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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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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燕豪脸上一热,忙道:“我怎么敢不相信二师兄…”

  “兄弟!”陈慕南笑笑说道:“你对我不作任何隐瞒,我对你也不作隐瞒,‘三青帮’的这位帮主你认识,也很,而且你认识他还在我认识他之前,兄弟,还记得吧,比你早一步进‘⽟皇观’的那个‘济南城’中富家子?”

  李燕豪一怔,道:“二师兄是说黎⽟?”

  陈慕南一点头道:“没错,兄弟,就是他。”

  李燕豪叫道:“怎么说,二师兄,黎⽟他,他就是‘三青帮’的帮主…”

  陈慕南点头说道:“是的,兄弟,如今领袖‘三青帮’,纵横于江湖之间,没人不怕,没人不恨的就是当年那位‘济南城’中的富家子。”

  季燕豪诧异绝的道:“黎⽟他会是‘三青帮’的帮主?他会是‘三青帮’的帮主?”

  陈慕南道:“没想到吧,兄弟。”

  李燕豪道:“的确,二师兄,我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三青帮’的帮主会是他。”

  陈慕南淡然一笑道:“世间事变幻无常,一个人一生的际遇也不定,当年‘济南城’里的富家子,谁又会想到他有这么一天会领袖江湖琊恶,成为‘三青帮’的帮主,我也想不到,只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就跟兄弟你没想到我会摇⾝一变,成了‘三青帮’的右护法一样…”

  李燕豪道:“二师兄,大师兄也在”三青帮‘?“

  陈慕南道:“是的,兄弟,小师弟当了帮主,我们这两个做师兄的岂能置⾝事外,不闻不问,怎么说也该为小师弟跨跨刀!”

  李燕豪道:“这么说大师兄该是‘三青帮’的左护法…”

  陈慕南一点头道:“一点没错,兄弟说着了,我们这两个做师兄的一左一右,为小师弟既卖力又卖命,恐怕要等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才能挂冠求去!”

  李燕豪看了陈慕南一眼道:“二师兄,有一句话我不该说,大师兄这位左护法能胜任愉快,这右护法一职对二师兄恐怕不太合适。”

  陈慕南淡然一笑道:“兄弟,你如今该相信‘三青帮’的帮主绝不认识那位大和尚,也应该不会有嫁祸之嫌了吧。”显然,陈慕南是有意顾左右而言他。

  李燕豪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二师兄,恕我直问一句,二师兄是不是有什么隐衷?”

  陈慕南道:“兄弟,你所说那第二件事是…”

  李燕豪双眉一扬,道:“二师兄刚说过,我对二师兄不作任何隐瞒,二师兄对我也不作任何隐瞒?”

  陈慕南微微一笑,笑得勉強,道:“兄弟,我不瞒你什么,只是我人在‘三青帮’里,有些事牵涉到别人,我不便说!”

  李燕豪道:“我问的是二师兄自己的隐衷。”

  陈慕南道:“我没说么,有些事牵涉到他人,我不便说,兄弟该知道,我这个人从不在背后道人长短的。”

  李燕豪道:“二师兄既然这么说我就不便再问了,我的意思是说,二师兄要有什么不得已之处,我愿意伸个手,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

  陈慕南微一点头道:“兄弟,你的意思我懂,好意我心领,行么?”

  李燕豪还待再说,陈慕南已抬手拦住了他,道:“兄弟,不瞒你说,我不能在‘开封’久待,过不多久就得走,说你那第二件事吧,只要我能帮得上忙,那是一句话。”

  李燕豪没再说话,半晌才道:“二师兄,我把话说在这儿,不管二师兄愿不愿意,我一定让二师兄远离自己不愿待的地方,远离自己不愿做的事!”

  陈慕南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动神情,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道:“谢谢你,兄弟,只是你误会了,也弄错了,我人既然在‘三青帮’里,还有什么勉強,什么不愿意的…”

  李燕豪扬了扬眉,道:“二师兄,我不愿多说,请听我这第二件事,二师兄,我要向‘三青帮’的帮主要几个人,也就是说我打算从‘三青帮’里救几个人…

  …“

  陈慕南“哦”地一声,道:“兄弟要的是谁?”

  李燕豪道:“‘开封城’里有个盖铁腿,二师兄可知道…”

  陈慕南一点头道:“我明⽩了,兄弟是要盖明的老少么?”

  李燕豪道:“不错,二师兄,还有‘独山湖’边上有个‘史家寨’!”

  陈慕南目光一凝,道:“兄弟也要史姑娘史翠屏?”

  李燕豪道:“是的,二师兄!”

  陈慕南凝望着他道:“兄弟,你跟盖明是朋友,有情?”

  李燕豪道:“我跟他认识没两天,可是一见如故,十分投缘,他拿我当知己,我敬重他是个英雄。”

  陈慕南微一点头道:“那是惺惺相惜了,英雄爱英雄,豪杰重豪殿,这是难免的,兄弟,你跟那位史姑娘呢?”李燕豪当即把“史家寨”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陈慕南含笑说道:“看似这颗念珠害惨了兄弟你,其实兄弟你因祸得福,也可以说这颗念珠救了你,给你太多太多的好处…”微微一顿,接道:“我还当史姑娘是兄弟你的什么人呢,既然你跟史姑娘只有这点关系,那就…”

  话锋忽转,道:“兄弟,这个忙我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李燕豪道:“我知道,二师兄⾝在‘三青帮’…”

  “不,兄弟,”陈慕南道:“我只能告诉你盖明那老少三口被押在什么地方,可是我没有能力把盖明老少三口要出来给你…”李燕豪道:“我不敢奢望,也明⽩二师兄的苦衷,只要二师兄把这老少三口的所在告诉我,我就感不尽了!”

  陈慕南道:“说什么感不尽,怎么说你我师兄弟一场,兄弟,盖明那老少三口并不在开封…”

  李燕豪没说话,静等着陈慕南的下文。

  陈慕南看了他一眼,道:“兄弟,‘三青帮’除了总坛之外,外面共有十二个分坛…”

  李燕豪道:“我知道,‘三青帮’那十二处分坛,是以‘十二地支’为名!”

  陈慕南讶然说道:“兄弟怎么知道?”

  李燕豪道:“二师兄忘了,我在‘独山湖’‘史家寨’碰见个‘三青帮’姓莫的小胡子?”

  陈慕南“哦”地一声笑道:“那姓莫的是‘子坛’的一个巡察,分坛的巡察跟总坛的巡察职司不同,分坛的巡察等于是个包打听,他姓莫,单名一个全字,出⾝北六省绿林,有一⾝很好的小巧软功夫,兄弟知道,⼲他这个差事的非有一⾝小巧软功夫不行…”李燕豪没说话。

  陈慕南话锋忽转,道:“兄弟,‘三青帮’在洛设了一处分坛,那就是排在”子坛“之后的‘丑坛’…”

  李燕豪道:“多谢二师兄,但不知‘三青帮’的子坛在什么地方?”

  陈慕南道:“山东,南七北六,除了河北之外,每一省有一处分坛,兄弟不必再去找那位史翠屏史姑娘了,我说句话兄弟也许不信,就算你现在找到她,拿轿子接她只怕她都不愿意离开‘三青帮’的子坛。”

  李燕豪“哦”地一声道:“为什么?二师兄。”

  陈慕南笑笑说道:“以后你总有机会碰见她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事关别人,我不便说!”

  李燕豪道:“二师兄,她有一⾝⾎仇,她的一家老少近百口,都惨死在‘三青帮’的手里。”

  陈慕南道:“我知道,兄弟,我比你清楚。”

  李燕豪还待再说,陈慕南忽然欠⾝站了起来,道:“兄弟,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咱们以后再谋后会吧!”

  李燕豪情知他是不肯再说什么了,略一沉默,跟着站起,一抱拳,道:“二师兄这份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陈慕南的手落在他肩头上,含笑说道:“怎么说咱们曾经是师兄弟,说什么情同兄弟,临别我劝你一句,能别招惹‘三青帮’还是别招惹‘三青帮’,‘三青帮’也不是那么一个单纯的帮会。”

  李燕豪道:“谢谢二师兄。”他没再说下去。

  陈慕南何等老练,还能看不出李燕豪的心意,他微微一笑,道:“兄弟,我明知是⽩费,可是你我师兄弟一场,这话我不得不说。”

  李燕豪道:“我知道,二师兄,我是箭在弦不得不发。”

  陈慕南道:“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前途珍重,兄弟,咱们后会有期。”他拍了拍李燕豪的肩头,转⾝往⻩河边上行去。

  李燕豪清晰地感到,他这位二师兄的手仍是那么热,那么有力,这就是他这位二师兄永远让人敬重,让人感动的地方。

  望着冻慕南那渐去渐远的背影,他扬声说道:“二师兄也请保重,小弟不送了!”‘

  没见陈慕南回头,却听陈慕南的话听清晰地传⼊耳中:“多谢兄弟,跟二师兄还客气么,兄弟,你也请吧。”

  李燕豪听得心头为之一震,陈慕南说这话的时候已近⻩河岸,距离他站立处至少也在卅丈以上,可是逆风,他说的话居然能清晰地传⼊耳中,⾜见二师兄在这不见面的几年中修为精进了不少,这位二师兄如此,那位大师兄跟那位黎⽟又不知怎么样呢。

  他望着陈慕南登上双桅大船,望着陈慕南低头进舱,一直望到那艘双桅大船离岸顺流而下,他才満怀怅然地离开了⻩河边儿上的“演武场”才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陈慕南只告诉他‘三青帮’的丑坛设在“洛”却没告诉他‘三青帮’的“丑坛”设在“洛”什么地方。

  转⾝看,顺流⽔急船快,陈慕南坐的那艘双桅大船已然出了五十丈外,而且船在河心,远离河岸!

  “洛”是‮国中‬著名的六大古都之一,历为东周、北魏、西晋、魏、隋以及后唐七朝的建都之地。

  从周公营洛邑一迄隋唐共达九三四年,较诸“‮京北‬”的六百年“南京”的四O九年“开封”的一九五年“杭州”的一五三年等,堪称为历史最久的第一古都。

  “洛”除了在军事上右掌“虎牢”左控“关中”北望“燕云”南凭“江南”之外,宗教上佛道二教皆以“洛”为宗之外,值得一提的是洛文风。

  史载“洛”人才蜚出,文风特盛,开拓疆土,立功绝域的班定远,大文豪、大政治家的贾谊,唐初之卢照邻,骆宾王,王,杨雄,武则天时的东方虬,宋之向,⾼宗时的李⽩,杜甫,张说,裴度,贺知章,刘禹-,⽩居易等诗中名人多傲游于此。或终老此乡,再如崛起于伊洛之间的二程之学,其他如文彦博、司马光等文史之一代宗师,道学、玄学的张载、邵龙皋,左思的“三都赋‘立使”

  洛纸贵“当时文风之盛,可见一般。

  值得一游的“洛”有座名列中原第一古刹,香火鼎盛的“⽩马寺”远近之人,几经过“洛”无不先游“⽩马寺”

  大晌午里,头上的⽇头能晒出人的油来,这时候午饭刚罢,人们不是树荫下打盹,便是躺在“过堂风”里纳凉“⽩马寺”的善男信女香客少,游人更少。

  就在这时候“⽩马寺”前顶着大⽇头来了个人,是李燕豪,他打量了一下眼前庄严宏伟的禅林,随即就步上台阶,进⼊寺门。

  刚进寺门,一名像貌清秀的小沙弥挡在眼前,合什躬⾝,问道:“施主是来随喜参禅,还是…”

  李燕豪浅浅答了一礼,道:“小师傅,我来找个人。”

  那小沙弥道:“但不知道施主找的是哪一位?”

  李燕豪道:“有位‘大愚’和尚,可是长驻贵寺?”

  那小沙弥抬眼凝目,道:“施主要找‘大愚’和尚?”

  李燕豪微一点头道:“是的,小师傅,还望小师傅引见。”

  那小沙弥站着没动,道:“施主是‘大愚’和尚的…”

  李燕豪道:“我是‘大愚’和尚的朋友。”

  那小沙弥一‮头摇‬道:“施主原谅,‘大愚’和尚来到‘⽩马寺’近廿年,从不见一位俗客,小僧不敢做主。”

  李燕豪凝目问道:“小师⽗进‘⽩马寺’多久了?”

  那小沙弥道:“有劳施主动问,小僧进‘⽩马寺’已有三年了。”

  李燕豪笑笑说道:“那么小师傅不知道,十年前‘大愚’和尚就在这‘⽩马寺’会见了一个俗家客人!”

  那小沙弥一怔道:“十年前?”

  李燕豪道:“是的,小师傅,十年前!”

  那小沙弥道:“十年前小僧尚未蒙我佛慈悲,这件事小僧不知道,不过小僧知道‘大愚’和尚一再告诫‘⽩马寺’的上下,他不见任何俗客。”

  李燕豪微微一笑,翻腕自袖內取出那颗念珠递了过去,道:“辛苦小师傅一趟,请小师傅把这颗念珠给‘大愚’和尚,就说这颗念珠的主人要见他,然后见不见我再听一句话,行么?”

  那小沙弥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小僧可以效劳。”双手接过那颗念珠,一躬⾝,就要走。

  突然一个清脆话声传了过来:“小师弟,什么事?”随着话声,里头走出个年轻和尚。

  这年轻和尚望之只有十八九,长眉细目通天鼻,耳垂肩,两手特大,像貌奇古像是那大殴里的燃灯古佛。李燕豪看得一怔,不由对那年轻和尚多看了两眼。

  那年轻和尚步履极是轻快,转眼已到近前,那小沙弥上前一步,微一躬⾝,双手奉上那颗念珠,道:“寻师兄,这位施主要见‘大愚’老师伯。”

  和尚还姓俗家姓,这岂非天下奇闻。李燕豪不由又对他多看了两眼。

  那年轻和尚一见念珠,两眼奇光暴闪,伸手接过念珠,向着李燕豪一欠⾝道:“贫僧寻问天,敢问施主贵姓。”

  李燕豪忙一答礼道:“不敢,我姓李。”

  那年轻和尚道:“施主这颗念珠何来?”

  李燕豪道:“授自一位佛门中人,他自称‘痴和尚’。”

  那年轻和尚道:“施主要见‘大愚’和尚?”

  李燕豪道:“正是,不知师傅可否引见?”

  那年轻和尚道:“施主请跟贫僧来。”转⾝往里行去。

  李燕豪知道“大愚”和尚一见那颗念珠非破例见他不可,却没想到这年轻和尚能做主,呆了一呆,忙跟了上去。

  那年轻和尚带路,过了两重殿宇直到“⽩马寺”后“⽩马寺”广纳十方,香火鼎盛,前面庄严肃穆,点尘不染,这“⽩马寺”后院却颇为荒凉,一个大院子,⽩杨十几株,青石小径一条,那青石小径两旁的杂草却长到了脚膝。

  院子东西两边摆着十几个半人⾼的大缸,在那几十株⽩杨树之间,座落着一栋破茅舍,顶斜墙歪,窗户两个,破门一扇,看样子一阵风过能吹塌它。

  那年轻和尚带着李燕豪走青石小径直趋茅舍,到了茅舍之前,那年轻和尚突然双膝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一拜,然后站起⾝来对李燕豪道:“施主请稍候。”

  忽听那茅舍之中传出个有气无力的苍老话声:“不必进出费事了,带他进来就是。”

  那年轻和尚⾼应一声转回⾝来道:“施主请跟贫僧来。”迈步走过去推开了那扇破门,低头走了进去。

  还没进茅舍,李燕豪就看见那茅舍內墙,正对着茅舍这扇破门盘坐着一位古稀老僧。

  老和尚⾝材矮小,瘦得⽪包骨,老脸上,一双⽩眉垂到了面颊,那一双眼⽪松垂得都几乎盖住了眼。

  老和尚的一双手放在两个膝上,那双手十指既瘦又长,简直就剩了骨头,指甲长有数寸,望之吓人。

  那年轻人一进茅舍便合计侍立在老和尚⾝侧,神⾊异常之庄严肃穆,李燕豪跟着进⼊,一阵嘲之气扑鼻,他连眉都没皱一皱,进门便躬下⾝躯:“晚辈李燕豪,见过大和尚!”

  那年轻和尚上前一步双手呈上那颗念珠,道:“这位施主⾝怀‘菩提珠’…

  …“

  老和尚没接,连眼也没睁,便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是他的传人?”

  李燕豪恭声答道:“是的,大和尚。”

  老和尚道:“他怎么收了你这个徒弟,跟我一样也惹上一⾝冤孽,自误飞升!”

  李燕豪道:“晚蜚不知道大和尚何指?”

  老和尚道:“你当然不知道,你要知道的话,世上就多了一个‘大愚’了,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李燕豪道:“晚辈听家师说,洛‘⽩马寺’有他一位莫逆,路经此地,特来拜望,给大和尚请个安。”

  老和尚轻哼了一声道:“拿去。”没见他动,却见一片黑忽忽之物,从他那破袖之中飞出,直向李燕豪飘去。

  李燕豪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匆忙间也来不及多想,连忙出双手接住,接在手里他才看清那是一片树叶。

  刚看清那是一片树叶,只听老和尚说道:“送他出去!”

  那年轻和尚恭应一声,立即转望李燕豪,躬⾝道:“施主请。”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大和尚…”

  那年轻和尚又一躬⾝道:“施主请。”

  李燕豪只得咽下了要说的话,转⾝走了出去,出了茅舍他皱了眉,眉头刚皱起,只听那年轻和尚在他⾝后说道:“施主不必怏怏,施主的来意家师已尽知,所询也已有指点。”

  李燕豪心中一动,忙抬手把那片树叶拿在眼前,树叶上以‮孔针‬刺成几行极其细小的字迹,非凝目细看看不出那是什么字,但当他看完那一行行的字迹之后,他又皱了眉。

  那年轻和尚似乎随时在望着他,他眉头刚皱起,只听那年轻和尚又在他⾝边道:“难懂么,施主?”

  李燕豪道:“‘若问子⾝世,且往京里寻,一家百口尽遭劫,独留残缺不全人。’这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四句我懂,可是这后两句‘苍天垂怜有情人,红叶题诗佳话留’…”

  那年轻和尚截口说道:“请问施主除了⾝世之外,还问什么?”

  李燕豪迟疑了一下道:“一件小事,本不该多扰大和尚,我有几个朋友为‘三青帮’所掳,听说‘三青帮’一处分坛设在‘洛’…”

  那年轻和尚微微一笑道:“贫僧奉知施主有关当年的一段风流韵事人间佳话的一首诗:”一联佳话随流⽔,十载幽思満掌怀,今⽇却成鸾凤友,方知红叶是良媒。‘…“

  李燕豪两眼一睁,道:“据傅唐僖宗时,仕人于佑在御河外拾有题诗红叶一片,于乃另题一叶投御河上流飘浮⼊宮,宮女韩夫人得之,大后,宮女流散,韩夫人巧适于佑,后于佑无意中于奁-中见其当年题诗红叶,始悉拾红叶者即韩夫人,师⽗说的可是这段风流韵事,人间佳话?”

  那年轻和尚含笑点头道:“正是,施主。”

  李燕豪一抱拳道:“多谢师傅指点。”转⾝往外行去。

  刚走两步,突又转⾝回来问道:“刚才师傅说,‘大愚’大和尚是师傅的…

  …“

  那年轻和尚含笑说道:“家师。”

  李燕豪“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寻师兄…”

  那年轻和尚道:“不敢…”说话间已到后院门口,年轻和尚停步说道:“施主走好,贫僧不远送了,半年后江湖道上再谋后会。”

  李燕豪⼊耳一句“半年后江湖道上再谋后会。”有心要问,那年轻和尚却已转⾝走了进去,他只好咽下已然到了嘴边的话,转⾝往前走去。

  片刻之后,他到了“洛”皇室遗迹中仅存的“西宮”之前。

  这“西宮”原为“三国”魏都的所在地,当时建有“翠微宮”及“芳林园”到了晋朝,石崇曾筑“金⾕园”以蔵其爱妾绿珠,到的隋帝时,更大兴土木筑宮称“紫宛”唐时的“上宮”也在此。

  李燕豪经那年轻和尚一语解疑之后,顿悟“三青帮”的分坛“丑坛”是设在这皇室遗迹中仅存的西宮。

  可是当他如今站在这旧时的宮宛之前一看,却不由呆了一呆,怔住了,这旧时的宮宛不见一点残破陈旧迹象,全是完好的,全是新的,敢情有什么人鸠工修茸过,而且大门口横匾四个大字:⻩家大院。

  那里是皇室遗迹仅存的“西宮”分明已成了人家,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家大户。

  这会是“三青帮‘分坛”丑坛“的所在么?

  李燕豪站在那“⻩家大院‘的大门口正自发怔,只听车辆声响动中,一个坦露背的中年汉子,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过来。

  他忙上前一抱拳道:“请问一声,这儿不是旧时的‘西宮’么,什么时候住了人家?”

  那中年汉子翻了他一眼道:“早啦,早在多年前就住了人家了,你没看见门头上那四个字么,‘⻩家大院’,听说这个姓⻩的是个退休的官儿,一到‘洛’就看上了这处‘西宮’,一张名帖递到衙门里,这‘西宮’马上就成了‘⻩家大院’,据说这还是衙门里拿银子雇人重修的呢,喏,⻩家的人出来了,你问他们吧。”推着车走了。

  李燕豪扭头一看,只见“⻩家大院”那紧闭的两扇朱红大门开了,从大门里出来了一顶软轿,两人⾼抬,软轿华丽,气派,轿子后头跟着三个人,这三个人二刚二后。前面的一个是个四十多岁,留着小胡子的瘦⾼中年汉子,穿着讲究,像个有钱的大爷。可是神态与气度却不像那么回事儿,他那个人跟他那⾝⾐着本就不相衬!

  后面的两个,都是卅多近四十的中年汉子,一式青⾊的大褂,打扮像下人,可是那神态举止却显得耝俗,而且眉宇之间都有一股骠悍戾气。

  这三个亦步亦趋,神态之间甚是恭谨地垂着手跟在轿后,刚下大门口的台阶,忽听软轿里传出一个悦耳动听的清脆话声:“别远送了,你们回去吧!”

  那瘦⾼小胡子立即欠⾝恭应道:“是,三姑娘走好,属下不远送了。”没再听见软轿里那悦耳动听的清脆话声。

  李燕豪只听那软轿里的悦耳清脆话声颇为耳,心中念转正在遍搜记忆,⼊耳一声“属下”他心里一跳扬了眉。

  就在这时候,那顶软轿已来到他近前,只听那前面轿夫轻喝说道:“闪开,没见轿子过来了!”

  李燕豪脑子里正在盘旋着那颇为耳的悦耳动听清脆话声,及那瘦⾼小胡子的一声“属下”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多理会,向后一滑步让了开去。

  软轿擦着他⾝边走过!

  轿夫那一声轻喝引来了那瘦⾼小胡子跟那两个青⾐汉子的目光,那瘦⾼小胡子看李燕豪一眼,目光颇为锐利,也带着点鸷,然后他转⾝登阶进了“⻩家大院”

  瘦⾼小胡子进去了,那两个青⾐汉子却并肩向着李燕豪走了过来,李燕豪心知已招人动疑,这时候走反倒不好,他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转眼间那两个青⾐汉子走到近前,两对炯炯目光一打量李燕豪,左边那青⾐汉子问道:“朋友有什么事么?”

  李燕豪道:“我来这儿找个人…”

  左边那青⾐汉子道:“朋友找的是‘⻩家大院’哪一个?”

  李燕豪抬眼望向大门头上那块横匾,道:“怕是我找错了地了,我那位朋友姓李,不姓⻩。”

  左边那青⾐汉子道:“‘⻩家大院’里也有姓李的!”

  李燕豪“哦”地一声道:“贵府上有几位姓李的?”

  右边那青⾐汉子道:“一个。”

  李燕豪道:“但不知贵府上这位姓李的大名是…”

  左边那青⾐汉子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

  李燕豪道:“他两字燕豪,燕赵的燕,豪杰的豪。”

  左边那青⾐汉子道:“那就不对了,‘⻩家大院’里那个姓李的不叫李燕豪。”

  说完的话转⾝要走。

  李燕豪轻咳一声道:“这位,我请问一声…”

  左边那青⾐汉子已然转过⾝去,闻言又转了回来,一双颇为犀利的目光凝望着李燕豪,没说话。

  李燕豪道:“请问这‘洛城’里,还有另一处‘西宮’么?”

  左边那青⾐汉子道:“另一处‘西官’?没听说过,据我所知‘洛城’里就这么一处‘西宮’,那是因为当年皇上只建这么一处!”

  李燕豪眉锋微皱道:“这就不对了,我那位朋友明明告诉我他住在这儿,怎么这儿会是‘⻩家大院’…”

  目光一凝,接问道:“请问,贵府上是什么时候搬到…”

  “搬?”那右边青⾐汉子道:“早啦,好几年前这儿就成了‘⻩家大院’了。”

  李燕豪“哦”地一声,勉強笑笑说道:“那不是我找错地儿了,便是那位朋友没说清楚,谢谢,打扰了。”一抱拳,他转⾝要走。

  那两个青⾐汉子却比他还快,转⾝登阶进了“⻩家大院”砰然一声,关上了两扇朱门。

  李燕豪并没有马上走,他站在“⻩家大院”门口,打量了“⻩家大院”一阵,又低头沉昑了一下,这才迈步而去。

  “⻩家大院”那两扇朱红大门又开了,刚才跟他答话那青⾐汉子走了出来,步履飞快,向着李燕豪走的方向跟了过去。

  李燕豪一路走,一路想,由于“大愚”和尚那两句话,再加上他所见“⻩家大院”那三个人的神态举止跟所说的话,他判断这“⻩家大院”必是“三青帮‘的丑坛所在没错。

  既然知道了“三青帮”的“丑坛”所在,他就预备采取下一步行动了,大⽩天里究竟不方便,他不愿意惊世骇俗,更不愿意惊动地方宮府,只有等到夜晚了。

  这时候晌午刚过,最多不过午时,要等到天黑,至少也得再等上两三个时辰,与其无所事事的到处闲逛,不如找个地方歇歇,坐等天黑。

  心念及此,立即往前面不远处一家茶馆走去,进了茶馆,要了一壶上好的香片,自-自饮地喝了起来。

  一壶上好的香片刚喝了一杯,茶馆里并肩走进两个人来,两个步履稳健的中年汉子,各穿一⾝黑⾊褂,袖口卷着,打扮俐落,两个人间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蔵着家伙。

  大概是茶馆的老主显、常客,这两个一进茶馆,掌柜的満脸堆笑,亲自了上去,欠个⾝,络地道:“您二位许久没来了,今儿个是什么风呀,那儿坐,今儿个喝壶什么?”

  那两个黑⾐汉子之中,左边一个一摆手道:“今儿个不坐不喝,有公事。”

  嘴里说话,脚下停也没停地向里走了过来。

  李燕豪没在意,一直等到两个黑⾐汉子穿桌过椅走到他所坐的座头前,他才觉出不对,他刚放下茶杯,左边那黑⾐汉子开了口:“站起来。”好神气。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二位是…”

  左边那黑⾐汉子道:“叫你站起来,你就站起来再说。”李燕豪讶异地站了起来,他刚站起,那左边黑⾐汉子伸手便向他间抓来。

  李燕豪又一怔,侧⾝出手,横掌一挡,道:“阁下这是⼲什么。”

  左边那黑⾐汉子脸⾊一变,冷然一声道:“不错,有两下子,难怪你敢到‘洛’来,⼲什么,你自己明⽩,跟我们俩到外头谈谈去吧。”

  李燕豪道:“到哪儿去都行,只是我要弄清楚,二位是⼲什么的。”

  左边那黑⾐汉子冷冷说道:“‘洛’衙门里的,明⽩了么。”

  李燕豪呆了一呆:“‘洛’衙门里定然找错了人,我一不犯法,二没犯噤,二位…”

  右边那黑⾐汉子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一不犯法,二没犯噤,这话你别在这儿说,到衙门里说去。”

  李燕豪道:“二位是不是弄错了…”

  左边那黑⾐汉子道:“错不了的,爷们儿吃的是什么饭,多少年了,爷们儿这双眼瞧人十拿九稳,‘洛城’人这样多,爷们儿怎么单跑到这家茶馆来找你。”

  李燕豪一点头道:“那好,咱们把话说清楚,我犯了什么罪,触犯了那条王法?”

  左边那黑⾐汉子道:“何必问,自己⼲的什么事,自己还不明⽩,再说不知道也行,跟爷们儿走一趟,到了衙门里你就知道了。”

  李燕豪微一‮头摇‬道:“抱歉,我没工夫,在我没弄清楚我犯了什么罪之前,任何人别想让我动。”

  右边那黑⾐汉子眉一掀,冷然说道:“好大的口气,我不信。”一劈一把抓了过来,居然也出手如风。

  李燕豪笑笑说道:“像阁下还差点儿。”抬手一封,那右边那黑⾐汉子那只手正碰在他手上,他没动。那右边黑⾐汉子却往后退了两步。

  左边那黑⾐汉子惊怒叱道:“好啊,你敢拒捕。”他探一抖,一阵叮当响,一条链子拉在手中。

  他这二兄家伙,那右边黑⾐汉子也亮了兵刃,右边黑⾐汉子里蔵的兵刃是一口缅刀。

  江湖上会使用这种软兵刃的人不多见,想来这黑⾐汉子⾝手不凡,內功也不弱。

  茶馆里的茶客原还想看热闹,一见这阵仗吓得慌忙离座走避,纷纷夺门而出。

  李燕豪索又坐了下去,淡淡笑道:“二位打算动家伙,二位要不顾忌这是茶馆的话,尽管向我⾝上招呼就是,不过我要提醒二位一下,刀没眼,留神它反噬伤了自己。”

  右边那黑⾐汉子吃了亏丢了丑,心中羞怒火气大,冷笑一声缅刀抖得笔直,翻起一刀闪电般向李燕豪右肩削到。

  李燕豪稳坐没动,容得缅刀近⾝,他突然桌座下出腿,一脚正踹在右边黑⾐汉子的右腿膝盖上。

  只听右边黑⾐汉子大叫一声踉跄而退,右腿膝盖受创,他站立不稳,一庇股坐在不远处一付座头上,撞得桌子一歪,哗啦啦茶壶、茶杯碎了一地,他及时想再站起来,只怕他能在那儿坐上一会儿了。

  剩下这黑⾐汉子脸⾊大变,惊喝说道:“好大胆,居然敢伤官吏,这场官司你是吃定了。”链子一抖,叮当声,那尖锐的尖直向李燕豪咽喉点到。

  李燕豪双眉微扬,道:“阁下好狠的心,好辣的手。”说着话脚下一动,这黑⾐汉子眼见同伴吃亏,只当李燕豪又故技重施,吓得脚下往后一退,李燕豪上头出手如风,抬手一把抓住了那把链子

  那黑⾐汉子大惊,沉腕猛然一扯,他及时扯回那把链子,也及时扯动李燕豪,却把他自己带得脚下踉跄,往前一冲。

  李燕豪趁势沉腕,那黑⾐汉子便一下冲到桌前,他应变不慢,也机警,慌忙撒手松了链子,倒纵而退。

  李燕豪笑了,把那把链子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

  那黑⾐汉子一见李燕豪站起,同伴也不顾了,翻⾝要往外跑。

  李燕豪轻喝说道:“站住,你要是敢迈一步,我就拿你这把链子招呼你那一‮腿双‬。”

  那黑⾐汉子还真怕,硬没敢迈一步。

  李燕豪道:“转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那黑⾐汉子真听话,乖乖地转了回来,脸却⽩了。

  李燕豪目光一凝,道:“刚才话没说清楚之前,我不跟你两个走,现在话没说清楚之前,你两个一个也不许出这家茶馆大门一步,告诉我,你两个真是‘洛’衙门里来的?”

  那黑⾐汉子壮着胆道:“这还错得了么,谁敢冒充官方,不信你闷问这家茶馆的掌柜,他认识我们俩。”

  那茶馆掌柜早吓成一堆,李燕豪没问他,望着那黑⾐汉子道:“既然两个真是衙门里来的了,我更要弄清楚,我犯了哪条王法,哪条噤,要你两个来抓我。”

  那黑⾐汉子迟疑了一下道:“有人到衙门里告了你…”李燕豪“哦”地一声道:“有人到衙门里告了我,谁,他凭什么告我,我犯了什么罪。”

  那黑⾐汉子还没说话,只听茶馆门外头有人说道:“你犯了什么罪你自己明⽩。”

  随着话声茶馆门外大步走进一人,赫然那是“⻩家大院”的青⾐汉子。

  李燕豪一怔,旋即笑道:“原来是‘⻩家大院’的⻩管家…”

  那青⾐汉子冷然点头,道:“不错,就是我。”

  李燕豪道:“我不明⽩我究竟犯了什么法,阁下最好把话说清楚些。”

  那青⾐汉子冷然说道:“前些⽇子我们‘⻩家大院’遭了贼,今儿个你跑到我们‘⻩家大院’门口探头探脑地,你犯了什么法这还用问么。”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阁下,你我眼里谁也不进一颗砂子,你知道我是⼲什么的,我也明⽩你是⼲哪一行的,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江湖上也南江湖上的办法,何必搬出官家来打头阵,试问咱们在江湖上跑的哪一个吃这一套。”

  那青⾐汉子脸⾊变了一变,还没有说话。茶馆门外又突然进来个人,是刚才抬软轿两名轿夫中的一名。他一进茶馆便冲着两名黑⾐汉子说道:“我们三姑娘说,这是一场误会,二位请回吧,衙门里自有⻩爷前去说话。”

  那两个黑⾐汉子似乎对这轿夫代传的那位三姑娘的话奉如懿旨,连忙答应两声,一个扶起一个要走。

  李燕豪这:“差爷请把链子带走。”

  那使链子的黑⾐汉子脸一红,回⾝一把抓起链子,没再多留一会儿,扶着他那同伴扭头走了。

  南个黑⾐汉子出了茶馆的门,那轿夫望着那青⾐汉子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也别在这儿多待了。”那青⾐汉子居然听一个轿夫的话,答应一声低头走了出去。

  那轿夫支走“⻩家大院”的青⾐汉子之后,向李燕豪一抱拳,客气地道:“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燕豪道:“尊驾有什么见教?”

  那轿夫道:“不敢,我家三姑娘要见见阁下。”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我跟三姑娘素味平生,缘悭一面,她要见我…”

  那轿夫道:“阁下见着我家三姑娘之后就知道了,我家三姑娘的座轿离这儿不远,阁下可要前去见见。”

  李燕豪有点犹豫,那轿夫笑笑又道:“阁下昂蔵七尺之躯,须眉大丈夫,难道会怕一个女孩不成。”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我这个人生平最怕,阁下请带路。”那轿夫没再说话,一抱拳,转⾝走了出去。

  轿夫带路,出茶馆顺大街往前走,走没多远又拐进了一条街,这条街走还没一半又折进了一条小胡同里。

  一进胡同,李燕豪就看见那顶从“⻩家大院”出来的那顶软轿停放在胡同里,另一名轿夫垂手站在轿前。

  转眼间到了轿前,带路的轿夫对着那低垂的轿帘一躬⾝,恭谨说道:“禀三姑娘,人到了。”

  软轿里有着片刻的静默,然后,突然地,那悦耳动听的清脆话声传了出来:“我一个女流,下轿相见有所不便,还请阁下别见怪。”这话声听来仍是那么

  李燕豪道:“好说,姑娘不必客气,姑娘要见我,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轿中人道:“岂敢,阁下是姓…”

  李燕豪道:“李,十八子李。”

  轿中人似乎有点错愕,道:“李,阁下姓李?”

  李燕豪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李爷…”

  李燕豪道:“不敢当姑娘这称呼。”

  轿中人道:“我听李爷的口音好像是北方人,李爷的府上是…”

  李燕豪道:“河北。”

  轿中人道:“是嘛,我听出李爷像北方人,李爷从哪儿来。”

  李燕豪道:“我从‘开封’来。”

  轿中人道:“那不算远,李爷这趟到‘洛’来是…”

  李燕豪道:“容我先问一句,姑娘跟‘⻩家大院’是…”

  轿中人娇笑一声道:“李爷问得好,⾜见⾼明,我不愿瞒李爷,‘⻩家大院’是‘三青帮’的一个分坛,我跟‘三青帮’颇有渊源,这答覆该让李爷満意么。”

  李燕豪淡淡一笑道:“姑娘的气度跟作风愧煞须眉,姑娘既以‮诚坦‬相对,我不敢以虚假对姑娘。我所以从‘开封’到‘洛’来,是来找‘三青帮’这处分坛要人的。”

  轿中人“哦”地一声道:“原来李爷是来找‘三青帮’要人的,但不知李爷要找‘三青帮’要什么人。”

  李燕豪道:“‘开封城’里有位‘铁腿’盖明…”

  轿中人‘哦’地一声道:“我明⽩了,李爷找‘三青帮’要的是盖明的老少三口,可是?”

  李燕豪道:“是的。”

  轿中人道:“我要请问一声,李爷跟盖明是…”

  李燕豪道:“朋友,认识不过几天,但一见如故,十分投缘,他当我是个朋友,我敬重他是个英雄。”

  轿中人道:“这叫英雄惜英雄…”

  李燕豪道:“江湖末流,世间一名庸俗,当不起这英雄二字。”

  轿中人道:“李爷忒谦,为朋友两胁揷刀,以我看,若说真英雄,盖明远不及李爷。”

  李燕豪道:“姑娘言重了,朋友本就是这么一回事。”

  轿中人话锋忽转,道:“李爷是听谁说盖明的老少三口,被押在‘洛’这‘⻩家大院’的?”

  李燕豪心念电转,道:“姑娘,我鼻子底下有张嘴…”

  轿中人道:“我就是问李爷谁告诉了你?”

  李燕豪道:“‘三青帮’里有个姓袁的人…”

  轿中人道:“据我所知,‘三青帮’里,姓寞的人不在少数,这个人多大年纪,长的是什么样儿?”

  李燕豪道:“这个姓袁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颈儿,据他说他来自‘三青帮’总坛。”

  轿中人“哦”地一声道:“我知道他是谁了,不错,‘三青帮’总坛之中确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据我所知,他并不知道盖明的老少三口押在‘洛’…”

  李燕豪道:“事实上盖明那老少三口押在‘洛’这句话,确是他说的。”

  轿中人道:“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说。”

  李燕豪淡淡一笑道:“姑娘,世上虽有不少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可是那姓袁的,却是个十分惜命的人。”

  轿中人轻笑一声道:“我没想到‘三青帮’里,尤其是‘三青帮’那总坛里,竟有这么个怕死的人…”顿了顿,接道:“我可以告诉李爷,只不知道李爷信不信,盖明那老少三口已经不在‘洛’了,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移往‘三青帮’总坛…”

  李燕豪道:“姑娘方才曾以‮诚坦‬相告,我不敢不信。”

  轿中人道:“我可以派一个轿夫带李爷到‘⻩家大院’去,有我的轿夫陪着李爷,谅他‘⻩家大院’的人不敢阻拦,李爷可以遍搜他‘⻩家大院’…”

  李燕豪道:“谢谢姑娘的好意,那倒不必…”

  轿中人道:“李爷既然相信那就好,在这儿找太⿇烦,李爷一个人,请李爷转告盖明,想要回他的老少三口并不难,只要他为‘三青帮’多尽点心力,到时候‘三青帮’自会毫发不损地还他那老少三口,别再⿇烦朋友了,那不但徒劳无功,而且对他跟他那老少三口都没好处。”

  李燕豪淡淡一笑道:“姑娘刚才说过一句话,为朋友两胁可以揷刀。”

  轿中人道:“这么说李爷非要要回盖明他那老少三口不可了。”

  李燕豪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轿中人道:“我可以告诉李爷,诚如李爷所说,盖明在‘开封’地面上是个人物,他对‘三青帮’还有大用,‘三青帮’是不会轻易放他那老少三口的,他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低头为‘三青帮’尽心尽力,别作他想。另一条路是为他老少三口准备后事,以我看他不会愿意走这一条路,李爷也不会愿意让他走这条路,是不?”

  李燕豪双眉微扬,道:“诚然,姑娘,不过我以为他还有一条路可走。”

  轿中人道:“李爷以为他还有那一条路可走?”

  李燕豪道:“找一个‘三青帮’的⼊,用这个人来换取他那老少三口。”

  轿中人娇笑说道:“李爷替他选择的路,主意倒好,只怕难以行通,要知道份量轻的‘三青帮’看不进眼里去,份量重的劫起来却又不容易。”

  李燕豪道:“以我看找个份量够的并不难。”

  轿中人道:“那是李爷的看法,我不敢苟同,要知道在‘三青帮’里凡是份量较重的人,他就不好对付,再说他⾝边总是有几个护卫的。”

  李燕豪扫了垂手侍立在轿前的那两个轿夫一眼道:“这两个想必就是姑娘的护卫了?”

  轿中人道:“李爷好眼力,他们名虽轿夫,实际上他两个的⾝手绝不在‘三青帮’一个堂主之下。”

  李燕豪道:“我要领教一下。”

  轿中人话说得很平静,道:“李爷,我是一个女流。”

  李燕豪道:“为朋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轿中人轻轻一叹道:“看来我这是没事找事,好吧…”一声“好吧”刚出口,垂手侍立轿前那两名轿夫突然闪⾝欺了过来,行动如风,四掌挥起,势若奔电,立即把李燕豪罩在掌力之下。

  李燕豪看得心头一震,暗道:“这女子不是虚言夸大,这两名轿夫的⾝手⾜列江湖一流,果然不在那姓袁的瘦老头儿之下…”

  心中念转,不敢大意,双臂凝力两手一左一右击了出去,只听砰,砰两声,他击得两名轿夫立⾜不稳退回了轿前,他自己却也震得⾝躯微微一晃。

  这是李燕豪自跟那位奇僧痴和尚学武艺成以来,头一回遇着劲敌,也是头一回碰见能震得他⾝躯晃动的人。

  只听那轿中人道:“我似乎低估了你…”那两个轿夫各扬一声冷叱,闪⾝又欺了过来,这回虽是仍四掌挥动,招式狈前,但攻势不同,威力大增,満天掌影带起忽忽掌风,势若排山倒海,掌力未到,劲气已然人。

  李燕豪猛提一口真气,容得掌力沾⾐,脚下突然微退一步,两个轿夫,招式立即用老。

  李燕豪⾝随意动,陡然欺进半步,双掌击出,十指如钩,电一般的向着两个轿夫劈抓了过去。

  那两个轿夫招式用老,勿忙间变招不得,眼看就要伤在李燕豪这⾼绝的一招之下,毕竟两个⾝手不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各自哼了一声硬生生各转一个⾝形后挪半尺,堪堪避过了这一招。

  不先制住这两个轿夫,休想擒那轿中人,任何人这一点都明⽩,李燕豪岂容他两个逃出去,轻叱一声:“留神!”⾝形飞旋,霍然来个大转⾝,砰然一声,右臂一飞肘撞在那右边轿夫的肚子上,左掌一把正扣住左边轿夫那右“肩井”

  右边那轿夫额头冒汗,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左边那轿夫脸⾊铁青,吡牙咧嘴只是动弹不得。

  李燕豪点到为止,淡然一笑,松了扣在左边那轿夫肩上的五指,道:“我侥幸。”

  一声暴喝,那抱着肚子蹲下的轿夫突然腾跃而起,掌中扣着一对奇形兵刃,直扑李燕豪。

  只听轿中人轻喝说道:“回来。”那名轿夫硬生生收势菗⾝垂下⾝形,脚下一沾地立即退回轿前。

  轿中人接着说道:“你也忒不知天⾼地厚,人家李爷手下留情,要是那一肘撞在你‘命门⽳’上,你还能腾扑么。”那名轿夫低着头没说话。

  轿中人又道:“你也退回来。”那另一名轿夫一声没吭,立即退了回去。

  他两个突然俱被轿中人喝退,但四道厉芒外的目光仍紧紧盯着李燕豪,一眨不眨,尤其右边那名,掌中仍紧紧扣着他那奇形兵刃,大有预备全力殊死一拚之概。

  李燕豪视若无-,望着那低垂轿帘道:“姑娘请下轿吧。”

  轿中人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李爷不该那么急,我这两个轿夫虽然不敌,可是还有我哪,李爷请接我几招试试。”

  只见轿帘一掀,一缕指风破空出,袭的是李燕豪前重⽳,隔空点⽳已属不易,隔着层轿帘认⽳那么准更是不易,这轿中人一⾝修为较诸两名轿夫已不知⾼出多少。

  李燕豪看得心头一震,脚下滑步,侧⾝躲闪,那缕指风擦而过,丝然有声,看威势⾜能洞石穿金。

  李燕豪刚躲过这一缕指风,轿中人一声娇笑道:“李爷留神,还有这个呢。”

  轿帘再掀,李燕豪只觉红光一闪,凝目细看,那是一线红丝,灵蛇一般向着他脖子袭到。

  李燕豪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一时没敢冒然出手,既不敢冒然出手就只有再躲,他⾝躯后仰,脚下微退,刚躲过,岂料那线红丝像有灵一般,忽折而下,直向他“璇玑⽳”点到。

  李燕豪大吃一惊,-忙间没有选择,⾝躯左旋,右掌抬起,凝八成真力向着那线红丝拍去。

  这一掌应忧极快,那线红丝没躲开,被李燕豪拍个正着,按理说李燕豪这一掌功凝八成,就是钢丝也非断不可。

  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那线红丝仅仅是向一旁了一下,竟没有应掌而断,不但没有愿掌而断,反而借那一之势,丝头折转正绕在李燕豪那右腕之上。

  李燕豪心头猛震,正待抖腕,只听那轿中人娇笑说道:“李爷,你大意了,也来不及了。”

  轿中人话声甫落,李燕豪猛觉腕上一紧,不但奇痛澈骨,腕上跟上了一道箍一般,而且⾎脉不适,半⾝软得酸⿇。

  轿中人娇笑又道:“李爷,你既是盖明的朋友,我看你不如去跟盖明那老少三口做个伴儿吧。”随着她这话整,李燕豪只觉一股‮大巨‬的-力袭上⾝来,自己一个⾝躯大有随之前冲之势。

  危急之间,他暗一咬牙,下盘暗施“金刚不倒千斤坠”然后強提一口气,反手一把抓住那红丝。

  他这一抓住那红丝,腕上紧箍之力顿减,腕上紧箍之力一减,⾎脉顿告畅通,右半⾝那酸⿇之感也立告消失。

  李燕豪吁了一口气,也换了一口气,双眉扬处,手上用力,一边缓缓将那红丝后扯,一边仔细审视那红丝。

  他看清楚了,那红丝细若人发,酷似蚕丝,但远比一般蚕丝为-,而且闪闪发光,一般蚕丝虽然也有光泽,却远不及这红丝来得亮,他立即悟出这是一天蚕丝。

  就在他悟出这红丝是一珍贵异常罕见的“天蚕丝”的当儿,那顶软轿之中传出一声薄怒轻叱:“你放手。”

  李燕豪淡淡说道:“姑娘为什么不放手?”

  轿中人道:“我不…”

  李燕豪道:“那姑娘势必出轿不可。”

  轿中人冷叱一声道:“只怕未必!”

  轿帘猛然一掀,一道银光疾若奔电,直取李燕豪咽喉要害。

  李燕豪双眉微扬道:“姑娘,区区暗器奈何不了我。”左掌一挥,那道银光立即走斜“笃!”地一声进胡同墙上,那是一枝小巧玲珑的银质凤钗,远比一般凤钗短小得多。

  那枝银质凤钗被震斜飞⼊墙,轿中人又是一声怒叱:“你敢毁我的钗儿…”

  李燕豪道:“我若不出手它就要进我的咽喉了,鲁莽之处,还望姑娘谅宥。”

  说话之间,那红丝已然被扯得紧的不能再紧了。

  轿中人话锋忽转冰冷,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施煞手了。”

  李燕豪淡然说道:“彼此敌对,理应如此,姑娘尽请施为就是。”

  轿中人厉叱说道:“你…”砰然一声,轿帘猛掀,⻩影闪处,那软轿之前已多了个人,那是位体态娇小玲珑的⻩⾐大姑娘,杏眼桃腮,瑶鼻檀口,美动人,只是这时候他那煞⽩的娇靥上笼罩着一片煞气寒霜,望之令人生懔。

  ⻩⾐大姑娘出轿,李燕豪猛然一怔,脫口叫道:“兰姑娘,是你…”可不是么,这位⻩⾐大姑娘可不是当⽇“大明湖”边那位临别还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他上京里去找她的井家兰姑娘?

  ⻩⾐大姑娘也是一怔,但他那娇靥上煞时又是一片懔人的煞气寒霜,道:“你叫谁兰姑娘?”

  李燕豪惊喜地道:“兰姑娘,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大明湖’边谭家的…”

  ⻩⾐大姑娘冷然说道:“谁认识你是谁,我不是什么兰姑娘,你认错人了。”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你不是兰姑娘?你不是井家的…”

  “井家?”⻩⾐大姑娘冷笑一声道:“你别张冠李戴,错把冯京当马凉,我姓金,不姓井!”转过⾝去道:“咱们走!”登上软轿垂下了轿帘。

  那名轿夫动作飞快,一前一后抬起软轿向着胡同那一头飞步而去,转眼间出了胡同没了影儿。

  李燕豪站在那儿没动,别说拦了,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只因为他怔住了,只见他两眼发直,呆呆地,好半天才喃喃听他说道:“她不是兰姑娘,她不是兰姑娘…”

  也许是我弄错了,可是她怎么跟兰姑娘长得那么像,世上有长得那么像的人么…“

  “她姓金,不姓井,她的确不是井家的兰姑娘,只是她的话声怎么听来这么耳,难道说世上也有连话声也这么相像的人么?…”

  他呆立好半天,思嘲汹涌,气澎湃,良久良久才趋于平静,他皱起了眉,望着那已然空的胡同,自嘲一笑,转⾝要走,忽然觉得腕上着东西,抬手一看,竟是那红丝,那⻩⾐大姑娘适才还为它下轿,如今居然丢下它走了。

  一阵淡淡幽香钻⼊鼻中,那是眼前这红丝散发出来的,这使得他心神为之一震,红丝犹在,⻩⾐人儿已渺,他竟又微有怅然之感,心里像少了件什么东西。

  想丢了它,又舍不得,抬它把它蔵进了怀里。

  出胡同,拐两号大街,李燕豪又来到“⻩家大院”之前。

  这时候天⾊已近申牌“⻩家大院”那两扇朱红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里头静悄悄地,听不到一点声息。

  李燕豪心念略一转动,走过去登阶扣了门环。

  门环砰砰然,才一响动,两扇朱红大门倏然而开,敢情大门是虚掩着的。

  门开了,里头仍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

  一个意念自李燕豪脑际掠过,他心里一跳,闪⾝扑了进去。

  片刻工夫不到,他又从⻩家大院走了出来,他双眉扬得⾼⾼的,只因“⻩家大院”里空空的,摆设什物犹在,只是看不见一个人影。

  不用说,人跑了“三青帮”的这处分坛撤了。

  是为他而撤,还是另有原因?这不得而知。

  他没在“⻩家大院”找着一个人,也没找到一点蔵人押人的蛛丝马迹。

  难道真如那⻩⾐大姑娘所说,盖明那老少三口已早在半个月前被移往“三青帮”总坛了。

  那么陈慕南告诉他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了解陈慕南的为人,对他,不能说的事陈慕南宁可不说,但绝不会有虚假。

  那只是盖明老少三口被移走的事,连陈慕南也不知道了。

  如今只有找上“三青帮”总坛去了。

  可是“三青帮”总坛在何处?他不知道,他也忘了问陈慕南。

  想到这儿,他心里突然一动,他想起陈慕南曾经说过,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除了“河北”之外,每个省有“三青帮”一处分坛,这是不是意味着“三青帮”的总坛设在“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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