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恩典
宁国城今⽇十分热闹,应该说是无比的热闹,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城內几乎所有的商铺、酒肆之类的,今⽇都关门了,百姓们都自地聚在一起,等在东门,以及进宮的必由之路上,等着吴王刘克的到来。
虽然自从刘克⼊扬州以来,扬州的赋税一直不轻,而去随着年年战端兴起,还一天比一天加重,扬州的吏治,也绝不清明贪官可谓多如牛⽑,就算是刘克自己,也是一个大贪官。但大家也知道,在这兵荒马的年岁,能养家糊口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并州那般理想之境,也是通过浴⾎厮杀,多年之后才拼杀出来的。扬州相对于大汉朝廷其他的地方来,已经是极好的了。
而今⽇刘克立下此等大功,那些贪赃枉法等事,在百姓们看来,就属小事了,此时大家只记得他的功勋。
刘克路过之处,喝彩之声源源不断,经久不衰。开始的时候,刘克还不住回头和崔翊闲聊,顺便拉拢。但时间一长,他的注意力就全被路边的百姓们昅引过去。他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百姓们如此由衷的支持,由衷的敬仰,这种感觉,简直是醉人至极。
和大多数军阀不同,刘克因为是士人出⾝,虽然內心对于至尊之位也有莫大的向往,终究还是不敢扯旗造反的。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不是开国之君,而是力挽狂澜的不世功臣。如今,他觉得自己已经踏上了这样一条道路。周越和刘安如此不堪一击,王开、李昭之流也未必比他们強到哪里去,至于李效、赵平之流,也未必是不可战胜的。
当然,尽管刘克野心并不強,但他手下兵甲众多,又是江东地主,在这里经营多年,难免为群臣所猜忌。而刘杲早将他视为眼中钉,⾁中刺。必除之耳后快,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却说刘克和崔翊虽然是缓辔而行,但终究是要到达皇宮的。因着皇帝年幼,又是留驻于外,宁国只称行在,而这皇宮也只是驻跸之所而已,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宮。这里从建筑的规模到建筑的奢华程度,都远不能和当年的长安皇宮相提并论。
刘克和崔翊到了门口,却见一个宦官上前来,向二人道:“吴王、太傅!陛下旨意,宣吴王独对,太傅莫怪!”
崔翊非但不怒,反而有些欣慰。这位皇帝弟子素来胆小,从来不敢单独接近大臣,尤其是武将。每次觐见,必要他这个太傅在一旁陪侍。这虽然是小皇帝对他崔翊的宠幸和信任,但长此以往,这小皇帝又如何可能成为什么明君圣主,又如何光复天下,令金瓯重圆呢?
“既然如此,吴王请!”崔翊向刘克拱拱手。
刘克也是大喜,笑道:“太傅,明夜孤王将在家中摆宴,答谢诸位大人为我此次西征立下的功劳,太傅当其冲,可不能缺席哦!”崔翊正待拒绝。他采取的是央中的策略,需要做到不偏不倚,倒是不好和刘克走得太近。但他转**一想,去了也是无妨,从今⽇刘克的诸般言行来看,此次大胜虽然让他志得意満,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目中无人。若是能将他争取一下,改造一下,未始不能成为国朝的栋梁。而那摄政王刘杲权熏天,已经不堪造就,现在也是时候削弱一下他的权柄了。否则,以他的胆大妄为,就算皇上的生命,他都未必不敢威胁。
有了这番计较,崔翊便笑道:“说起来,这吴王府,老夫多年未曾去过,倒是想要去见识一下,顺便叨扰几杯美酒!”
刘克简直心花怒放。他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些年以来,他和刘杲都曾多次邀请崔家的两代家主前往自己府上做客,但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婉言拒绝。虽然这以后的每次有事,他们都要例行公事地邀请一下崔家家主,但却并不指望能得到肯定的回答。想不到这一次,崔翊虽然还有点犹豫,却还是答应了!
刘克暗忖道:“刘杲啊刘杲,你们相争多年,想不到这一次,我不但军功赚了,民心赚了,还赚得了一个得力的外援吧!有了崔家的支持,我看你还能拿出什么来和老夫相斗!”
但刘克脸上却是一片祥和,只是那喜⾊着实难以敛去,他笑逐眉开地说道:“太傅光临,孤王到时候一定扫榻以待!”
崔翊点点头,也不多言,便转⾝策马而去。
刘克坐在马上痴痴地看着崔翊远去的背影,就像在看天底下第一等的美女一般。直到崔翊和他的从人全部都消失不见,他才渐渐缓过神来。随即,他跳下马来,将马到一名亲兵的手上,道:“尔等在此候着,待我先去觐见陛下!”
他的亲兵纷纷应诺。
刘克便步⼊了这行辕。刚进门,他便习惯地去解佩剑,打算将之给门官,却不料那门官连忙阻止道:“大王,不必了!陛下刚刚下了旨意,赐大王赞拜不名,剑履上朝!”
刘克眉头一扬,简直比刚才邀请到崔翊还要奋兴。这“赞拜不名,剑履上朝”的恩典,在前朝倒也有过几人得过,但在本朝却是一人也无,他这次得了这般恩典,就算是后汉百年以来的第一人了。
他此刻忽然想到了摄政王刘杲,他是那么的望渴见到刘杲,望渴和他相互面对,望渴看见他听说自己得了这般恩典的时候那难看的表情。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如此望渴见到一个男人,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恩!”刘克装作毫不在意地应答一声,向旁边的宦官道:“既然如此,领路吧!”
那內侍用他那独有的柔声音答应一声,便领着刘克向前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一座大殿的前面,小宦官道:“大王,陛下就在里面,说大王到了,请自行进去就是,不必通禀!”
刘克答应一声,便向里面行去。因为有了剑履上朝的恩典,他可以径直进去,就连靴子都不必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