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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拜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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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明透过帏帽前的青纱,能够隐约看见少年直的鼻梁和⼊鬓的剑眉,脑中无端想起了黎小郞的形容,心头一悸,紧接着就说:“那您快去厢房用饭吧。”

  ⻩沛笑着点点头,看面前的小娘子富贵天成,手里捧着暖炉,带着青帏帽,看不清脸却香馥扑鼻,又想起来⺟亲的嘱托“阿沛,就算贺行明只是贺家的庶子嫡女,但她出⾝在贺家,临安候能不管她?贺家长房儿女娶嫁后能不管她?这能给你给⻩家带来无限助力。”眼眸一暗,温言清朗说:“转过角亭,就能看见柳树林了,可惜冬天里柳树叶子掉光了,能看到红瓦青墙,青墙外面有小贩子在卖热气腾腾的⾖腐脑,也有卖⻩⾖糯米糕的,让丫鬟去买来尝尝也是可以的。若是丫鬟不方便离⾝,沛也可…。”

  “阿兄——”⻩三娘出言打断,扯着⻩沛的⾐角撒娇,眼角瞥了眼行明,催着⻩沛:“阿兄快去用饭吧,将才祖⺟还在问你呢。”

  ⻩沛面带歉意看了眼行明一眼,退了一步,出言告辞。

  待得⻩沛转过游廊拐角,行明与行昭举步往前走,听⻩三娘语有得⾊地说:“我阿兄是真正的谦谦君子,你说是吧?”

  行明⾝形微顿,没有答话,牵着行昭便进了小塔里,塔阁里没有人,两人就将帏帽摘下了,阁壁上绘着的有彩带飘飞的仙女,有坐莲掐指的观音菩萨,有慈眉善目的笑罗汉,精细的工笔画一条线一条线的勾,一寸一寸的染⾊,做得栩栩如生,颜⾊明丽,行明看得直咂⾆。

  行昭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捂着暖炉,看着前面那个披着玫瑰红披风的小娘子,披风让行明穿有些短,堪堪打在膝盖处,玫瑰鲜红的颜⾊下露出里头秋月⾊的垂裾,倒也好看。她前世里嫌外面过凉,又嫌没话同行明说,并没有出来,而是守在了太夫人⾝边,等回来的是哭得梨花带雨的贺行明。

  ⻩三娘见行明没接话,顿感挫败,三步两步追进来,也将帏帽摘了,边说:“贺行明!”

  行明有些不耐烦了,转⾝便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三娘将头⾼⾼一扬,嘴角一翘:“那⽇你们说⻩家与那⻩花鱼是一样的货⾊,随波逐流见利起早,今儿个还不是同我们一道来定国寺。世事无常,因果轮回,可真真是好笑!你贺行明神气啊神奇,现在看你还神气个什么劲儿!”

  “你叫住我们,就为了说这个?看起来你们家不仅不知道逊字儿是什么意思。连最起码的仪德二字都不认识!老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真是家学渊源!”行明冷哼一声,立马反相讥。

  行昭在旁边一听,顿时有些焦头烂额,行明子好強,气极了常常口不择言。⻩三娘再出言无状,也只是指摘的平辈。行明最后一句话却将对方长辈都牵扯进来了,这番嘴仗怕是不好善了了。

  “你说谁家老的小的都这样呢!”⻩三娘瞪大眼睛,直直朝这头冲过来,⻩夫人⾝边的妈妈连忙将她拦住,⾝子冲不过来,嘴上却没有停:“贺行明,你要不是姓贺,我阿兄才不会答应娶你!你除了姓贺,品貌才学哪点儿比得过魏大表姐!阿兄明明喜的也是魏大表姐!”

  话说到最后,那个妈妈吓得不行,又不敢去捂⻩三娘的嘴,只能连声唤着:“三姑娘且想想夫人的嘱咐啊!”行明气急,张口就来:“你们自己家自甘堕落,大道不走,只晓得攀附权贵想走捷径!现在倒还怪起来我姓贺了!天下的读书人若都像你们家这样,孔圣人能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

  行明没能抓住重点,行昭却恍然大悟,⻩沛今⽇从开头到刚才的举止都能解释通了,说⻩沛像贺琰,真真是没怪错他。

  行昭一把将还想说些什么的行明拉住,行明比同龄的女儿家都要⾼,⻩三娘竟然也与她差不多的个子,行昭站直了堪堪在⻩三娘的耳朵处,只好仰起脸看她,咧开嘴一笑:“魏大表姐?是⻩夫人娘家的侄女?和⻩家阿兄很亲热吗?怎么今儿不将几位姐姐也叫上呢?”

  ⻩三娘被问得一结⾆,自知失言,又想起了⺟亲的嘱咐,半天没说话。旁边那个三十出头的妈妈佝着杆赔笑说:“哪儿能啊,是太夫人娘家的侄女儿,自幼失怙,是我们太夫人好心,把那三姐妹都接到府里来养着,大郞君也是来请安时偶尔见一面。”

  行明反应过来了,一声冷笑,斜挑了眉梢:“原来是青梅竹马的戏码啊——说你们⻩家下还真是坐实了。家里养着几个不明不⽩的东西,也敢来招惹我们贺家。⻩沛喜那个表姐表妹的,有本事他就把她娶了啊。别看着碗里的还盯着锅里头,你说你们⻩家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什么玩意儿。”

  行昭登时有些瞠目结⾆,她庒就没有想过行明竟会说得这么露骨,她前世是完完全全的恣意放纵,哪曾想她⾝边的小娘子个顶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竟以行明为最。

  ⻩三娘张牙舞爪地挣开那妈妈,几步就气势汹汹地就冲到了跟前来了,行昭站在行明前面。大约人到了气急败坏的时候,力气就特别大。⻩三娘一把就将行昭推开,行昭一个没站稳,就势坐在了地上。

  行明还没来得及弯扶起妹妹,就听⻩三娘在耳边恶狠狠说:“我们下你就不下!?你们贺家?你撑死了也就是只癞蛤蟆,还想装青蛙?你爹可是临安候?你爹是谁!?你爹不过是个下奴才生的种!你娘也是个庶女,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不许别人生!谁知道你是不是随了你娘,成亲后儿子都蹦不出来!我们⻩家是可怜你,愿意娶你进门,等娶了你,阿兄就纳魏大表姐为贵妾!你要不愿意,你且看看定京城里哪个稍好一点的人家愿意要你!你就等着被贺家卖到那起子商贾家里去吧,你倒还是能卖个好价——”

  “啪——”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三娘的话。这些话每一句都戳到了行明的痛处,⺟亲无子,⽗亲无能,⾝份低微。行明气得发抖,红着眼,扬手又给了⻩三娘一巴掌。⻩三娘本来肤⾊偏黑,原先被打的右脸腾地一下变成了紫红⾊,过后被打的左脸也慢慢肿了起来。

  突然安静下来,一行人皆是愣在了原地,⻩三娘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行明。贵家娘子间再不对付,也没见过当场就动手打脸的,还一打就是两巴掌。

  “阿弥陀佛,几位小娘子这是在…。”外头响起一声带了些迟疑的声音。

  行昭侧⾝一望隔间外面,是定云师太,⾝后还跟着几个小尼姑。行明一见来人顿时手⾜无措起来。

  行昭还坐在地上,前思百转中,眸光瞥到⻩三娘捂着脸正要哭,便反应极快地拿手捂着,抢在⻩三娘前头“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边哭,边嚎:“师太…。⻩家姐姐打我还推了我…”

  定云师太一听赶忙进来,将行昭扶起来,连声问,疼不疼,要不要

  行昭泪眼朦胧,瘫在定云师太⾝上,向行明微不可见地一颔首,接着就放声哭了起来:“行昭可疼!行昭不过就问了句,怎么今⽇不把住在⻩家的几位表姐姐也一道带出来祈福,⻩家姐姐就生气了,冲过来就把行昭撂倒在了地上。三姐姐就像戏台上的侠女,看不得行昭被欺负,就打了⻩家姐姐一下。师太,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动手打人!”

  行明受了示意,也上前哭得停不住,边扶住行昭,嘴里边哭诉:“我是不该打⻩家姐姐,可她也不该将行昭推成这样啊!”定云师太哄了行昭,又要去哄行明。

  ⻩三娘捂着脸,呆在原处,好容易听明⽩了,这两姐妹竟然将贺行明打人,三言两语间,就转化成了贺行明是护妹心切,自己才是率先出手伤人的那个。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脸也来不及捂了,探⾝就要去捉定云师太怀里的行昭:“死蹄子你给我起来!年纪不大!就惯会颠倒是非!我就那么轻轻一推!你能被撞得瘫在地上这么久?贺家果然没一个好种!”

  行昭往定云师太怀里躲,哭得更凶了:“师太!您听!⻩家姐姐说的话!我要娘!我要祖⺟!行昭和姐姐快被⻩家姐姐欺负死了,行昭疼!”

  定云师太受贺家供奉,今⽇进来又着实贺行昭是瘫在了地上,定京城里谁不晓得贺家四姑娘是贺太夫人心尖尖上的人物。更蠢的是,这⻩娘子还敢在人前说这样的话,她不噤蹙了眉头:“阿弥陀佛。⻩娘子切记谨言慎行!这是佛堂清净地!”

  言罢,又让小尼姑去请贺⻩二家的人过来,又拿手按了几下行昭的,行昭连声呼痛,行昭一哭,行明也跟着哭。⻩三娘被人喝退,心里觉得外头像六月在下雪,明明是贺行明先恶言相向,明明是自己⽩生生地受了两个巴掌,越想越委屈,也缩在墙角里嘤嘤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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