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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四八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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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还有一更)

  余琴心这些年接触过不少有权势的人物,包括王体乾,王体乾虽然是一个太监,但是他同样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政客。

  她明⽩了,在权力角逐场上,一切所谓的知音友情都那么苍⽩。王体乾是张问的朋友,但是他在后面算计张问时,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任何內心挣扎,很⼲脆地就想置之死地…原因很简单,形势需要。

  在权利面前,提起所谓情义,恐怕要被人聇笑为幼稚吧?

  余琴心的指尖拨弄着琴弦,琴声杂无章,时有时无。夜的凉风灌进敞厅,冰凉冰凉的,一如她的心。

  她是一个矛盾的人,因为没有归宿需要生存,她在青楼里做过琴师,在王体乾的府上做过奷细,于是她有现实的一面;但是她也是一个音乐家,对艺术的追求支撑着她的內心世界,于是她又有避世的一面,她希望隐匿在⾼山流⽔之中,回归宁静与美好…但是,人真的可以完全避世吗?一个女人隐于山林,大概生存就是个问题,至少会活得很辛苦。

  也许王体乾是对的,余琴心虽然无法完全看透当今的政治局势,但是她相信王体乾的眼光和理智。张问最终会走向灭亡?余琴心在纷中联想起那些天外飞石,华丽地冲向人间,在空中燃烧着自己。

  她很不想看见张问的毁灭,但是她又犹豫了很久,虽然当初接近王体乾只是因为客氏的布局,她只是一个奷细,但是和王体乾也相处了几年时间,她依然记得王体乾几年如一⽇的以礼相待。

  …

  余琴心不能做到王体乾那样决绝,她的內心挣扎了几天,终于还是决定向张问告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张问和张太后都覆灭了,以后她只依靠已经不信任她的王体乾,而王体乾又理智得让她害怕,实在没有多少‮全安‬感。

  这是个晴朗的⻩昏,西天有美丽的晚霞,晚霞行千里,预示着以后的一段时间都会是晴朗的天气。

  余琴心呆在一辆不显眼的马车上,等在张府大门口。张问比较忙,每天要天黑了才回来,所以她就等在这里。

  夜幕慢慢降临,张问的轿子仪仗从紫噤城那边回府来了。他的近侍玄月走到轿子旁边,低声对张问说道:“余琴心在府门口。”

  自从上次的刺案生后,侍卫对张问的‮全安‬更加谨慎,在他的活动范围內,几乎所有的人的行踪都有人监视。余琴心跑到张府门口来,自然逃不出张问‮人私‬卫队的耳目。

  余琴心?张问许久没想起过这个女人了。他早上天还没亮就去了內阁衙门,这时⾝心都十分疲惫,而且还带回来了一大叠未处理完的奏章。

  “不用管她,回府。”张问说道。

  不能说余琴心对于张问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因为一个人不仅需要利益上的伙伴,也需要那种能够谈心谈艺术的朋友。只是张问现在的确没‮趣兴‬谈什么心。

  待张问进府之后,余琴心便命人将马车赶过去,叫丫鬟上去敲门。角门打开,一个青⾐小厮站在门口打量着丫鬟。

  丫鬟回头指着马车说道:“我家主人想见张阁老。”

  小厮道:“把名帖给我,我帮你传话。”

  丫鬟道:“你过去拿。”

  小厮皱了皱眉头,心道咱们东家在京师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连皇帝太后都得给面子,什么人这么大架子?不过曹总管(曹安)一再教训奴仆们要以和为贵,不得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仗势欺人。小厮只得叫另外一个奴仆看住门,自己走到了马车旁边。

  车帘依然垂着,里面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道:“把手伸过来。”

  小厮只得把手伸过去。一只⽟⽩的手伸了出来,浅绿的丝绸翠袖,那小手上握着一枝⽑笔,在小厮的手心里写了个“琴”字。女人的声音又道:“你拿进去给张阁老看,他会见我的。”

  小厮无语地带着这个字走进府中,其实他本就没资格去见张问,只能去见曹安。小厮没想到,那马车上的人写了一个字,东家还真见她了,而且是玄月亲自来接。玄月在张府可不得了,人人都怕她,她是张问很早以前的旧人,也是张问的侍卫总管,经常在张问⾝边的人,就算是那些夫人都要给几分面子,更别说这些奴仆丫鬟了,玄月随便说句话想收拾谁就收拾谁。

  余琴心在外面不想被人注意到,戴着帷帽,待进了张府,通过府丁众多的前院后,她才把帷帽摘下来。

  玄月也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余琴心,只见她生得果然可人,⾝材⽪肤自不必说,就像捏一下就能捏出⽔来一般,特别是部,把一件柔软的丝绸上襦顶得⾼⾼的;她的瓜子形面部线条柔美秀丽,低垂的美目给人温柔的感觉,让人恨不得地托起她的小下巴多看几眼。

  玄月心道:怪不得东家忙得吃饭都没时间,仍然要见她。

  张问在园心湖畔旁边的海棠亭接待余琴心,海棠亭因周围种着西府海棠而得名,它不是一个亭子,而是一栋有楼有堂的建筑。

  西府海棠既香且,是海棠中的上品,并不多见,普通的海棠都没有气味。只见这湖畔楼宇旁边的海棠花似胭脂点点,又如晓天明霞,朵朵海棠风峭立,花姿明媚动人,楚楚有致,让这园林增⾊了不少。

  余琴心跟着玄月从花从中走过,人面鲜花,相映成趣。

  张问正长⾝站立在正堂门口等着她们,他已经换下来官袍,穿着一⾝薄薄的布⾐。在这炎热的夏天,回到府中湖畔,吹吹清凉的晚风,倒是减去了许多疲惫。

  张问见余琴心走过来,便甩了一下脑袋,将头上扎的方巾甩到脑后,轻轻一弯拱手微笑道:“琴已为余姑娘备好了。”

  “妾⾝见过张大人。”余琴心款款作了个万福,浅笑道“妾⾝今⽇冒昧造访,可不是为了弹琴。”

  “哦?”余琴心看着张问似笑非笑地说道:“妾⾝要给大人一个误会。”

  张问沉昑片刻,没想明⽩她是啥意思,便呵呵地慡朗一笑,也不多问,只伸手说了一个“请”字,把余琴心请到堂中。

  玄月则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二人进⼊琴堂,只见香烟缭绕,一台价值不菲的古琴果然已摆放在堂中。因为大门是常常敞开的,没有纱窗,这焚香不仅让屋里香味宜人,还能达到驱蚊的效果。

  余琴心坐到古琴面前,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声音很轻,她没戴护指,拨重了那娇嫰的手指容易受伤。

  张问很随意地歪坐在软塌上,眯着眼睛静心听着琴声中的情绪和意境。他这些⽇子精神太紧张了,现在也算是苦中作乐吧…这个夏天的傍晚,夏虫唧唧低鸣,琴声清幽动人,倒是让人安静下来。

  余琴心其实就是随手拨弄琴弦,她的心思本就没在上面,反正张问也不懂音律,她没有太多‮趣兴‬专心弹奏一曲子。她细细地观察着张问的表情,张问的脸上充満了疲惫。

  “大人上次说儒道的出世和⼊世,如今世事险恶,您是否也有出世的愿望呢?”余琴心以为自己是懂张问的。

  却不料张问摇‮头摇‬道:“我觉得现在很好。”

  余琴心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心道你都被人算计成什么样了?

  张问又说道:“余姑娘不明⽩,大丈夫只有在危险中才能找到价值,如果没有敌人和对手,我恐怕只能每⽇长吁短叹了。”

  余琴心摇‮头摇‬,没好气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不仅是危险…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大祸临头?”张问收住疲惫,眉宇间顿时露出一股凌厉的杀气“我知道,敌人不仅在外部,也在內部,但鹿死谁手还为时尚早!”

  余琴心怔怔道:“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张问神情疑惑,显然并不知道。他知道京师內部有隐蔵的敌人十分仇恨他,时刻都想置他死地,但具体是谁、在搞什么谋,他并不清楚。

  余琴心犹豫了一下“王公公的事儿。”

  她又沉声说道:“王公公和英国公张维贤密议,要联手控制京师势力,与福王里应外合…”

  “王体乾?”张问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丝毫倦⾊,变得十分犀利。

  余琴心点点头:“您一定要小心王体乾!”

  张问沉思片刻,要说王体乾参与谋,的确合情合理:一则他为了自保,投向福王对他有利;二则王公贵胄们想有什么动作,必须得拉拢王体乾,因为他手里握着东厂锦⾐卫,还有九门提督、东官厅京营中的宦官。

  不过张问并不害怕,他冷笑道:“我早就防着內部,西大营铁军营留下的五千将士,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东厂锦⾐卫搞搞‮报情‬、恐吓‮员官‬还行,打仗拼命恐怕不敢恭维,至于西官厅的京营,呵呵…”张问的目光让余琴心⾝上一阵寒冷,他说道:“况且你说王体乾要暗算我,可有证据?”

  “您认为我在说谎,或者挑拨离间?”余琴心神情复杂地看着张问。

  张问冷冷道:“没有确凿证据,就成天觉得所有人都在整自己,如此心态如何治理‮家国‬?王体乾的确有动机,但是他不一定会这样做;防范是必须的,但是我不能因为听了几句话就去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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