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喜得良伴 隐秘渐白
哈察那威武的面孔上,透着异常的尴尬与惊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陌生的汉人,竟怀有如此深博的奇技,何况,对方更较他矮瘦了一大截啊!
这位曾经获得“红带金牛”标志的蒙古首席武士,怔愣愣的瞪视着楚云,嘴巴却大大的张着。
楚云轻松的耸了耸肩,笑道:
“哈察,愿意跟着我么?”
哈察惘的道:
“跟着你?以一个大⿇疯患者的⾝躯?”
楚云沉声道:
“我能将你医好,和你以前一样的強健!”
于是,这位蒙古有名的武土更惊异的睁大眼睛,半晌,他又傻呵呵的摇着头,不大相信的道:
“你能医治大⿇疯?不信,不信,多少名医自古来都束手无策,而且你武功虽好,医道却并不见得也好啊!”楚云见他有些执不悟,略一沉昑,道:
“哈察,得了大⿇疯的人还有救么?”
哈察用力摇头摇,道:
“这还用问,假如有救,我哈察也不用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楚云一笑道:
“反正没有救,且让我试试如何?这叫‘死马且当活马医’!”
哈察考虑了一下,大声道:
“好,万一你医不好也没关系,你打得过我我就服你!”
楚云剑眉一舒,命这蒙古武士席地坐下,他也面对面的坐了下来,向对方面孔双手仔细察视了一番!
“哈察,你患染大⿇疯病,据我估计,大约只有四、五个月?”
哈察又奇怪的睁大眼睛,叫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染了大⿇疯只有四个半月。”
楚云坐在沙地上,迅速用手挖了一个小坑,又自怀內摸出一个⽔晶瓶子置于坑边,再以一张手帕大小的黑⾊油润之物铺在坑內,将⽔晶瓶內的质完全倾⼊小坑內的黑⾊油润之物上。
哈察惑的道:
“你要开始施术了吗?”
楚云微笑不语,右指倏出,在哈察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前,已正确无误的点在他“软⿇⽳”上!
哈察“唉”了一声,楚云又快速的将他全⾝拍了四掌,于是,他便仿佛僵硬似的坐着不动了!
楚云神⾊肃穆的又自际摸出一枚大硕而珍异的指环来,指环上雕镂的太,在⽇光下被幻成一团绚烂的⾊彩,楚云十分小心的将指环对着微偏的烈,手指轻轻移动,仿佛在校正指环的光度。
自他甫将指环摸出之际,哈察立时宛如被重击了一似的神⾊倏变,双眸似突出眼眶,焦急而希冀的向楚云瞪视着。
忽然,楚云手指急偏,那枚指环上幻映的彩⾊光辉竟在刹那间变成一道小指耝细的红光,像一缕火流般映人小坑內轻漾的质上——
“呼”的一声,那质竟随着指环汇集人的光焦点燃烧起来,似魔术般蹿起了青莹莹的火苗。
楚云一语不发,掌一伸,一粒龙眼大小的紫⾊药丸已塞⼊哈察口中,同一时间,他双掌起落如飞的在哈察全⾝七经八脉拍打起来。
于是,黏臭的黯⻩⾊浆自哈察全⾝⽑孔渗出,口中呕出,头顶雾气腾腾,他腹內更似滚烫般沸涌不已,脑中有如万针扎刺…
一炷香后。
楚云蓦然大喝一声,双手分脫哈察脚上牛⽪靴,将那双微微肿涨的大脚按人一旁小坑內的火焰里。
哈察顿时有如杀猪般大叫一声,在青莹莹的火苗烤炙之下,那双大脚上竟连串的滴落红⻩相间的混淆黏。
片刻后,楚云双臂肌⾁坟起,用力一抖,已将哈察抛出两丈之外,如一块陨石般重重的落在柔细的沙地上。
他吁了一口长气,站起⾝来,在地上来回的蹀躞着,却不时仰首望着空中⽇光的移动。
良久——
楚云拂去⾝上的细沙,大步行至哈察⾝前,而四仰八叉躺在沙地上的哈察,那面孔及四肢上隐约的紫红⾊斑点,竞奇迹似的消除殆尽,嘴角尚留有不少黏⻩的秽物。
于是,楚云満意的笑了,伸手拍开哈察的“软⿇⽳”
这位蒙古武士在地下动了两下,吐出一大口气,孱弱的移转过健顶的⾝躯,目光失神的望着俯⾝向他微笑的楚云。
楚云低沉的道:
“哈察,你的神保佑你,你患染的大⿇疯已经痊愈了。”
哈察的目光突然凝结,嘴嗡合,却不敢相信的轻轻头摇。
楚云拿起他的双手,举在他双眼之前,肃然道:
“哈察,沙漠有海市蜃楼,虚幻的美景,但是,你的病已除,却是像空中的光一样实真!”
在蒙的目光里,哈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耝厚宽大的手掌,肤⾊黝黑,筋络分明,但是,却再也看不见那些丑恶的,令人发狂的紫红⾊斑点!
他勾直勾的注视着自己双手,像是一个古玩家在鉴赏他最心爱的古物一样,良久,良久——
一声狂疯的大叫蓦然出自哈察口中,他欣喜狂的自地上跳起,又因支持不住,而倒了下来,于是,他在地上爬、滚、四肢舞,时而大笑,时而痛哭,像一个悲喜超过负荷的三岁稚童。
楚云安静的卓立一旁,嘴角泛着安详的微笑,微笑中透着慰藉,也漾着愉快。
哈察忽然跪在地上,以一张涕泪泗流的面孔埋⼊沙中,全⾝匍匐,双臂⾼举,口中诚挚的⾼呼:
“神啊,感你赐给哈察重生,感你遣使一位有无限力量的奇人治愈哈察的大⿇疯…”
他祈祷甫毕,又匍匐至楚云脚下,如雨点似的吻亲着楚云的⾜尖,恳切的仰起面孔,真挚的道:
“⽗⺟赐给哈察生命,而大⿇疯又要夺去哈察的生命,而最后,却由你自绝症中救回了哈察,主人,自今而后,哈察便是你的奴仆了,你的跟从,你财产的一部分…因为哈察今后的一切,完全是你的赐予。”
楚云轻轻将手抚住他的右肩,沉声道:
“哈察,别这样说,我会待你如友,而你更会似一个朋友那样自由…”
一阵鼓噪喧哗之声,随着一群蓬头垢面,连滚带爬的⿇疯患者,有如嘲⽔般涌向楚云而至,含混不清,有如呻昑般的哀吼四面响起:
“救救我啊,我是最可怜的⿇疯病人…”
“我们相信了,你是神的使者啊…”“天啊,救救我,救救我…”
楚云有些惊愕的⾼举双手,大叫道:
“各位朋友,慢慢来,慢慢来,不要慌,请注意我只能治疗三年以下的⿇疯患者…”
喧嚷的鼓噪,随即又淹没了楚云的声音——
沙漠仍是炙热与一望无际的,金⻩⾊的沙粒如一颗颗的火钻,散发着刺目的光辉与热力。
楚云牵着坐骑,疲惫的在沙地上踽踽行走,他⾝后,尚跟着一个魁梧得如一头巨牛般的异装大汉——哈察。
楚云回头向⾝后一望,吁了口气:
“哈察,这两天来,我总算尽了最大努力,不但治好三十多个三年以下的⿇疯患者,甚至连六七个患病超过三年的病人也治愈了,现在,我们离开那⿇疯⾕有多远了?”
哈察迈动那双沉重的牛⽪靴,急急跟上两步,恭敬的道:
“主人,我们离开⿇疯⾕已有十多里了,不知主人要到哪里去?”
楚云伸手抹去脸上汗渍,低声道:
“哈察,你可知道有个拐子湖么?”
哈察像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跳了起来,急声道:
“对了,主人不提,我倒险些忘了,主人啊,你为我治病时用的那枚指环,是否名叫‘喉罗指环’?还有你⾝上佩的长剑,是否名叫‘苦心黑龙’?”
楚云闻言之下,微微一怔,奇道:
“咦,你怎么知道?连我都不晓得这指环和长剑的名字呢。”
哈察又向楚云索来指环细细一瞧,再把着长剑端详了片刻,连连点头道:
“不错,不错,是了,一定是了,这便是五年前那摔了我一跤的奇装老人告诉我的东西…”
他没头没脑的一讲,更使楚云満头雾⽔,急切的问道:
“哈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得详细一点!”
哈察双手奉还指环,追忆的道:
“主人,老实说,前天被你打败,那是我第二次吃亏,在五年之前,当我正要参加蒙古各旗联盟摔角大会之前不久,在一次酒醉之后,借着酒兴一连摔翻了二十多个牧羊人,而就在此时,一个全⾝黑⾐,前背后各绣有一枚金⾊太的六旬老人飘然而至,讽笑我只有一⾝笨力气,专门欺侮老实人,我那时骄狂无比,自大己极,大怒之下,便与那异装老人打了起来——”
楚云一笑道:
“于是,你输了?”
哈察面上一热,有些微窘道:
“是的,摔不了几个式子,我便被他跌翻地下,但是,他的技艺及手法我却十分佩服,因此反而成了朋友,我们握手言,喝了夜一,他大约酒后异常奋兴,不但授予我极多摔跤秘技,还告诉我他是出来寻访他们的首领,而他们的首领已失踪了四十多年了,他更托我留心携有‘喉罗指环’及‘苦心黑龙’长剑的人,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他们首领早年的随⾝珍物,更是他们隐居拐子湖诸人最大的希望…”
楚云颔首道:
“那么,这位老人告诉过他们首领的名字?”
哈察肃然道:
“是的,他们的首领好像十分神圣,有如我们的大神一样,那位老人在提及他的名字时,竟面朝西方跪下,告诉我,他们首领的名号叫‘无畏金雕’武⾎难!”
楚云闻言之下,不由大叫一声,双膝向着海的方向跪下,双臂⾼举,仰首向天:
“使我恢复生存信心的老朋友,你果然便是武林中的尊圣无畏金雕,老朋友啊,我早已与你的情感在冥冥中溶合了,你赐给我一切,更使我在极端的颓丧中有了精神上的寄慰,时间与空间只是大自然中的必然过程,而我与你,老朋友啊,我们的心永远连系,你看着吧,你等着吧,我会尽力使你的旧部得到你以前给予过他们的温暖。”
于是,楚云垂首深沉的默祷,半晌,他回过头来,却发觉哈察也似半截铁塔似的愣愣地跪在他的⾝后。
楚云笑着要哈察起⾝,说道:
“哈察,你可知道拐子湖的确实方位么?”
哈察点头道:
“主人,天下之大,只有绥境有个拐子湖,而那位异装老人更告诉过我拐子湖的大概方向位置,因为他要我万一遇到那携有指环长剑之人,可以带他到拐子湖去!”
楚云略一沉昑,道:
“是的,我也早已打听到天下只有绥境有个拐子湖,不过,大家对这地方俱是十分陌生,甚至告诉我拐子湖坐落方位的那人,也仅是多年前经过那地方一次而已…哈察,你去过么?”
哈察一伸⾆头,道;
“谁敢去?听说那拐子湖湖⽔如缎,四季澄清,湖旁有座奇山,上面建着宮殿般的玲珑轩阁,但拐子湖周围三十里之內,却冥无人烟,据说住在拐子湖的一些奇士,不准外人前往窥探,如被发觉,重则丧命,轻则成残,有不少边陲好汉,便曾受不住惑而冒险前往,结果一个个无声无息的完蛋大吉,这都是我在听过那神秘的异装老人诉述后,片断打听到的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哈察又补充道:
“不过,那位异装老人虽然告戒我不可冒险,却特别声名,如万一寻着那携有‘喉罗指环’及‘苦心黑龙’长剑的人,则大可堂皇前去…”
楚云默立不动,深深忖思,他将在孤岛中遭逢的奇事细细回忆,又将⽇来接连遇到有关“无畏金雕”及“拐子湖”的种种传闻连贯,终于,由片段而成了一个整体,那便是:回魂岛上神秘的主人,必是那位武林中的第一奇才无畏金雕武⾎难,而他的留书指示是完全正确无误的,他昔⽇的部下,果然正在忠心耿耿的等候着他!
楚云深沉的感叹,是的,时间虽然是如此悠久,却依然不能隔绝无畏金雕部属对他的深挚怀念,依然无法淡漠他们对昔⽇领袖的热诚爱戴,谁说人世间,尽是生冷与薄幸呢?
哈察摸了摸脑后小辫,道:
“主人,我们这就去么?”
楚云忽然仰天长啸一声,豪气飞扬的道。
“是的,即刻便去,我愿老朋友的部众,能对我这陌生的浪子有相对的感情,让我们共同在江湖上轰轰烈烈的于一场!”
于是,仍是二人一骑,在光下,在沙漠上,迈开大步,昂然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