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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九 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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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问从嘹望孔中看着建虏前仆后继地拼命挖墙角,心中早已慌,面上却一脸沉静,一言不,好似有良谋在,让谯楼中同样心慌的众将安心了不少。章照、王熙等将领,是跟着张问从苏子河一直打到鸦鹘关,从死人堆里回来的,能从重重包围的建州地盘上回来,他们都很相信张问,认为在任何时候他都有办法。人生就像文具盒,大家一直都在装笔,张问也不例外,实际上他毫无办法。建虏在墙下拼命挖掘、不停挖掘,本不顾伤亡,目前他想到的办法就是从北门突围,凭运气保命。

  从嘹望孔中,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些没有被硝烟弥漫的地方,挖墙的建虏人的表情。他们和汉人一样,都充満了对死亡的恐惧,脸上写着恐惧、无奈、痛苦、悲惨。墙上可以听见建虏人的惨叫、悲嚎、痛哭,甚至求饶。但是墙上的炮没有任何怜悯地杀着他们,因为他们在挖墙角,同样让汉人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明军士兵装好弹药,对准建虏,毫不犹豫“砰砰…”放,建虏头上的木板被击穿,木削翻飞,不断有人躺下;火炮开火的时候更是让建虏们胆寒,一炮打过去,如果是实心弹还好,最多在地上弹跳的时候撞死几个人,要是打得是散弹、开花弹,就会有一群人被炸得⾎⾁模糊。

  一些没有火器的明军士兵,则抱着滚木、砖头等一切可以砸人的东西往下扔。箭矢像蝗虫一样来回飞舞,明军也在使用弓箭,建虏也在往墙上箭,掩护挖墙的壮丁。张问看着那些冒死挖墙的建虏人,想起了在建虏军队某个地方观看挖墙的努尔哈⾚,他是怎么样一个感受?张问猜测努尔哈⾚没有什么感受,他只不过想拿下清河,进而拿下沈甚至整个辽东而已,至于有多少女真人被迫着到墙下送死,则不在努尔哈⾚的考虑之中。权柄确实是一件比较冷⾎的东西,要是有太多不必要的感情参杂在內,可能就玩不好权柄了。

  挖墙的女真人、或许还参杂着一些汉族和蒙古奴隶,被驱赶着来挖墙,如果他们不上来,就会被八旗军‮杀屠‬;挖墙也极可能送命,但如果挖塌了,自然就能得到丰厚的奖励。后面的八旗军主力是不会来这么送死的,等攻占了城池,大部分好处却该这些八旗贵族瓜分,从而保障他们拥护努尔哈⾚的策略。

  张问亲临了几次‮场战‬,是顿悟了许多东西,如果能从‮场战‬上活着回去,他相信在‮场战‬上学到的东西能让他受益匪浅。

  这时一个⾝披重甲的莽汉走进了谯楼,正是清河堡的将领何三肇,何三肇先给张问执礼,言语有些不清楚地说道:“大人,让建虏这么挖下去,很快墙就要塌了…”他的手在刀柄上不住磨蹭,脚也不停地小幅度移动。张问见何三肇的小动作颇多,意识到这个莽汉的已经被建虏挖墙角刺得心理紧张了。

  旁边的章照看了一眼张问,见张问没有说话,犹自在嘹望孔里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面的情景,章照便对何三肇说道:“大人自有主张,你督促众军尽力作战,别让建虏上墙来了。”

  何三肇看了一眼正在装笔的张问,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叹了一气道:“末将遵命。”何三肇正要出去,张问终于说了一句话“清河堡城墙坚固,建虏用这种笨方法挖,没有几个时辰是不可能的,先别着急。”

  张问随即出了谯楼,⾝边的张盈玄月和两三个忠心将领也跟着出来。张问站在门口向城中观望。几个将领见张问在看城中的情况,有个人便忍不住问道:“大人已经准备和建虏在城中决战吗?”

  “他们迟早要进城来。”张问沉昑道,他见城中的街道其实很简单,都是东西、南北直来直去的街道,旁边的房屋也是错落有致,一点都不凌,顿时想到一个办法。张问转⾝说道:“我们将火铳布在街道两旁的房屋中,等建虏冲进城中、拥挤在街道中时,再一起开火轮,定能大量杀伤。”

  众将听罢也观察了一会城中的情景,都点头认为办法可行,但章照却说道:“建虏冲进城中时,人心惶惶,众军分别布置在房屋中,将帅不能随时督促,恐未战先。”

  张问看向章照道:“你说的不错,这才是此计成败的关键地方…我听说建虏为了祭奠亡魂,每个亡魂要用两个活人祭祀。他们攻城已死伤数千人,那照他们的风俗,可就得砍杀我们万人才能安息亡魂。所以一旦城破,咱们都活不成。听明⽩了吗?”

  王熙愣愣道:“建虏真有这么一个风俗?”

  “我临时想出来的。”张问⽩了王熙一眼道。王熙听罢摸了摸脑袋,看样子是不明⽩张问说些什么。章照却心领意会,对王熙说道:“咱们只管叫人将谣言散布到军中,建虏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鬼魅。等城破之时,众军就只能奋死一战,不会缴械投降。王将军明⽩了大人的用意么?”王熙这才明⽩过来。

  几个将领正要去叫亲兵散布谣言,张问喊住他们,又下了一道命令。叫人将城堡中的粮食全部烧掉,然后告诉众人,建虏打下城池,抢不到粮食,就会活剥汉人吃⾁;并下令亲兵将北门堵死。

  众将帅领命,调人搬来柴火,将仓库点燃,城西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分布在各处的守军看见大火时,有人在旁边喊道:“粮草仓库着火了!”众人听罢心里都十分恐慌绝望,这时又有人掺和道:“听说建虏打下城堡,抢不到粮食,就会将咱们汉人剥⽪、剔骨,生烤。”

  “蛮夷的神灵、亡魂,要用活人祭祀。城堡下面死的每一个亡魂,建虏要杀两个汉人祭灵。咱们要是被抓住,不是被吃掉,就是被杀掉祭灵…”

  这样的谣言在城堡各处流传,一连几个时辰,守军都处在恐怖气氛之中,城下的建虏不再是人,简直就成了狼群、野兽、僵尸的复合体。众军除了拼命抵挡不让建虏进来,简直没有其他办法。

  恶狠狠的弹打在建虏壮丁军士的⾝上,带着厌恶、痛恨和恐惧。就像被狼群围攻的人们,除了小部分人会被吓得大小便失噤,手脚不听使唤外,大部分人会武器全力反抗杀戮,因为人和饥饿的狼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条件可说,不想被撕碎吃掉就只能不停击杀进攻的狼。而现在被围在城堡中的,是军队,在恐惧的时候,比普通人更容易用武力说话。当兵打仗,见过⾎腥场面,见过死人,军士们当然没那么容易就被吓得手脚软。

  张问适时地冒着箭雨到四处巡防,告诉大家北门已经被堵死,我张问荣华富贵都不要了,要和大家一起在清河堡⾎战到底。

  炮轰鸣着,人马吼叫着,硝烟弥漫,杀声震天,在这样的环境中,张问用质朴的语言向众军煽动着忠君爱国、民族主义等情绪,并表示大家都是汉人,保卫国土有多么⾼尚。一时张问在众军心目中的形象又⾼大了许多,每每走到一处,都引来众军的呼,直呼其名表示亲近“张问来了!张问和咱们在一起…”当然这中间夹着张问部将的亲信亲兵等人煽风点火,说些十分恶心煽情的话。

  张问每到一处,都不顾脸面、动狂热地煽动“战死沙场、为国尽忠是大丈夫的梦想,今天能和众兄弟一起用⾎⾁之躯报效‮家国‬,此生无恨也!”“曾经和本官一起在苏子河流⾎、一起在建州丛林中鏖战的兄弟们,相信我,只要有我张问在,就能让大伙活着,打胜仗”…

  话语之中,大有一副“信张问,得永生”的意思,但是在绝望和恐惧笼罩的地方,张问慷慨昂的话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张问巡视了一遍城防,回到谯楼猛灌了一壶热⽔,呼出一口气对众将说道:“城东的墙快塌了,立刻将鸟铳手布置在各街房屋中,并集结骑兵,准备巷战。”

  众将听令,各自调集鸟铳手,在中街集结安排布兵,张问亲临阵前,鼓舞士气,对众军说道:“听鼓声,鼓点急促之时,便一起开火,将冲进城中的建虏往死里打。你们要记住一点,咱们手里拿着的东西是武器!如果建虏冲进房屋里,就用刀砍死他们,如果他们放火,就冲出去杀。只要一个人杀死一个建虏,建虏瞬间就会伤亡万余人,杀死两个,就是两万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众军听罢⾼呼杀杀杀,群情动,摩拳擦掌,仿佛建虏都是待杀的羔羊。

  张问和部将将街道划分防区,安排布置,各将领、千总、把总、旗总、队总军官按照分配,将自个的士兵安排在房屋中,配给支弹药,设伏以待。

  没过多久,东面“轰”地一声巨响,城墙终于在尸体堆积中被挖塌,一团灰尘应声腾空而起。‮场战‬上的炮声叫喊声顿时减小,硝烟灰尘弥漫的清河堡上空,仿佛安静了下来,但是真正的厮杀才即将开始。建虏八旗的骑兵开始移动,向坍塌的方向集结,准备冲⼊城中‮杀屠‬。

  张问则将中军设置在城西,将城上的军队撤除,全部布置在城中各地。在中军安排了近战步骑主力,鼓车、炮车、号手,作为布信号下达命令的本。

  正在张问安排骑兵的时候,箭伤未愈的刘铤和秦⽟莲来到军前,要求作为骑兵前锋。张问先对秦⽟莲说道:“你伤势未愈,留在这里,护卫中军。”

  刘铤昂着头,拍拍脯道:“老子这点伤算什么,你不让我打前锋,就是看不起我刘某人。”

  张问顿了顿,情势急迫,也无法多想,便当机立断道:“好!以刘将军之骑兵为主力前锋,响之后便冲击建虏,王熙为辅,后续跟进。”

  刘铤大喜,而王熙则一本正经地拱手道:“末将得令。”

  张问又令章照率步军到东门口敌,等待建虏冲来,便一触即散、各队分散向设伏的街道逃窜,引建虏进⼊设伏圈。众将各自领命,分别赶到指定位置,这时建虏骑兵已经向着坍塌的地方冲杀过来。

  城东站着一排拿着‮大巨‬号角的建虏士兵,涨着腮帮“呜呜”吹响了号角,号声伴奏着骑兵的马蹄声在大地上回,刀光剑影,戈如林,铁甲框框直响,八旗骑兵哇哇叫着向坍塌之地冲将过来,灰尘弥漫,呐喊震天。

  城门口的章照部步军见到建虏铁骑呼啦啦一片冲来,本不需要佯败,早已被震慑得胆寒,还未接敌,便四散奔逃。章照还没跑,回顾周围,大伙都跑了,只剩一队亲兵,随即也骑马转头狂奔。

  建虏前锋见状,拍马冲来追杀。章照部的士兵到处跑,建虏拿着弓箭边追边,很快运动到各条街巷,到处人马沸腾。

  章照率领一部分人沿着清河堡东西‮穿贯‬的一条主⼲道直奔张问的中军,张问中军在城西街尾。章照等人丢盔弃甲向张问这边本来,后面轰隆隆一片重骑兵追杀,箭如雨下,场面十分恐怖。还好张问的胆子一向很大,从来都不是吓大的,见状便喊道:“击鼓!”

  鼓车上的鼓手听罢毫无节奏地拼命擂鼓,咚咚咚鼓点急促响成一片。这时,各街两边的火铳手将一排排黑洞洞的口伸出了窗户、墙洞“砰砰…”硝烟四起,响成一片。城中顿时闹成一片,犹如一锅稀粥,人马混,惨叫四起,弹抵着建虏密集的骑兵杀,⾎腥顿起。一轮打完,房屋中的火铳手立刻换人,装好弹药的上前击,打完的退后装填。几乎是瞬间,建虏伤亡数千人。正如张问所料,一支打死一个人,瞬间就能打死万人,虽然不能每必中,但是人马密集,一轮打死的人,以千计数,是完全可能的。近距离击,铅弹的穿透力极強,建虏的重骑兵盔甲本就形同虚设。

  前锋建虏追至张问中军前面,几门大将军火炮装着无数的小弹丸“轰轰…”向建虏前锋咆哮,弹丸像被狂风吹起的沙石一般灌进建虏人群,顿时死了一片。

  张问大吼道:“着令刘铤部出击!”

  前面的炮手正在拿着长竿捅炮管中的火星,拿着弹药准备再次装填。中军侧翼的刘铤骑兵整装待,刘铤扬起大刀,暴喝一声“杀”冲在最前面。他还是老战术,⾝先士卒,几百个家丁部将护卫猛不可挡,挟裹大军冲杀。刘铤军在前呼呼砍杀,如⼊无人之境,后面王熙部骑兵随即跟进,一路拼杀。建虏被火铳打得伤亡惨重七荤八素,又遇如狼似虎的刘铤骑兵,挡也挡不住,被人像切瓜一般砍杀。

  东西的长街虽然宽阔,当然比不上野外。在街上巷战,没有包围这一说,照面拼勇硬碰,谁的刀硬谁就是老大。刘铤骑兵杀至,没人比他更勇更猛,简直是直揷进,破军如同破竹。

  各街道上的建虏兵,被两边的火铳手伏击杀,就像被马蜂窝罩在头上一般痛苦,挥舞着找不着人,只能下马冲门,里面的明军早已拿着长刀等待,进来就刺砍。各军分散在无数的房屋中,自然就没有被冲冲散分割杀戮的危险,局部房屋被攻陷,对整个战局影响不大,建虏要拿下这些房屋,得付出‮大巨‬的伤亡。

  有的建虏开始放火烧屋,但没有柴火油脂助燃,要完全烧起来需要时间。而房屋里的伏兵却无时无刻不在击,持续收割着建虏骑兵的命。西边的刘铤部又迅突进,建虏成一团。

  大街小巷中,明军步骑四面拼杀,整座城池,变成了炼狱,尸体⾎⾁随处可见。明军几乎全部兵力都投⼊上去,到处都在⾎战,各部努力完成各自的分工。张问和部将蒋吉、李信德等人爬上西城的谯楼,观看城中的战斗,见建虏瞬间就死伤过半,明军庒倒的胜利,部将⾼兴得手⾜舞蹈。李信德是个老将,两鬓已经斑⽩,双臂向上撑,‮奋兴‬得哇哇吼,整个返老还童。

  部将⾼兴地说道:“城墙虽破,但定能打退建虏的攻击。”

  人生就像文具盒,大伙都在装笔,张问再次装笔道:“光是打退建虏,是对本官的侮辱,我们要歼灭八旗军主力在此!你们看东面的建虏已经在后退了,咱们岂能⽩⽩将他们从毙的刑场上放走?李信德,蒋吉听令!”

  二人停止舞蹈,拱手道:“末将在。”

  “立刻调集中军兵马,协同秦千总所部骑兵,到东城阻击,收拢包围;并调车炮、防炮到东门,轰杀逃窜建虏。”

  张问观察到明军伏击之后,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当即就调整策略,采取包围攻势。清河堡还在⾎战,战果如何,请看下文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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