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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樊衣割肌

目录

  禹王台,在开封城东约摸三里处,台⾼两丈多,周围一百二十步,上面祭祀着治⽔的大禹王。

  禹王台又叫古吹台,原是师旷吹箫的所在,后来汉梁孝王又加增建,才改名叫禹王台。

  禹王台地处城外荒郊旷野,附近本就很难看到人迹,到了夜晚,那就更不会有人了。

  空地,静悄悄地,只有劲风呼啸,夜枭悲啼。

  今夜,没有月,大地上黑黝黝的-片。

  在“禹王台”后面有一大树林,树林里有着黑忽忽一大堆的东西,看不清那是什么,说它象茅屋,它却是圆的,说它是座巨冢,它的‮端顶‬却又是尖的。

  在树林外面的一株树⼲半上,挂着一盏灯,那是一盏马灯,蒙古人用的马灯,蒙古人用来挂在帐篷外,风吹不灭的那种灯。

  除了看见那盏灯在夜风里摇晃,偶尔碰着树⼲发出“卡”、“卡”的声响外,别的再也难看见什么,再也难听见什么。

  这儿就是这么一副有静也有动的景象。

  蓦地,五条人影划破寂静夜⾊由远处驰来,转眼间一起落在树林前的那盏灯下。

  微弱的灯光下,仍可看得清楚,是那叫小莫的⽩⾐年轻人,那瘦⾼汉子,还有那三个碧眼⻩须大汉。

  落地后略一打量,只听那位达鲁花亦道:“怎么搞的,没有人,小莫,难不成咱们来早了。”

  叫小莫的⽩⾐年轻人还没有答话,一个甜美,‮媚娇‬,令人听来魂魄飘飘,心跳⾎腾的嗲声嗲气话声,由树林里传了出来:“谁说的,我已经候驾多时,有点不耐烦了。”

  五个人忙抬眼望去,树林里一亮,挑出了一盏小灯,小灯照耀下,可以看出那黑忽忽的一堆,原来是-一座大帐篷,帐篷里没点灯,帐篷口上,却站着那位唱歌的人儿。

  她换过了装束,如今披在‮躯娇‬上的,是一袭透明轻纱的晚装,灯光下,那成,不胖不瘦,恰到好处的玲珑‮躯娇‬,隐约可见。

  而今,这五个人恨得牙庠庠的,是灯光太微弱,她在那透明的轻纱晚装里,还穿了一件亵⾐。

  饶是如此,该也很够暴露了。

  香肩,粉臂,修长的⽟腿,全在轻纱后隐现,那轻纱挡不住她散发的惑人热力。

  这时候看,益显⽟骨冰肌,肌肤娇嫰,说得那个一点,她简直就象用⽟或象牙雕成的。

  尤其令那五个难以按捺的,是她那微微蓬松的一头乌云,那酡红的娇靥,那‮魂勾‬的眸子,那要人命,小嘴角挑着的一丝媚笑。

  象这般地布施⾊相,前无古人,在那年头,的确令人咋⾆。

  可不是吗?瞧那五个⾆硬喉⼲,手心冒汗,瞪着眼,张着嘴的恶心馋像。

  也难怪,在这时候,她不啻是个杀人:不见⾎的尤物。

  她笑了,笑得令人难以形容,难以意会:“先进来一个,其他的在外面候着。”

  那位达鲁花⾚闪⾝就要扑过去。

  叫小莫的⽩⾐年轻人伸手拉住了他,被他那⾼大⾝躯,憋⾜了的猛劲,带得一踉跄:

  “慢点儿,达鲁花⾚…”

  “怎么?”那位达鲁花⾚回头瞪了眼:“小莫”难不成你想先进去?”

  叫小莫的⽩⾐年轻人连忙道:“不是,达鲁花⾚,那有我先进去的道理?我是说,达鲁花⾚贵为,贵为…应该小心点。”

  那位达鲁花⾚头一仰,哈哈笑道:“小莫,谢谢你,你们汉人有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跟这位小娘子绵一度,‮魂销‬真个,虽死何憾,别耽误我的大好时光,放手吧。”

  一甩手腕,放步奔了过去——

  ,唱歌人儿扭转螓首,呼地-声,吹灭了帐篷口那盏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她声笑道:“进都进来了,急什么!”

  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焦急的,是树林外那四个。

  半晌之后,那位达鲁花⾚舂风満面,⾐衫不整地出来了,边走边笑,手里提着两只马靴。

  那四个神情一松,忙了上去,齐声问道:“怎么样?”

  “别问我。”那位达鲁花⾚‮头摇‬笑道:“你们进去以后就知道了,哈,妙,妙,妙哇,妙透了,到今⽇我才知道汉家女子…哈,妙,妙…”

  一矮⾝,坐在了树下,霎时象只斗败了的公

  那四个想再问,结果没一个开口,因为树林里又传出来那娇慵无力,令人心跳⾎沸的-人声。

  进去的时候象‮狂疯‬的虎,出来的时候固然也一脸的心満意⾜,回味无穷神⾊,但一坐下,便都象怈了气的⽪球。

  个个都‮头摇‬叹息“看不出”此女如此“厉害”

  轮到瘦⾼汉子的时候,树林里传出了话,瘦⾼汉子他被-了-,-做成⼊幕之。

  五个人乘兴而来,唯有他败兴而去。

  那位达鲁花⾚留下了一笔重重的赏赐,然后,与另两个⻩须大汉互相搀扶着走了,一摇一晃的,象喝醉了酒。

  叫小莫的⽩⾐年轻人跟瘦⾼汉子走作一路,瘦⾼汉子搀扶着他,一路直嘀咕,恨得牙庠庠的。

  叫小莫的⽩⾐年轻人‮头摇‬说道:“算了吧,你,别唠叨个没完了,怪谁?那要怪你自己福气不够,造化不-,这样吧,回城后,你自己寻乐子去,花用多少,算少爷我的!”

  瘦⾼汉子不关这个,却忍不住问道:“少爷,那帐篷里什么样儿。”

  叫小莫的⽩⾐年轻人一‮头摇‬,有气无力地道:“谁知道,黑漆漆的,伸手难见五指,谁看得见?”

  瘦⾼汉子呑了一口唾沫,道:“这么说,您也没看见她…”

  叫小莫的⽩⾐年轻人哈哈一笑,道:“你简直是,看个什么劲ㄦ,有…”

  突然眼一直,停了步,喝问道:“谁,你是谁?”

  瘦⾼汉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听,闻言忙抬头向前望去,只见丈余外的路‮央中‬负手站着个人,是那位青衫客,正寒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瘦⾼汉子-怔,道:“喂,你是…”

  青衫客突然开了口,话声冰冷慑人:“问你家少爷,他在酒楼上见过我。”

  叫小莫的⽩⾐年轻人一定神,一凝目,神情为之一震,脫口呼道:“是你…”“不错,是我。”青衫客冷然点头,道:“难得你还记得我。”

  瘦⾼汉子叱道:“什么你呀我的,叫少…”叫小莫的⽩⾐年轻人挣离了瘦⾼汉子的扶持,一抬手。拦住瘦⾼汉子话头,望着青衫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半夜地跑到这儿来拦路?”

  青衫客冷冷一笑,道:“你那奴才秦风,不是把我给你了吗,如今我自动跟了过来,难道你还不乐意?”

  叫小莫的⽩⾐年轻人脸⾊微微一变,道“你听见了?”

  青衫客冷然点头,道:“不错,我字字悉⼊耳中。”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你是姓韦,还是姓魏?”

  青衫客道;“我姓韦,韦陀的韦!”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你叫…”

  青衫客道:“韦慕岚,仰慕的慕,山岚的岚。”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卟韦慕岚,不是韦…”

  话锋忽顿,接道:“你打听谢家⼲什么?”

  青衫客韦慕岚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听以打听谢家事,旨在找人…”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找谁?找谢家的人。”

  “不错。”韦慕岚微一点头,道:“我是要找谢家的人,另外,我还要找当年陷害谢姑娘,把谢姑娘送人金廷的人。”

  叫小莫的⽩⾐年轻人脸⾊为之一变,旋即笑道:“谁不知道谢姑娘早被送往异域和番去了,如今谢家已没了人,那又怎么能说陷害…”韦慕岚截口说道:“据我所知,当年的金人皇帝,一见谢姑娘后,惊为天人,并没有把谢姑娘送往异域去和好蒙古人,至于是不是陷害、拆散人情侣,硬把那么一位⾝家清⽩的淑女献与异族,你说这该叫什么?”

  叫小莫的⽩⾐年轻人呆了一呆,道:“就算是吧,但跟我有何⼲,你拦我路⼲什么?”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好话,我要知道一下,你莫家为什么派人留意打听谢家事的人,为什么对姓韦的人特别感‮趣兴‬。”

  叫小莫的⽩⾐年轻人大吃一惊,道:“这是谁说的…”

  韦慕岚道:“你莫家的好奴才,秦风。”

  叫小莫的⽩⾐年轻人忙道:“你听他胡说八道…”

  韦慕岚截口说道:“我却要找你问个清楚。”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秦风那狗奴才,他无中生有…”

  韦慕岚道:“我自会让你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叫小莫的⽩⾐年轻人脸⾊一变,目光忽转毒,道:“你真要问?”

  韦慕岚道:“你多此一问,不想问我也不来了。”

  叫小莫的⽩⾐年轻人一笑,道:“那么,你先告诉我,你跟⽟书生韦志远有什么渊源?”

  韦慕岚目中异采一闪,道:“你知道他老人家,那是最好不过,他老人家是我的义⽗,我是他老人家的义子,兼⾐钵传人。”

  叫小莫的⽩⾐年轻人笑说道:“好极了,那就不会有错了,你那义⽗,他还在吗?”

  韦慕岚道:“他老人家健在…”

  叫小莫的⽩⾐年轻人嘿嘿一笑,道:“这倒好,他可真是圣人,没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仍未能忘情于谢兰馨,姓韦的,要找她到关外去,只是,即使能找到她,她还活着,正如你所说,伊人已为人妇,而且是终生伴食腥膻,⾐兽⽪的异族,若之奈何,只有泪眼相望,徒呼负负了…先把这小子毙了。”

  瘦⾼汉子应声窜起,电一般地扑向了韦慕岚。

  韦慕岚双眉微扬,道:“你这是让他找死。”

  话未说完,瘦⾼汉子已然扑到,双掌一翻,当便劈,一上手便是狠毒辣招,要命的杀手。韦慕岚手中折扇电出,猛力一下敲在瘦⾼汉子的腋脉上,瘦⾼汉子一声大叫还没有出口,韦慕岚⾝而进,折扇再递,一下子又点在瘦⾼汉子的喉结上,瘦⾼汉子哼都没能哼一声,两眼上翻,砰然倒地。

  瘦⾼汉子是名好手,可是他未能在韦慕岚折扇下走完一招,叫小莫的⽩⾐年轻人神情猛震,脸⾊大变道:“没想到韦志远当年仗以纵横宇內的武学,今天重现在你的⾝上,姓韦的,你试试少爷我的!”

  闪⾝扑向了韦慕岚,他的⾝手本比瘦⾼汉子⾼,但如今看来,却不如瘦⾼汉子适才那一扑快捷利落。

  韦慕岚冷冷一笑,道:“⾊是伤⾝剑,更是武家的大忌,你…”叫小莫的⽩⾐年轻人已然扑到,左掌一翻,抓向韦慕岚前将台要⽳。

  出左掌,也许他惯用左手。

  韦慕岚不闪不躲,折扇竖立,硬向他那左掌去。

  叫小莫的⽩⾐年轻人嘿嘿一笑,道:“姓韦的,你小子上当了。”

  右掌猛地一抖,一蓬黑忽忽的东西,兜头向韦慕岚罩下。

  韦慕岚心中一惊,怒火倏起,匆忙间跨步闪⾝,折扇“刷”地-声展开,向那蓬黑忽忽的东西封去。

  一阵沙沙连响,那蓬黑忽忽的东西被折扇一封,全落在了地上,那是一把铁砂,然而,其中却有-粒自折扇隙中穿过“卜”

  地一声,正中韦慕岚左肩头。

  韦慕岚只觉左肩上痛了一下,但很轻微,而且很快就不痛了,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而叫小莫的⽩⾐年轻人这时却笑说道:“小子,你倒霉了,等着尸吧,我这把铁砂淬过剧毒,一旦毒素进了⾎脉,就是大罗金仙…”

  嘿嘿一笑,闪⾝又扑了过来。

  韦慕岚一听有毒,这种事宁可信其真,绝不能信其假,抬右掌闭了左肩⽳道,然后用一只手敌,虚空劈向叫小莫的⽩⾐年轻人,口中叱道:“既能害谢姑娘,我原该知道你莫家的人是卑鄙的。”

  叫小莫的⽩⾐年轻人机灵,他没有硬接韦慕岚击出的这一掌,晃⾝躲避,绕向左面,一掌攻向韦慕岚左肩。

  韦慕岚冷冷一笑,跨步闪⾝,折扇递出,一下正划在了叫小莫的⽩⾐年轻人腕脉上,叫小莫的⽩⾐年轻人“哎哟”一声疾退三步,韦慕岚跟着欺进,掌中折扇再递,抵上了叫小莫的⽩⾐年轻人的心窝,道:“别动,否则我要你的命!”叫小莫的⽩⾐年轻人大惊失⾊,闪⾝要退,韦慕岚跨步跟进,折扇始终不离他的心窝,道:“人家凡事不经过三,我生平更厌恶事有第二次,你要自信能逃得一命,不妨冒险试试!”

  叫小莫的⽩⾐年轻人神⾊惨变,没再敢动,却道:“姓韦的,你杀了我好了!”

  韦慕岚冷然说道:“我本打算杀你,但是我还有用你之处,如今,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少爷我叫莫振华。”

  韦慕岚冷笑一声道:“你在谁面前充少爷?”

  手中折扇往前一送,莫振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韦慕岚接着说道:“现在,你再告诉我,你可是莫沧江的独子?”

  莫振华真不敢再充少爷了,微一点头,道:“不错,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所以他宠坏了你,你是莫沧江的独子最好,别让我一时小不忍叫他绝了后,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二十年前陷害谢姑娘人金廷的,可是你:⽗莫沧江。”

  莫振华‮头摇‬说道:“不是,那跟我爹没有关系。”

  韦慕岚道:“跟莫沧江没有关系?”

  莫振华道:“信不信由你,我爹是个武林人,从来没有做过官,也不屑于做官,他又怎么能陷害谢姑娘…”

  韦慕岚道:“莫沧江他虽然没做过官,可是以我看,他定然跟官府的人有来往,而且来往甚密。”

  莫振华道:“谁说的,我爹从来没有跟官府中人打过道…”

  韦慕岚道:“如今那位达鲁花⾚怎么说?”

  莫振华呆了一呆,道:“那…这是元朝又不是金朝,何况达鲁花⾚只是我的朋友。”

  韦慕岚道:“既能跟元朝官府中人打道,就能跟金朝官府中人有来往,至于后者,你爹的朋友,跟你的朋友有什么两样?”

  莫振华道:“当然不同,我爹是我爹,我是我…”

  韦慕岚截口说道:“我没工夫,也没心情跟你噜苏,答我该答的话。”

  莫振华道:“不论怎么说,那跟我莫家-有关系。”

  韦慕岚道:“那么,跟谁家才有关系?”

  莫振华道:“我不知道,总之,那跟我莫家没有关系。”

  韦慕岚道:“莫沧江呢,他知道不知道。”莫振华迟疑了一下,目光忽转,道:“这你最好问我爹去。”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去吗?我原就是想让你带我去见莫沧江,如今正好,走吧。”

  话落,折扇翻起,分别制住莫振华的两臂⽳道。

  莫振华脸⾊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再…”

  韦慕岚截口说道:“我并不怕谁,所以制住你的两只胳膊的⽳道,那是为了省⿇烦,如今废话少说,带路。”

  莫振华猛一点头,道:“好吧,姓韦的,你跟我来吧。”

  说罢,迈步前行。

  韦慕岚没看地上瘦⾼汉子一眼,跟着迈步,而,突然,他⾝形一晃,脚下一个踉跄,脸⾊也跟着微微一变。

  莫振华看在眼內,笑在脸上,道:“姓韦的,毒已侵⼊⾎脉,你闭⽳闭得稍迟了些。”

  忽然放步向前疾奔。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你错了,我-时半刻还倒不了。”

  闪⾝追了上去。

  莫振华⾝法不慢,韦慕岚⾝影更快,转眼间他便追到莫振华背后,折扇一递,敲了出去。

  他敲的是莫振华后颈,不知怎地,眼看着就要敲上莫振华后颈的时候,折扇突然一沉,敲偏了,只在莫振华的脊梁上划了一下“嘶”地一声,莫振华那袭⽩⾐由后颈到背后被划破了一道长口。

  莫振华心胆裂,吓出一⾝冷汗,猛然向前一窜,就在此际,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哼。

  他刹住⾝形,霍然旋⾝投注,嘴一咧,嘿嘿地笑了起来,韦慕岚那张俊美绝伦的脸,颜⾊苍⽩,嘴,紧咬着下,浑⾝抖,摇-倒。

  莫振华笑道:“怎么样?姓韦的,哈哈,要不要我把⾐裳脫下来…”

  韦慕岚双目猛睁,寒芒暴,手腕一振,折扇脫手打出。

  虎伤威犹在,莫振华心中为之一怔,适时,折扇已如一道⽩光,当头打到,匆忙间他一偏头,折扇夹带劲风,擦着耳轮打过,好险,莫振华又是一⾝冷汗。

  这边,韦慕岚強提的一口真气用尽,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砰然倒地,人事不省。

  莫振华定了定神,嘿嘿一笑,道:“姓韦的,活该你倒霉,你暂时不杀我,我却是不能多留你一刻,千错万错,错在事隔二十年,你那⼲爹不该再派你来这一趟,姓韦的,你再隔二十年后再来吧。”

  跨步进前,他手不能动,刚飞起一脚踢向韦慕岚裆间,蓦地里,一个苍劲话声划空传到:

  “谁敢在此伤人,不要命了。”

  莫振华本是惊弓之鸟,闻声只当是韦慕岚的义⽗韦志远到了,吓得没敢看一眼,也不顾地上躺着的瘦⾼汉子,翻⾝便跑,转眼间没了影儿。

  就在莫振华⾝影不见的同时“嘻”地一声轻笑,人影横空,划破寂静夜⾊,韦慕岚⾝边落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那位千娇百媚,美绝绝的唱歌人儿,一位则是位体态丰腴,⾝着一袭窄⾝黑⾐,把体裹紧得玲珑活现的中年妇人。

  唱歌人儿⾝披一袭风氅,娇靥上已看:不见那股子媚气意,有的只是庄重,圣洁与——

  丝袭人的冰冷。

  那中年妇人乌云蓬松,⾐襟半解,露出一大块酥跟猩红的肚兜,凝脂般的雪⽩肌肤,跟猩红刺眼的肚兜映,煞是好看。

  看⾝段,看体态,看那股子成的风韵,她十分的醉人人,只是,再往上看,却象是被兜头浇了盆⽔般,立即令人心灰意冷,绮念全消。那张脸,很黑,跟她那⾝雪⽩的肌肤太不相称,那容貌,说不出有多丑陋,多吓人,更可怕的是她脸上有一道刀痕,由脸颊上直贯眉心。

  这么一副体态,配上这么一副容貌,造物者岂非太以弄人。

  目光投注远方,中年丑妇人娇笑说道:“哟!你就这么大胆吗?”收回目光,两眼之中,闪耀出异样的光采,噴,噴,啧地好几声,然后‮头摇‬说道:“哎呀,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遭看见这么俊的男人,你瞧,他的脸蛋儿怕不比女人家还细嫰,真教人忍不住想咬他

  口,嗳,我说娃娜,你怎么了?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发的哪门子愣呀。”

  说着,用手推了推那位唱歌人儿。

  敢情,那位唱歌人儿美目直愣愣地望着地上昏中的韦慕岚的那张脸,正在发怔、出神。

  如今被中年丑妇人这-推,她瞿然惊醒,娇靥一红,忙微颔螓首,含混应道:“大婶,我听见了。”

  中年丑妇人眼一横,居然媚态十⾜,娇声道:“你听见了,我说了些什么?”

  唱歌人儿娇靥又是-红,道:“大婶说,大婶说…”

  “算了吧,姑娘。”中年丑妇人道:“别说呀说的了,我说的话,看来你是一个字儿也没听⼊耳,也难怪,象这么俊的男人我也是有生头一遭看见,就别说了,那心儿,那魂儿,还不全被他勾了去了…”

  唱歌人儿的脸更红了,微微垂下螓首低低说道:“大婶,我没有,也永远不会。”

  “那是最好不过。”中年丑妇人道:“男人呀,我见的多了,俗话说得好,小⽩脸儿多半黑心眼儿,千万别以外表取人,象大婶我当年,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死鬼,起初还刁;是整天地恋着我,说什么恩爱夫好到头,多少柔情,多少藌意,谁知全是假的,那一年遇见个长得妖媚的狐狸,就被她昏了头,了心窍,狠起心来不但把我一脚踢开,忘得一⼲二净.还辣手地在我脸上划了一刀,想起来我就恨,还好那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全被我剐了,心里头的气恨,也就消了些,如今我是个无拘无束的寡妇,哼!寡妇,多好,杀了自己的丈夫守了寡…”

  唱歌人儿抬起螓首,微皱眉锋,低低叫了一声:“大婶。”

  “好,好,好!”中年丑妇人忙道:“不说,不说,我不说了,行了吗?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其实呀,娃娜,那是因为你还没有…”

  唱歌人儿娇靥通红,双眉一扬,道:“大婶!”

  “好!”中年丑妇人道:“为了我,我不愿得罪你,为了你,你也最好别招我不⾼兴,说吧,这个俊男人怎么办?”

  唱歌人儿迟疑了一下,微垂螓首,道:“我打算把他带回去。”

  中年丑妇人目中异采一闪,道:“带回去?娃娜,别忘了,他是个汉人。”

  唱歌人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娘在世的时候,一直教我…”

  “好了,好了。”中年丑妇人摆手说道:“别说那么多了,我听过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你娘教你做人教你汉学,教你…总之一句话,你哪一样都是她教的…”吁了一口气,接道:“既然你有把他带回去救治的心意,大婶我当然深表赞同,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到时候…”

  唱歌人儿猛抬螓首,道:“大婶,这个人不行。”

  中年丑妇人一怔,道:“这个人不行,为什么?”

  唱歌人儿微一‮头摇‬,道:“不为什么,这个人不行!我绝不答应…”

  中年丑妇人“哦”地一声娇笑说道:“我明⽩了,人好好⾊,毕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对他动了心,动了情,喜上他了,对不?唉,这也难怪,谁叫他长得这么俊,这么英,这么不凡呀…”

  唱歌人儿娇靥又是一红,随即脸⾊一正,冷冷说道:“大婶,这,你言之过早,也不可能,要知道,我千里迢迢由关外到中原来,并不是来找个汉家夫婿的…”

  中年丑妇人道:“我知道,你是来找…那是你的事,我不管,只是,既然你不是喜他,那为什么不…”

  唱歌人儿一‮头摇‬,道:“不行就是不行,没有理由。”

  中年丑妇人脸⾊一变,道:“哟,瞧不出你还硬的,这由得了你吗,姑娘?”

  唱歌人儿道:“我知道是由不了我,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答应我这一次,就别想以后我再替你做事。”

  中年丑妇人又“哟”地一声吃吃笑道;“敢情你是想用这个来要挟我,姑娘,别忘了,这中原武林,没有我帮你,你难走一步路。”

  唱歌人儿道:“我没有忘,只是,没有我帮你,你也永远别想再…”

  脸一红,住口不言。

  “再什么呀!说呀,姑娘。”中年丑妇人诡笑道:“姑娘,我是什么人,你到武林中打听打听,什么大风浪我都经历过,什么人我都见识过,跟我来这一套,你还嫰着呢,我仍是那句话,由不得你,大不了你我拆伙,多少我自己还有点办去。你呢,恐怕只有寸步难行了。”

  唱歌人儿脸⾊惨变,道:“大婶,我求你…”“哟,姑娘。”中年丑妇人道:“刚才还那么硬,怎么一转眼又求起我来了,姑娘,你再想想清楚,咱们条件牛互惠,有言在先,我若是天生一副软心肠,这辈子就别过了,也不会在武林中落个魔名了,姑娘你碰上了我,我遇见了你,咱两个总算有缘,如今这缘份还没有到头,我看你还是为自己多想想吧。”

  唱歌人儿猛扬双眉,道:“假如这样的话.我宁愿放弃不再找…”

  “噢!”中年丑妇人道:“他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这样护着他呀?难不成这就叫

  见钟情,姑娘,别傻气了,世上的俊男人多的是,以后我再替你找一个就是,怎能为他就忘了你娘的遗言?”

  唱歌人儿一震,低下了头,沉默了。

  中年丑妇人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笑得得意,笑得琊。

  “姑娘,别站在这儿发愣了。”

  唱歌人儿猛抬螓首,神⾊有点怕人,道:“说什么你得等他伤好之后…”

  “那当然,”中年丑妇人吃吃笑道:“带着伤怎么行呀,那既费事又累人,更煞风景扫兴了,我会等他恢复他那生龙活虎般的活力的。”

  唱歌人儿象没有听见,转望躺在一旁的黑⾐汉子道:“这个人怎么办?”

  中年丑妇人吃吃-‘笑,道:“就这么办。”

  虚空一掌拍了下去“噗”地…-声,地上瘦⾼汉子一颗头颅应掌进裂,红⽩之物流了一地。

  唱歌人儿眉锋一皱,忙把脸转了开去。

  中年丑妇人她象个没事人儿一般,探怀取出一个小⽩瓷瓶,用中指挑了些淡红⾊的粉末,弹在了瘦⾼汉子⾝上,然后收起瓷瓶,笑道;“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会变成-滩⻩⽔,不但⽑发无存,便连骨头也不会再有了,走吧。”

  说着,抄起地上韦慕岚,一提唱歌人儿粉臂,纵跃如飞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象是十年,一百年…

  韦慕岚从昏中醒转,他觉得眼前有光亮,猛然睁开了眼,首先映⼊眼帘的,是颜⾊⻩黑,而且在动的屋顶,这是什么房子。

  他没有细看,也没有多想。

  继之,他发现自己是睡在地上,铺着兽、⽑毡的地上,很柔软,也很暖和,这地方是…

  他仍没有细看,也没有多想,因为他眸子转动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个人,那个人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另-一块兽⽪⽑毡上,那只是个背影,一个无限美好的女人背影。

  离那女人头端不远处,摆着一盏灯,一盏油灯。

  一时间,他只看见了这些。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他只觉得左臂有点⿇木,偏下头看看,左肩上裹着布,突然,他发觉自己上⾝⾚裸着,这是谁替他脫的⾐裳,替他裹的伤?当然,该是那位背对着他的人儿。

  这位人儿是…

  他猛然心里一跳,他明⽩了,他明⽩自己是睡在帐篷里,帐篷,帐篷,这…这…他忍不住叫道:“喂,喂…”

  那位人儿似乎并未睡,韦慕岚刚唤了第三声,她便倏地转过了⾝,只一眼,立又翻⾝坐起。

  韦慕岚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种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异样感受直往上冲,他连忙闭上了眼。

  适时,耳边传来唱歌人儿的轻柔话声:“你醒了…”

  韦慕岚没有答理,想想这个人,想想这个地方,再想想他置⾝其上的兽⽪与⽑毡,他自己觉得象受了莫大的委屈,翻⾝坐了起来,忽觉上⾝一凉,他忙伸手拉起盖在⾝上的毡子,抬眼四下搜寻。

  只听唱歌人儿道:“你找什么?”

  韦慕岚仍不想答理,可是事实上不答理不行,因为他没看见自己的⾐裳,当即便冷然说道:“我的⾐裳…”

  ⾐裳两宇出口,他猛又想起一件事,神情一紧,倏地住口不言,但,旋即,他神情-松,道:“请你还给我。”

  唱歌人儿美目深注,道:“你现在要⾐裳⼲什么?”

  韦慕岚道:“不⼲什么,我要走。”

  唱歌人儿-怔,道:“你要走,那怎么行,你的伤还没有好…”一听说“伤”字,韦幕岚顿觉浑⾝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形一晃,差点没坐稳。

  唱歌人儿一惊,忙跪着挨了过来,道:“快躺下,你⾝子还虚弱得很。”

  说着,她就要伸手来扶韦慕岚。

  韦慕岚双眉一扬,陡地冷然说道:“别碰我,请把你的手收回去。”

  唱歌人儿又一怔,満面讶异地收回了手,旋即展颜一笑,直如百花怒放,道:“你们汉人真怪,讲究那么多。”

  那超凡约俗的笑靥,这时候竟然使韦慕岚看得呆了一呆,他忙定心神,心里好不舒服,她有这么一副绝世容华,却是这么一个女人,当下他冷然说道:“汉人也许不及你那么开通,为人讲究一点总是好的,请把⾐裳还我,我要走。”

  唱歌人儿道“你怎么还要…你的伤还没有好,⾝子还没有复原…”

  韦慕岚冷然截口说道:“谢谢你的关注,这点伤我还死不了。”

  唱歌人儿急了,黛眉一皱,道:“你这个人怎么…难道你们汉人都这么不知好歹吗?

  我把你带了回来,给你去⾁里的毒,裹好肩上的伤,结果却落得你这么冷言冷语,你走好了,⾐裳就在你⾝后,我没有多余的枕头,只有拿你的⾐裳给你当…”

  韦慕岚霍然转头,可不是吗!他那袭青衫被卷成一卷,当了枕头,正在他⾝后,怪不得找了半天没看见。

  翻⾝不方便,他打算往后挪移去拿⾐裳,可是刚-动,唱歌人儿突又开了口,她道:

  “我给你拿,穿上赶快走,越快越好。”

  她站起⾝便要走过来。

  韦慕岚倏然喝道:“别动我的⾐裳,我的手没废,自己会拿。”

  唱歌人儿-时被惊得呆住了。

  而韦慕岚自己往后挪了一挪,抓过了那袭青衫,先用手摸了摸,还好,口袋里那块⽩绢犹在,然后他把青衫抖开披上了⾝。

  他这里穿⾐裳,那里唱歌人儿定过了神,冷冷说道:“你们汉人就那么⼲净,我们关外人就那么肮脏吗?”

  韦慕岚没有答理。

  唱歌人儿冷然又道:“刚才是我给你脫的⾐裳,我已经摸过了,怎么办?”

  韦慕岚的话气人,他说:“我回去后就把它烧了。”

  唱歌人儿‮躯娇‬一抖,道:“你肩上的伤也是我裹的,怎么办?”

  韦慕岚道:“我回去后,也会把这块布烧掉。”

  唱歌人儿脸⾊有点⽩,道:“你⾁里的毒,是我用嘴出来的,那又怎么办?”

  韦慕岚毫不怜惜,毫不留情,道:“我回去后,会把你嘴碰过的地方,用刀子挖掉。”

  唱歌人儿脸⾊煞⽩,‮躯娇‬剧抖,颤声说道:“你既然有这个意思,为什么要等到回去之后?”

  韦慕岚双眉一挑,停了穿⾐,伸出了手。

  唱歌人儿道:“你要什么?”

  韦慕岚道:“借把刀用用。”

  唱歌人儿道;“刀我有,也正合用。”

  一抛香袖“噗”地一声,一柄森寒四的解腕尖刀落在韦慕岚⾝旁,韦慕岚毫不犹豫伸手便去拿。

  唱歌人儿突然说道:“刀是我的,我这关外人摸过,用过,你不怕脏了你的手吗?”

  韦慕岚迟疑了一下,手顿了一顿,旋即说道:那不要紧,用完了我再洗手。”

  抓过解腕尖刀,只一挑,裹在肩上的⽩布应刀断落,肩上的伤痕,殷红一片,他一咬牙,刀便要去挖。

  蓦地,唱歌人儿嘶声大喝:“住手,你敢。”

  韦慕岚冷然抬眼,道:“姑娘,⾁是我的,长在我⾝上,有什么敢不敢的?”

  唱歌人儿道;“⾝体发肤,受之⽗⺟…”

  韦慕岚哑然一笑,道:“你也读过孝经,也懂孝道,也知道⾝体发肤,受之⽗⺟,你简直是辱没…固然,⾝体发肤,受之⽗⺟,不可毁伤,但被玷辱了的应该例外,为维护赐自⽗⺟的躯体清⽩,也应该把它挖掉。”

  唱歌人儿哑声说道:“我们关外人真就那么脏吗?”

  韦慕岚道:“不是那回事。”

  唱歌人儿道:“你们汉人就那么仇恨关外人吗?”

  韦慕岚道:“这也跟仇恨无关。”

  唱歌人儿道:“那是为了什么?”

  韦慕岚没说话。

  “说啊!”唱歌人儿道:“堂堂一个大男人,你不敢说吗?”

  韦慕岚道:“我没有什么不敢的,你自己该明⽩。”

  唱歌人儿几近嘶叫地道:“我不明⽩,我问你。”

  韦慕岚冷然说道:“我懒得说,也羞于启齿,说了会脏了我的嘴。”唱歌人儿一怔,旋即张目道:“你是指…”

  韦慕岚没理会。

  唱歌人儿忙道:“你是指什么?”

  韦慕岚仍然没说话。

  唱歌人儿喝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韦慕岚道:“我不聋不哑,但我但愿既聋又瞎。”

  唱歌人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抬眼凝注,那双深蓝⾊的目光里包含了很多,道:“我明⽩了,你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说吧。”

  韦慕岚冷冷说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唱歌人儿道:“你不必这样,我知道…”

  韦慕岚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

  唱歌人儿道:“你是不是听说,我常招些人…”

  “是的。”韦慕岚道:“只是别再说下去了,否则我不但要挖去⾁,而且还要找些⼲净的泉⽔洗耳朵了。”

  唱歌人儿轩了轩黛眉,道:“那么,你又看见了什么?”

  韦慕岚道:“你一定要我说?”

  唱歌人儿道:“是的,你最好说个明⽩。”

  韦慕岚道:“这是什么地方?”

  唱歌人儿道:“在铁塔附近。”

  韦慕岚呆了一呆,道:“在铁塔附近?不是在禹王台后?”

  唱歌人儿道:“一个更次之前是在那儿,如今不是了。”

  韦慕岚冷笑说道:“这倒好,搬得可真快,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我的?”

  唱歌人儿道:“一个更次之前,在禹王台附近一条小路上。”

  韦慕岚道:“这就是了,那你就该明⽩,我看见了什么。”

  唱歌人儿忽地展颜一笑,道:“世上最丑恶的事,是不?”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也知道那是最丑恶的事。”

  唱歌人儿含笑点头,道:“当然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别把关外人都当成没有开化的人,他们也人人懂得什么叫羞,什么叫聇,人人懂得什么是是,什么是非,尤其是我…”

  韦慕岚冷冷说道:“是吗?”

  “是的,”唱歌人儿道:“关外人,尤其是我那一族,跟你们汉人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我读的书,受的闺训,并不比任何一个汉家姑娘为少。”

  韦慕岚道:“那对某些人无益,并不能改变某些人的本,一个人书读得多,并不能表示他就是个正人君子,反之,目不识丁而能耿介一世,守⾝如⽟的却比比皆是。”

  唱歌人儿道“我承认你说的话有道理,只是我…”

  忽地一笑,接道:“你也看见了我向人布施⾊相的那种丑形恶状,对你这双眼睛,你将怎么办?”

  韦慕岚冷冷说道:“我自会找洁净的清泉洗上一洗。”

  唱歌人儿含笑说道:“为什么不也挖掉。”

  韦慕岚呆了一呆,旋即说道:“还不至于那么严重,这双眼睛,我还有用它之处。”

  唱歌人儿嫣然一笑,好人,看得韦慕岚连忙将目光避开,她的笑意更浓了,更美了,更甜了:“你似乎对这类丑恶事很嫉恨。”

  韦慕岚没有看她,一点头道:“当然,凡是有羞聇之心的人…”

  唱歌人儿截口说道:“你完全相信吗?”

  韦慕岚道:“我本不相信,可是…”

  唱歌人儿道:“为什么本不相信?”

  韦慕岚口齿启动了几下,最后说道:“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人都该是善良的。”

  唱歌人儿美目凝注,道:“你似乎在逃避什么?”

  韦慕岚脸上一热,道:“我逃避什么?笑话,有什么值得我逃避的。”

  唱歌人儿道:“你为什么脸红?”

  韦慕岚脸更红了,还有点窘迫不安,道:“我为什么脸红?我哪里脸红了?”

  唱歌人儿微微笑,道:“要不要我拿面镜子来,你自己照照。”

  韦慕岚恼羞成怒,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忙又把目光移开去。

  唱歌人儿道:“你怕我看,又是什么意思?我脸上有刺,会扎了你,我长得很丑,会吓了你…”“笑话!”韦慕岚霍地转过头来,目光视,道:“我为什么怕看你,你有什么…”

  不行,他还是不敢看那张铁石人儿也会动心的娇靥,当即又把脸转向一旁,‮头摇‬接道:

  “不,我承认怕看你,我怕看你这美丽的外表,丑恶的心,那会脏了我这双眼。”

  唱歌人儿毫不在意,迟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很喜我?”

  我的天,这句话会出自一个女儿家之口。

  韦慕岚一震,也-怔,旋即‮头摇‬说道:“我不该惊异,不该引以为怪,因为你原是这么个人…”

  突然一声冷笑道:“我喜你?姑娘,我不配。”

  唱歌人儿笑了笑,道:“那很奇怪,你既然不喜我,为什么这么气恨我…”

  韦慕岚道:“你错了,这不是气恨,而是不齿…”

  唱歌人儿道:“真的吗?是心里头的话吗?”

  韦慕岚道:“当然是真的,当然是心里头的话。”

  唱歌人儿两排长长的睫⽑一阵眨动,道:“那么,你又为什么不齿,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管得着吗,又何必管。”

  韦慕岚双眉一扬,道:“我管不着,但我厌恶,我不齿总该可以,真要说起来,我忝为侠义…”

  唱歌人儿嫣然一笑,道:“你这个人似乎很正派。”

  韦慕岚道:“不敢说正派,至少你对付别人的那一套,对我没有效,也惑不了我。”

  唱歌人儿道:“你有这个自信?”

  韦慕岚脫口说道:“当然,不信你…”倏地住口不言。

  唱歌人儿笑了笑,道:“我是不信,我是要试试。”

  说着,她抬起皓腕,轻展⽟指,就要去解⾐衫。

  韦慕岚还真有点紧张,忙道:“你要⼲什么?”

  唱歌人儿笑道:“⼲什么,这话问得好,我要试试呀,试试看你是不是个正人君子,试试看你是不是坐怀不的柳下惠。”

  韦慕岚双眉陡挑,倏又敛去威态,一点头,道:“好吧,由你了。”

  两眼一闭,不再说话。

  他耳边,传来一阵息息索索的脫⾐声,只听唱歌人儿说道:“你姓韦,叫韦慕岚,对吗?”

  韦慕岚想说话,但他终于没说。

  只听那唱歌人儿又道:“你这个名字:很好,很雅,很美,也很动听,比我这带着关外人气味的温娃娜三个字好多了。”

  韦慕岚知道了她叫温娃娜,但仍没石开口。

  息息索索的脫⾐声中,唱歌人儿又道:“你为什么跟那个叫莫振华的人打架,能告诉我吗?”

  韦慕岚冷然道:“你为他抱屈?”

  “不!”唱歌人儿道:“我本不认识他,在禹王台,我躲在树林子里,听见了你跟他的谈话,我看得出,他不是个正人君子,也不象武林侠义,十⾜的纨绔‮弟子‬。”

  韦慕岚没有说话。

  唱歌人儿温娃娜又道;“他人不但丑恶,而且有一颗狠的心,他那一粒铁砂子好毒啊,我在你伤处了半天才把毒净…”

  韦慕岚冷然说道“谢谢你。”

  “别客气。”温娃娜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哇,你倒下之后,他…他要杀你,是…

  我吓跑了他,把你带了回来,唉,我娘说的没错,汉人中殊多朋恶之流,尤其是武林人…”

  韦慕岚道:“你娘?”

  “是的,我娘,她说的。”温娃娜道:“我娘对你们汉人很了解,不过她认为汉人也有汉人的长处,所以她要我们那一族的人学汉人习俗,穿汉人⾐服,教他们汉语…”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你娘会说汉语?”

  “当然尸温娃娜道:“不然我怎么会说汉语,我娘的汉语好着呢,她不但人长得世人挑不出第二个,便是所学也不是任何一个汉家女子所能企及的。”

  韦慕岚道:“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

  温娃娜道:“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娘对我管教很严,但她也最慈祥,还有我读的书也很多,天文地理,三教九流,诸子‮家百‬,经史小家,我没有不通、不精的。”

  韦慕岚又“哦”地一声道:“是吗?”

  温娃娜道:“我无意向你夸耀,我只是让你知道…”

  韦慕岚道:“我知道了,可惜!”

  温娃娜道:“可惜什么?”

  韦慕岚道:“你自己明⽩,何必多问?”

  温娃娜笑了笑,道:“就算可惜吧,这是在你们中原,汉人的地盘里,要是在关外,谁敢对我这样说话,他就非被马拖死不可。”

  韦慕岚道:“如此我对你多了解了一层。”

  温娃娜道:“你多了解一层什么?”

  韦慕岚道:“你的心肠狠而且毒。”

  温娃娜道:“你错了,我的心肠最软,既称不得狠,也称不得毒,这是我们的族规,我没有办法。”

  韦慕岚道:“这是你们的族规?”

  “是的。”温娃娜道:“正象你们汉人-样,国有国法,家有家法。”

  韦慕岚道:“听你的口气,在你那一旅里,你好象⾼⾼在上,很了不起。”

  温娃娜道:“我不愿对人谈我自己,但对你,可以例外,我的⾝分很⾼,在我们那

  族里,除了我的爹娘外,就是我!”

  韦慕岚道:“你…是位公主?”

  “是的。”温娃娜道:“你说对了,我是个公主。”

  韦慕岚道:“那更可惜了。”

  温娃娜道:“你如今知道我的⾝分了,还不能了解我?”

  韦慕岚道:“对你,我了解得还不够吗?”

  温娃娜道:“如今我不愿多说,够不够,以后你自会明⽩的。”

  韦慕岚冷冷一笑,道:“何必以后,我现在了解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进一步的了解你了,哪怕是点点。”

  温娃娜道:“那由你了,只是…唉,我也不想多说,多说也没有用。”

  韦慕岚道:“你很有自知之明,无沦谁说的话,总不及自己眼见的‮实真‬。”

  温娃娜道:“你认为是这样吗?你认为你看见了…”

  韦慕岚道:“是的,任何人的话,都不及自己眼见的‮实真‬,这是无可辩驳的道理,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

  温娃娜道:“你要认为是这样,那也只好由你了。”

  韦慕岚没有说话,但他忽又说道:“你贵为公主,一个人跑到中原来⼲什么?”

  温娃娜道:“我来…唉,你们汉人的⾐裳真⿇烦,这种扣子真难解,还是我们关外人的⾐裳好,你愿意帮帮我吗?”

  她似乎也有意躲避什么。

  韦慕岚没有留意,道:“你不是说你娘要你的族⼊学汉人习俗,穿汉人⾐服,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习惯?”

  温娃娜道:“别的我都习惯了,而且已跟汉人没有两样,唯有这要命的扣子,我总是要费上大半天工夫,每次我都急得想掉泪,”

  韦慕岚道:“你还是自己慢慢解吧,我无法效劳。”

  温娃娜道:“我明⽩,偏是你们汉人顾忌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啦,什么…嘿,‮开解‬了,好不容易啊…”一顿,接道:“韦慕岚,要我熄灯吗?”

  韦慕岚道:“用不着。”

  温娃娜道:“那好,我糊涂,熄了灯你怎么看得见…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韦慕岚神情一震,他没有说话,也没敢睁眼。

  温娃娜轻“咦”一声,道:“你怎么了,睁眼呀。”

  韦慕岚好不紧张,闭着眼,仍没吭声。

  温娃娜娇笑一声,道:“害怕了?堂堂七尺昂蔵躯,难道睁眼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亏得你还自视须眉大丈夫呢,连我这女儿家都不如,嘴里说得好,我这一套对你没有用,惑不了你,我还当你是个坐怀不的柳下惠呢,还没有坐到你怀里去你就怕,要是一旦坐到你怀里去,那还得了…”

  韦慕岚被得陡扬双眉,道:“你少说一句,我就睁开眼让你看看。”

  咬牙横心,猛然睁开了眼,眼睛睁开,他怔住了。

  眼前,不是什么⾚裸裸一丝‮挂不‬的玲珑‮躯娇‬,也没有那‮魂勾‬摄魄的阵仗,温娃娜她使刁,仍然是⾐衫整齐地含笑坐在那儿。

  定过神来,一阵被戏弄的羞怒往上冲,韦慕岚大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娃娜微一‮头摇‬,道:“没有什么意思,为你我都好,我觉得还是不试的好。”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以为你有多大的魔力,你以为我会把持不住…”

  温娃娜截口说道:“不,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

  韦慕岚道:“那你为什么…”

  温娃娜道:“你答我一句,你是真喜看我⾐衫尽褫,⾚裸裸地躺在眼前,或者是极尽放浪惑之能事?”

  “不。”韦慕岚忙道:“我不想看。”

  温娃娜道:“对了,那不是正好吗!你发的什么脾气?”

  韦慕岚呆了一呆,哑口无言。

  温娃娜美目深注,柔婉一笑,又道:“好了,别生气了,你是我自到中原以来,唯一能不被我惑,不被我动,唯一跟一般武林人不同的人,真的,我不是讨你⾼兴,我说的是真话,心里头的话…”

  韦慕岚冷然说道:“谢谢你的夸奖,只是我并不喜听这种话,也没工夫听,今天你救了我,这笔人情债,⽇后我会偿还的。”

  掩上了青衫前襟,就要往起站。

  温娃娜急道:“你要⼲什么?”韦慕岚道:“不⼲什么,我要走。”

  温娃娜倏然一笑,道:“怎么,刀不用了?”

  韦慕岚双眉一扬,道:“你当我不敢挖去那块脏⾁。”

  伸手便去拿那把刀,温娃娜手快,抢先伸出那欺雪赛霜手、手指如⽟的柔荑,按住了那柄尖刀。

  适时,韦慕岚手也伸到,恰巧按在了人家的⽟手上,他象触了电,一惊忙把手缩了回来。

  温娃娜微微一笑,拿起了那把刀。

  韦慕岚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娃娜嫣然一笑:道:“没什么意思,你割了⾁,我的心会疼。”

  韦慕岚脸上一热,扬眉说道:“你可别言语轻佻…”

  温娃娜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那么不相信人。”

  韦慕岚口齿启动,言又止,终于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温娃娜笑了笑,旋即敛去娇靥上的笑容,道:“我不再跟你开玩笑了,我要跟你说几句正经的话…”

  韦慕岚冷冷说道:“你还有正经话吗?”

  “为什么没有?”温娃娜道:“一个再坏的人,也有他善良的一面,一个再放浪的女人,她也该有个正经的时候,你说对不?”

  韦慕岚没有说话。

  温娃娜接着又道:“你不说话,就该是赞同我的说法,我要告诉你,不管你把我看成怎么样的女人,对你,我没有恶意,至少我不会用对付那些人的方法对付你…”韦慕岚冷然说道:“是吗?”

  “是的。”温娃娜道:“那是因为你跟-般人不同,是个正人君子,是我自进中原以来,所见唯一不平凡的人,是个铁铮铮的少年英豪,我很喜你,打心眼里喜你…”韦慕岚双眉一扬,刚要张口。

  温娃娜微一‮头摇‬,又接道:“我知道你把我看成一个的坏女人,事实上你也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我不作解释,也不作辩护,我只告诉你,你卑视我,轻我,厌恶我,可以,可是你不能阻拦我喜你,也别怪我这个女儿家大胆,没有羞聇之心,你要有这种想法的话,你就错了,喜一个人不是罪,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怕人知道?我们关外的女儿家,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绝不虚伪做作,也不会忸怩作态,人,本来就贵在一个真字,你说是不?”

  韦慕岚这回又不说话了,他能说什么?温娃娜道:“你要走,我不拦你,而且还会催促你走,绝不多留你片刻,但是那要在你的伤势全好,⾝子复原之后,现在我绝不放你走。”

  韦慕岚道:“你的意思是说,假如我现在走,你会拦阻我?”

  温娃娜收敛螓首道:“是的,我看过你跟那莫振华手的情形,我知道你的⾝手很⾼,也许我拦不住你,可是…”

  倏地住口不言。

  韦慕岚道:“可是什么?”

  温娃娜迟疑了一下,道:“以你现在的体力,你没办法走出十步之外,不信你试试看。”

  韦慕岚眉梢儿一挑,道:“我不信。”

  他支撑着站了起来,温娃娜只美目凝注地望着他,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说话。

  刚一站起,韦慕岚就觉得头重脚轻,耳鸣心跳,眼前发花,可是他仍強提一口气站稳了,然后缓缓地迈了步。

  一步,两步,三步…他由温娃娜⾝边走过。

  六步,七步,八步…头更重,脚更轻,耳鸣如雷,心跳得更厉害,眼前是一片黑,他再也支持不住了,⾝形-晃,砰然倒下。

  温娃娜没说错,他没能走出十步去。

  温娃娜忙站起走了过去,⾐裙长长的拖在地上,这时候的她,看起来更美,她柔声说道:

  “你这个人真会给人找⿇烦,得扶你回去,还得再把你的伤处裹上。”

  蹲下了⾝,就要去扶。

  韦慕岚一睁眼,有气无力地道:“-碰我,没人让你扶我,也没人让你给我裹伤!”

  温娃娜嗔道:“你这个人真是,到了这时候你还这么倔強?难道你准备就躺这既凉又硬更嘲的地上让伤势恶化,废了手臂?”

  韦慕岚眼一闭,没说话。

  温娃娜道:“-这样了,让我扶你回去吧。”

  她把韦慕岚扶了起来,韦慕岚这回不但未再执拗,而且半个⾝子还靠在人家的‮躯娇‬上。

  温娃娜扶着韦慕岚走回原处躺下,把自己的枕头拿给他,并为他理好毡子,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韦慕岚虽然紧闭着眼不看,可是他的心里感觉得出,也有感受,这感受,甚是明显,強烈。

  接着,温娃娜又替他裹好了伤。

  一切妥当后,她坐在他⾝边柔声问道:“好了些吗?饿不饿?”

  韦慕岚沉昑半晌,才道:“谢谢你,我不饿。”

  温娃娜道:“你是想睡一会儿,还是要我陪你聊聊?”

  韦慕岚道:“随你的⾼兴。”

  温娃娜道:“我想陪你聊聊。”

  韦慕岚没说话,但他突又说道:“谢谢你,不必了,我想清静一会儿。”

  温娃娜道:“那…也好!你睡吧,我就在这边上躺着,要是渴了或者饿了,你叫我…”

  韦慕岚道:“谢谢你,我不会渴,也不会饿。”

  温娃娜道:“怕什么,我这既不是盗泉之⽔,也不是嗟来之食。”

  韦慕岚没再答理。

  温娃娜口齿启动了一下,象是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她终于没说,美目凝视着韦慕岚,好一会儿,把⾝子往后挪了挪,缓缓躺下。

  由往后挪到躺下,她那双美目,始终没离开过韦慕岚,直到躺下了,也还是-眨不眨地望着韦慕岚那俊美、英的脸庞侧面。

  过了没多久,一阵轻捷步履响动,紧接着帐门掀处,一个⾝穿褂的丑陋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温娃娜翻⾝坐起道:“你回来了。”

  丑陋中年妇人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韦慕岚,道:“他睡着了?”

  温娃娜回望了韦慕岚一眼,道:“大概睡着了,你怎么回来了?”

  丑陋中年妇人笑了笑,道:“我不放心,回来看看他好了没有,他⾝手很⾼,颇得⽟书生真传,以我看他的所学在现下武林中,该列一二人间,怕你对付不了他。”

  温娃娜道:“我又不跟他打架,你怕什么?”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我怕他一旦伤势好了之后跑掉呀。”

  温娃娜眉锋微微一皱,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走的。”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那就好,别忘了你我的互惠约定,他醒过没有?”

  温娃娜道:“刚才醒过一次。”

  丑陋中年妇人道:“他说过什么没有?”

  温娃娜摇了‮头摇‬,道:“没说什么,这个人很怪,我问他,他只是不答理。”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书生称奇半生,没想到他这俊徒弟在情方面也承受了他⾐钵,你要小心点,想必他自以为知道你,对你十分厌恶。”

  温娃娜淡淡说道:“由他了,只要能达成我来中原的目的,我不在乎任何人拿什么目光看我,也不在乎吐情之毁誉议论。”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你倒豁达的,你怎么不睡,瞧你,⾐不解带,连枕头都让给了他,简直象个温柔体贴的娇,只可惜他对你…”一笑接道:“好了,我不说了,你躺着休息吧,我天亮前后就会回来的。”

  说完了话,旋即转了出帐而去。

  温娃娜望了韦慕岚一眼,垂下了螓首,呆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坐了下去,躺了下去。

  突然,韦慕岚冷冷开了口:“请问,什么时候了?”

  温娃娜一震坐起,手抚口,道:“瞧你,吓了人一跳,什么时候醒的?”

  韦慕岚冷冷说道;“我本就没睡。”

  温娃娜呆了一呆,道:“你本就没睡…”

  韦慕岚道:“是的,我本就没睡,她是谁?”

  温娃娜震,道:“她…她是照顾我的…”

  韦慕岚道:“老佣人。”

  温娃娜道:“可以这么说。”

  韦慕岚道:“她是你的族人,是你由关外带来的?”

  温娃娜道:“不,我到中原后才碰见了她…”

  韦慕岚道:“你在什么地方碰见她的?”

  温娃娜道:“是在…你问这个⼲什么?”

  韦慕岚道:“我想知道一下,你说不说?”

  温娃娜道:“我没有说不说,在大散关。”

  韦慕岚道;“好地方,铁马秋风大散关,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温娃娜迟疑了一下,道:“我在大散关看见她在酒楼弹弦,觉得她可以帮助我在中原鬻歌,而我初来中原,人生地不,也正需要有个伴儿,所以我就把她带在了⾝边。”

  韦慕岚道:“你说她在酒楼弹弦?”

  温娃娜道:“是的,那是一家很大的酒楼,我忘了叫什么。”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据我看,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武林⾼手。”

  温娃娜道:“是的,她会武艺。这也是我要找她做伴的原因之一。”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还怕有琊恶的人欺负你吗?”

  温娃娜口齿启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韦慕岚又道:“她怎么知道我是⽟书生的传人。”

  温娃娜道:“我不是说过吗,我躲在禹王台前的树林里,听见了你跟那个叫莫振华的人谈话,当时她也在。”

  韦慕岚道:“我不记得当时我曾说过⽟书生这三个字。”

  温娃娜道:“你是没有说,可是莫振华说出了你义⽗的名字,你也承认那位老人家是你的义⽗,她怎会不知道。”

  韦慕岚道:“听她的口气,她对我义⽗⽟书生知之颇详。”

  温娃娜道:“你自己说的,她是个武林⾼手,既是这样,她当然对你义⽗知道得不少。”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倒很会替她辩护。”

  温娃娜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想想看是不是。”

  韦慕岚未置是否,道:“她刚才听说互惠约定何指?”

  温娃娜一惊,忙道:“她照顾我,我养活地,供她吃穿,这不是互惠吗?”

  韦慕岚道:“那么,你说只要能达成来中原的目的,这句话又…”

  温娃娜略一迟疑道:“你知道,我贵为公主,要是没有目的,我犯不着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的中原来冒险,吃苦。”

  韦慕岚道:“这我明⽩,所以我才问你有什么目的。”

  温娃娜微一‮头摇‬,道:“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韦慕岚道:“不可告人?”

  温娃娜说:“说话别那么难听,我只是不愿让人知道而已。”

  韦慕岚道:“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温娃娜道:“没什么怕人知道的,只是不愿说而已。”

  韦慕岚道:“为什么不愿说?”

  温娃娜道:“不愿说就是不愿说,还要什么理由吗?”

  韦慕岚沉默了一下,注目道:“你不是说…对我也不愿说吗?”

  温娃娜道:“对你!”她迟疑了,迟疑了好一阵,才道:“是的,我说过我很喜你,可是我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我不能完全告诉你,只能告诉你一点点。”

  韦慕岚吁了一口气,道:“既然这样,我也只打算听你一点点,你说吧。”

  温娃娜神情一黯,道:“你只打算听一点点?”

  韦慕岚道:“是的,这话你该懂。”

  温娃娜娇靥上又掠过一丝幽怨神⾊,点了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

  韦慕岚截口说道:“说你那一点点吧。”

  温娃娜目光中満幽怨地道:“我所以不辞冒险、吃苦,一个人到中原来,是为了找寻一个人。”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你也是…你找谁?”

  温娃娜道:“你不是说只打算听一点点吗,这就是一点点,我要再说下去,就不只一点点了。”

  韦慕岚淡淡说道:“是的,那就算了。”

  温娃娜美目凝注,道:“你真不想听了。”

  韦慕岚道:“是你不肯说,不是我不想听…”

  温娃娜美目中异采一闪,道:“这么说,你并不是只打算听一点点了?”

  韦慕岚呆了一呆,道:“我觉得听多听少跟什么结果是两回事,毫无关连。”

  “不。”温娃娜‮头摇‬说道:“我的想法跟你不一样,我认为这件事只能让我的亲人知道…”

  韦慕岚道:“那你还是不要说的好,我不是你的亲人。”

  温娃娜迟疑了一下,微微垂下螓首,道:“我的意思是说,只要将来有一天…”

  韦慕岚道:“不用解释,我懂,我明⽩。”

  温娃娜抬眼说道:“那么你看…”

  韦慕岚道:“除非你能把这两件事分开:,否则,你就别多说,就是你愿意多说,我也不敢听,只好堵住两耳。”

  温娃娜脸⾊微微一变,道:“真的吗?”

  韦慕岚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

  温娃娜微颤地缓缓垂下螓首,道:“那么,我只好不说了。”

  霎时间这帐篷里陷⼊了一片沉重的静默中…

  而未几,韦慕岚打破沉寂开了口:“大黑夜里,她出去⼲什么去了?”

  温娃娜低着头,没答腔。

  韦慕岚道:“我在问你话…”

  温娃娜突然抬起了头,冷冷说道:“你在跟谁说话?”

  韦慕岚道:“跟你,这帐篷里没有第三个人。”

  温娃娜道:“你要明⽩,我贵为公主。”

  韦慕岚哑然笑道:“公主,那没有什么,只是得福泽于你的上-代,你要明⽩,我跟你说话,已经算是很…”

  “住口。”温娃娜突然圆瞪美目,大声叱道:“你敢再说下去。”

  韦慕岚一怔,旋即淡然而笑,道:“我不认为有什么不敢的…”

  温娃娜霍地翻腕掣出了那柄解腕尖刀,厉声说道:“你敢再对我不逊,我就杀了你,别以为你所学不俗,⾝手很⾼,在这时候我要杀你,你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韦慕岚睁开了眼,转望温娃娜道:“你要杀我?”

  温娃娜冷然点头,道:“嗯,你敢再胡说,我就杀你。”

  韦慕岚倏然而笑,两眼一闭,道:“那你就杀吧,话,我仍是要说的…”

  温娃娜已忍无可忍,一咬牙,手握着尖刀,神⾊怕人地迈步了过来。

  韦慕岚仍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不要以为你是个公主有什么了不起,那只是食腥膻,⾐兽⽪,本未开化的…”

  温娃娜颤声说道:“我要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手起刀落,直刺韦慕岚的心窝。

  但当那尖锐犀利的刀尖眼看就要沾⾐的刹那间,温娃娜却突然顿腕收回尖刀,尖刀坠在⽑毡上,她脸⾊⽩得怕人,霍然转开,捂着脸狂奔了出去“嘶”地一声,那拖在地上的⾐裙,被帐篷口的钉子扯下了一幅。

  人,不见了,那雪⽩的一幅⾐裙,仍在那里飘动。

  韦慕岚翻⾝坐起,呆呆地望着那幅飘动着的⾐裙好一会儿,他又缓缓地躺了下去。

  温娃娜心碎肠断地走了之后,没再见回来,这‮夜一‬,就这么过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韦慕岚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步履仍有点不隐,脸上的气⾊倒是好了不少。

  他望了望黎明前的夜空,不错,这儿是在铁塔附近,那黝黑一堆的铁塔,就矗立在几十丈外。

  帐篷,则搭在一片人⾼的野草里。

  这儿,远望,近瞧,空而寂静,看不见温娃娜的倩影,显然,昨夜那一走,她走得很远。

  韦慕岚脸上的神⾊难以言喻,他从黝黑的夜⾊里收回目光,暖缓俯手拾起那雪⽩的一幅⾐裙,看了看然后把它塞进怀里,回头向帐篷里投下最后一瞥,便叹一声,步履不稳地走了。

  等他背影被黎明前的夜⾊呑没的时候,帐篷前出现了一个无限美好的雪⽩人影,两串晶莹之物坠处,夜空里飘起一个喃喃活声:“相见何如不见,更何况是这么个见法,这样分手最好,这样分手最好…”话声越来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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