下望着李⽟翎开口说道:“我在这儿的事,多伦知道么?她要是还不知道的话,最好别让她知道,免得她着急耽心。”
“⽟爷。”李⽟翎道:“这件事格格已经知道了,您先动的⾝,格格就是怕您路上出差错,跟着就上了路,一路上还一直打听您,等到了‘古北口’才知道您出了事!”
七贝子⽟铎道:“怎么说,她知道了,要命,这一下子怕不要急慌了她,唉!真是,怎么会让她知道了。”
李⽟翎道:“‘大刀会’留了一名弟兄在‘古北口’,为的就是等格格的事,马车抵达‘大刀会’的那名弟兄送信儿的时候格格也在场。”
七贝子⽟铎悔恨地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告诉他们多伦的马车随后就到。”
李⽟翎道:“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怪谁,您也不必过于自责。其实您要不告诉他们格格的马车随后就到,格格还不知道您出了事儿呢!要是等到了京里再发现,那⿇烦就更大了。”
七贝子⽟铎道:“是多伦派你来的?”
李⽟翎道:“他们指名要卑职接您回去。”
七贝子⽟锋道:“他们指名要你来接我回去,为什么指名要你,他们认识你么?”
李⽟翎道:“卑职杀了‘大刀会’一名⾼手,秦天祥。”
七贝子⽟铎道:“这么说你跟他们有仇,他们所以把我劫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把你找到这儿来,是不是。”
李⽟翎道:“是的,⽟爷,正是这样。”
七贝于⽟铎道:“那么,既然他们指名要你来接我回去,现在你已经到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放我出去,还等什么?”
说他聪明,这时候他却糊涂得可以。
李⽟翎道:“他们所以指名要卑职前来,是为了向卑职寻仇,并不是真让卑职接您回去…”
七贝子⽟铎脸上变了⾊,道:“这么说他们不打算放我?”
李⽟翎道:“那也不是,他们开出了条件,只要卑职点头,他们就会放⽟爷!”
七贝子⽟铎忙道:“他们开出了条件,我答应他们就是。”
皇亲国戚富贵样,当真借命。
李⽟翎道:“他们要卑职把命留下。”
七贝子⽟铎脸⾊大变,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李⽟翎道:“⽟爷请放宽心,卑职明知他们的用意在此,既然来了,定会想办法接您回去的。”
七贝子⽟铎道:“可是他们要你…”李⽟翎道:“主要还是卑职信不过他们,要不然的话,卑职拿一条命换取⽟爷您的全安,那是卑职应该的!”
七贝子⽟铎还待再说,柳青琪突然一抬手,两名黑⾐壮汉院呼一声,关起了窗户,急得七贝子⽟铎在里头大叫李⽟翎。
李⽟翎道:“⽟爷别急,请耐心坐下来等卑职就是。”
这句话并没有起多大效用,七贝子⽟铎还在里头一直叫,柳青琪望着李⽟翎笑了笑说道:“这位贝子爷的头衔比你李领班大得多,可是那颗胆子比起你李领班来可就差多了。”
李⽟翎淡然说道:“那也难怪,贝子爷出⾝富贵,那儿见过这个,受过这个,自是难跟咱们过惯了刀口流⾎生涯的江湖人相比!”
话锋一转,接道:“三当家的,七贝子爷我见过了…”
柳青摄含笑招手道:“李领班,有话你应到大殿去谈,有些事我不能做主,还得找二哥,再说我二哥也还在大殿里恭候大驾呢!”
李⽟翎住口不言,转⾝向前行去。
回到了大殿里,赵大海一个人正在左拥右抱作乐,一见二人到,他连站也没站起来,以一手搂着一个望着柳青琪笑道:“对不起啊!三弟,我抢了你的了!”
柳青琪淡然笑道:“这是什么话,自己兄弟,放着也是放着,二哥要是有意思,尽管享乐就是,我理应相让。”
赵大海哈哈大笑,笑声中他转望李⽟翎道:“怎么样,李领班,人见着了吧!”
李⽟翎微一抱拳道:“多谢二当家的,见着了。”
赵大海道:“人是否好好儿的,我兄弟没骗你吧!”
李⽟翎又一抱拳道:“再谢谢二当家的!”
赵大海笑容一敛道:“李领班不必客气,刚才一个弟兄来报,香案已经摆好了,秦天样那四个结拜兄弟跟他那侄儿也等着呢!李领班怎么说,只等你一句话了。”
李⽟翎淡然一笑道:“不敢让他几位久候,也不敢让他几位失望,只让李⽟翎目送七贝子平安离去,李⽟翎立即自缚双手就是。”
赵大海冷冷一笑道:“李领班不愧是位⾼明人物,你李领班信不过我兄弟,我兄弟可未必就信得过你李领班。”
李⽟翎道:“这么说,二当家的又是不肯了。”
赵大海冷然说道:“不错,一句话,那办不到。”
李⽟翎道:“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柳青琪笑笑说道:“以我看事情一点也不难办,既然咱们双方间话不投机谈不拢,那只有就此作罢,秦天样的这笔债,‘大刀会’不要了,这位贝子爷也只有委屈他在‘大刀会’多待一个时期。李领班要是仍不愿意,咱们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人在后头那间弹房里,李领班只管放手去救,我兄弟愿意看着李领班大展神威。”
这态度跟口气却够強硬的,可是李⽟翎不敢这么做,他倒不是怕别的,而是“大刀会”
伤了七贝子⽟铎。
江湖上个个亡命徒,他清楚这班人“大刀会”既然挑明了跟朝廷作对,他们就更没把那一家“官”当回事儿。
一个七贝子⽟铎,在大內是红人,在官家是皇族亲贵,在“大刀会”这般人眼里,那可是轻得连狗都不如。真惹了他们,他们可毫不犹豫地会一刀落下,真要这样李⽟翎他就别想再回到那圈子里头去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固然不能让“大刀会”伤了七贝子⽟铎,他更不能为一个七贝子⽟铎把自己这有用之⾝葬送在这儿,偏偏“大刀会”的这两个狡猾诡诈,尤以这柳青琪为甚,他怎么办,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正自作难之间,他突然想到了那先后投来的两个纸团,小秃子既然露了面,现了⾝,先后投给他两个纸团,必然有用意,对他可能也必然有所帮助,何不看看那两个纸团上写的是什么,事到如今似乎也不必再顾虑什么了。
一念及此,他先展开了手里握着的那个纸团儿,这张宽约两指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六个字:“二弟,三弟,放人。”下面画了一铁拐。
这是什么意思,小秃子怎会投给他这么一张纸条。
他这里刚一怔神,只听赵大海话声问道:“李领班,你手里是…”
李⽟翎忙一定神,含笑说道:“锦囊妙计!”
抬手从间取出了另一个小纸团,展开一看,又是一张宽约两指的指条,上头写着似真似非的两句话,李⽟翎张开一看:“为防调虎离山计,算命先生奔那头,自管放心大胆赴约,即有提报。”没署名,画了颗光头。
李⽟翎恍然大悟,一颗心立即定了下来,把这张小纸条一团一,立即粉碎,然后他含笑抬眼道:“二位可愿意知道我看的是什么?”
赵大海尚未说话,柳青琪已然含笑说道:“说不说那还在你李领班。”显然他是故示大方。
李⽟翎道:“记得刚才二位告诉我,贵会大当家的带着一批贵会的⾼手去做另一笔生意去了,可是?”
赵大海点头道:“不错,怎么样。”
李⽟翎道:“那么现在我告诉二位,贵会那位大当家的这笔生意不但做垮了,而且连老本都贻了进去,二位可信。”
赵大海哈哈大笑道:“三弟,你信不信?”
“我信。”柳青琪一点头道:“二哥别忘了,官家有的是好手,倘若把护卫营几百铁骑冲街倾巢调了出来,大哥非糟不可。”
赵大海哈哈大笑道:“说得是,说得是,我怎么忘了,京北城里还养着一窝鹰⽝,大哥糟,大哥糟,这可怎么办。”
李⽟翎淡然一笑道:“我不敢勉強二位,其实这也勉強不得,二位请看看这个。”
抬手把后一张纸团递了出去。
柳青琪面带笑容伸手把那张纸条接了过去,只一眼,他脸上的笑容立刻云消雾散,没了踪影,转眼望向李⽟翎。
“李领班这是那儿来的?”
李⽟翎道:“这三当家的就不用管了,只问这纸条上的字迹,是不是贵会大当家的亲笔。”
赵大海一怔愕然说道:“大哥写的…三弟,让我看看。”
伸手向柳青琪要那张纸条儿。
柳青琪抬手把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赵大海接过一看,脸⾊倏变,立即松开那两个姑娘,腾⾝跃了起来,两眼圆睁,望着李⽟翎厉声说道:“姓李的,你竟敢跟我兄弟耍这一套。”
李⽟翎道:“这一套有什么不好,双方对敌,无所不用其极。贵会如此这般对我,我如此这般对贵会。贵会投我红桃,我以李还贵会,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赵大海道:“我不信你们那班鹰⽝能…”
李⽟翎道:“信不信还在二位,只问这纸条儿上的字迹,是不是贵会那位大当家的亲笔,不是自不必说,要是的话我以为这件事就毋庸置疑。”
赵大海还待再说,柳青琪抬手拦住了他,一双锐利目光视着李⽟翎缓缓说道:“李领班既然⾼明,有道是:‘棋差一着,全盘受制’,我兄弟甘拜下风,我承认这纸条上的字迹是我大哥的亲笔,可是我要请教,这纸条李领班是那儿弄来的?”
李⽟翎道:“纸条上的字迹既是贵会那位大当家的亲笔,三当家的以为我是从那儿弄来这张纸条儿的。”
柳青琪道:“这么说,这张纸条儿李领班是从我大哥手里弄来的?”
李⽟翎笑笑没说话。
“放庇!”赵大海道:“姓李的他是神仙不成。”
柳青琪抬手拦住了赵大海,两眼望着李⽟翎,一眨不眨。
“这我就不明⽩了,算算时候你李领班动⾝到这儿来的时候,我大哥才带着人往‘密云’那方面去,李领班是什么时候见着我大哥的?”
李⽟翎笑了笑,仍没说话。
柳青琪接着说道:“再说,李领班既然⾝上带着这张纸条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呢?”
李⽟翎道:“三当家的,我现在拿出来也不迟。”
柳青棋道:“李领班慷慨丈夫,别让人说你一声小家子气。”
李⽟翎淡然一笑道:“这么说吧!我是能不用它便不用它,要是不用它而能接走七贝子,我岂不⽩⽩落下个贵会大当家的。”
柳青琪道:“这不是理由,李领班明知道要想毫无代价地接走那位贝子爷是不可能的。”
李⽟翎道:“那么我不再作任何解释。”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明摆着的事,也用不着李领班解释,我刚才说过,棋差一着,全盘受制,这一局我兄弟是输了,你李领班看该怎么办吧!”
李⽟翎道:“我不敢说让二位听我的,我只敢说让二位听听贵会那位大当家的话。”
柳青琪倏然一笑道:“李领班是要我兄弟放人。”
李⽟翎道:“二位知道,这话不是我说的。”
柳青琪道:“大哥的手令,我兄弟不敢不遵,奈何我大哥的这纸手令,你李领班拿出来的太迟了。”
李⽟翎微微一怔,双眉陡扬,道:“三当家的,这话怎么说。”
柳青琪淡淡说道:“那位七贝子已经不在这座庙里了。”
李⽟翎心情一松,冷冷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真的了,三当家的。”
柳青琪道:“早在李领班刚才看过他回转到这大殿来之后,我兄弟手下的两个弟兄已经从后门把他带离了这座庙…”
李⽟翎道:“带走人的是二位手下的弟兄,那么由二位下个令再把人带回庙里来,应该不是难事。”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我不妨告诉李领班,我说人现在已经带走了,就是他还在这里,我也不会把他给你李领班。”
李⽟翎道:“这么说三当家的是不听贵会那位…”
柳青琪道:“李领班应该知道这句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李⽟翎道:“三当家的能不为贵会那位大当家的安危着想。”
柳青琪笑笑说道:“我所以迟不杀人,就是为我大哥的安危着想。”
李⽟翎道:“我明⽩了,三当家的是想用这位七贝子换贵会那位大当家的。”
柳青琪笑道:“李领班果然是位明⽩人。”
话声方落,立听神案后传出一声异喝。
这声异喝极其轻微,但赵大海跟柳青琪却不是庸手,自然瞒不过他俩那敏锐听觉,两个人骇然转后,厉声喝道:“什么人!”
就在这当儿,一点⽩光从殿外过,直奔李⽟翎脑后,其势若电,李⽟翎倏然惊觉,猛有所悟,闪电抬手向后一把抓住了,那点⽩光,那又是个小纸团,他飞快展汗那小纸团一看,脸上立时浮现了笑意,当即一翻脑把那纸条成一团蔵在手里,轻咳一声。
“二位…”
赵大海跟柳青琪没答话,立听赵大海冷笑道:“既然已到这儿来,又何必缩头缩尾,躲躲蔵蔵。”
神案后当然无声,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翎道:“只怕是野鼠编幅一类。”
赵大海闪⾝扑向了神案后,转眼间他又从神案后闪了出来,向着柳青琪投过一瞥,显然他无所见。
柳青琪眉锋徽皱,目光一紧转过⾝来道:“李领班确认是野鼠骗幅一类之物了。”
李⽟翎道:“那座庙中没有野鼠,蝙幅一类。”
柳青琪淡然一笑道:“就算是野鼠,蝙幅一类之物吧!野鼠,蝙幅一类之物何必放在心上,来,咱们坐,谈咱们的正经事。”
李⽟翎道:“谢谢三当家的,既然三当家的要用七贝子换贵会那位大当家的,这件事就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不坐了。”
柳青琪道:“莫非李领班要走。”
李⽟翎道:“正是。”
柳青填道:“既然李领班要走,我不便坚邀,也好,咱们另约时地换人吧!二哥,走,咱们送李领班出去。”
赵大海没说话。
李⽟翎道:“三当家的,不必客气了,好意心领…”
柳青琪道:“李领班来此是客,我你⼊门,理应送你出庙,请吧!”
李⽟翎没再多说什么,一抱拳道:“既如此,容我在此先告个辞。”
转⾝往大殿外行去。
赵大海,柳青琪双双送客送到了大门口,一路毫无异动,到了庙门外柳青琪更扬声传令,任何人不能犯客。
李⽟翎抱拳说谢,临走他道:“李⽟翎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好说。”柳青琪道:“李领班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
李⽟翎道:“不敢,‘大刀会’是个极有份量的组织,二位在江湖上也都是名重一时的人物…”
赵大海冷冷说道:“李领班有什么话请直说了吧!别绕圈子了。”
李⽟翎淡然一笑道:“请二位⾼抬贵手,放了那两位姑娘。”
赵大海浓眉一耸,还没有说话。
柳青琪陡然一声轻喝:“来人!”
一名拔刀壮汉应声走了过来。
柳青琪一科手道:“找两个弟兄送那两位姑娘回去,让她们一个人带一百两银子回去。”
那拔刀汉子应声进了庙。
李⽟翎冲着柳青琪一抱拳道:“多谢三当家的。”转背离去。
赵大海跨前一步,似乎要动。
柳青琪抬手拦住了他,望着夜⾊中李⽟翎那条颀长背影,张嘴髯嗡着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低低说道:“二哥,别急,他跟咱们有缘,待会儿还会再见面的。”
赵大海望了一望。
李⽟翎离开那座庙十几丈后,立即施展轻功⾝法折向东,夜⾊中他像脫弩之箭,一个起落便是十几丈地往东纵掠而去。
李⽟翎的轻功造诣⾼绝,没一刻工夫他已走了一里多路,一片黑黝黝的树林横在眼前。
李⽟翎停⾝收势,只一打量眼前这片树林,随又闪⾝挨了进去,他视力超人,虽然在墨黑的树林里也能清晰地看见事物,进林不到十丈,他已看见一棵合围的大树下静静地,头倚手坐地靠着个人,这个人是七贝子⽟铎。
他上前一指落在七贝子⽟锋的左啂上,七贝子⽟择一震而醒,他的眼力可远不如李⽟翎,睁眼只见眼前站着黑影可看不清是谁,他忙惊声问道:“谁?”
李⽟翎道:“⽟爷受惊了,卑职在此。”
七贝子⽟铎叫了一声:“是你…”⾝站了起来,就近李⽟翎一看,一双眼睁得老大:“真是你,李⽟翎,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李⽟翎道:“⽟爷,这儿不是说话处所,这片树林距‘大刀会’那班人盘据的那座庙不过里许,以卑职看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您脫难的经过容卑职路上禀告。”
七贝子⽟铎的胆子可不怎么大,闻言忙点点头道:“好,好,那咱们赶快走吧!”
李⽟翎一欠⾝道:“容卑职前头带路。”
他转⾝就要往林外走,只听林外传来一声冷笑:“三弟,我算是服了你。”
李⽟翎一震停步,七贝子⽟铎惊声说道:“李⽟翎,他,他们赶来了。”
光亮一闪,四面八方却透进了灯光,李⽟翎眉锋一皱,七贝子⽟铎在他⾝后惊慌地道:
“糟了,糟了,咱们让他们围上了。”
李⽟翎道:“您别着急,只有卑职在,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七贝子⽟铎道:“可是他们人多…”
李⽟翎道:“您放心,卑职就是拚了这条命,也要平安护送您回京。”
只听林外响起柳青琪话声:“李领班,你应该看得见,这片树林已经被包围了,既然走不了,既然不能避免再见面,就请出来吧!”
李⽟翎道:“⽟爷请跟随卑职⾝后。”他迈步就要往外走。
七贝子⽟铎忙道:“慢着,怎么能出去,咱们躲在这树林里不出去,敌明我暗,他们是不敢冒然行动,再说万一他们投箭或者用什么暗器,咱们也有个躲处。”
李⽟翎道:“⽟爷,区区一片树林里不是什么全安处所,以卑职看待在这树林里倒不如站在外头。”
只听赵大海冷然叫道:“姓李的,你要再缩着脑袋不出来,我兄弟可要放火烧树林子去了。”
李⽟翎道:“⽟爷,您听见了。”
七贝子⽟铎⽩了脸,道:“这还得了,这还得了,他们眼里还有朝廷,还有王法么?这不简直是要造反么?”
李⽟翎道:“在他们眼里本就没有朝廷跟王法,他们本来就是要造反。”
只听林外赵大海喝道:“放火,烧他妈的⻳孙。”
李⽟翎沉声喝道:“慢点儿,谁敢放火可别怪我出手伤人,我这就出来。”
顿了顿道:“⽟爷…”
七贝子⽟铎催促地道:“咱们快出去吧!快出去吧!快…”
李⽟翎没再说话,迈步当先向树林外行去。
七贝子⽟铎如今把李⽟翎视为靠山,视为护⾝符,自是不敢远离,忙紧一步跟了上去。
李⽟翎出林便停了步,把七贝子⽟铎挡在了⾝后,抬眼一扫林前依背站着赵大海跟柳青琪,赵大海提着一具既宽又厚,看上去相当重的⾰囊,柳青琪倒提着一把带鞘的长剑,鲨鱼⽪鞘,切嵌⽟珠,看上去不同凡响。
在他两个⾝后,排列着一圈背揷大刀的黑⾐壮汉,每几个人便是一盏马灯,弯弯曲曲地从两边伸向树林后头。
打量过后,他转回目光说道:“二位当家的,我李某人出来了。”
柳青琪笑道:“我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大人站在眼前,我还能看不见么?李领班,咱们又碰头了,可见咱们是多么地有缘。”
李⽟翎看了他一眼道:“三当家的怎么知道…”
柳青棋微微一笑道:“李领班,柳青棋不是糊涂人,你明⽩这一点也就够了,别的我懒得多说,此时此地不宜多说这些。”
顿了顿,接道:“咱们毕竟又碰头了,现在李领班怎么说?”
李⽟翎道:“三当家的要问我怎么说,那很简单,我一定要护送七贝子回京,而贵会却是绝不轻易的放行。”
柳青琪冷冷一笑道:“李领班的确是位明⽩人,这位皇族亲贵对本会有大用,李领班只说声一个人走,我马上撤人放行。”
李⽟翎道:“我刚才说的话三当家的该听见了,我一定要平安护送七贝子回京。”
柳青琪笑问道:“这是大功一桩,是不是?”
李⽟翎道:“李某人不求功,职责所在。”
柳青琪笑容一敛,寒着脸冷笑说道:“好一个职责所在不求功,姓李的。你卖⾝投靠,卖力卖命,忘了祖宗是谁了。”
李⽟翎淡然一笑道:“当着七贝子敢说这种话,柳三当家的,你的胆子不小。”
赵大海冷然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兄弟连你们的主子都敢骂。”
李⽟翎道:“骂不得,赵二当家的,那是大罪一条,按律家灭九族。”
赵大海哈哈一笑道:“姓李的,用不着你替赵二爷心,你赵二爷只这么一个人,生死命一条,谁有本领谁拿去。”
一挥手,喝道:“弟兄们,上!”
眼前那一排黑⾐壮汉,除了那提马灯的之外,全都迈步了过来,一个个步履沉重异常,行家一看就知道他们已凝⾜了劲儿,只一动便是雷霆万钧,猛不可当之势。
七贝子⽟铎⽩了脸,吓得往后便退。
李⽟翎道:“⽟爷,退不得,树林现在是进不去了,后面的已经进了树林,请紧随卑职⾝后,卑职也好护卫…”
七贝子⽟择扭头一看,李⽟翎没说错,树林里灯光闪动,步伐声沙沙,原在树林后头的那些“大刀会”的人,果然都已进了树林,从树林里了过来,他吓得一哆嗦,忙靠近了李⽟翎。
李⽟翎缓缓抬手,不慌不忙地从里掣出了一柄软剑,他这柄软到跟一般常见的软剑不同,宽窄只有一指多一点,但长度却比一般常见的软剑长出半尺。
剑⾝⽩里泛青,光芒森寒,⾝前几尺处就觉得寒意通人,他顺手一抖,软剑笔直,森寒光芒暴长尺余。
这一手震得那数不清的众黑⾐壮汉进势顿了一顿,但只是一顿,一顿之后马上就又迈步了过来。
李⽟翎道:“⽟爷⾝上可有防⾝兵刃?”
七贝子⽟铎说话却发了抖,道:“原有一把匕首,让他们搜走了。”
李⽟翎道:“那您只好紧随卑职⾝后,刀剑无眼,眼前这般人都不是庸手,半步远离不得。”
七贝子⽟铎道:“我知道,能冲出去最好赶快冲出去。”
李⽟翎道:“这个卑职晓得。”
说话间眼前众黑⾐壮汉已然近,只听柳青琪道:“李领班,纵然是吃亏,最有势的人也得几个江湖朋友,你现在点个头说一声一个人走还来得及。”
李⽟翎:“柳三当家的,这就是我的答复。”
软剑一抖,带起了一片森寒光芒,直向眼前几个黑⾐壮汉当扫去。
那几个黑⾐壮汉大喝一声,像是一条线串的一样,一起举刀封架,他们想用那既宽又厚更沉重的大刀,震飞李⽟翎掌中这极软兵刃。
李⽟翎不硬碰,一觉腕一抖,软剑二次递出,这一剑远较前一剑为快,快似电光石火,本令人无从封架。
眼前那几个黑⾐壮汉来不及撤刀,只听黑⾐壮汉“噗”“噗’连声,前如刮了一片片子,都见了⾁,那几个黑⾐壮汉一惊暴退。
李⽟翎疾剑说道:“这只是表示警告,各位若再近,刀无眼,下一剑很可能就是要害了。”
只听七贝子⽟铎一声惊叫:“李⽟翎,后头!”
李⽟翎双眉一扬,旋⾝出剑,一阵“当”“当”连响,惊叫四起,五柄大刀掉在了地,五个黑⾐壮汉抱腕踉跄而退。
这两剑阻住了进势,震得那些黑⾐壮汉没人敢再近,那前进之势立时为之一顿。
李⽟翎道:“二位当家的,我也要说一句,现在下令撤人还来得及,我只求早早离此,不愿伤人。”
赵大海怒喝说道:“你可是痴人说梦,没用的东西,都给我闪开。”
众黑⾐壮汉立即嘲⽔一般地往后退去。
赵大海一抖手中⾰囊,寒光暴现,手里已多了一把大刀,他这把大刀,跟眼前这些黑⾐壮汉用的又是不同。
宽背、薄刃、刀头微微向上翘着,刀背上还多了七个铜环,刀一动叮当响,那刀柄长近一尺,柄端系着一块红绸风飘动“波”“波”有声。
只见他一抡大刀,虎虎生风,就要上前。
柳青琪横剑一拦道:“有事兄弟服其劳,杀何用宰牛刀,二哥,还是让我来吧!”
赵大海冷然一头摇道:“三弟,你给我押阵。”大步了过去。
李⽟翎知道赵大海这种人难有一⾝横练功夫,擅长于力斗硬挤,一动起来勇猛不可当,他不敢轻忽大意,一紧软剑,功凝右臂站在那儿等上了。
两下里距离本就没多远,赵大海几大步便已到,一横掌中大刀,两眼暴睁望着李⽟翎道:“姓李的,你二爷掌中这刀宰鹰着刀,不知几凡,今天晚上你二爷,拿你试试锐锋。”
话落,出刀,飞快,拦扫到,⾝子往后一凹,掌中软剑一问递出,森寒光芒灵蛇般直卷赵大海右手臂。
赵大海居然不躲不闪,冷哼一声左手突出,飞向那剑⾝卷出。
李⽟翎睹状一愕,只当他练有“鹰爪功”“铁砂掌”一类功夫,但自己掌中这柄软剑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铁,即使是“鹰爪功”“铁砂掌”一类功夫也不敢轻揽锐锋,赵大海可说是大行家,怎么会这般糊涂。
就在这微一怔神间,赵大海左手已然搭上剑⾝,只听“叮”地一声,金铁鸣之声,李⽟翎恍然大悟,赵大海左手不是⾎⾁真手,而是装了“铁手”一类之物。
果然不错,赵大海那只左手黑黝黝的,顺那一搭之势,滑过剑⾝直向李⽟翎执剑右碗袭去。
李⽟翎一惊沉腕撤招,但仍嫌稍迟了些“嘶”地一声袖口让赵大海那只铁手划破了一块,再差分毫就伤及了腕脉。
柳青琪笑了:“还是二哥行。”
赵大海这一手得手在出敌不意,李⽟翎这一下吃亏在那一怔神没想到赵大海那只手不是⾎⾁真手。
李⽟翎不敢大意了,提气,出剑,抖起剑花朵朵。唰,唰,唰,一连三剑把赵大海退了数尺之远。
赵大海刚得手马上又被退,不免有点羞怒,怒喝一声大刀抡起一片寒光,钢环叮当,雷霆万钧,威力无匹一连也是三刀。
李⽟翎聚精会神,未敢一丝大意,又挥出三剑他躲了赵大海狂风急浪般三刀,第四剑跟着挥出,一气呵成,剑夹起一片光华闪电般点向赵大海右肘。
他这第四剑出手极快,毕直点出,快得让人无法闪躲。
赵大海一口气劈出三刀,就要换气变招,李⽟翎第四剑已然点到,眼看他就要伤在李⽟翎这第四剑之下,匆忙间只见他那⾼大⾝躯陡然横移,同时蛮力一封“当”地一声,火星四,恰好封住了李⽟翎这一剑,不但封住了李⽟翎这一剑,而且把李⽟翎的短剑震得向外开了半尺,他趁势后撤退了回去。
李⽟翎不知是没想到赵大海能躲过他这一剑,还是惊于赵大海能躲开这一剑,当场站在那儿呆呆地,既没进袭也没再发第二剑。
赵大海大概是剑下逃生,惊魂未定,站在丈余外也在那儿发楞。
柳青琪闪⾝掠了过来,道:“二哥,怎么样,伤着了么?”
赵大海倏然而醒,微一头摇:“没事,他伤不了我的。”
李⽟翎两眼忽奇光,凝望着赵大海震声说道:“赵二当家的,你适才封我那一剑所用的招式是什么招式,看上去大异武学常规,但却恰到好处”
赵大海道:“这你就别管了,我会的还能都告诉你么!”
李⽟翎道:“你不必都告诉我,双方敌对问人家的招式也没这个道理,只请二当家的把这一招告诉我就够了。”
赵大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翎道:“赵二当家的自然没有义务非告诉我不可,我只是觉得这一招奇奥博大,⾼绝异常,几乎能封住任何方位攻来的一招。”
赵大海道:“你既然知道我那一招这般奇奥博大⾼绝,就该知道我更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了。”
李⽟翎道:“赵二当家的既然不肯说,我无法勉強,那么眼前这敌对之势…”
赵大海道:“一句话,‘大刀会’就是拚到最后一人,这个人也是非留下不可。”
李⽟翎双眉一扬,道:“我本来是只求早早离开,不愿伤人的,如今赵二当家的既然这么说,说不得我只好全力一拚了,躲我者生,挡我者死…”
沉喝声中,他刚要抖剑。
暮地里,远处里一片光华直冲夜空,到了夜空里突然化为一蓬然后冉冉飘落不见。
赵大海跟柳青琪双双一怔,齐声叫道:“大哥!”
二人互祝一眼,赵大海挥手一声:“走!”
偕同柳青琪,带着那一众黑⾐壮汉,往那烟火状物起处纵探而去,只见灯光点点,渐去渐远,转眼不见。
七贝子⽟铎诧声说道:“他们怎么突然走了?”
李⽟翎定了定神道:“卑职也不清楚。”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暗暗诧异,看小秀子送来的纸条,分明“大刀会”那位总瓢把子已然失陷被擒,刚才听赵大海、柳青琪一声“大哥”分明那烟火般物又是“大刀会”那位总瓢把子放的,难道说纸条上那字迹是小秃子弄的鬼。
他这里正自心念转动,远处夜⾊里突然传来一个犹带童音的话声:“笨鸟儿飞了,咱们还等什么,脚底下抹油,快走吧!”
七贝子⽟铎道:“这是谁在说话?”
李⽟翎听出那是小秃子的话声,当然他不能说,他道:“大概是过路的江湖人,王爷,这儿不能待,您也请起驾吧!”
七贝子⽟铎巴不得揷翅离这块地儿,听李⽟翎这么说他也没多问,匆忙地点头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