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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世事本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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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滩”果真名副其实,一片耀眼洁净的金⻩⾊沙滩便延展在那条⽔质清澈的河流边,河流婉蜒而去,流经之处,却只有这一段的岸沿是⻩灿灿的沙滩,占地约有百亩大小,沙⾊柔润细致,起伏之间,宛如波痕层叠,别具平漠寒⽔的情调。

  沙滩临溪不远的地方,生有几丛半青泛⻩的杂树,靠着树边,是几幢木造房子,房子后头以简陋疏落的木栅围成一座马厩,厩里圈着十来匹马儿,沉静的空气中,偶而响起几声轻微的马嘶,便仿如⽔面的涟筋,把冷清的僵寂推动了。

  现在,还不到⼊黑时分,夕在西边尚露着半张面孔,毒魄与南宮羽已经来了。

  他们两人的坐骑早留在里许之外,为的是避免打草惊蛇,待至轻手蹑⾜的摸到这里,正好各浴一⾝丽的霞彩,兆头似乎不错。

  半伏在一个稍稍隆起的沙丘之后,甫宮羽正眯起双眼细细打量前面那几幢木屋,这位“七巧”除了手边多一副窄长⽪囊之外,仍然是昨⽇那⾝穿着打扮,因此动作与外貌比较起来,就有点不大相衬,他却举止从容,毫无拘泥之状,显见已是习以为常了。

  毒魄连看也懒得看一眼,他双臂枕着后脑,只躺在沙地上闭目养神。

  南宮羽窥探了片刻之后,把⾝子缩了回来,顺势盘坐在沙地上:

  “屋子外不见人影,也没啥异常状况,马匹全圈在厩里,可见廖老么那一伙人亦不曾外出,毒魄,我们还是依照原来预定的时间,⼊黑动手!”

  毒魄闭着眼道:

  “全听你的。”

  南宮羽笑道:

  “真金不怕火炼,毒魄,我就欣赏你这股子笃定劲儿。”

  毒魄张开眼⽪,懒洋洋的道:

  “这得要看对手是谁,才能笃定,廖老么和他那一帮子熊人,我虽然不悉,但料想不会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角⾊,真正三头六臂的角⾊,极少有捻股子⼲他这一行的,落到打家劫舍混生活了,还⾼得到哪里去?”

  嘿嘿一笑。

  南宮羽道:

  “姓廖的⾼是不⾼,但手底下却扎实,你可休要小看了他,尤其这家伙,一向凶猛悍野,敢拼敢杀,也不是个易与的人物哩!”

  毒魄道:

  “他那一窝子,有多少人?”

  南宮羽道:

  “十个八个大概有,其中很有几员骁将,毒魄,记注不能轻敌。”

  毒魄菗回手臂。

  坐起⾝来:

  “我从来就不轻敌,也不容易紧张,打打杀杀,原就是那么回子事,集中精气神,动手把人撂倒最叫紧要,情绪上的反应,免不了累赘。”

  略略一停。

  他又接着道:

  “南宮,姓廖的哪一桩功夫比较专长?”

  南宮羽似乎对廖老么的底细十分清楚,毫不思索的答道:

  “地堂刀,听说他那一手地堂刀法施展起来就如同滚地一团雪,又快又狠,变化无穷,许多人吃过他的亏…”

  瞧着南宮羽。

  毒魄似笑非笑的道:

  “你对姓廖的情形怎么这等法?莫非以前与他打过道?”

  甫宮羽放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道:

  “不瞒你说,廖老么的手下有一个被我买通了,自然消息传得灵快,他的一举一动,完全在我掌握之中,可谓涓滴不漏!”

  毒魄笑道:

  “有你的,甫宮。”

  双手互合。

  南宮羽得意洋洋的道:

  “吃这碗饭,没有两下子还成么?铺排类似的事,我最拿手不过,毒魄,往后再有生意上门,你就越知我的能耐了。”

  毒魄若有所思的道:

  “还忘记问你,南宮,我们俩是以什么立场与⾝份出现?”

  南宮羽道:

  “黑吃黑,责任肩在我们⾝上,也免得留下尾巴,替刘老东家惹⿇烦!”

  毒魄道:

  “声明在先,我可不习惯蔵头缩尾那一套,咱们明着上!”

  甫宮羽道:

  “放心,经过这次场面,廖老么能活着是运气,否则,也包叫他破胆,要我们蔵头缩尾,姓廖的还不够那个分量。”

  毒魄“嗯”了一声。

  道:

  “你从来就是善解人意,南宮,我算没有⽩和你做搭档!”

  拱拱手。

  南宮羽眉开眼笑:

  “好说好说,⾼抬⾼抬…”

  看了看天⾊,毒魄道:

  “辰光差不多了吧?”

  舒腿起立,南宮羽掸拂了一下⾐袍上的沙粒,气定神闲的伸手揖让:

  “你先请,毒魄。”

  毒魄也不客气,振臂一跃而起,步履稳实的行向那边的木屋,如果只从他走路的模样与形容的安详来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来⼲什么的。

  当然,随后趋至的南宮羽,就更加悠然洒脫,举手投⾜之间,像煞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了。

  距离木屋还有丈余远近光景,毒魄已停下脚步——

  因为屋子里起了反应,门扉启处,五条横眉竖目,充満野气的彪形大汉蜂拥而出,人一出来,立即分散开去,摆成一个包抄夹击的阵势。

  毒魄没有说话,回头看了看甫宮羽。

  南宮羽赶两步,走到近前,先朝对面的五名汉子做了个罗圈揖。

  笑容可掬的道:

  “各位老兄,借问廖老么可在?”

  五人中,有个左颊带着大块紫⾊疤痕的仁兄先开了口,语气极不友善:

  “你是⼲什么的?找我们么哥有什么事?”

  南宮羽仍旧笑颜不减的道:

  “我老远巴巴的跑来这里找廖老么,当然有事,至于有什么事,恐怕不大方便告诉你,我想,你总不能顶替廖老么的位子吧!”

  疤面人目光一冷。

  凶狠的道:

  “敢情是来找岔的?”

  南宮羽笑道:

  “就算是来找岔,该如何应对,也属廖老么的事,合得着老兄你发号施令么?”

  疤面人火了。

  満脸杀气腾腾:

  “他娘的,你以为你是老几?居然敢冲着我‘红蝎子’⽑坤耍横?姓⽑的今天愣是不准你见么哥,要见也行,先撂倒我⽑坤再说!”

  南宮羽笑眯眯的道:

  “你这样越俎代疱,廖老么八成会不⾼兴,你便不怕替你们么哥误了事?”

  ⽑坤大喝一声:

  “好个巧嘴俐⾆,挑拨离间的‮八王‬蛋,老子先做了你,再向么哥回话——”

  不等甫宮羽表示什么,木屋內已传出一个沙哑的音调——

  尽管声音暗哑,却颇富权威:

  “不准胡闹,⽑坤,且待我来看看这两位相好的。”

  ⽑坤一脸的不⾼兴,闷着声让开两步,又“呸”的向地下吐了口唾沫。

  木屋里走出四个人来,领头的一位,长得瘦小枯⼲,満头发,面孔焦⻩起皱,一副要死不活的德,但气势⾜:

  “大家伙一旁站着,别他娘⽑⽑躁躁的沉不住气,没得叫好朋友瞧我们场面见少了,只来两个熊人就惊得飞狗跳!”

  说着,他睁起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了南宮羽一阵,又端详过毒魄,始慢腾腾的道:

  “是二位找我廖老么?”

  南宮羽微微欠⾝。

  和颜悦⾊的道:

  “不敢,正是我们要来求见。”

  廖老么仰⾼面孔。

  大刺刺的道:

  “有什么事?”

  南宮羽彬彬有札的道:

  “么哥在‘⻩沙滩’的威名,我哥俩可谓仰慕已久,今⽇冒昧前来,一则是向么哥致意,二则么,也请么哥看在同为江湖一脉的份上,赏碗饭吃——”

  哇哇一声怪笑。

  廖老么神态诡异的道:

  “赏碗饭吃?也罢,先不说我们这一群苦哈哈早已三餐不继,自顾不暇,还不知去哪里打野食,你倒说说看,这个饭待怎么个‘赏’法?”

  南宮羽的表情相当恳切,就像在和一个老朋友详尽又开诚布公的剖析某一样事:

  “么哥也大自谦了,凭么哥你的⾝份地位、人望关系,何来‘三餐不继’、‘自顾不暇’之言?如果连么哥你都混成这等光景,那我们哥俩岂不早就饿死啦!尽管么哥你客气,我们亦不敢有逾越的要求,以免使么哥为难,我们要⿇烦么哥的事很简单,只要么哥一点头,就算成全我们了。”

  廖老么着面孔道:

  “说吧,要我点什么头?”

  南宮羽笑得越发可爱了:

  “‘东关城’西‘万芳油坊’的刘老东家,不是有一对质地上好的‘碧⽟鸳鸯,搁在么哥你这里么?那玩意值个价钱,么哥你一共就这几个人,也用不了那许多,何不点点头,赏给我哥俩拿去过⽇子,让我们在⾐暖食之余,同沐你么哥的恩德?”

  先是一愣。

  廖老么随即然大怒:

  “我的,这算什么熊话?大爷们辛辛苦苦到手的宝物,你两个鬼头蛤蟆脸居然想来分一杯羹?这不是虎嘴抢食是什么?黑吃黑吃到我廖老么头上,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南宮羽心平气和的道:

  “么哥,你先别动怒呀!说‘黑吃黑’有多难听?我们也决没有这个意思,江湖一把伞,遮又遮寒,总不能光胖了你,瘦了我们吧!叉道是红花绿叶,木属同枝,你就忍心叫这同枝同源混不下去?”

  廖老么瞪起一双三角眼。

  咬牙切齿的道:

  “少他娘给我来这一套,嘴上说得天官赐福,其实你们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以为老子不知道?我廖某人成天打雁,莫不成还能叫雁啄了眼去?我抢人,你们倒想来抢我,真他娘的豁了边啦!大⽔直灌龙王庙,有这个说法?”

  站在一边的“红蝎子”⽑坤趁机吆喝:

  “我就知道这两个狗头不是好路数,么哥,咱们还等什么?做翻了算数!”

  廖老么⾝旁一个黑大胖子先打鼻孔里哼了两声,嗓调浊沉的道:

  “么哥,这两个人的来路我们还不清楚,少不得要盘盘他们的道。”

  眼珠子一翻,廖老么斜睬着南宮羽。

  ‮辣火‬辣的道:

  “你听到我老伙计胖黑曹钦的话啦?扯淡扯了这一阵,二位相好的竟连个底都没露,既敢上线开扒,总不作兴耍他娘的孬种吧?”

  南宮羽似是十分抱歉的道:

  “么哥见谅,只顾着求么哥赏饭,一时倒忘记向么哥提姓报名了;先说我吧!我复姓南宮,单字一个羽,我这伴当的姓氏更怪,他姓毒,嘿嘿,毒药的毒,狠毒的毒,也是单名一个魄字,魄么,就是魂魄的那个魄…”

  廖老么嘴里念叨着这几个字,一面加以组合:

  “甫宮…南宮羽,毒药的毒,魂魄的魄,呃,毒魄,南宮羽,毒魄…”

  突然间,他往后猛退两步,瞪着眼、张开嘴,模样就像真的呑下了一口毒药:

  “毒魄?‘毒一刀’毒魄?”

  毒魄没有出声。

  从来到这里,双方朝面到如今,他一直就没有出过声。

  眼睛盯向南宮羽,这位打家劫舍的“‮二老‬”头子又憋着声道:

  “你是,呃,‘七巧’南宮羽?”

  南宮羽哈了哈

  “一对上不得台盘的货,倒叫么哥见笑了…”

  深深昅一口气,廖老么強自镇定,却再也提不起那股子张狂劲道来了:

  “真没想到…竟是你们二位驾临,南宮…呢,老兄,你同毒老大全是道上响叮当的大人物,要发财,哪里不好去?冲着我们这群苦哈哈穷搅和,又能榨出多少油⽔来?大家都在混世面,二位好歹得替我们兄弟留一步退路…”

  南宮羽笑道:

  “么哥说笑了,各位于的是无本生意,吃孙喝孙不惜孙,左手来,右手去,不损半文底钿,一切花用,自有些老凯供应,这种⽇子,过得既轻松、又逍遥,谈得上什么苦?要说苦,我们哥俩才叫苦哩。”

  廖老么放低姿态道:

  “南宮老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我们不识抬举,实在是另有苦衷,你看看,里外十来口人,个个又是牛⾼马大,开门七件事,哪桩不要钱?从大早一睁眼就得动脑筋填肚⽪,如今买卖更不好做,经常张罗半天,却弄不到几文进帐…二位老兄尽管别处发财,我们这里,务请抬抬手,放一马…”

  甫宮羽‮头摇‬道:

  “么哥,‘万芳油坊’的刘老东家,你又何曾放过人家一马,横竖不是你的东西,不过转过手,犯得着这么心疼?”

  廖老么固然心里有火,仍旧努力按捺:

  “话不是这么说,南宮老兄,东西虽不是我们自家的,却也费了一番辛苦才到手,大伙要活命,靠的就是‘⽔子’进出,假如样样转手让人,我们怎么朝下过?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二位总也得为我们想想…”

  南宮羽道:

  “那么,你是不肯赏下那对‘碧⽟鸳鸯’?”

  廖老么忙道:

  “不是我们不肯‘赏’,南宮老兄,委实是‘赏’不起呀!”

  看了⾝侧的毒魄一眼。

  南宮羽忽然笑了:

  “么哥,你也真叫看下开。”

  心腔子蓦然一跳。

  廖老么呐呐的道:

  “呃,怎么叫…看不开?”

  南宮羽眯着眼道:

  “那对‘碧⽟鸳鸯’,不错是值几个线,但钱是人找的,今天丢了,明朝还能再挣,如果人死了,不就通通玩儿啦!你想想,‘碧⽟鸳鸯’就算再珍贵,对一个死人或一群死人又有什么价值?”

  ⼲涩的呑下一口唾沫。

  廖老么的⻩脸透青:

  “你的意思是——硬要強取豪夺?”

  南宮羽笑道:

  “这个说法不好听,却确然一针见⾎,不错,软的来过,接着就是来硬的了,么哥,你在江湖上翻腾这许多年,莫非尚未顿悟,这原本就是个物竟天择、弱⾁強食的世界?”

  面颊上的肌⾁一阵菗搐,廖老么突兀嗔目大叫:

  “南宮羽,你们未免欺人太甚!”

  南宮羽气定神闲的道:

  “别动,么哥,被你劫掠的那位苦主,大概也和你是同一个想法!”

  廖老么双手伸进袍襟之內。

  张牙舞爪的咆哮:

  “娘的个⽪,狗急跳墙,人急上梁,南宮羽,你休要以为吃定了,真要撕破脸而动手,谁宰谁还说不准!”

  南宮羽耸着肩道:

  “我们是先礼后兵,么哥,你硬不开窍,就休怪我们得罪了,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你宰了我哥俩,我们也只有认命,谁叫我们贪图那对‘碧⽟鸳鸯’来着?”

  廖老么双手翻展,一对精芒闪灿的“柳叶刀”已亮了出来。

  握在他手里的这两柄刀,长仅尺余,窄若人指,却是锋利无匹,光华流灿中寒气人,再衬以姓廖的一脸狞厉之⾊,情势骤然便紧张起来。

  南宮羽容颜不改。

  哧哧笑道:

  “么哥,你真待拼命了呀!”

  一句话尚未说完,左侧方人影暴映,两溜金⻩⾊的冷电业已击而至!

  抢先出手的人是⽑坤“红蝎子”别看这家伙言行耝暴,功夫还颇了得。

  一对澄⻩莹亮的“蝎尾锥”甫始见招,已封死了南宮羽的上中下三盘!

  南宮羽冲着⽑坤露齿一笑,丝毫没有躲避或回手的打算,光景似是认了命。

  刹那间,⽑坤直觉感到不妙,当他尚未及体悟到是什么地方不妙,毒魄已倏忽斜走一步,随着毒魄⾝形的移动,一抹耀眼的弧芒淬然旋飞,由于旋飞的速度太快,以至充斥⼊眸的尽是那流掣穿舞,汹涌如波的雪晔冷焰,简简单单的一刀挥斩,弧刃所生,竟似横溢天地!

  一条手臂齐肩抛向空中,还带着⾚漓漓的鲜⾎,这时,才响起了锋口破空之声。

  毒魄上⾝微挫“祭魂钩”“挣”声偏回,仿若一弯斜月殒落,却连肩夹背把丈许外的另两条大汉砍成四截,刃芒下,这群汉子竟变得像木头似的呆滞了!

  失掉一臂的⽑坤也够狠,他扭曲着一张面孔,颊上的疤痕透着红光,活脫一头发狂的野兽般冲向毒魄。

  仅存的左臂奋力挥舞着那柄“蝎尾锥”喉里响起曝叫,大有与尔偕亡的气势!

  毒魄连眼⽪子也没抬一下,折返手中的“祭魂钧”在他腕际打了一转,摹地弹而出,力猛劲急,正上冲来的⽑坤。

  “蝎尾锥”与“祭魂钩”的刃口接触,一股令⽑坤意想不到的力道随即浸彻而至,力道的強烈,不但震得整个锥体上扬弯曲,更将⽑坤撞歪五步,姓⽑的⾝于尚在顿挫,弧形的光影已掠过他的后头,把一颗活生生的人头斩落于地——人头面颊上的疤痕,甚至仍在泛着红光!

  厮杀的开始,只在须臾之前,须臾的功夫,三条人命已做了待,这股子狠酷暴戾之气,不止惊慑住廖老么的一窝子人,连南宮羽也看得有些头⽪发⿇。

  弦月形的芒彩在毒魄手中闪耀,他目注僵立如呆乌似的廖老么,半合的眼⽪宛如永远不会眨动似的仍然半合,接着,他缓缓踏进了一步。

  突的打了一个哆嗦,廖老么急忙退后三步,发如草般的脑袋拼命摇动:

  “别,毒老大,别这样…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毒魄站定下来,望了甫宮羽一眼,这位“七巧”⽪笑⾁不动的开口道:

  “么哥,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

  廖者么的面孔现在不但是⻩,更且发灰,他脖颈间的喉结连连收缩,声如裂帛:

  “算你们狠、算你们厉害,我们认栽便是——”

  南宮羽闲闲的道:

  “认栽?光认栽就能解决问题?”

  廖老么哭丧着脸道:

  “南宮老兄,求你⾼⾼手,留一步活路给我们兄弟…”

  南宮羽道:

  “怎么说?”

  将左手的“柳叶刀”给右手。

  廖老么嘶哑的道:

  “那对‘碧⽟鸳鸯’,二位拿一只去,给我们兄弟留一只…”

  大大‮头摇‬。

  南宮羽道:

  “这怎么成,鸳鸯鸳鸯,鸳鸯本是成双配对,公⺟各一,我们怎可生拆了鸳鸯?么哥,这等人间惨事,你也忍心?”

  心底直在南宮羽的十八代祖宗,廖老么嘴里却嗫嚅着道:

  “南宮老兄,‘碧⽟鸳鸯’不是真的鸳鸯,它只是拿碧⽟雕就…”

  南宮羽一本正经的道:

  “那更不成,‘碧⽟鸳鸯’价值不菲,拆散开来就难卖钱了,这样一来,对你们不好,对我们更不好,还是搭配成双才妙。”

  说来说去,总规是要照单全收,廖老么知道再争也争不出结果来,加以毒魄手上那件寒光闪闪的玩意,实在是威胁太大,他更怕一个弄拧了刀锋飞来头上,那说什么都完啦!南宮羽不是说过么,无论多少财富,对死人是毫无意义的,前车有辙,他还不愿变做一个死人:

  “好,好吧!就给你们,通通给你们!”

  南宮羽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么哥,你要早想得开,又何苦⽩⽩赔上三条人命?”

  廖老么暗里切齿叫骂——我你的老亲娘,我几时又想开了?前一阵没想开,这一阵更想不开,老子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你们強取豪夺,空手套⽩狼,叫老子如何想得开啊——他拉塌着眼⽪,声音里有哭腔:

  “请来点货吧!二位…”

  南宮羽招呼毒魄:

  “你在外头守着,我跟他去‘点收’。”

  毒魄点点头,视线绕巡在当场另外五位仁兄⾝上,五个人但觉全⾝发冷,谁也不敢稍有挪动,生恐误导了对方的意思,祸起不测。

  随着廖老么进⼊木屋,南宮羽一面打量着这酸臭四溢,恍同猪窝般的脏环境,边嘴里“噴”“喧”有声的道:

  “乖乖,你们这里可真够瞧的,熏坏了人不关紧,可别把那对‘碧⽟鸳鸯’熏臭了…”

  廖老么不搭理他,只管直起喉咙朝里问吆喝:

  “阿汪,阿汪,把刘老头的那盒东西给我拿出来!”

  声音在木房內外回,里间却没有任何反应;廖老么稍稍楞怔了一下,立时怒冲冲的往里闯,且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是个死人呀!外头搅得天翻地覆,你就只会当缩头‮八王‬不做声?”

  南宮羽跟在廖老么⾝后进⼊內室,却只见一室凌,靠后的窗户洞开,贴立墙边的一具沉厚红木⾐柜柜门半敞着,铁锁横挂,⾐物零碎散満于地,别说是阿汪,连鬼影也不见一条!

  看到这等情况,廖老么立时脸⾊大变,叫得一声“不好”人已扑向后面窗口,伸出头去匆匆探视片歇,又步履踉跄的奔至⾐柜之前,手忙脚的翻捡那一片零碎,翻着捡着,人已萎顿在地。

  南宮羽旁观者清,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仍忍不住声音发⼲的问:

  “出了什么漏子啦!”

  廖老么猛一‮头摇‬,手扶着⾐柜颤巍巍的立起⾝来。

  嚎着声道:

  “该死的阿汪,天打雷劈的阿汪,这个忘恩负义的‮八王‬蛋,五马分尸的贼骨头,看他做下的好事,不但偷走了那对‘碧⽟鸳鸯’,连我们辛苦积攒下的一包金银子也吃他拿跑了,万想不到这狗娘养的心黑手辣到这步田地啊…”南宮羽僵窒了俄顷。

  有些迟疑的道:

  “么哥,你不会在耍把戏吧!”

  廖老么“嗬”“嗬”怪笑起来,笑声却比哭还要难听。

  他灰着面孔嘶叫:

  “我在耍把戏?眼前的光景你可也是亲自目睹,我的手下人窝里反不说,更不啻在打我的落⽔狗,趁着一场,居然席卷潜逃,任什么仁义道德都不顾了,我如今已是精光鸟净,里外成空,南宮老兄,你看看我的模样,像是在耍把戏么?”

  南宮羽挪腿便走。

  头也不回的道:

  “别怈气,么哥,至少你还留得青山在——”

  廖者么愣愣的道:

  “那对‘碧⽟鸳鸯’,你们不要啦!”

  南宮羽没有答话,管自疾步出门,冲着毒魄一招手:

  “咱们走!”

  毒魄跟着南宮羽离开,但南宮羽却并非行向来路,反而绕过杂树丛,往木屋后面快走;毒魄这时才低声问道:

  “有了岔子?”

  点点头,南宮羽目光四巡,边庒着嗓门道:

  “八十‮娘老‬倒绷孩儿,毒魄,说凭我这老行家,竟也着人摆了一道!”

  毒魄皱皱眉头,道:

  “怎么说?”

  南宮羽没好气的道:

  “真所谓螳螂捕蝉,⻩雀在后,咱们正和廖老么的人杀得‮辣火‬,廖老么一名监守‘碧⽟鸳鸯’,名叫阿汪的手下,竟趁卷逃,不但卷走了‘碧⽟鸳鸯’,连廖老么仅存的一点箱底子也偷跑了,我出来的当口,他正在呼天抢地哩

  毒魄道:

  “这是廖老么御下不严,一窝子狗庇倒灶,怎么扯得上你被摆了一道?”

  ⼲笑一声,南宮羽微现窘迫之⾊:

  “我一说你就明⽩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廖老么有个手下被我买通了?”

  毒魄愕然道:

  “莫不成你买通的那个人…”

  南宮羽叹了口气:

  “不错,正是这个杀千刀的阿汪,他本名叫汪平!”

  毒魄不噤笑出声来,老古人说得对:真正画虎画⽪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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