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鲍家获庇
老太婆心知那瘦⾼⽩裘中年人是进去通报了,遂抱着姑娘耐心地在大门外等了起来。
没一会儿,大宅院里响起了一阵烈猛的⽝吠,随即一阵急促⾐袂飘风声由远而近,老太婆还当是开门来了,刚要转⾝,⽩影一闪,那瘦⾼⽩裘中年人已墙翻惊了出来。
不开门又从墙上掠了出来,这是为什么?
老太婆看得一怔,还没来得及问,那瘦⾼⽩裘中年人已然朝她一抱拳,含笑开口道:“家主人留话,河北鲍家,山西雷家堡时有来往,情不薄,家主人碍于这一点,不便见二位,还请老太太原谅。”
老太婆听得一怔,道:“怎么说,贵主人不愿…”
“老太太!”那瘦⾼⽩裘中年人道:“不是不愿,而是不便。”
老太婆扬眉说道:“那有什么不同,我明⽩了,贵主人把我主仆当成了雷家堡的逃奴,而不敢接纳,可是…”
那瘦⾼⽩裘中年人淡然一笑道:“老太太言重了。”
老太婆倏然一笑,头摇道:“贵主人是误会了,请尊驾再⿇烦一趟,就说我主仆是见过贯主人一面,打听清楚要打听的事之后,马上就走。”
那瘦⾼⽩裘中年人含笑头摇说道:“老太太原谅,我⾝为下人,家主人既然有所吩咐,我这个做下人的怎敢再去惊动他…”
老太婆道:“我主仆实在不得已,还请尊驾帮个忙,行行方便!”
那瘦⾼⽩裘中年人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也不是我不肯行方便,实在我⾝为下人…这一点老太太也请原谅。”
老太婆沉默了一下道:“这么说,尊驾是不肯再进去给我通报第二趟了?”
那瘦⾼⽩裘中年人道“老太太原谅!”
老太婆轩了轩两道发眉,道:“那说不得,我只有自己进去见见贵主人了。”
说完了话,她刚要动,那瘦⾼⽩裘中年人已一个箭步到了她跟前,锐利目光视,道:“老太太,请别让我做下人的作难。”
老太婆淡然一笑道:“据我所知,贵主人眼山西雷家堡之间正值恶,前些⽇子,雷家堡还把鲍姑娘敬请进雷家堡,我只当贵主人会大发雷霆,兴师问罪,没想到贵主人竟这么怕雷家堡…”
那瘦⾼⽩裘中年人脸⾊一变道:“老太太说话可要…”
老太婆冷然说道:“可要怎么?一句话,不管贵主人他是不是怕雷家堡,今夜我这个姓苗的老婆子是非见他不可。”
她话落要动。
那瘦⾼⽩裘中年人出手如风:“老太太既然要硬闯,职责所在,说不得我只有失利得罪了。”
挥掌向老太婆左肩抓了过来。
老太婆灰眉陡扬,道:“我试试鲍家⾼手的⾼绝所学。”她腾出右掌便待出掌。
蓦然一声沉喝透门而出:“云腾,住手。”
这声沉喝中气充沛,劲道十⾜,挟有震天慑人之感。连老太婆手出都不由为之一顿,那瘦⾼⽩裘中年人更是连忙收掌后纵,垂手躬下⾝去。
适时,随着这声沉喝,两扇朱漆大门豁然而开,当门而立的,是个五十上下的老人,这老人好相貌、好打扮。
颀长的⾝材,长眉凤目,柳髯五绺,气度⾼华,他穿一件银狐袍子。领口银两袖茸⽑外露,一⽩如雪好不名贵,他⾝后还跟着三个中年人,一般地眼神锐利,隐隐人,装束打扮,跟这叫云腾的瘦⾼中年人相同。
老太婆收掌转⾝,那老人适时也拱起了双手:“我请教,老太太可是当年有素手罗刹之称的那位苗姑娘?”
老太婆两眼一睁,旋即点头道:“不错,老太婆就是南小蛮,尊驾是…”
那老人含笑说道:“这么说苗姑娘并不认识我。”
老太婆苗小蛮目光一凝,道:“莫非的老当家。”
那老人微一点头道:“不敢,鲍天和特来恭。”
南小蛮精神一松,道:“失敬,老婆子终于见着鲍老了。”
鲍天和笑笑道:“鲍天和不知是苗姑娘莅临,只当是…”
南小蛮道:“鲍老大概把我主仆当成雷家堡的逃奴了。”
鲍天和忙道:“不敢,不敢,苗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请里头坐”
苗小蛮微一头摇道:“介意那倒不敢,只是夜已深,时候不早,不敢打扰,我在这儿跟鲍老打听一件事…”
鲍天和道:“苗姑娘是耿耿难释…”
苗小蛮道:“鲍老误会了,我刚说过,不敢…”
鲍天和道:“不管怎么说,苗姑娘已经到了我鲍家门口,鲍天和岂敢一再失礼,再说南姑娘怀里的这位姑娘也需要看看,请!”
他闪⾝让出进门路,摆了摆手。
他⾝后那三个⽩裘汉子,也立即退回一旁。
苗小蛮不在乎别的,可是她不能不在意姑娘那莫明其妙的病,于是她迟疑了一下道:“鲍老好客,这种雅意可感,甫小蛮岂敢一再拂违,只好豪放打扰了。”
她抱了姑娘进⼊了鲍家大门。
鲍天和让客,直上大厅,鲍家的确不愧武林世家,也的确不愧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豪富,单这座大厅的美轮美矣就让人咋⾆,大厅里的陈设那就更不必说了。
宾主落坐定,鲍天和往⾝后一摆手道:“传话后院,先接这位姑娘进去歇息。”
一名⽩裘汉子答应一声要走。
苗小蛮忙道:“不敢太⿇烦,苗小蛮自会照顾姑娘。”
鲍天和道:“苗姑娘,早在二十年前鲍天和便已心仪素手罗刹,只恨福薄缘浅,没能拜识,今夜鲍天和虽说跟苗姑娘是初次见面,但可以说是神已久,再说苗姑娘也该知道鲍天和的情为人,苗姑娘既然已走进鲍家这两扇大门,还请不要客气才好!”苗小蛮道:“我对鲍老也是久仰,鲍老侠义,为人豪慡更是江湖人所共知,只是鲍老恕我直说一句,我不放心让姑娘轻离⾝边。”
鲍天和两眉动耸,哈哈一笑道:“苗姑娘快人快语,的确让人敬佩,看来对素手罗刹,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苗姑娘既然这么说,我就不敢再勉強了…”顿了顿接着问道:“苗姑娘夤夜莅临鲍家,不知有何见教?”
“岂敢!”苗小蛮道:“苗小蛮正有事要就教一下鲍老。”
鲍天和带笑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苗姑娘要问什么请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苗小蛮欠了欠⾝道:“我先谢谢鲍老,请问鲍老,鲍姑娘是不是已经回府了?”
鲍天和点了点头道:“承蒙苗姑娘动问,小女昨天晚上就到家了,只怕现在已经睡了,怎么,苗姑娘有什么事么?”
苗小蛮道:“本来我是想先见鲍老再见鲍姑娘的,既然鲍姑娘已经安歇了,我不敢再惊动,可是不知道鲍老清楚不清楚鲍姑娘这趟出门在外头的所见所遇?”
鲍天和笑笑说道:“不瞒苗姑娘说,小女每次出门回来,所见所闻,事无大小,都会详加禀告,自小至今一直如此。”
“鲍老家教令人敬佩,”苗小蛮趁势了鲍天和一句,然后说道:“那我就请教鲍老也是一样…”
鲍天和道:“苗姑娘只管问就是。”
苗小蛮道:“鲍老可曾看见鲍姑娘携回两尊⽟观音?”
鲍天和点头说道:“不错,小女这趟回来,确实带回了两尊名贵的⽟观音,现一尊在我书房里,一尊在小女妆台上,苗姑娘问这…”苗小蛮道:“不敢瞒鲍老,那雕这两尊⽟观音之人,跟我主仆渊源颇深,彼此间分别不少年了…”
鲍天和笑道:“我明⽩了,苗姑娘是在雷家堡看见小女带着这两尊⽟观音,因之不远千里从山西来到河北,想向小女打听一下这两尊⽟观音的来处,可是?”
苗小蛮一点头道:“不错,鲍老⾼明,我正是这个意思。”
鲍天和淡然笑道:“据小女说,这两尊⽟观音是在十里铺,购自一个来自和阗的燕姓年轻人之手。”
苗小蛮忙道:“十里铺是离老河沟不远的那十里铺?”
鲍天和点头说道:“正是,不过听小女说,当时正好碰见了雷家堡的人,及至雷家人退去后,小女再找那燕姓年轻人,那燕姓年轻人已然不知去向了。”
苗小蛮一怔,道:“怎么说,鲍老,那燕姓年轻人已然不知去向…”
鲍天和点头说道:“想必是雷家的人这么一闹,把他吓跑了。”
苗小蛮灰眉微皱道:“这么说那燕姓年轻人,已不在十里铺了?”
鲍天和道:“要照小女的说法,那燕姓年轻人确是已不在十里铺了。”
苗小蛮道:“再想找他恐怕也不容易了。”
鲍天和凝目问道:“至少苗姑娘现在应该知道他是不是跟苗姑娘颇有渊源的那一位了?”
苗小蛮徽愕说道:“鲍老这话…”
鲍天和微微一笑道:“苗姑娘不是已经知道他姓燕了吗?”
苗小蛮呆了一呆道:“可不是么,可是他姓燕…”
鲍天和道:“怎么,难道不对?”
苗小蛮头摇说道:“不瞒鲍老,我所说的那个人不姓燕。”
鲍天和道:“这么说那年轻人就不是…”
苗小蛮头摇说道:“不,当今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有那么⾼的手艺。”
“的确,”鲍天和持着长髯点头说道:“那两尊⽟观音确似是出自名匠,手艺之⾼,令人叹为观止,古来有数几位名家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一见那尊⽟观音像就爱不释手,特将它放在书房里以便时刻观赏,只是…”望着苗小蛮道:“跟苗姑娘有渊源的那位并不姓燕,那么,会不会这燕姓年轻人是苗姑娘那位放人的传人?”
苗小蛮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要是能找到他当面问问他…”
鲍天和道:“苗姑娘说得是,只要能找到燕姓年轻人,当面问问他就知道了。”
苗小蛮皱眉说道:“可是他已不在十里铺,人海茫茫,宇內辽阔,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鲍天和淡然一笑道:“以我看要找这燕姓年轻人并不难。”
苗小蛮灰眉一展,精神一振,忙道:“难不成鲍老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鲍天和头摇说道:“我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苗姑娘该知道,我不认识他,再说,雕⽟之人比比皆是,那年轻人也没什么奇特之处,谁会去留意他,可是,凭鲍家这些人,凭鲍家在江湖上的往,找这么一个雕⽟的燕姓年轻人,应该不难。”
苗小蛮神⾊一动,道:“鲍老的意思是…”
鲍天和道:“鲍天和生平无他好,唯好济难助人。”
苗小蛮霍然站起道:“鲍老,你我缘仅初会…”
鲍天和道:“而你我神已不下二十年了,再说济难助人又何必故人旧友。”
苗小蛮目注鲍天和一阵动,道:“鲍老,苗小蛮不言谢了。”
鲍天和淡然一笑道:“等我找到那燕姓年轻人之后,苗姑娘再谢我也不迟…”往后一招手,道:“来人,送苗姑娘跟这位姑娘后院去。”
苗小蛮道:“鲍老这是…”
鲍天和道:“苗姑娘难道还别有去处?再说苗姑娘住在鲍家也不怕雷家的人…”
苗小蛮神情一震道:“鲍老难道不问苗小蛮主仆既非雷家人,怎来自雷家堡?”
鲍天和淡然一笑道:“那是苗姑娘跟这位姑娘的事,要是苗姑娘愿意示人,以后再说也不迟,好在苗姑娘一两天里不会走,至于这位姑娘的病,少顷我自会到后院去看看!”
苗小蛮一阵动,老眼凝注,深深一瞥,二话没说抱着姑娘即往厅外行去,两个穿⽩裘的中年汉子跟了出去。
望着苗小蛮离厅不见后,鲍天和那俊逸的老脸上浮起一种异常神情,眼望着厅外的夜⾊缓缓说道:“即刻起加強巡夜,若有人窥探,即来报我。”
他⾝后那叫云腾的⽩⾐汉子即应声飞掠出厅而去。
苗小蛮抱着姑娘,跟在那两个穿⽩裘的中年汉子之后进了后院,只见鲍家这后院占地甚大,后院里林木森森,亭、台、楼、树一应俱全。
也许是河北近北方,雪溶得比较迟一点,那朱栏小桥上,那花间幽径上,还留有几片残雪,那一池碧⽔上,也还漂浮着几片未溶尽的薄冰,点缀得这鲍家后院的夜⾊有一种宁静而出奇的美,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虽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
苗小蛮限姑娘被安置在⽔榭旁的一间精舍里,这间精舍布置得美轮美奂应有尽有,还透着一个雅字。
苗小蛮刚把姑娘放在软榻上,鲍天和已然进了精舍,他冲两个⽩裘中年汉子摆摆手,两个⽩裘中年汉子躬⾝而退,然后,他向着苗小蛮含笑说道:“这住处苗姑娘可中意么?”
苗小蛮站直⾝子说道:“鲍老不该有此一问。”
鲍天和笑笑说道:“不管怎么说,也只有委曲二位几天了。”
他走近软榻,一双锐利目光凝注在姑娘脸上,道:“这位姑娘是…”
苗小蛮道:“鲍老以真诚待人,苗小蛮不敢隐瞒,姑娘她自离雷家堡后就觉得困倦,起初我以为她是过于疲累,也未在意,谁知她一直昏睡不醒,已经有好几天了…”
鲍天和吃了一惊,道:“已经有好几天了,那岂不是滴⽔粒米米进?”
苗小蛮道:“正是,我一直为这焦虑。”
鲍天和忙道:“这位姑娘不管是什么病,几天未进滴⽔粒米,就是铁打的金刚也噤受不住,想办法先喂她点东西再说…”转脸向外,修扬沉喝:“来人!”
一名⽩裘中年汉子飞步进了精舍,鲍天和当即吩咐道:“告诉厨房炖点银耳汤送来,快去。”
那⽩裘汉子应声而去,苗小蛮不安的道:“已经给鲍老添了⿇烦…”
鲍天和转过脸来淡然一笑道:“⿇烦的事儿还多着呢,难不成苗姑娘能老挂在嘴边么?”
苗小蛮没再说什么。
鲍天和目光一凝,道:“苗姑娘,鲍天和略通医术,我想给这位姑娘看看,不知是不是方便?”
南小蛮道:“鲍老过于拘礼了,彼此均非世俗中人,何况这是看病,再一说姑娘的年轻比今媛鲍姑娘还小,等于是鲍老的儿女辈,有什么不方便的?”
鲍天和道:“不敢,苗姑娘言重了。”当即伸手把住姑娘那只瘦弱皓腕。
把了一阵脉之后,他皱起了眉,道:“这位姑娘的⾝子好虚弱。”
南小蛮焦虑的道:“鲍老看姑娘她是…”
鲍天和松了手,把手往后一背,抬望眼着苗小蛮,一脸的凝重⾊,道:“苗姑娘,我不敢隐瞒,只有直言…”
苗小蛮神⾊一紧,忙道:“应该,鲍老请直说。”
鲍天和道:“以我看这位姑娘是中了毒!”
苗小蛮脸⾊一变,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却不料…”
鲍天和道:“怎么,苗姑娘担心的就是这个?”
苗小蛮沉默了一下,遂将她主仆逃离雷家堡的经过,跟她的怀疑一点也没有隐瞒,一点没有保留的告诉了鲍天和。
静听之余,公元和两眼之中奇光连闪,苗小蛮把话说完,他那两眼之中闪动的奇光隐敛无影无踪,轻轻的吁了一口气道:“苗姑娘,照这么说你的怀疑跟我的看法不谋而合,只怕是都没有错。”
苗小蛮道:“何以见得我的怀疑跟鲍老的看法都没有错?”
鲍天和道:“苗姑娘精明一世,奈何糊徐一时,雷家何等样人?上自雷振南,下至弟兄,无一不是⾼手,苗姑娘带着这位姑娘挣脫樊笼逃出雷家堡,雷家焉有不知道的道理,既然知道而一不阻拦,二也未见追捕,以苗姑娘看这是为什么?”
南小蛮睁大了一双老眼,杨⾼了一双灰眉,道:“多谢鲍老指教,苗小蛮总算是明⽩了。”
鲍天和淡然一笑道:“雷振南好不⾼明,苗姑娘跟这位姑娘虽说已逃出了雷家堡,但却仍在他掌握之中,这里和在他雷家堡中有什么两样?说不定苗姑娘跟这位姑娘将来还要返回雷家堡求他去…"苗小蛮神⾊怕人,没说话,但旋即她又说道:”鲍老,难道说我主仆非要自动回到雷家堡求他不可么?难道说除了回到雷家堡求他,就没有别的办法?“鲍天和道:“苗姑娘成名多年,应该知道武林中人对用毒一途,除非不用,用则必属独门,既是称独门…”
苗小蛮⾝躯一阵轻颤,道:“这么说,我主仆这次逃出雷家堡是⽩费了…”
鲍天和看了她一眼道:“那也不能这么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苗姑娘该知道,当世不乏名医,也不乏用毒之家。”
苗小蛮道:“话是不错,只是那毒既称独门…”
鲍天和道:“苗姑娘要是信得过,请放心给我就是。”
苗小蛮头摇说道:“我倒不是信不过鲍老,只是事关重大…”
鲍天和道:“这位姑娘倘有三长两短,请找鲍天和是问就是,苗姑娘既进了鲍家的门,我就不能再让苗姑娘回到雷家堡去,再说苗姑娘也未必愿意回去,我刚说过,当世之中不乏名医,也不乏用毒之家,我不惜遍求天下,就不信解未了这毒。”
苗小蛮道:“那只有托付给的老了,只是给鲍老添这么大的⿇烦,我內心很不安。”
鲍天和含笑说道:“苗姑娘怎么又来了,且不说我跟苗姑娘神已久,单说这位姑娘,恐怕也是小女的闺中密友呢,就冲这一点,我焉能把她当外人看待?”
说话间步履响动,那穿⽩裘中年汉子双手端着一碗银耳场走进精舍。
苗小蛮望着软榻上姑娘皱眉说道:“姑娘似这般昏睡不醒,怎么能吃喝…”
鲍天和道:“姑且试试看,苗姑娘用调羹撬开这位姑娘的牙关,一点一点的喂喂看,那怕是只吃一口也比滴⽔粒米不进者強。”
苗小蛮没再说话,没奈何,只好听鲍天和的试试看,她自那穿⽩裘的中年汉子手里接过那碗银耳场,然后腾出一只手扶着姑娘靠在她⾝上,用那纯银的调羹调了一调银耳汤撬开姑娘牙关灌了下去。
这一灌,奇事出现,姑娘虽然是在昏睡中,只见她两片失⾊的香翁动了几下,渐见一阵轻嚼,接着喉间一动,居然把一口银耳场咽了下去。
苗小蛮为之一喜,顾不得再喂姑娘,忙叫道:“姑娘,姑娘…”
她叫了几声,而姑娘咽过那口银耳场之后,又不见一点动静。
苗小蛮还待再叫,鲍天和已在一分说道:“苗姑娘不必再叫了,这位姑娘一直昏睡没醒,无论如何她既还勉強能吃能喝就。
不要紧了…“
苗小蛮抬眼轻声道:“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鲍天和头摇说道:“鲍天和置⾝江湖几十年,所见所闻不能说少,而这位姑娘的这种情形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确实在昏睡中,但她却有知觉,这么看来,她该就是不能清醒,无法动弹,别的则一如常人,想不到雷振南竟蔵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苗小蛮道:“这是什么毒药?”
鲍天和道:“这恐怕要就教于当世名医跟那些用毒名家了。”
苗小蛮没再说话,一调羹,一调羹的往下油,姑娘居然也一调羹,一调羹的往下咽,没一会儿把一碗银耳场灌得一点也不剩。
尽管姑娘她昏睡不醒,不能动弹,但能吃能喝多少让人松了口气,放点心,苗小蛮默默的把空碗放在几上,那穿⽩裘的中年汉子拿起空碗退了出去。
苗小蛮眼望着靠在自己⾝上的姑娘,心里得一团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听鲍天和道:“苗姑娘,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苗小蛮抬眼说道:“鲍老的真诚待人,以仁义对人,苗小蛮绝不会再隐瞒什么,有什么话请只管问就是。”
鲍天和沉默了一下道:“素手罗刹成名不晚也纵横江湖多年,怎么苗姑娘会跟这位姑娘主仆相称?”
苗小蛮道:“鲍老看重,苗小蛮也确非甘居人下之辈,无如我当年欠过这位姑娘的⺟亲的情,也因为避仇,所以我投⾝她家为奴为仆,这位姑娘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视她如己生,她也把我当成了亲人。”
鲍天和道:“这么说苗姑娘是这位姑娘的啂⺟。”
苗小蛮点了点头道:“是的。”
鲍天和道:“这位姑娘的双亲眼家人…”
苗小变叹了口气,迢:“提起姑娘的双亲跟那个家,可是大有来头,不同寻常,说来鲍老也该知道,她爹叫司徒英,她娘叫董淑媛…”
鲍天和两眼一睁道:“董淑媛?冰心⽟女董姑娘?”
苗小蛮点头说道:“正是。”
鲍天和“哎呀”一声,失声叫道:“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是董姑娘之后,怪不得这位姑娘丽质天生,相貌清奇,风华绝代,只是…”目光一凝,道:“那位司徒英又是-…。”
苗小蛮道:“鲍老不知道么,有那么一位噤军统领…”
鲍天和大吃一惊“哦”的一声叫道:“苗姑娘是说出⾝江湖,后⼊官家,蒙天子封为噤军统领,统率三千名噤军的那位司徒大人?”
苗小变道:“噤军统领也只有那么一个。”
鲍天和定了定神道:“原来这位姑娘竟是司徒大人的千金,那就难怪了,那就难怪了…”接道:“我敢说司徒大人大武双绝,傲夸当今,在江湖称豪杰,在宦海称奇英,唯有他才不委屈董姑娘,也唯有董姑娘才…”
苗小蛮冷冷一笑,没说话。
鲍天和话锋一顿,错愕的道:“苗姑娘,难道鲍天和把话说错了?”
苗小蛮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承认他文武双绝,也承认他傲夸当世,在江湖中称豪杰,在宦海里称奇英,只是,鲍老可知道他的为人?”
鲍天和道:“司徒大人为人如何?既称豪杰奇英,应该是…”
“不错!”苗小蛮道:“既称豪杰,称奇英,那就错不到哪儿去,而这豪杰、奇英四字也不是幸致,只是他为人要好,董姑娘也不会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他了…”
鲍天和怔了一怔,道:“怎么,董姑娘是…这么说,董姑娘跟司徒大人比离了?”
苗小变道:“可以这么说。”
鲍天和沉默了半晌,方始无限感慨的头摇说道:“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应该是天造地设,羡煞人寰的一对,也应该是一段佳话,谁知道…唉!真让人想不到,真让人想不到…”抬眼说道:“这么说,是董姑娘遇人不淑…”
苗小蛮道:“那位噤军统领司徒大人,是人人皆知的豪杰奇英,我岂敢说董姑娘遇人不淑?我只能说他二人感情不睦合不来,董姑娘也一直这么说,始终没有一句怨言,鲍老该知道,感情一事是丝毫勉強不得的。”
鲍天和微微点头说道:“说得是,说得是,苗姑娘说得是,就拿小女跟雷家堡那位少堡主来说吧,鲍雷两家是世,小女跟雷家那个儿子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简直说就跟亲兄妹一样,雷振南当初有结亲的意思,我也愿成全这一对小儿女,谁知道没过几年两人长大全变了,小女看不惯雷家那儿子的骄狂跋扈,我也觉得他为人做事有点过份,所以当雷振南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小女一口回绝了,我嘛也只有由她了。”
苗小变道:“雷振南那个儿子别人不知道我知道,骄狂跋扈四个字还算客气,有什么样爹,养什么儿子,雷振南那个人会有好儿子?鲍姑娘回绝得对,回绝得好。”
鲍天和淡然一笑道:“对是对,好是好,只是已为此事得罪了雷振南,鲍雷两家也为这件事恶了,拿雷家那儿子恃強逞横,強把小女架到雷家堡去,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苗小蛮道:“我不明⽩鲍老为什么闭门家中坐,一声不响。”
鲍天和淡然一笑道:“我顾念着几代以来那段深厚的情,所以一再容忍,只是严谕小女不得经常出门,更没有和雷振南说过一句话。”
南小蛮道:“雷振南可不那么想,他只以为鲍老伯他。”
鲍天和笑笑说道:“往后他会明⽩的,实际上雷家堡⾼手如云,实力甚是雄厚,江湖上很少有几个敢正眼看他的。”
苗小蛮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鲍天和话锋忽转,道:“苗姑娘,董姑娘既然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司徒大人,苗姑娘跟这位姑娘又怎会落在雷家堡,莫非…”
苗小蛮神⾊一黯,道:“鲍老有所不知,我也不愿意隐瞒,董姑娘带着两个稚龄女儿离开那噤军统领之后,隐居在河南一个小村镇里,⺟女三个加上我这个妈,老少四人相依为命,生活虽苦一点,但倒也清静,董姑娘纺纱织布闭户深居,悉心抚养一对亲娇,绝口不提往事,脸上也从来看不见一点忧愁…”
鲍天和点头叹道:“董姑娘外柔內刚,处之泰然,大不易,的确让人敬佩。”
苗小蛮道:“以我看本就不值得董姑娘伤心难过。”
鲍天和没说话。当然,站在他的立场上,是不便说什么的。
苗小蛮接着又说道:“我正自庆幸董姑娘走得对,走得好,谁知好景不长,也是老天爷刻薄苦命人,夜一,三拨蒙面黑⾐人突然来袭,我护着大姑娘奋斗突围,董姑娘则带着二姑娘拼死一战,之后我不敌被掳进雷家堡,董姑娘跟二姑娘则下落不明,生死难卜,算算到现在已十年了…”
叹了口气,摇头摇住口不言。
鲍天和两眼一睁,道:“这么说雷家堡人就是那三拨蒙面黑⾐人中一拨了?”
苗小蛮灰眉⾼扬,一点头道:“正是,鲍老,雷振南那老贼就是董姑娘⺟女三人的⾎海大仇之一。”
鲍天和须发微张,威态吓人,道:“真没想到雷振南会是这种人,真没想到雷振南会是这种人,这跟杀人放火的贼盗有什么两样…”
苗小蛮道:“雷振南分明就是个杀人放火的強盗,那雷家堡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贼窝。”
鲍天和道:“两家断得好,回绝得好,两家几代的情在这一代绝,我原还有些惋惜,如今…”一拍茶几道:“这种人我岂能容他,非发武林帖,邀请同道,上他雷家堡讨取个公道不可。”
甫小蛮道:“要有那一天,苗小变愿做马前先锋。”
鲍天和道:“我怎么敢当,只怕众同道也不依,苗姑娘只管放心,这件事我放在心上,一俟这位姑娘完全康复,⺟女三口团圆之后,我自会传发武林帖邀请同道!”话锋一顿,接问道:“这么多年了,难道苗姑娘一点也不知道董姑娘⺟女如今下落?”
苗小蛮点头说道:“我跟姑娘被囚在雷家堡里,尽管雷振南那老贼不刺探我的行蔵,可是我怕他伤害姑娘,所以整整十年我没敢轻离姑娘左右,所以连打听也没法打听。”
鲍天和道:“这么说,苗姑娘跟这位姑娘整整在雷家堡待了十年?”
苗小蛮点了点头道:“不多不少,整整十年。”
鲍天和沉昑了一下道:“雷振南跟那两拨蒙面黑⾐人究竟为什么夜袭行凶劫人,苗姑娘不知道么?”
苗小蛮头摇说道:“不知道,杀人放火的盗贼还要什么理由么?”
鲍天和两眼之中闪过一道异采,点了点头道:“说得是,那么这件事司徒大人不知道,董姑娘带着两位姑娘离开了他;怎么说这两位姑娘是他的骨⾁,难道说他就这么算了不成,连找也不找了。”
苗小蛮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也许他找过…”
鲍天和道:“应该会找的,怎么说也会找的。”
苗小蛮道:“十年了,他也该死心了。”
鲍天和忽然问道:“苗姑娘,雷振南可知道这些事?”
苗小蛮道:“鲍老是指…”
鲍天和道:“这位姑娘的⾝世。”
苗小蛮点头说道:“恐怕也不会知道姑娘有个当噤军统领的爹。”
鲍天和神情微松,点头说道:“那就好…”苗小蛮道:“鲍老是伯雷振南他施坏,把消息透给司徒英。”
鲍天和点了点头道:“苗姑娘该知道,鲍家是不⾜与噤军抗衡的,噤军之中很多像大內侍卫一样,也有不少好手。”
苗小蛮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以我看,他要是还打算要这两个女儿,那早在当年就该大搜天下了。”
鲍天和突然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苗姑娘路上劳累,也该歇息了,我去待他们一声,要他们防着点儿去。”
他没等苗小蛮说话,便转⾝离了精舍。
苗小蛮站起来要送,可是她刚站起,鲍天和已然出了精舍,她又坐了下去,一双老眼又落在那位姑娘苍⽩而清瘦的脸庞上…
鲍天和出了精舍,刚过朱栏小桥,忽然暗影里传出了个轻柔甜美的话声:“天和,这儿来。”
鲍天和一怔停步,向发声处望了一眼,然后迈步走了过去,近前便道:“你怎么出来了。”
暗影里,鲍天和眼前,站着个黑⾐女子,这黑⾐女子云譬⾼挽,环佩低垂,气度情奇超人,只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覆块黑巾,连香额都遮了起来,把一张脸挡的密密的,让人连她脸上的肌肤都看不见。
只见那黑⾐女子道:“我出来看看,怎么,我不能出来么?”
鲍天和道:“瞧你,怎这样说话,这个家是你的,你爱上哪儿都行,我只是这么问问,看见了么?”
那黑⾐女子点了点头道:“看见了,我记得你说过,素手罗刹长得漂亮的,怎会是⽪老太婆。”
鲍天和笑道:“你也不算算多少年了,人焉得不老,哪一个人能逃得过无情的岁月。”
黑⾐女子笑了,是轻笑,其声若银铃悦耳动听:“我忘了,你跟我说的是几十年前的素手罗刹…”话锋忽转,道:“那小姑娘倒有冰心⽟女的神韵,只不知道她多大了。”
鲍天和道:“只怕比咱们云凤要小几岁,怎么,你问她?”
那黑⾐女子道:“你施得好计,把这一老一少留了下来,我为云凤打算打算都不行了。”
鲍天和道:“你是打算让她跟云凤做个伴儿?”
那黑⾐女子道:“我是个后⺟,无论怎么说跟前位所生的子女总有一些隔阂,云凤一天到晚往外跑,也就因为这缘故,这么大个姑娘没个伴儿,你说她怎么能不一天到晚的往外跑,让这位姑娘眼云凤做个伴儿…”
鲍天和点头说道:“你的打算好是好,只是恐怕这件事儿很难实现…”
那黑⾐女子道:“这件事儿会很难实现,为什么?”
鲍天和遂把姑娘中毒事说了一遍。
听毕,黑⾐女子惊声说道:“还当她是害了什么重病呢,原来是…这雷振南好险、好狡猾,天和,这么看来⿇烦不少,你要不赶快想法子为她解去那毒,你这番心思就⽩费了,到了手的宝贝又要拱手让人…”
鲍天和道:“我知道,只是,这会儿我上哪儿给她找解药…”
那黑⾐女子道:“我又不是要你马上去找解药,只她能吃能喝那就不要紧,你不能就让她两个再回到雷家堡去就行了,你要知道,你要是救不了那个小的,你就绝拦不住她们再到雷家堡去。”
鲍天和道:“这个我知道,只不急。迟早我会找到解药的,当世之中不乏名医,也不乏用毒名家,我不信他们没办法。”
那黑⾐女子道:“我再告诉你,唯一能留住这老少二人的办法,是想法子为那小的解毒,帮她找那雕⽟观音的人,让她⺟女三个团圆,对了,你问过苗小蛮了么,她可知董淑媛跟她那小女儿的下落?”
鲍天和道:“我问过了,她不知道。”
那黑⾐女子道:“她不知道,整整十年了,难道她连打听都不打听?”
鲍天和道:“她陷⾝雷家堡里,进去那么方便,听说雷振南不怎么探刺她的行踪,可是由于她怕雷振南伤害那位姑娘,所以始终不敢离那位姑娘太远。”
那黑⾐女子道:“那就难怪了…”话锋一转,接问道:“她可知道董淑媛⺟女为什么遭人劫掳,使得骨⾁分离,⺟女间整整十年没见过一面了?”
鲍天和道:“我问过她了,她说不知道。”
黑⾐女子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她只不知道董淑媛⺟女遭劫掳的原因,她便不会知道那武林秘密,也不知道董淑媛⺟女三个跟这桩秘密有关,更不会知道司徒英绝不会放过她⺟女三个…”
鲍天知道:“就因为这,所以我很放心。”
黑⾐女子道:“这里头的事自有我在,你尽可放心,只是那来自外头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鲍天和道:“你是说雷家?”
黑⾐女子点了点头。
鲍天和双眉微耸,道:“你知道,对别的事我都能容忍,唯独对这件事,这件事非同小可,关系着鲍家的盛衰,我绝不能便宜他。”
那黑⾐女子轻笑一声道:“你可相信雷家的人已经到了咱们鲍家墙外?”
鲍天和道:“我原以为雷振南会派人追捕的,等我发现那位姑娘是中毒不是害病之后我就放心了,那位姑娘既是中毒,他认为非他的独门解药不能解,反正这老少二人也逃不出他掌握去,还用追捕么?”
那黑⾐女子微一头摇道:“我说不是追捕,我说的是跟踪。”
鲍天和道:“跟踪,不是追捕是跟踪,既不是追捕又跟的什么踪?”
那黑⾐女子道:“你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你信不信这老少二人逃出雷家堡的时候,雷家的人茫然无觉,像蒙在鼓里。”
鲍天和道:“我不信,当然不信。雷家堡上自雷振南,下至弟兄,无一不是⾼手,苗小蛮带着个人逃出雷家堡,雷家焉有茫然无觉,蒙在鼓里的道理。”
那黑⾐女子道:“这就是了,那么,为什么在苗小蛮老少二人逃离富家堡之当时,雷家的人不阻挡,当苗小蛮老少逃出雷家堡之后又不加追捕呢?”
鲍天和道:“我不是说了么,那位姑娘中了毒,雷振南认为非他那独门解药不能解…”
那黑⾐女子头摇笑道:“这不是主要原因,你本没有搔着庠处。”
鲍天和含笑说道:“那么夫人指教。”
那黑⾐女子道:“我说苗小蛮老少二人跟雷家堡一边儿是闭着眼逃,一边儿是睁着眼看,你可懂?”
鲍天和两眼猛然一睁,惊声说道:“你是说…”
那黑⾐女子截口说道:“别再说什么了,要是让那人回报雷振南说苗小蛮老少两个进了鲍家,那往后的⿇烦可就大了,该怎么做你明⽩,还不快去!”
鲍天和既惊又喜,道:“夫人真是我的诸葛军师。”
腾⾝而起,只一个起落便已消失在夜⾊里不见。
那里鲍天和消失不久,这里黑⾐女子也⾝形突闪,轻捷异常的掠上画廊,推开两扇门一闪而进。
这间屋里黑黝黝的,看不清陈设,不过靠墙的柜子里放着个⽩⽩的东西却是一眼可见。
黑⾐女子一闪⾝扑近那柜子,伸手拿出了那⽩⽩的东西,她只在那⽩⽩的东西四周摸索了一阵,然后又抬手把那⽩⽩的东西放回了柜子里,旋即退出了这间屋子,还随手带上了门,⾝形只一闪,便消失在画廊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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