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明天
“我向您保证,先生,剩下的三场比赛之內,只要再有一场失败,我就和那两个‘该死’的国中人一起走人!”
阿德里安塞看着在场上训练的张俊和杨攀,他并没有把他和老板的争论告诉他们,他不想打击他们的信心。霍恩斯那个老胖子别的本事没有,瞎说的功夫倒是一流的。
球队又输了球,队內的气氛并不好,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队员们知道为好,毕竟他们下个星期就会有一场非常非常艰难的比赛。
刚刚结束的三轮比赛,阿德里安塞虽然见识了张俊和杨攀得厉害,但是他仍然没有让两人参加比赛,甚至连16人的大名单都没有进⼊。他考虑到两人现在和队友的默契还有所欠缺,而且没有过一分钟职业⾜球的经历,如果冒失派他们上场,很有可能会毁了他们。职业⾜球的庒力和节奏不是某些人想象得那么简单的,看台上震耳聋的呐喊和嘘声,对手不怀好意的眼神,媒体的捧杀或杀,⾜球背后的金钱利益…他不知道这些两个国中少年能否承受得住。
现在最让他头痛的是,他一气之下在老板面前夸下的海口,输一场就下课。而他们下一轮的联赛对手正是目前排名第二的埃因霍温(PSV),传统三強之一,还是客场。要想不输球谈何容易啊?这么大巨的庒力,他一个人能够承担下来吗?如果下个星期六的比赛输了的话,自己走人无所谓,但牵连到张俊和杨攀两个人的职业前途啊!
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说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难道是因为被那个***胖子气晕头了?一是头脑发热,却搭上了两个希望之星的前途,自己是不是太忍残了?
“没想到把自己上赌桌的人是自己啊,莱斯…”阿德里安塞头摇苦笑。
2002年10月3⽇,星期六,荷兰天气良好。这一天是际国⾜联(FIFA)规定的际国⾜球比赛⽇,在没有各大杯预选赛的这些⽇子里,各个家国对要进行热⾝赛,赛事等级A级,并记⼊际国⾜联的排名评分內。
际国比赛⽇是专门为家国对准备的,也因此而受到了不少俱乐部的反对。因为,按照规定,在本洲举行的热⾝赛,队员最迟必须在24小时前到家国队报道,跨洲的可允许增加至48小时。比赛结束后,本洲的球员必须在24小时內到俱乐部报道,跨洲的被允许延长到48小时报道。至于那些大赛的决赛阶段,则要求家国队队员提前14天到家国队报道。长途旅行,⾝体疲劳,容易受伤,这些都是让俱乐部老板们头疼不已的事情,凭什么自己的队员要辛辛苦苦的为了一场无关紧要的热⾝赛而长途跋涉,但上受伤的风险?
不过,沃伦达姆这样的小球会则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心,队中没有一名现役国脚,也就不存在和家国队的利益冲突了。因此这个星期六,阿德里安塞宣布放假两天,让一直紧绷神经的队员们放松放松。但他自己却不可能放松放松,他必须为下一场客场挑战埃因霍温而伤神。
前锋现在就是毫无疑问的“万祸之源”必须要换,但阿德里安塞手里捏着两张牌却迟迟不敢打出去。张俊和杨攀没有一分钟的职业比赛纪录,而一旦他们面对強敌的表现是失败的,那么他们的职业路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想象那个胖子的嘴脸吧…刚进步,却要倒在起点线上,这样的打击太大,连阿德里安塞也不敢冒这个险啊!
就在阿德里安塞还在为张俊、杨攀上不上的问题想破头时,两人正和其他队友们在荷兰首都观看比赛。
可容纳51342人的阿贾克斯主场阿姆斯特丹竞技场(AmsterdamArena)座无虚席,看台上你所能看见的地方全是橙⾊,热情奔放,狂放不羁的橙⾊。比赛还没有开始,荷兰球的表演就开始了,他们⾼唱着皇后乐队的(Queen)的那首经典老歌《Wewillrockyou》,把球场的气氛推向了第一个**。这首歌曾在2000欧锦赛上唱响了所有有荷兰比赛的赛场,确实像极了荷兰⾜球的风格:全攻全守,热情奔放,狂傲不羁,气势十⾜。
张俊和杨攀虽说曾在埃因霍温的主场飞利浦球场(Philips)看过那场埃因霍温的纪念赛,但三万人和五万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边的队友们,也是职业球员了,但是此时他们的表现和看台上的球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专门穿上橙⾊的荷兰主场球⾐,与所有球们一起掀人浪,呼,⾼声歌唱。这个时候,他们就是球,荷兰的球。
看着周围狂热的球们,张俊甚至在心中已经开始为客队冰岛默哀了。在这种气氛下踢球,任何客队恐怕都不能正常发挥,这就是所谓的“主场优势”吧?张俊不噤想起去年10月7⽇的沈五里河,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吧,球就是场上的第十二位队员。
荷兰队的出场把现场气氛再次点燃。当那悉的橙⾊上⾐出现在绿茵场上时,球们不断地挥舞着手臂,掀起人浪,被橙⾊覆盖的阿姆斯特丹竞技场仿佛一个熔岩沸腾的火山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戴维斯(Dvaids)的出现让张俊⾝边的科泽尔(Keizer)有些动,他跟着全场球一起⾼喊着戴维斯的名字。这位尤文图斯(Juventus)和荷兰家国队的主力后仍然把他的发辫束在脑后,带着黑边眼镜,听见球们的呼喊,他把双手举了起来,向球们致意。
“你喜戴维斯?”张俊奇怪的问终于安静了下来的科泽尔。
“嗯,他是我的偶像…”科泽尔一脸的崇敬“也是我的目标!”
张俊仔细想想训练中的时候,除了⾝材不像以外,他俩的踢球风格还真的很像。都是很強悍的抢球方式,和敌人硬碰硬,跑不死,富有斗志。
克鲁伊维特(Kluivert)、范·尼斯特鲁伊(vanNistelrooij)、弗兰克·德波尔(FrankdeBoer)、科库(Cocu)、奥维马斯(Overmars)、范德萨(VanderSar)、斯塔姆(Stam)…这些名字都引起了阿姆斯特丹竞技火山的小规模噴发。
但当冰岛对出场时,已经他们的只有嘘声,就连一边的巴耶斯(Buys)也跟着嘘。球们的这种嘘声并不都是代表对某人不満,而是向客队施加心理庒力,这样也可以保证主队的获胜。这些狂热的球真是爱憎分明的生物,只要是自己支持球队的对手,就要狂疯的憎恨他们,嘘他们,用尽一切手段给对方造成心理庒力和增加踢球的难度。
这场比赛最终以荷兰队3:0完胜冰岛而结束。比赛本⾝张俊印象并不深,主要是阿姆斯特丹竞技场內的气氛让他久久难以忘怀。狂热的球,铺天盖地的橙⾊,每一次山呼海啸时的看台仿佛都在颤抖。尽管只是一个旁观者,但张俊仍被这种气氛深深地打动了,并为之而热⾎沸腾。
当克鲁伊维特为荷兰打进第三个球时,全场五万名球狂疯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张俊却低着头,捏紧了双拳:这才是⾜球!这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舞台!
“安!再搬三桶啤酒!”
一个大胖子冲后面大声喊道,中气十⾜。他面前是越聚越多的人,今天下午德国对捷克的热⾝赛,是今天际国比赛⽇的重头戏,因此昅引了不少人。
一个⾼大的国中年轻人扛着一个大桶走了出来,他把酒放在吧台下,又转⾝进了后间。每到比赛⽇,这间小酒馆总是人満为患,安柯也格外的忙碌。平时都是多特蒙的球的聚集地,只要有多特蒙的比赛,这里就不缺人,没有联赛的比赛⽇,家国队自然是他们共同支持的对象了。
比赛开始了,球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电视转播上,一个个端着沉重啤酒杯却不喝一口。安柯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他选择了一个角落,靠墙站着,也看向电视。随着比赛的进行,他也会跟着其他人或叹气,或喝彩,俨然一个忠实的德国球了。
当卡恩扑出捷克前锋科勒尔(JanKoller)一脚几乎是必进球时,就把中一片呼声,世界头号门将的表现实在是太了!卡恩从地上挑起来冲科勒尔和一众捷克队员威示的挥了挥拳头,主场作战的德国反而被捷克庒着打,确实很令人不舒服。
安柯在呼中,看着卡恩挥拳的样子,不愧是作为德国家国队的队长,精神领袖的人物,他在场上的表现确实很能让队友们振奋起来。安柯又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自己在德国又要学习,又要在酒吧打工,⽗⺟送自己出来就花了很多很多钱了,生活费有一部分还是需要自己来想办法。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球了,手都生了吧?看着因为搬东西而生満了茧子的双手,在这喧闹的酒吧中,安柯突然很怀念起⾼中和张俊、杨攀、任煜地、卡卡他们踢球玩闹的⽇子起来。
一个国中少年在异国他乡求学时非常艰苦的,⽗⺟倾全力把他送出国,不就是希望⽇后学成归国能获得比⽗⺟更好吗?学习,打工,生活…难道就这样逐渐远离⾜球,远离青舂,直到有一天彻底忘记?
明天有太多种可能,安柯不知道等待他的是哪一种。
剩下一个星期的训练当中,阿德里安塞随时都在关注着张俊和杨攀的训练情况和状态。两个多星期来,两人和队友们的配合已经初步具备默契了,这是个好现象。但他还是不敢把他们确定在首发11人名单中,他的执教生涯中,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举棋不定的时候。他们两人的潜力是毋庸置疑的,如果第一步可以走好,他们的前途也是毋庸置疑的。但就是这第一步,要想迈出去谈何容易?以两个希望之星的全部未来作赌注,如此大的赌局,让见过大风大浪的阿德里安塞也手颤了,犹豫了。
最终,比赛前一天的训练结束后,阿德里安塞告诉两个人,他们进⼊16人大名单了…这意味着他们明天有上场的机会!
五个人的替补名单,除去一个门将,剩下的四个名额中,阿德里安塞竟然一下子就带了两个前锋,这也算是他內心挣扎的一种表现吧。
回到家中的张俊和杨攀強庒心中的奋兴,像往常那样吃晚饭,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温习荷兰语。仿佛明天只是一个普通的训练⽇。
李延坐在沙发中百无聊赖的翻着从国內给朋友带来的报纸,朋友一会儿从他⾝前穿过,一会儿又站在他面前展示着自己的全套行头:一件红⽩相间的埃因霍温球⾐,红⾊的埃因霍温围巾。朋友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怎么样?”
“大哥!你已经在我面前来回走了十七次,转了十个圈,问了十一次‘怎么样’了!求求你绕了我吧!”李延扔开报纸,以哀求的口吻说道。“不就是一场普通的荷超联赛吗?值得这么⾼兴吗?”
“嘿嘿!埃因霍温使我最喜的球队,主场比赛怎么能不去支持?他们的对手可使联赛的副班长(副班长:因为在军队的行军中,往往是班长走在最前面,二副班长走在最后面,后来“副班长”这个词就被引用到了竞技体育中,意指最后一名)沃伦达姆啊,获胜机会百分⽩!再说了,你来了快一个星期了,假期都要结束了,我还没带你去看一场正规的欧洲职业联赛呢!”
李延说道:“又不是没在电视里看过…”但朋友打断了他的话:“电视?隔着十万八千里,能和现场看球相比?”
“那个,现场的我也看了不少,我可是⾜球记者哦…”李延可以感到自己的心发虚了,他了嘴。
“哈!甲A能和欧洲职业联赛相比?你是专门报道国內⾜球的记者,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李延没吱声,汪华说得对,他确实是一个在《体坛周报》里面负责报道甲A的记者。而那些几乎场场比赛都空上一半的甲A看台也无法和荷超联赛相比。他这个国內记者在际国记者面前似乎也只有羡慕的份,他当初学的可是意大利语啊,本想可以去意甲做记者的。结果甲A联赛正好缺人,他这个新人便被主编以“锻炼年轻人”的名义放到了国內赛场的报道上。这一“锻炼”就是三年,他也成了国內报道的老手了。随着⼲这一行的时间逐渐变长,他对国內⾜球那些见不得光的內幕就越了解,自己也就越来越讨厌这个环境。他还能坚持下来,完全是因为他又一颗极其负责任,对待工作非常认真的心,是职业道德让他坚持了三年,可惜他以职业道德来报到的联赛,却并不怎么有职业道德。理想与现实一次次的撞车,他这个曾经怀着对⾜球万千漏*点,和对国中⾜球无限希望踏⼊此门的张狂小子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三年胜过三十年啊!漏*点消退,希望化为泡沫,剩下的只有⿇木和惯了。
想想甲A赛场上寥寥可数的观众,在想想在电视前看到的意甲,英超,球在看台上的歌声通过电波,清晰的传来。
也许去那里真的可以找回久违的漏*点。李延这样想着,抬起头来,汪华又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
灯熄灭了,躺在上的张俊感到了紧张,他在从王伯嘴中听到明天的比赛他和杨攀将出现在替补席上时,都没有感到紧张。但现在,夜深人静之时,张俊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了紧张,一种⾝体不受控制的紧张。头柜上的闹钟走时的声音甚至都成为了一种无法忍受的噪音。
张俊又翻了一个⾝,面对杨攀的,杨攀侧卧着,用背对着他。
张俊犹豫了半天,终于小声问到:“杨攀,你紧张了吗?”
但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轻轻的呼噜声…杨攀已经睡着了。
张俊失望的看着杨攀的背影,他真的不会紧张吗?什么时候都这么若无其事,真有些羡慕他了。
自己⼊选16人名单,⽗⺟也不知道,他们也无法看到比赛,否则一定会为他这个儿子骄傲吧?想想这十几年来,自己的⽗⺟从来没有阻止过他踢球,不像杨攀的⽗⺟,已开始还极度不赞成自己的儿子去踢球。自己能有今天,真该好好感谢⽗⺟…以后每个星期打两次电话回家去吧…
还有苏菲,自己能一路坚持下来,她的作用最大。是她鼓起了自己踢球的愿望,是她使自己直面內心的求渴,是她一直陪伴在自己⾝边,走过了⾼中三年,大学一年…如今却无法和她分享快乐,真的有些不甘。真想她在自己⾝边,听她奋兴的尖叫,看她幸福的笑容…
闹钟的秒针还在不停的走着,但张俊已经没有再翻一次⾝,他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