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怡红何人
这座堡,静静地峙立在一条大河边上。
这座堡,是一块块的大石砌成的,⾊呈黝黑,看上去宏伟,庄严,还带着几分慑人的神秘。
河⽔缓缓地流着,巨堡静静地峙立着,在这一带,除了那条大河里的河⽔外,找不到一点动的东西。
怪了,这么一座古巨堡怎么会没人?更怪的是这一带飘散着一股子异臭,闻之令人作呕。
这时候,站在堡前,原来一动不动的一个人动了,不是人动,长眉⽑动,他皱了眉,越皱越深。
他,是个俊美英的黑⾐客,満⾝的⻩沙,満⾝的风尘,他象是长途跋涉,从漠地至此。
一点不错,他是韦慕岚。
韦慕岚从关外回来,他走了原来出关的路,那是因为据他的判断,他那片被莫沧江窃走的紫贝叶,没落在⽩⽟堂手里,必然落在了鱼河堡人手里。
但是,鱼河堡生变,堡中人被人杀戮殆尽,那片紫贝叶就不知道又落在哪儿了。
另一片紫贝叶在温娃娜手里,那不急,只要找到温娃娜,随时可拿到那片紫贝叶,温娃娜会摄魂大法也不虑发生变故。
急的是这一片的下落,所以,他先来了鱼河堡,查清楚当⽇鱼河堡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谁杀了鱼河堡的人,只要查清楚这些,那片紫贝叶的下落就不远了。
可是向谁查?从何查起?他打算碰碰运气,看是不是在这儿碰见一个人,一个跟鱼河堡有关的人。
然而,他失望了,要不然他不会皱眉,把一双眉越皱越深,他站这儿好半天了,没发现有一丝动静。
直到现在,他认为鱼河堡这个地方,是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了,他打算走,而就在这时候,⾝后突然有人轻“唉”了一声。
他霍然旋⾝,他看见了个人,那是个⾝穿耝布⾐,⾝材瘦小的中年汉子,満脸惊恐⾊,转⾝要跑。
他连忙喝道:“你站住!”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那瘦小中年汉子拔腿飞奔,跑得更快,韦慕岚动了疑,闪⾝追了过去。
只一个起落,他就超越了那瘦小中年汉子,他转过了⾝,拦住了去路,那瘦小中年汉子-声惊呼,突然跪了下来:“饶命,饶命,大爷饶命,我下次说什么也不敢了。”
韦慕岚一怔,道:“你站起来!”
那瘦小中年汉子象没听见,叩头如捣蒜,一个劲儿地求饶。
韦慕岚提⾼了话声,道:“你站起来!”
瘦小中年汉子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着脸道:“大爷,求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来了,可怜我家里有八十岁的娘老…”
韦慕岚截口说道:“你不是鱼河堡里的人?”
瘦小中年汉子忙头摇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堡里的人,我是…”
倏地住口不言。
韦慕岚没放过他,道:“你是哪儿的人?”
瘦小中年汉子道:“大爷,求你饶了我吧,我下次…”
韦慕岚道:“我只是个过路的,不会伤害你的,你只告诉我你是哪儿的人?”
瘦小中年汉子-听韦慕岚是过路的,怔了一怔道:“大爷不是官府里的差爷…”
韦慕岚头摇说道:“不是的,我是个过路的,刚从关外来。”
瘦小中年汉子吁了一口大气,道:“吓死我了,我还当老兄是官府里的差爷呢…”
韦慕岚道:“你如今可以放心说了。”
瘦小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道:“不瞒老兄说,我是东庄的渔民…”
韦慕岚道:“你到这儿来⼲什么?”
瘦小中年汉子道:“我也是刚从这儿路过,看见老兄你…”韦慕岚道:“既然是路过,为什么一见我转⾝就跑?”
瘦小中年汉子道:“这个…这个,我怕老兄你把我错当是贼…”
,韦慕岚道:“贼?鱼河堡闹过贼吗?”
瘦小中年汉子道:“怎么没闹过,前些⽇子就闹了一场,把堡里的人全杀光了,官府派人查到如今也没能拿住贼!”
韦慕岚道:“你知道当⽇是怎么个情形吗?”
瘦小中年汉子忙头摇说道:“不知道,不知道,我是听人说的,又没亲眼看见…”
韦慕岚道:“我话说在前头,你要不说实话,我照样可以把你揪到官里去,让他们拿你当贼办,到那时候…”
瘦小中年汉子显然经不起吓,脸一⽩,忙道:“老兄,你行行好,别难为我,我只是个打鱼的…”
韦慕岚道:“那么你就实话实说。”
瘦小中年汉子苦着脸道:“老兄,我是真不知道,你要想知道你去问…”
连忙闭上了嘴。
韦慕岚道:“问谁?”
瘦小中年汉子道:“你去问,去问…自然是问鱼河堡的人。”
韦慕岚道:“刚才你说的,鱼河堡的人全被贼杀光了。”
瘦小中年汉子一怔,道:“这个…这个…”
韦慕岚微微一笑,道:“好吧,你既然不肯实话实说,我不问你了,让官府里办案的人问你去,他们供的办法多得很!”
瘦小中年汉子大惊,一抖索,忙道:“老兄,你行行好,你是个过路的,何必跟我为难?”
韦慕岚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说不说在你!”
瘦小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道:“好吧,我说,只是你老兄可别说是我说的!”
韦慕岚道:“那是当然,反正我也不认识你是谁。”
瘦小中年汉子道:“你老兄去问秦五爷吧,他知道!”
韦慕岚道:“秦五爷?谁是秦五爷?”
瘦小中年汉子道:“就是鱼河堡里的秦五爷啊!”韦慕岚心里一跳,道:“你不是说鱼河堡里的人,全被贼…”
瘦小中年汉子道:“只有秦五爷没有死,他受了重伤…”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他受了重伤,没死?”
瘦小中年汉子道:“可不是吗,胳膊让人砍去了一条,眼也瞎了一只。”
韦慕岚道:“那位秦五爷,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瘦小中年汉子道:“他现在县城治伤!”
韦慕岚道:“哪个县城?”
瘦小中年汉子道:“米脂啊,这儿归米脂县管!”
韦慕岚道:“你怎么知道他重伤没死,现在米脂县城里治伤?”
瘦小中年汉子理直气壮地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是我送他去的…”
这倒好。
韦慕岚道:“那就不会错了,他在米脂县城里的什么地方?”
瘦小中年汉子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天我只送他们到城门口…”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受那么重的伤,他自己还能走动,看来你仍想到官里去…”
.瘦小中年汉子忙道:“我说,东城有家药铺叫平安堂…”
韦慕岚道:“他就在那家药铺里?”
瘦小中年汉子点点头说道:“是的,他就在那家药铺里。”
韦慕岚道:“那家药铺跟鱼河堡是什么关系?”
瘦小中年汉子道:“这我就不知道,反正那家药铺的掌柜跟鱼河堡里的人都认识,平素也常来往。”
韦慕岚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吧…”
瘦小中年汉子迈步要走。
韦慕岚一伸手,道:“慢着,我还有话要问你。”
瘦小中年汉子苦着脸道:“你老兄还有什么话要问?该说的我都说了…”
韦慕岚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跑到这儿来⼲什么!”
瘦小中年汉子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经过…”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到了官里,你也这么说吗?”
瘦小中年汉子一惊,道:“我说,我说。我是到这儿来拿东西的…”
韦慕岚道:“拿东西?拿什么东西?”
瘦小中年汉子道:“堡里的东西,反正…反正没人要了…”
韦慕岚笑了,道:“敢情你这是趁火打劫,以前来过吗?”
瘦小中年汉子忙头摇道:“没有,没有,这是头一回…”
韦慕岚“嗯”了一声。
瘦小中年汉子忙道:“我…我来过…”
韦慕岚道:“这才是,来过几回了?”
瘦小中年汉子道:“一回,我只来过一回,这回我说的是实话…”
韦慕岚道:“我并没有说你说的是假话,告诉我,那是什么时候?”
瘦小中年汉子道:“就是第二天…”
韦慕岚道:“你的胆够大的,都拿了什么东西?”
瘦小中年汉子道:“不瞒你老兄说,那回什么也没拿着,我刚进去就听见有人骑着马来了,我吓跑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韦慕岚有点相信,可是他却说:“我不信,你又不说实话了!”
瘦小中年汉子忙道:“我…我只在地上捡到了一样东西,是真的,这回我要是没说实话,叫我淹死在无定河里…”
敢情他情急赌了咒。
韦慕岚笑了笑道:“那是样什么东西?”
瘦小中年汉子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反正它是⽟的!”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那可能很值几个钱,拿出来让我看看!”
瘦小中年汉子忙道:“我没带在⾝上!”
韦慕岚道:“放在家里了?”
瘦小中年汉子点了点头。
韦慕岚淡然-笑道:“那不要紧,我跟你到你家去看看!”
瘦小中年汉子一惊忙道:“不,不,你别去,我没放在家里。”
韦慕岚笑了,手往前一伸,道:“那就拿出来让我看看!”
瘦小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手探进了怀,摸了老半天才摸出一物怯怯地递了过去。
韦慕岚接在手里一看,立刻认出那是一颗⽟印,只有小指大小,上面刻着两个篆字:
“怡红”!平常人用不着这个,它既小,刻的又是篆字,难怪瘦小中年汉子认不出它是什么东西。
韦慕岚看在眼里,心里就想上了“怡红”象是个女人的名字,印上还带着点胭脂香,这是女人之物,大概是不会错了。
可是一个女人平常谁用这个?他这里想着,瘦小中年汉子会错了意,道:“你老兄要是喜,你尽管拿去,我只求你放我走!”
韦慕岚头摇笑道:“你别把我当成黑吃黑的一路,我很喜这颗⽟印,但是我不愿意就这么⽩拿了你的,我拿银子跟你换,你想要多少,说吧!”
瘦小中年汉子显然不敢相信,瞪大了眼,迟疑着道:“你…
你老兄是要买这颗…这颗东西?”
韦慕岚道:“不错,你愿意不愿意卖?”
瘦小中年汉子道:“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不瞒你老兄说,我拿它就是想卖,可是这两天官府查得紧,我不敢卖,这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不卖留着它有什么用?”
韦慕岚道:“说得是,我买了,你要多少银子?”
瘦小中年汉子勉強一笑,道:“你老兄真要买?”
韦慕岚道:“你放心,我不是黑吃黑一路。”
瘦小中年汉子迟疑着強笑说道:“那…你老兄给二十两吧!”
二十两胃口不大!韦慕岚微一头摇说道:“二十两太…”
瘦小中年汉子忙道:“老兄若是嫌贵,就给十两吧!”
韦慕岚头摇说道:“不,你会错了意了,二十两太少了,我给你五十两!”
探怀摸出一包银子递了过去。
瘦小中年汉子怔住了,结结巴巴的道:“五…五十两…”
韦慕岚道:“是的,五十两,你拿去吧!”
瘦小中年汉子迟疑了半天才敢伸手去接,他接过了那包银子,韦慕岚当即又道:“五十两银子换你这颗⽟印,咱们两不吃亏,你可以走了。”
瘦小中年汉子如逢大赦,忙点头说道:“我这就走,我这就走,你老兄真是个好人,你老兄真是个好人。”
嘴说腿不闲,他步履匆忙地走了。
韦慕岚望着他那仓惶背影,忍不住笑了,但旋即,他微皱眉锋,把目光落在手里那⽟印上。
他就这么沉思着,突然,他迈了步,飞快往东而去。
上灯的时候,他进了米脂县城,米脂县他来过,并不能说很,但至少他并不陌生。
很快地,他找到了东城那家招牌上写“平安堂”三字的药铺,他站在对街屋檐下细打量,这家药铺店面不大,可是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显得生意好。
柜台里两个中年伙计,-个瘦老头,忙着给客人抓药、配药,忙得团团转,有应接不暇之感。
瘦老头五十多岁了,清癯,一部微⽩的胡子,长长的一双眉,含威的凤目,一望就知道不是等闲人。
还有那两个中年伙计,个头儿都很壮,手脚也很利落,行家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伙计会武,而且都不俗。
本来嘛,跟鱼河堡有来往的人,怎会:是等闲人?”
韦慕岚站在对街屋檐下,想了又想之后,才迈步走了过去,进了药铺,他没进柜台去,站在一众买药的客人后面,他在等,等个空,等个机会。
可是那清癯老头儿看见了他,百忙中向他送过一脸微笑,道:“这位要抓什么药?”
韦慕岚道:“掌柜的,我等等,不要紧,”
那清癯老头儿歉然笑道:“那…对不起,后面有椅子,您请坐会儿,等老朽腾出手来马上就给您抓药。”
韦慕岚道:“谢谢掌柜的,我站会儿,不要紧。”
清癯老头儿一声:“那对不起了!”
随即又去忙他的了。
过了好一会儿,抓药的客人相继走了三、五个,清癯老头儿空了,忙自柜台后微探着⾝道:“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您要抓…”
韦慕岚微一头摇,道:“掌柜的别客气,我不是来抓药的,我有点不合适,想请掌柜的给我看看。”
清癯老头儿“哦”地一声道:“原来您是…请这边坐,请这边坐!”
他抬手往柜台旁,靠里,近门处那儿让,那儿摆着两只滚椅,一张茶几,茶几上还放着一个垫腕用的布包。
他自己往外走,韦慕岚也走了过去。
到了椅子前,清癯老头儿抬手让座,坐定,清癯老头儿侧着⾝含笑问道:“客人贵姓?”
韦慕岚道:“不敢,我姓韦。”
清癯老头儿道:“原来是韦客人,老朽看韦客人,不象本地人!”
韦慕岚道:“掌柜好眼力,我是江南人!”
清癯老头儿打着哈哈,笑道:“好地方,好地方,江南是个好地方,老朽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几趟,那时候还是宋…”
倏地改口说道:“客人刚从关外来?”
韦慕岚微震说道:“掌柜的怎么知道?”
清癯老头儿指着韦慕岚⾝上,笑道:“客人请看自己⾝上这层⻩尘,还有砂粒子,错非关外,别处也没这么大的风砂。”
韦慕岚由衷地佩服,道:“掌柜的好眼力,我是刚从关外来,请教?”
清癯老头儿含笑说道:“不敢,老朽姓沈。”
韦慕岚道:“原来是沈掌柜的…”
清癯老头儿道:“不敢当,客人是哪儿不合适?”
韦慕岚沉默了一下,道:“不瞒掌柜的说,不是我,是我一位朋友受了重伤…”
清癯老头儿“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客人的朋友受了重伤,客人的那位朋友受了…”
韦慕岚道:“胳膊断了,眼也瞎了一只。”
清癯老头儿惊呼一声道:“这伤是够重的,是怎么…”
韦慕岚道:“不瞒掌柜的说,说来掌柜的也应该知道,前两天离此不远的鱼河堡遭了盗…”
清癯老头儿脸⾊一变,道:“客人是说鱼河堡?”韦慕岚道:“是的,我这位朋友是鱼河堡的人,他侥幸保全了命,人却受了重伤,所以我来请掌柜的…”
清癯老头儿已然恢复平静,老眼深注,道:“客人贵姓?”
韦慕岚道:“掌柜的健忘,我姓韦,护法韦陀的韦。”
清癯老头儿道:“客人这位朋友是鱼河堡里的哪一位?”
韦慕岚道:“说来掌柜的定然知道,鱼河堡的秦五爷。”
清癯老头儿目中寒芒电闪,哦地一声,道:“原来是鱼河堡的秦五爷,没想到客人是秦五爷的朋友,老朽失敬,秦五爷跟老朽有过数面之缘,彼此算是个朋友,既然是秦五爷受了伤,为他疗伤老朽是义不容辞,客人请等等,老朽招呼一声后面就跟客人去…”
随即转眼向外,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中,抓药的客人都走了,柜台前空空的,他当即道:
“老大,上门,今天不做生意了。”
那年纪较长,浓眉大眼脸上绕着一圈络腮胡儿的中年伙计闻言一怔,诧异地望着他道:
“老爷子,怎么了?”
清癯老头儿道:“这位客人是鱼河堡秦五爷的朋友,秦五爷受了伤害,这位客人特来找我给秦五爷治伤去,我一个人怕应付不了,你两个把门上了跟我去一趟。”
那浓眉大眼伙计脸⾊一变,道:“原来是五爷…那得快一点儿!”
向着那眉清目秀的净脸,年纪较轻的伙计飞快丢进-个眼⾊,道:“二老,你去上门去,我去给老爷子拿药箱。”
⽩净脸伙计应声钻出柜台,径自上门去了。
那浓眉大眼伙计则出了柜台行向了后头。
话,韦慕岚懂,他们这举动韦慕岚也明⽩,可是他装作不懂,不明⽩,坐着没动,反而歉然笑道:“为敝友的伤,累得掌柜的不能做生意,我很不安…”
清癯老头儿双眉一扬,道:“韦客人这是什么话,彼此平素是朋友,小号也常蒙秦五爷照顾,别说是耽误一晚上生意,就是药铺关门,甚至连命都赔进去也是应该的。”
这话,够豪迈,也显得襟洒脫,义薄云天。
说话间浓眉大眼伙计提着个小箱子,从后面走了出来,那⽩净脸伙计也关好了门走了过来。
浓眉大眼伙计近前说道:“老爷子,咱们走吧!”
清癯老头儿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韦慕岚跟着要往起站,清癯老头儿突然抬手一拦,道:“客人,您请再坐会儿。”
韦慕岚心知要来了,故作一怔,讶然说道:“掌柜的还有事吗?”
清癯老头儿淡然一笑,道:“老朽是有件事还要办一下…”
韦慕岚道:“那么掌柜的请便,只是请快一点…”
清癯老头儿道:“老朽绝不会耽误事,马上办妥就走…”
双眉微微一扬,接道:“客人,江湖上有句俗话:‘光眼里不进一颗砂子’,老朽活了五十岁了,虽不敢说眼睛雪亮,倒也敢自夸什么人都见过,客人是哪条路上的,请说吧!”
韦慕岚诧异说道:“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秦五爷的朋友啊?”
清癯老头儿淡然笑道:“客人,到了这时候还装,那未免显得小气。”
韦慕岚瞪大了眼道:“掌柜的,我装…”
清癯老头儿道:“老朽敢承认,秦五爷在老朽这儿疗伤多⽇,客人你也是知道他在这儿所以找上了门的,对吗?”
韦慕岚倏然说道:“掌柜的,我不敢再让你说我小气了,不错,掌柜的说着了,我是为找秦五爷,而特意登门的。”
浓眉大眼伙计脸⾊一变,就要动。
清癯老头儿伸手一拦,点头说道:“这才是,须眉汉子大丈夫,明人又何必做暗事,老朽先请教,客人是听谁说秦五爷在老朽这平安堂的?”
韦慕岚道:“掌柜的,这个恕难奉告,我答应过那个告诉我秦五爷在这儿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形下,绝不说出他是谁。”
清癯老头儿道:“老朽不愿让客人为难,老朽再请教,客人你找秦五爷⼲什么?有什么事?”
韦慕岚道:“掌柜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向他打听一下,毁了鱼河堡的人是眼下武林中的哪一个?”
清癯老头儿“哦”地一声道:“客人打算⼲什么,替鱼河堡报仇,替鱼河堡雪恨?”
韦慕岚道:“也许,不过我要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清癯老头儿仰头一声哈哈,道:“客人,老朽今年五十了,你却把老朽当成了三岁孩童。”
韦慕岚道:“掌柜的你莫非不信?”
清癯老头儿道:“事实如此,老朽不愿否认,老朽的确不信。”
韦慕岚微微一笑,道:“那么,以掌柜的⾼明法眼看,我找这位鱼河堡的秦五爷是⼲什么的,所为何来?”
清癯老头儿道:“彼此心照不宣,有些事一经点破味道就淡了…”
韦慕岚道:“掌柜的最好明说!”
清癯老头儿目光一凝,道:“客人真要老朽说?”
韦慕岚道:“掌柜的,绝假不了。”
清癯老头儿一点头,道:“好吧,咱们就挑明吧,客人,斩草除,赶尽杀绝…”
韦慕岚倏然笑道:“敢情掌柜的把我当成毁鱼河堡人一路了…”
清癯老头儿双眉微扬,道:“鱼河堡上下近百,一场⾎劫下来,只有一个活口,而这个活口也⾝受重伤,奄奄一息,朝不保夕,贵伙连这么一个人也不放过,未免有亏武林道义,心肠太辣,手法过毒,令人忍无可忍…”
韦慕岚道:“掌柜的,我再说一句,你误会了!”
清癯老头儿悲愤一笑,还待再说。
那神⾊怕人的浓眉大眼伙计突然冰冷说道:“老爷子,您何必跟他多噜嗦,咱们把五爷跟咱们的命,一块儿给他不就行了吗?”
清癯老头儿道:“四条命份量不轻,那要看他是否拿得走…”
韦慕岚道:“掌柜的,你还要我怎么说?”
清癯老头儿道:“老朽请客人说出贵伙都是当今武林中的哪几位?”
韦慕岚皱眉说道:“掌柜的…”
清癯老头儿道:“客人,自秦五爷带着重伤,到老朽这儿来了之后,老朽无时无刻不在打听你几位的下落,踏破铁鞋正愁无觅处,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天下没有比送上门来更便宜的事了,老朽岂肯当面错过?”
韦慕岚道:“掌柜的,我要是来斩草除,赶尽杀绝的,我就不会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进来了,更不会请掌柜的你去给秦五爷治伤,我会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掌柜的以为然否?”
清癯老头儿道:“然,但是,客人,平安堂有老朽三个在,那并不容易。”
韦慕岚道:“即使如此,我也会一进门就动手,岂会跟掌柜的你坐在这儿寒喧客套一番?”
清癯老头儿道:“那是你想先探探虚实,不是老朽夸海口,平安堂里有老朽三个,你那一套该更难一点、”
韦慕岚道:“掌柜的,就算这样,我又岂会-个人来…”
清癯老头儿道:“或许当⽇毁鱼河堡的,就是客人你一个人!”
韦慕岚头摇说道:“掌柜的,你奈何…”
清癯老头儿道:“客人,你既敢承认其一,难道不敢承认其二?”
韦慕岚道:“事关重大,我的确不敢承认,掌柜的你说对了,我既敢承认其一,事情要是我做的,断没有不敢承认其二的道理,掌柜的你成名多年,阅人甚众,难道看不出…”
清癯老头儿道:“客人,老朽见过很多不类琊恶的人,然而他的所作所为,比看上去琊恶的人还要琊恶,这种人最为可怕!”
韦慕岚头摇说道:“掌柜的,你眼力算不得好,算不得⾼明…”
清癯老头儿道:“客人,象你这样怯懦的人…老朽索告诉你好了,你来迟了,这一趟也⽩跑了。”
韦慕岚微愕说道:“掌柜的,这话…”
清癯老头儿道:“秦五爷伤势过重,已然不治,从此鱼河堡没有人了,客人你可以放心了!”
韦慕岚心头一震,道:“掌柜的,当真?”
清癯老头儿悲笑说道:“客人,这假不了,如今你该称心如意,鱼河堡跟客人你何仇何恨,你竟然心狠手辣,这般歹毒,半个不留…”
浓眉大眼伙计突然叫道:“老爷子,这要看看他的心。”
话落,探掌,电一般地抓向韦慕岚心口。
韦慕岚双眉一扬道:“阁下好毒的心肠,好辣的手法。”
浓眉大眼伙计冷然说道:“比起你来还差得多。”
说话间,他五指递到,已要沾⾐。
韦慕岚突然一收腹,浓眉大眼伙计一抓立时落空,招式用老,他⾝形不由跟着往前一栽。
他大惊要沉腕收势,可是他没能快过韦慕岚,韦慕岚右掌电翻而上,-把攫住了他的腕脉。
清癯老头儿与⽩净脸伙计俱皆失⾊,双双便要出手。
韦慕岚及时轻喝:“二位不要他的命了?”
清癯老头儿与⽩净脸伙计一惊,硬不敢动,清癯老头儿震声说道:“阁下,你请…”
浓眉大眼伙计大喝说道:“老爷子,别让我弱了您的名头。”
右腕猛地一挣,左拳凝力捣出,电袭韦慕岚右肋。
韦慕岚微微一笑,道:“阁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振腕往右一带,别看浓眉大眼伙计个头儿壮,他硬是马步站不稳,⾝形一个踉跄,左拳同时落了空。
韦慕岚含笑站了起来,道:“掌柜的,我要证实一下秦五爷的死讯…”
清癯老头儿神⾊黯淡,道:“阁下,他确实已不治…”
韦慕岚道:“他停尸何处?”
清癯老头儿道:“后头。”
韦慕岚道:“⿇烦掌柜的带我去看一下。”
清癯老头儿双眉陡扬,倏又头摇叹道:“枉闯半生江湖,我沈三⽩认栽就是…”
转⾝便要往里走。
韦慕岚一怔忙道:“掌柜的,请留一步!”
清癯老头儿回⾝说道:“阁下还有什么事?”
韦慕岚道:“掌柜的刚才说谁认栽…”
清癯老头儿道:“老朽我,难道阁下要听老朽再说一遍。”
韦慕岚道:“掌柜的,你是沈三⽩?”
清癯老头儿道:“老朽便是沈三⽩!”
韦慕岚道:“‘仁心扁鹊’?”
清癯老头儿点头说道:“不错!”
韦慕岚道:“我提个人掌柜的可知道。”
清癯老头儿道:“阁下提谁?”
韦慕岚道:“跟沈老并称于世的圣手华佗何九如…”
清癯老头儿道:“那是老朽的莫逆,老兄弟…”
韦慕岚一松浓眉大眼伙计,道:“沈伯,您该早说!”
清癯老头儿一怔,讶然说道:“你阁下是…”
韦慕岚道:“我再提个人,⽟书生韦…”
清癯老头儿“哦”地一声道:“韦大侠,当世之中,哪个不知,谁…”
脸⾊一变,凝目说道:“阁下,你…?”
韦慕岚点头说道:“是的,沈伯!”
清癯老头儿忙道:“敢莫你是…你跟韦大侠有何渊源?”
韦慕岚道:“沈伯,他老人家是我的义⽗!”
清癯老头儿脫口一声惊呼:“原来是韦大侠的…”
“哈”地一声展颜笑道:“这才叫大⽔冲倒了龙王庙,真是…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少侠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他惊喜异常地忙抬手让座。
韦慕岚忙道:“沈伯,我怎么敢当,您这是折我…”
沈三⽩听若无闻,硬把韦慕岚按在了椅子上,然后转望左右,轻喝说道:“站在这儿发什么愣,还不快倒茶去!”
他两位定过了神,应了一声,忙往里去了。
韦慕岚忙欠⾝说道:“沈伯,您这是让我不安…”
沈三⽩头摇说道:“我可不敢当少侠这称呼,我跟九如虽然称莫逆,是当年的老兄弟了,可是我不比他。始终无缘一见韦大侠,当年我也曾几次要他替我引见,可是都因为福薄缘浅错过了,后来老兄弟俩分了手,他没了影儿,我定居在这米脂县,从那时候就没再见面,也就是没机缘了。今天能见着少侠-如见着韦大侠,也可安慰平生了…”
韦慕岚慌忙称谢谦逊,道:“我常听义⽗提起您,仁心扁鹊、圣手华佗全是他老人家最敬佩的奇人,他老人家虽跟何伯厚。
但每每以没结识您而深感遗憾…”
“真的?”沈三⽩哈哈笑道:“那我真是太荣幸,太荣幸了…”
一顿,接问道:“少侠,韦大侠可安好?”
韦慕岚微一欠⾝,道:“谢谢沈伯,他老人家安好。”
沈三⽩道:“少侠,我说过,我当不起,少侠说…”
韦慕岚道:“不管您是否认识家义⽗,您都是他老人家生平最敬佩的奇人之一,尤其您跟何伯称莫逆,我称何伯为何伯,自然也该称您一声沈伯…”
沈三⽩笑道:“我这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九如的光了…”
接问道:“少侠,韦大侠现在…”
韦慕岚道:“他老人家筑庐在雁大渊湫!”
沈三⽩“哦”地一声道:“雁名山,这才是相得益彰,也唯有雁这等名山,才配让韦大侠筑庐其上,将来我能往內地去时,必往拜谒,以了却今生这一大心愿…”
韦慕岚要想说话,后面已走来了拿壶端茶的那两位。
沈三⽩立即抬手叫道:“老大、二老,过来见见少侠,⽟书生韦大侠的螟蛉,⾐钵传人,你输得不屈而且应当引为光采…”
韦慕岚忙站了起来,欠⾝说道:“慕岚见过大哥、二哥。”
那两位连称不敢当,沈三⽩道:“少侠。这是我两个徒弟,老大叫佟青,二老叫黎⽟,以后你要多指教…”
那两位趁势抱拳欠⾝,道:“佟青、黎⽟见过…”
韦慕岚还礼说道:“大哥、二哥,你两位可别听沈伯的,咱们不外,说起来都是-家人,你两位要是不弃,就请叫我一声兄弟…”
佟青较为豪迈慡直,一点头,道:“你看得起,好吧,兄弟就兄弟…兄弟,刚才我不知道,鲁莽出事…”
韦慕岚道:“大哥,我正要道歉。”
“道歉。”佟青道:“没那-说,兄弟,既然是一家人,你就是摘了我这颗头我也没话说,师⽗说得好,我输得并不屈,而且还真该引为光彩,引为光荣。”
韦慕岚还待再说,沈三⽩已然说道:“好了,好了,别说,快请坐,请坐,咱们谈正事…”
韦慕岚答应一声坐了下去。
沈三⽩向着佟青、黎⽟一摆手,又道:“少侠不是外人,你两个也坐下吧。”
那两位,欠⾝答应一声,也坐了下去。
坐定,沈三⽩转望韦慕岚道:“少侠怎么从关外来?”
韦慕岚道:“沈伯,说来话长…”
接着,他把所以去关外的原因以及关外行的经过,丝毫未加隐瞒地说了一遍。
听毕,沈三⽩动容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不知道韦大侠当年有这么一段伤心恨事呢…说来说去都怪⽩⽟堂这贼…”
头摇一叹,接道:“九如的遭遇也够让人长叹的,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堂,这件事我清楚,可是我没想到这多年了他还在找,这一回找着了,只希望他别轻举妄动…”
韦慕岚道:“沈伯,该不碍事,⽩⽟堂去了关外。”
沈三⽩点头说道“说得是…少侠,九如,他还好吗?”
韦慕岚道:“我看何伯精神好…”“那就好,”沈三⽩点头说道:“幸亏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初虽然深受打击,但没多久他就想开了,只是…他还找她⼲什么?”
韦慕岚道:“何伯说要再见她一面,也让她看看凤姑,何伯要出出这口气,让她知道他跟凤姑也能过得很好,并且也把凤姑抚-大了。”
沈三⽩头摇说道:“九如他也真是,⼲什么非让她知道这些不可?听他的口气,他是不打算跟⽩⽟堂计较,可是⽩⽟堂这个人我清楚,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只怕他不会放过他…”
韦慕岚道:“沈伯,何伯也知道⽩⽟堂的残掌天下无敌,要没有绝对的把握,我认为他不会找到总管府去的,他不会不为凤姑的安危着想!”
沈三⽩点头说道:“说得是,他只有这么个女儿,怎不为女儿的安危着想…少侠,凤姑,她很⾼了吧?”
韦慕岚道:“如今是位大姑娘了。”
沈三⽩笑道:“也是,算算该有十八九了,十八九那还不是位亭亭⽟立的大姑娘?少侠,她…长得标致吗?”
韦慕岚下意识地脸上一热,笑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妨等以后见面时您自己看。”
沈三⽩老眼深注,笑道:“说得是,说得是,听人怎么说,总不如自己亲眼看看,我如今就可断言,我这位侄女定然很标致,十⾜地-位美姑娘…”
韦慕岚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三⽩笑意敛去,眉锋微微一皱,道:“关于眼前这件事…”
抬眼凝注,接道:“少侠真认为莫沧江是鱼河堡人杀的吗?”
韦慕岚道:“由⽩⽟堂那天带人直闯鱼河堡看,我认为莫沧江该是死在鱼河堡人之手。”
沈三⽩道:“怎见得那片紫贝叶被鱼河堡人夺去了呢?”
韦慕岚道:“这我不敢肯定,不过莫沧江⾝上带着那片紫贝叶是不会错的,我也曾查过他的尸⾝,未见着那片紫贝叶…”
沈三⽩沉昑说道:“这么说,少侠是认为鱼河堡人杀了莫沧江,劫夺了那片紫贝叶,而后又有人从鱼河堡人手里把那片紫贝叶夺了去,鱼河堡人所以遭此惨祸,是因为那片紫贝吐…”
韦慕岚道:“是的,沈伯,这是我的推测,虽不敢说必中,但却不致差得太远。”
沈三⽩点着头,沉昑未语。
韦慕岚道:“沈伯何不问问那位秦五爷,看看是不是…”
沈三⽩微一头摇,道:“少侠,秦五爷他真的已经死了。”
韦慕岚一怔,道:“怎么,他真死了?”
沈三⽩道:“是的,少侠,就在他到这儿来的第二天晚上,我虽竭尽所能,但由于他伤势过重,失⾎太多,终于还是没能保住他的命!”
韦慕岚道:“难道您没问过他毁鱼河堡的是…”
沈三⽩头摇苦笑,道:“少侠你不知道,秦五爷到了我这儿的时候,人已昏不醒,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本没清醒过。”
韦慕岚心往下一沉,他明⽩,眼看到手的一条线索,到此算是断了,假如当时秦五爷没有昏,或者是:沈三⽩能治他的伤,现在他就能知道毁鱼河堡的人是谁了。
沈三⽩见他没有说话,当即又道:“少侠不必失望,到现在那片紫贝叶是否被那人夺去,尚难肯定,也许紫贝叶至今犹在鱼河堡里,明天我陪少侠到鱼河堡跑一趟…”
韦慕岚头摇说道:“谢谢您的好意,我不以为鱼河堡会无缘无故遭此横祸。”
沈三⽩道:“那咱们就耐着心慢慢查访好了,好在有一片紫贝叶没有用,那另一片在谢姑娘⾝上,她不会轻易显露,别人也绝不会知道…”
韦慕岚突然问道:“沈伯,您跟鱼河堡很吗?”
沈三⽩道:“很,鱼河堡的上上下下,每个人我都认识…”
韦慕岚道:“那么,您可知道鱼河堡里;有没有一个叫‘怡红’的女子?”
沈三⽩呆了一呆,道:“怡红?叫怡红的女子?”
韦慕岚点了点头,道:“是的,沈伯!”
沈三⽩道:“少侠是听谁说…”
韦慕岚道:“请您告诉我,鱼河堡里有没有一个叫‘怡红’的女子。”
沈三⽩道:“少侠,鱼河堡里上上下下都是须眉男儿,本没有女人。”
韦慕岚一怔,道:“怎么说,沈伯,鱼河堡里本就没有女人?”
沈三⽩道:“是的,少侠,这是附近一带都知道的事实!”
韦慕岚没追究鱼河堡为什么本就没有女人,他点头说道:“这么说来,她不是鱼河堡的人,证实鱼河堡当时确有外人在,我的推测更近了…”
沈三⽩讶然说道:“少侠莫非有所见…”
韦慕岚探怀摸出了那颗⽟印,顺手递了过去,道:“沈伯请看看这个。”
沈三⽩接过那颗⽟印,看了看之后,讶然说道:“少侠,这是…”
韦慕岚道:“这是我用五十两银子从一个渔民手里换来的,这颗⽟印是他在鱼河堡里捡来的。”
沈三⽩道:“他说这是在鱼河堡里捡来的?”
韦慕岚点头说道“是的,沈伯!”
沈三⽩道:“没有错吗?”
韦慕岚当即就把碰见那瘦小中年汉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沈三⽩点头说道:“原来是他,既然是这么个情形,那就不会错了…”
顿了顿,接道:“的确,这可以证明当时鱼河堡确有外人在,而且这颗⽟印可能是在搏斗时掉在地上的,只是…”
凝目问道:“少侠怎知它是女人之物?”
韦慕岚道:“沈伯请看那两字怡红,还有印上的胭脂红及香味,我由此推测它是女子之物。”
沈三⽩一点头,道:“有理,有了这颗⽟印,不愁查不出来,只是…武林中有哪一个女子叫怡红?”
韦慕岚道:“沈伯不知道吗?”
沈三⽩头摇说道:“我还没听说过武林中有个叫怡红的女子。”
韦慕岚眉锋一皱,道:“也许她不大出名…”
沈三⽩摇头摇说道:“能杀尽鱼河堡人的人,⾝手绝非等闲,这种人不会是不为人知的无名之辈,她应该很出名…”
微一头摇,接道:“这女子⾝手之⾼,心肠之狠毒,想想是太可怕了…”韦慕岚心中一动;道:“沈伯何不从所学⾼绝的武林女子中去…”
沈三⽩头摇苦笑道:“不瞒少侠说,在我的记忆里,武林中还没有这么一个所学⾼绝,能把鱼河堡人杀戮殆尽的女子。”
韦慕岚呆了一呆,道:“您的意思是说,本就没有…”
沈三⽩点头说道:“是的,少侠,可以说本就没有。”
韦慕岚皱了眉,沉昑未语。
佟青突然说道:“师⽗,从五爷的伤痕上,是不是能…”
韦慕岚忙道:“对了,沈伯,那位秦五爷的伤…”
沈三⽩道:“秦五爷他断了一条胳膊,瞎了一只眼。”
韦慕岚道:“他的胳膊是被…”
沈三⽩道:“不是利刃砍断的,是被钝器硬生生地打断的。”
韦慕岚道:“钝器?”
沈三⽩道:“也就是说不带锋刃的兵器。”
韦慕岚沉昑说道:“不带锋刃的兵器…”
沈三⽩道:“诸如镞拐…”
韦慕岚道:“沈伯,这些兵器都不适合女子使用。”
沈三⽩道:“事实上我也没听说过有哪个女子用这些兵器的。”
韦慕岚道:“那就怪了…”
目光一凝,接道:“沈伯,您看那位秦五爷的胳膊,会不会是被掌力砍断的。”
沈三⽩道;“我也曾这么想过,然而事实上秦五爷的那条胳膊不是被掌力砍断的,因为他那断臂边缘有钝器的痕迹。”
韦慕岚道:“由那钝器的痕迹,您看不出是什么钝器…”
沈三⽩头摇苦笑,道:“我要看得出来,不早就好了?”
韦慕岚又皱了眉。
黎⽟突然说道:“师⽗,您知道常跟鱼河堡有来往的朋友们…”
韦慕岚忙抬眼说道:“对了,沈伯且想想…”
沈三⽩道:“这我倒可以举出几个来,跟鱼河堡来往最勤,情最好,首推五陵公子龙-飞…”
韦慕岚道:“此人我听说过,但却一直没见过。”
沈三⽩道:“此人年纪跟少侠差不多,可能比少侠大一两岁,像貌俊美,所学⾼绝,风度翩翩,洒脫飘逸,俨然一浊世佳公子,可是知道他的都知道他的风流自赏,贪好女⾊,心狭窄,不能容物,这该是他唯一的瑕疵…”
韦慕岚道:“的确,我听说此人所到之处,武林女儿也好,名门闺秀也好,青楼勾栏也好,无不为之痴狂,因之失⾝于他的女子也多得不可胜数,唯-可以原谅的,是他从不用強,都是那些女子自愿献⾝。”
沈三⽩道:“少侠说得不错,他就是这么个人,他文才一途也甚可观,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可惜他是个偏于琊道的人物,要不然还能替近百年武林放-异采哪。”
黎⽟道:“师⽗,龙飞用的兵刃是…”
沈三⽩道:“那不在兵器门里,他手里那柄⽟骨描金扇就是他的兵刃。”
韦慕岚道:“沈伯请说说其他的人!”
沈三⽩道:“其他的,以来往的密疏,有西南一剑、甘陕双龙…”
微一头摇,接道:“少侠,这些都不值一提!”
韦慕岚愕然说道:“怎么,沈伯?”
沈三⽩道:“这些人我知道甚深,没一个力能敌鱼河堡豪雄。”
韦慕岚道:“那就不会是这些人了…”
沈三⽩道:“应该不会,他们都是-河堡的朋友!”
佟青冷哼-声道:“这年头儿,可就很难说子,尤其武林中,人心险恶诡诈,往往有些人直到死他还不知道是死在自己朋友手里!”
黎⽟点头说道:“大哥说得不错,照情形看,莫沧江死在无定河边,除了鱼河堡的人自己,外人绝少可能知道是鱼河堡的人⼲的,既如此,他们劫夺了紫贝叶就更不会为外人知…”
佟青道:“事实上那人知道他不会下手!”
黎⽟道:“不错,大哥,症结就在这儿,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可能有二,一是他原在鱼河堡里事被他碰上了,二是鱼河堡人把事告诉了他,后者的可能不大…”
佟青道:“当然,鱼河堡人不会把这件事轻易告人,不过要是好朋友可就难说了。”
黎⽟道:“我就是这意思,前者可能较大,可是他怎会原就在鱼河堡里呢?那该是因为他是鱼河堡的朋友…”
佟青道:“说来说去还脫不出朋友这两个字。”
黎⽟道:“那就从鱼河堡的朋友⾝上着手就行了。”
韦慕岚道:“经过这一番分析,范围已缩小,情形已明朗,大哥、二哥都⾼明得令人佩服。”
佟青笑道:“兄弟往我两个脸上抹粉了!”
一句话说得大伙儿全笑了。
笑声中,韦慕岚望着沈三⽩道:“沈伯,您听见了,鱼河堡的朋友…”
沈三⽩头摇说道:“少侠,论功力只有一个五陵公子龙飞有可能!”
佟青道:“那就问他去!”
沈三⽩一翻老眼,道:“谁去?你去?龙飞是个女的吗?他叫怡红吗?”
佟青红了脸,也傻了脸。
韦慕岚点头说道:“不错,沈伯,论功力只有龙飞有可能,可是他不是个女的,也不叫怡红…”
黎⽟突然说道:“师⽗,能不能容我说句话?”
沈三⽩道:“你说呀,没人堵住你的嘴。”
大伙儿又笑了,笑声中,黎⽟道:“为什么咱们只在女人⾝上着眼?”
“好话。”沈三⽩一扬手中的⽟印道:“你瞧瞧,这两字怡红,哪个大男人家取这么个腻人的名字?你再闻闻这留上的胭脂味儿…”
黎⽟道:“师⽗,我认为这颗⽟印确是女人之物。”
沈三⽩道:“这不就是了吗?”
黎⽟微一头摇,道:“师⽗,能不能⽟印是女人之物,它被一个男人带在⾝上呢?”
沈三⽩一怔,还没有说话,韦慕岚目寒芒,佟青已点头说道:“对,二老,有可能,有可能!”
沈三⽩目光一凝,道:“二老,你的意思是说…”
黎⽟道:“假如我有几位红粉知己,我⾝上带有她们的东西,这该是绝对有可能的!”
沈三⽩道:“我不否认,可是⾝上揣着这东西…”
黎⽟道:“师⽗,这表示了一个‘昵’字!”
佟青笑道:“好字!”
黎⽟脸一红,道:“大哥,我说的是实话!”
佟青道:“没人说你说的不是实话!”
沈三⽩道:“说正经的…二老,下步该怎么办?”
黎⽟道:“那该是想想看鱼河堡的这多朋友中,有哪一个认识一个叫怡红的女子…”
韦慕岚道:“二哥,那何不想想看,鱼河堡这多朋友中,有哪一个男的⾝上可能带有女子之物。”
黎⽟刚要点头,佟青已击掌说道:“龙飞!”
沈三⽩叱道:“别胡说。”
佟青道:“怎么不对?师⽗,兄弟刚才不是说,龙飞所到之处,武林女儿也好,名门闺阁也好,勾栏青楼…”
沈三⽩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咱们不能随便指人。”
韦慕岚道:“沈伯,龙飞生风流,某一女子情痴,将自己的心爱物赠送给他,他把它带在⾝边,这是有可能的。”
沈三⽩道:“我知道…”
佟青道:“再加上他那一⾝所学,恐怕就差不多了。”
沈三⽩叱道:“什么叫差不多,事关重大,差一点都不行…”
佟青道:“这叫大胆假设,犹待细心求证嘛!”
沈三⽩两眼一翻,还待叱责。
韦慕岚已然说道:“沈伯,鱼河堡遭逢变故后,龙飞的行踪如何?”
沈三⽩目光一凝道:“少侠的意思是…”
韦慕岚道:“您说的,他是鱼河堡的好朋友。”
沈三⽩头摇说道:“我明⽩少侠的意思,据我所知,鱼河堡遭逢变故之后,别说龙飞,就是其他的朋友,也没见有一个前来探视。”
韦慕岚沉昑了一下,道:“那也许消息还没有传闻…”
顿了顿,接道:“沈伯,您可知道龙飞现在何处?”
沈三⽩头摇说道:“这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经常在‘长安’-带…”
韦慕岚点头说道:“有个地方好找一点!”
沈三⽩道:“怎么,少侠打算找他…”
韦慕岚道:“是的,沈伯,我打算去找他,可是在没有得到确切证据之前,我绝不会轻举妄动。”
佟青道:“兄弟,找什么证据,问他就是。”
沈三⽩道:“除非是你,换个人绝不会这么冒失!”
佟青道:“不问他,上哪儿弄证据呀?”韦慕岚道:“大哥,我已成竹在,我知道该从哪儿着手。”
黎⽟突然笑道:“兄弟,你可留神点,你比龙飞还俊!”
佟青瞪着眼道:“二弟,什么意思?你知道兄弟他…”
黎⽟道:“我已料到九分,能不能说,那要问兄弟!”
佟青忙转望韦慕岚道:“兄弟…”
韦慕岚笑了笑道:“这又不是天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打算从女人⾝上着手,跟龙飞有过来往的女人⾝上!”
佟青抚掌笑道:“好啊,那敢情好,兄弟这一下子可以大亲芳泽了,二老说得对,你比龙飞还俊,可真要留神,那些女人见了龙飞都着,要见了。兄弟你,怕不把你给一口呑下去!”
韦慕岚红着脸笑了。
沈三⽩老脸一翻,道:“老大你说完了吗?”
佟青咧着嘴窘笑说道:“师⽗,我跟兄弟开玩笑的。”
沈三⽩哼’了一声道:“开玩笑,你跟少侠才认识多久…”
韦慕岚忙道:“沈伯,自己人,又都年轻,您何必…”
佟青忙道:“师⽗,您听见了吗?自己人,又都年轻,您何必…”
沈三⽩两眼猛地一睁,佟青一吐⾆头,连忙闭上了嘴。
韦慕岚笑了,黎⽟也笑了。
沈三⽩道:“三十多了,还那么没正经!”
韦慕岚道:“沈伯,您没听人说吗,没娶亲的人,永远是小孩子,再说,在您面前,大哥他敢说一个大字吗?”
佟青脫口说道:“对了,兄弟。”
沈三⽩皱眉而笑,道:“少侠,怎么你也帮他…”
摇头摇,住口不言。
蓦地里一阵梆锣响动。
沈三⽩“哦”地一声道:“天,都三更了。”
黎⽟笑道:“这就叫全神贯注谈话里,顷刻不知更漏迟!”
佟青道:“还是二老行,出口成章嘛!”
黎⽟道:“大哥,怎么你也损起我来了…”
沈三⽩一摆手,道:“老大,别嚼了,去给少侠安置住处去…”
韦慕岚忙道:“沈伯,我不打扰了…”
沈三⽩两眼一瞪,道:“怎么,既到了米脂,难道我还能让少侠去住客栈不成?”
韦慕岚道:“不,沈伯,我打算走…”
“走?”佟青道:“上哪儿去?长安?兄弟,⼲什么那么急呀,要去也得住一宿养养精神再去呀,真是…”
韦慕岚道:“大哥,我…”
佟青道:“别你呀我的了,说什么你得住在家里住一宿,不然我第一个不放你走,别怕,家里是既没臭虫,也没跳蚤,全让师⽗这药材味儿给熏跑了,走吧!”
一把拉起韦慕岚,往后便拖。
韦慕岚没奈何,只有任他拖向后头。
沈三⽩没成家,家里没有內眷,跟三个大男人相处,韦慕岚倒也随便。
这夜一,他跟佟青、黎⽟睡在一起,天知道他睡了没有,三个人整整聊了夜一。
天刚亮,他三个就起来了,韦慕岚陪着他两个下厨弄早饭,别看这两位是大男人,烧起饭来可不比女人差。
韦慕岚站在旁边不住地道:“大哥、二哥真行,佩服,佩服!”
佟青回过头来咧嘴一笑,道:“兄弟,我两个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他凡是女人家会的我两个全会,你还没看见二老那手针线活呢,连那巧手的人都自叹不如!”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真的,二哥?”
黎⽟笑着说道:“别听他瞎说,我只是拿针扎,只能补补破绽,哪算得什么针线活儿,真要拿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说笑间,早饭已然弄好,沈三⽩也早起来了,四个大男人围在一张桌上吃过了早饭,韦慕岚要走。
沈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少侠,这封信是我昨夜写的,少侠这一路到內地去,要是碰上九如他,请当面给他!”
韦慕岚忙伸手接过,道:“您放心,我一定带到。”
佟青一旁揷嘴说道:“兄弟,什么时候再来?”
韦慕岚道:“说不定,反正我只要空了,一定会来给沈伯请安的。”
佟青道:“兄弟,可别让人久等。”
黎⽟道:“盼人的滋味不好受。”
韦慕岚道:“我知道,二位只管放心,我有空就来。”
沈三⽩道:“少侠,见着韦大侠也请代我问候!”
韦慕岚忙道:“谢谢老人家,有空时您请往雁一游。”
沈三⽩道:“我一定去,一定去,说什么也要去一趟的。”
又说了几句,韦慕岚告辞,沈三⽩率佟青、黎⽟一直送到药铺门外方始互道珍重,各自的心中依依不舍。
韦慕岚离开米脂之后,直奔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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