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炮灰
那个中尉,拍打着手中的木盆,轻轻唱起了在墨脫军营中,流传着的一曲从“十五的月亮”中,改编出来的情歌。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西蔵,宁静的翘首相望,两亲共思念。人家的丈夫总是在⾝边,你一去几个三百六十五天,人家孩子总是团圆,可是你和孩子还没见面啊,你可知道,养个孩子那是多么艰难,你别忘了,他是你的一半也是我的一半。十五的月亮,照在墨脫,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睡不着觉。明天我守在麦克玛洪线,你千万不要为我把心担,万一咱俩见不到面,你至死充満乐观。啊,保卫祖国安宁,维护民族尊严,至死我也不遗憾,希望你改嫁幸福生活美満,也是我的心愿…”
当唱到“希望你改嫁幸福生活美満,也是我的心愿”这两句歌词时,⾖粒大的泪⽔,缓缓从中尉的眼睛里渗出来,一滴滴的落到了他怀里那一只木盆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并不算悦耳的歌声仍然在军营上空缭绕不休,那名中尉用下巴枕着木盆,两只眼睛呆呆的注视着一株在军营的某个角落里,顽強的扬起一丝淡绿的草叶,已经看痴了。
战侠歌站起来,在心里发出一声轻叹,悄悄的走开了。
当天晚上,战侠哥和杨振邦就是在军营的食堂里吃的晚饭。八个战士围成一桌,桌子上却只有两个菜,其中一个是炒南瓜片,另外一个是红烧⾁罐头炒茄子。红烧⾁罐头炒茄子里面。只能看到象征的星星点点的⾁星,作为难得一见地客人,战侠歌和杨振邦两个人,享用了八个战士才能吃到的菜。但是看看桌子上摆的菜盘,战侠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这点东西,喂猫啊?!”
在军营里也养了几头瘦瘦的小小猪,但是一名炊事员的话,却让战侠歌的眼睛瞬间就瞪得⾜⾜有乒乓球那么大:“在这里养猪,想养得⾜够肥再杀。大概需要十年时间!”
在这几天时间里,战侠歌这样一个出⾝第五特殊队部,可以说是天之骄子的獠牙级特种作战精英,在那一张张朴实,却寂寞而有些空洞的脸上。真正读懂了墨脫,了解了驻扎在墨脫这种一年只有三个月能通行的封闭环境中,那些中**人!
在这个地方,最大地特⾊,就是隔绝。不但是地理上的与世隔绝,再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种心灵上的孤立。
有的战士在这种环境中得了“自闭症”无论别人如何开导,几天都说不了一句话。在这里没有心理医生,没有电视,没有杂志,他每天只是象一头拉磨的驴子般,围着军营不停的正步走。
有的战士坐在军营门前的大石块上,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蔚蓝纯净得几乎不含一点杂质的天空。只是一朵⽩云,就能让他们⾜⾜看上几个小时。
在当天夜里,战侠歌躺在上。这里招待贵客子,还算⼲净整洁,但是因为气候的原因,又嘲又冷,盖在⾝上还不如直接和⾐而睡。战侠歌真地睡不着,他索把两只手垫到自己后脑勺上,借着洒进房间的银⾊月光凝望着营房的屋顶,想着自己的心事。时间就在沉默和杨振邦无法庒抑的轻咳声中,一点点滑过。
“砰!砰!砰!”军营的某处突然响起三声响,几乎在声响起地同时,战侠歌就益发般的弹起,整个人跳到地面上,迅速翻滚到房间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军营外却没有太多地喧闹,没有拉响警报,大多数人仍然在自己的营房里继续觉睡。
“敌袭?!”
“械走火?!”
“某种暗号?!”
…
各种想法和判断迅速在战侠歌的心里闪过,战侠歌从贴⾝口袋里,摸出一面小镜子,躲在一个弹子无法中的死角,战侠歌缓缓转动手中的镜子,寻找声的来源。
借着声出⾊的判断定位,战侠歌手中的镜子,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手里握着自动步,呆呆站在军营里,狠狠着耝气地士兵,看他持的势姿和口抬起的角度,他刚才应该是对天空放了三。一支负责夜间执勤的巡逻队面对这种绝对不正常的情况,竟然保持了一种奇异的沉默,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这位手里拿着武器,随时可能做出过行为的战友。
“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一名上尉快步走过来,他一把这了那名士兵手里应该还填了二十七发弹子的自动步,伸手指着某一幢营房,叫道:“还不快点去觉睡!”
在正常情况下,深夜在营房中无故鸣的士兵,一定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但是这个士兵却得到了原谅,他空着双手走回自己的营房。在三十秒钟后,亮起灯光的营房里突然又传出“哗啦”一阵玻璃的碎响,战侠歌望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热⽔瓶,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士兵应该是把他营房里的热⽔瓶给砸碎了。
手里拎着自动步的上尉,站在那里⾜⾜十几秒钟,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是最后他还是摇头摇,慢慢走开了。
诡异!
战侠歌突然觉得,整个军营里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他真的无法理解他看到的这一幕。
后来战侠歌才知道,那个士兵是驻守在汗密后部的一名士兵。汗密兵站是一个平时只有两个人驻守的小兵站,这个士兵今天晚上刚刚被撤换回来,他一回到营地,就忍不住对天开的原因,是因为他…太寂寞了!
寂寞得他必须用这种方式,才能发怈出自己心中积庒下来的感觉,寂寞得他必须用这种方式,才能确定自己仍然活着。
没有人能苛责在墨脫这样地环境中,突然做出这种事情的士兵。假如大雪封山,切断了兵站与军营之间的联络,兵站里的两个士兵,就要在相互守护中,度过几个月的漫长时光,那是一种可以把人活活疯的一片银⽩⾊世界,更是一种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举起。对准自己太⽳扣去扳机的孤独感。
在黑暗中杨振邦和战侠歌的眼睛里,都散发着月亮般地银⾊光芒,他们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两天后,当战侠歌背着杨振邦大哥,踏上返程的路时,边防三营的营长带领全营士兵,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军营。走了很久,战侠歌回过头,还能远远地看到一大群共和国最忠诚的守卫者在向他们挥手致意。
杨振问道:“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眼⾼于顶,而且的确有骄傲资格的战侠歌,心悦诚服的回答道:“墨脫的兵。是好兵!”
放眼全世界,能得到战侠歌这种评语的队部,屈指可数!
“他们怎么算是好兵呢?”杨振邦道:“他们⾝上地军装都没有洗⼲净。”
战侠歌道:“那是因为他们质朴,他们放下肩膀上的,就要扛起铲子抓起镰刀!”
杨振邦道:“他们的战斗力不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像你这样的军人。只要一个排,就可以消灭他们一个营吧?”
战侠歌:“战斗力并不是衡量一支军队的唯一标准,他们的意志力和对祖国地忠诚。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能在这里坚持下来的人,都是英雄!”
“英雄?”
杨振邦冷哼道:“我看他们最多就是一群狗熊吧,还不是傻傻的在这里成天对着天空发呆?要我是,早就不管什么狗庇命令,拍拍庇股走人了。谁喜呆在这里,就让他们呆下去好了!”
战侠歌瞪圆了眼睛,不由提⾼了声音:“我不相信有人愿意主动留在这里,他们是因为接到了命令。所以他们留在了这里。就凭这种忠于职守服从命令地意志,我战侠歌就得对他们伸了一大拇指!”
“噢…”杨振邦拉长了声音“那你觉得,在墨脫兵的⾝上,最大的优点,或者说特⾊是什么?!”
“服从!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这个方面…”
说到这里,战侠歌的声音猛的打住了,他突然陷⼊了长久的沉默。一时间他们的耳边,只剩下风的呼啸,和战侠歌踩到积雪上,发出地“咯吱、咯吱”的声响。
杨振邦也没有再说话,但是趴在战侠歌的⾝上,躲在战侠歌看不到的位置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却在杨振邦的脸上缓缓扬起。
七天后,战侠歌带着杨振邦回到了拉萨,在别人怪异的目光中,战侠歌这个全⾝带着一种风尘之⾊的男人,昂首的背着用睡袋裹紧的杨振邦大哥,在拉萨的街头游,事实上,战侠歌游的步伐,在正常人眼里看来,都像是在进行急冲锋。
人墨脫到拉萨,只有几天的时间,但是对战侠歌和杨振邦来说,却无异于经历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在一段时间,杨振邦的⾝体健康已经每况愈下,他已经无法再用自己的力量支撑起⾝体。望着杨振邦胳膊上密密⿇⿇的针眼,战侠歌的脸上不由扬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因为他知道无论再注多少药剂,杨振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要不然我去调用一架军机吧,这样我们能节约很多时间…”
战侠歌真的希望能带着杨振邦,多看看一眼这个新国中,但是面对杨振邦板起的脸,战侠歌却只能乖乖的闭上了他的嘴巴。抛开被冰封的几十年,杨振邦其实比战侠歌还要小上几岁,但是出于尊敬,除了雅洁儿,杨振邦是唯一能让战侠歌⾝上那种叛逆细胞。彻底无法发作的人。
突然战侠歌停下了脚步,突然战侠歌和杨振邦一起耸起了鼻子。在临街开设的一家饭店里,一个手持木的人,正在用竹筒做成地容器里用力捣着,一股酥油茶的香气,混合着烤⾁的油脂味,扑面而来。
吃多了方便面、庒缩⼲粮和罐头的战侠歌与杨振邦,都狠狠呑了一口口⽔,在店老板笑脸相中,战侠歌背着杨振邦走进了这家饭店。现在并不是吃饭的时间,但是来来往往开着重型卡车送货的司机,仍然把这家闻起来食物品味不错的饭店挤得几乎座无虚席。
一些当地居民,正围坐在一起,抓着铝制的小碗,直接用手捏着小碗里的面食。直到调匀了,再揪下一小块送进嘴里。在这家饭店最醒目地位置上,可以看到整只烤全羊和烤半牛,饭店里的伙计在一些食客的要求下,挥起⾜⾜两尺长的刀,从上面切下大块地烤⾁,放到称上一称。就连带几把小刀一起送到餐桌上。青稞面做成的馍馍也是刚烤出来,咬上一口又松又软,哪里象是战侠歌塞进怀里,放了几天已经硬得象是石头的家伙?!
坐在温暖如舂的饭店里,听着周围食客的放声喧哗,听着街边一家商店里,劣质音响里发出的音乐。喝着酥油茶,战侠歌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真***天堂啊!”就在这个时候,几个长途司机地对话,引起了战侠歌的注意。
一个看起来矮矮胖胖,大概有四十多岁的司机,一边啃着手里的烤羊腿,一边挥舞着他油腻腻的右手,道:“我呸!老陈你就别为那些当兵的臭吹了!自古以来兵匪是一家,俗话说得好,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现在当兵的那些混小子。还能能几个好玩艺儿。除了喝酒闹事和地方上打架,帮着那些贪官污史欺付我们这些老百姓之外,他们还能⼲些什么?”
“就是!”有人连连点头,道:“现在工资普调,那些家国公务员和当兵地,工资都⾼得离谱,尤其是疆新和西蔵这边当兵的,听说就算是一个上尉之类的官,一个月也能四五千块钱呢!我们现在拼死拼活才能赚几个钱?现在这个世道,就是他妈地不公平,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赚的都是⾎汗钱,可是今天税明天罚款,就养活了这样一群披着花纹⽪的狗!”
胖司机把手里的羊骨头丢到桌子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他瞪着眼睛叫道:“看看吧,超重运输要罚款,谦的钱要个人所得税,上路要养路税,到了⾼速上,收费处那小丫头嘴一张,上千块钱又没了!什么军人,什么察警,什么民人的公仆,看看他们那种德行,就算我养条狗,丢给它一块骨头,它还能对我摇摇尾巴呢!可是我们把自己地⾎汗钱上去,又换来了什么?我看他们就是一群养不的狗!”
一股又烫又粘的东西,突然从他的脑袋上直灌而下,烫得那个矮胖的司机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就象是触电般猛的跳起来。他扭头瞪着就在他面前,手里还捏只空茶杯,一脸淡然的战侠歌,暴跳如雷的怒叫道:“你⼲什么?!”
“抱歉!”战侠歌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淡然道:“我还真不会摇尾巴,所以,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摇的。”
“让我来告诉你,你的税,都到了哪里。”
战侠歌一脸微笑的走到那个被他用酥油茶烫得头⽪都发红的司机面前,慢慢又捏起了那个司机刚刚还喝了小半口的酥油茶茶杯,道:“你不养路税,可以,反正你不,我不,没有钱没有人,这个公路也不会自己出现在那里。那么你开的那辆超载的卡车,就在森林、丘陵、沙漠、雪原和河流里开吧。真要这样的话,我建议你不要开载重卡车了,去开一辆拥有潜行功能的坦克吧,那玩艺的超时能比较好。”
几个司机真的听呆了,他们只是发上几句牢罢了,那里想到竟然会引出战侠歌这样一个人物?那个受到严重人⾝伤害的矮胖司机,几次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可是着战侠歌的目光。他又几次放松了自己微微发颤的拳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
战侠歌继续道:“至于个人所得税,你也可以不用了,你的⾎汗钱,当然不需要用来去养几条狗。这样的话,我真诚的提醒你,你汽车熄火了出故障了,陷进公路的坑里了。你不要伸手去拦车军,更不要向他们提出请求帮助的要求,因为军人都是一群拿着⾼工资无所是事,养不的狗。你被人打劫了,老婆出门被汽车撞死了。女儿被人**了,你也不要抱怨,更不要去拨打110之类的警报号码,因为大家都不用税,自然没有闲钱去养活那些养不的狗,没有执勤,也没有人会维护治安。您就自己将就着点。自求多福吧!要不然加⼊个小刀会,斧头帮什么地组织,大家彼此照应,也算有了点后台。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小刀会,斧头帮这样的组织,也收保护费的,这样才能养活一群能够养得的狗嘛!”
“当然了。如果各位觉得社会分工不太公平的话,军人福利太好地话,你们⼲嘛放弃了当兵这样一个福利⾼、待遇好。还有鲜制服的好工作,心甘情愿的当起了长途卡车司机?”战侠歌拍着那个矮胖司机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实在不行,把你儿子送进军营,让他来疆新或者西蔵当兵,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嘛!即清闲,工资又⾼,多好啊!”“不行!”矮胖司机脫口叫道:“我可不能让儿子去当炮灰!”
战侠歌用怪异的声音道:“炮灰…?!”
矮胖地司机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因为战侠歌把第二杯酥油茶又倒在了他的头上,不同的是,这一次战侠歌犹如钢钳一样的大手,死死捏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本不能躲闪,只能硬生生的承受了一次酥油茶的洗礼。
这个矮胖司机⾝边地几个“朋友”又气又急,但是面对站在那里全⾝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最原始的野,散发着犹如崇山峻岭般无懈可击气势的战侠歌,这些走南闯北,早已经练出火眼金睛的小人物们,哪里还不知道,这个男人…不能惹!
那个矮胖的司机发现战侠歌的手指越收越紧,一种本无法对抗的窒息感,一种几乎面对死亡的恐怖感,让他终于要崩溃了,眼泪和鼻涕同时从他的脸上扬起,透过饭店张天的窗子,他看到两名巡警正在大街上游,这个司机勉強从只管中挤出一声近乎小动物呻昑的⼲号:“察警救命啊!”街边地巡警没有听到这个比小叫声还要小的呼救,他们走开了,而这个司机旁边站立的那些“朋友”只是被战侠歌凌厉的眼神一扫,竟然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放声呼救。就在这个时候,矮胖司机又看到一名穿着中尉制服的军人,正和自己的女朋友亲密的手挽手在大街上游,他瞪着已经快炸爆的眼珠子,叫道:“解放军,救命啊!”战侠歌突然松开了手,那个司机就象是一个被人倒空的⿇袋般,狠狠摔到地上,他用力呼昅着平时就是存在,他也没有任何感觉的空气,他用一种畏惧的目光盯着站在他面前的战侠歌,刚才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真的想杀了他!
“你快死的时候,为什么会喊察警呢?”战侠歌冷然问道:“在你的眼里,他们不就是一群养不的狗吗?”
矮胖的司机,张大了嘴巴。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几句话。”战侠歌沉声道:“无论是军人,察警,还是其他家国公务员组成的机构,就象每一个人⾝边存在的空气,也许你并没有在意它的存在,但是每一个人能享受到一个稳定的社会,去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奋斗,就是因为有大批这样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