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别哭了。”

　　“对不起，方姐…”

　　“别道歉，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方言暗暗叹气，随身带着的面纸已经用完，她只好拿桌上未用过的餐巾纸给对面的女孩擦眼泪。

　　哭泣的女孩叫小茹，是方言工作的画廊里的工读生，平时伶俐又认真，但今却一整天心不在焉、恍恍惚惚，不仅出了一堆错，还差点把一尊由他们画廊代售的雕塑给撞倒，幸好言眼明手快，总算是有惊无险。

　　经理这两天不在，画廊里大大小小事务由身为助理的方言负责，那件标价近十万的雕塑要是砸了，她和小茹八成也可以包袱款款回家吃自己。

　　为了避免类似的惊险情况再次发生，方言在下班后便将小茹约到一家咖啡店，打算找出这女孩究竟为何如此反常。

　　怎知她开口一问，小茹就哭了起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方言花了快半小时才拼凑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小茹前天晚上参加大学同学的生日派对，在派对上认识了一个同学的朋友，那个朋友长得又帅嘴巴又甜，当晚就把小茹哄上了，事后那人却表示自己已有一个交往多年的女朋友，跟小茹不过是逢场作戏。

　　“方姐，我以为他会对我负责任，谁知道他…呜…”

　　负责任？方言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年头别说是男人，连不少女人都玩过一夜情，会负责任的人恐怕得到史前博物馆才找得到。

　　她思索片刻，决定确认几件事。“小茹，他有没有强迫你就范？”

　　小茹愣了下，摇摇头。

　　“他有没有在你的饮料里下葯，趁你神智不清醒的时候来？”

　　小茹又摇头。

　　“所以你完全是自愿的？”这次小茹没点头也没摇头，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给了方言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在办事的时候有没有采取安全措施？”

　　“他…有用套子…”小茹低垂着头，嗫嚅着。

　　啊咧？那她到底在哭什么？

　　方言才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那种事，爱情这种东西的分量，向来被过分高估、过度夸大了。

　　“小茹，我这么说或许你会觉得不中听，可是你是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了，自己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既然你允许这件事发生，就不能完全怪别人，也别一味把自己当受害者。”一个巴掌拍不响。

　　“可是…”小茹又噎噎了起来。“那是人家的初体验…他、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处女情结？方言忽然觉得头有些疼，这个小茹到底是哪个星球来的？

　　“就算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又怎样？那又不表示他非得是你这辈子唯一一个。那个男人摆明了只是跟你玩玩，不管你怎么伤心难过，你以为他会在乎？”

　　方言苦口婆心又劝：“那种爱劈腿的花心男反正要了也没用，所以你不需要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倒不如把那个晚上当作是纯体上的行为，不过是而已，如果当时的感觉还不错就当赚到，感觉不好的话就当被狗咬到，下次挑男人的时候谨慎一些，没必要为一个晚上的经历折磨自己。”

　　小茹总算止住了泪，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她。“方姐，你的想法好前卫…”

　　有吗？在这个时代应该很少有女孩子因为初夜给了某人，就决定此生非君不嫁吧。

　　“我只是认为每个女人都是自己身体的主人，不管你想要从一而终还是货比三家，选择权都在你，但是现在既然你的第一个男人不是什么好货，难道你还想为他守身一辈子？”

　　小茹想了想，不负期望地摇了摇头，方言暗自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果汁补回消耗掉的大量口水。辛苦啊，这年头画廊助理还得兼心理谘询呢！

　　小茹沈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已不像稍早那样可怜兮兮又退缩，似乎一番谈话让她对外型成、美的方言起了亲近之心。

　　“方姐，你的第一次是什么感觉？”

　　方言一口果汁差点出来。

　　这是管闲事的报应吗？方言忽地很后悔，只想把刚刚所有的阔论高谈全部收回来。

　　“那个喔…”她清了清嗓子，表面镇定，实际上心虚得要命。“是很久以前的事，我想不太起来了。”

　　“你当时有没有很紧张？”

　　“呃…还、还好吧…啊，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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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咖啡店共两层楼，但二楼室内正在装修，所以除了男女洗手间之外，并未放置桌椅，倒是落地窗外的长形台上，摆了三、四张带着遮伞的天座位，不过大多数顾客仍集中在一楼。

　　方言经过敞开的落地窗时，瞥见台上坐了一对男女，但她忙着躲进厕所唾弃自己，也没多留意那两人。

　　可啊，居然用遁这种招。

　　但是她不逃又能怎样？总不能坐在那里跟小茹讨论根本不存在的“初体验”？

　　女用洗手间很干净，充斥着干燥花的浓郁香味，方言既然不是真的想上厕所，只好杵在洗手台前洗洗手，然后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镜中的女人有着高挑而秾纤合度的身材，一头带着浪漫波的头发几乎及，肤质极好的鹅蛋脸上长着一双微微上扬的杏眼，大小适中的鼻子有着令人欣羡的高耸鼻梁，至于那张嘴，虽比传统的樱桃小口宽了一些，但是嘴丰厚、不点而朱，惹人无限遐思。

　　长着这副据说感又妩媚的皮囊，也难怪人人以为她阅男无数、战绩辉煌，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没错，她方言今年二十八岁，过四个男朋友，但至今经验值仍然挂零。

　　至于原因，想起来太心酸，不提也罢。

　　磨蹭了几分钟，方言决定下楼，暗自祈祷小茹已经忘了她们原先的话题。

　　再次经过落地窗时，一道略高的女声不期然地响起。

　　“既然你没有要复合的意思，为什么还要约我出来？”

　　方言本能地往外看去，说话的女人很有一股古典美，精致的脸上是幽怨，语调却是恼怒的。

　　偷听是很不礼貌的，方言告诫自己，收回视线，但是刚跨出的步伐又因男人的声音缩了回来。

　　“如果让你误解了，我道歉，但是我约你在这里见面，只是想当面告诉你，请你别再打电话到我公司，这样让我很困扰。”男人的嗓音醇厚、平和，但是每个字都冰冷到极点，不留一点余地。

　　方言不由得又看向台，但因角度的关系，只能看见一道有着直鼻梁的瘦削侧影，以及那一身象征菁英阶级的手工西装。

　　不知道这男人的正面是什么模样，她忍不住想道。

　　“东禹，”古典美人又放软了姿态，声音柔情万千。“我知道当时是我提出分手的，可是我现在后悔了。分开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不需要什么名分，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只想要待在你身边，我发誓，不管你现在的女伴待你如何，我一定会对你更好…”没有用的，这个男人不吃这套。

　　这个想法蹦出，方言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她连男人长怎样都看不清楚，哪来这种古怪的论断？

　　只见男人在听过一大串深情告白之后，微抬手腕看了看表。“对不起，你说完了吗？我很忙。”

　　简洁有力，够绝情。

　　方言怜悯女子的同时，不得不佩服男子的冷硬。

　　要是她以前甩男友的时候也有这种无情的魄力，也不会每次在分手之后都要为对方的纠头痛不已。

　　“你…你好过分！”自己的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竟得到这样冷漠的回应，古典美人的脸色在瞬间变为愤恨，毫不迟疑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往前一泼。

　　吓，居然是传说中的泼水画面！方言猛地倒一口气，但及时摀住自己的嘴。

　　教她更诧异的是，男人竟一动也不动，毫不闪躲地任冰水落在他脸上，然后才拿起桌上的餐巾，缓缓擦拭自己。

　　是她眼花了吗？方言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他的角微乎其微地轻扯了下，彷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

　　“祁东禹，算你狠！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古典美人抓起包包，气愤地站了起来。

　　“谢谢，保重。”

　　唉呀！方言龇牙，替那女子暗暗喊痛，那样淡漠的语气可比什么都不说来得更有杀伤力。

　　果然，古典美人的眼眶在瞬间红了，高跟鞋用力一跺，恨恨地走开。

　　啊，糟！窗后的方言躲闪不及，当场苞女子打了照面。

　　“这、这窗帘的质料不错…”方言摸着一旁悬挂着的布料，不自然地干笑。

　　幸好古典美人只是迁怒似地瞪她一眼就离开，方言松了口气。果然偷听这种坏事不能做…

　　她下意识地又往窗外看，呼吸却忽地一窒。

　　仍坐在天座位上的男人，不知在何时，已经转过头对着她。

　　他与她的距离，大约只有两公尺。

　　那是一张不太容易形容的脸庞，说不上超级英俊，可是又难以否认其魅力。

　　他的皮肤是淡淡的麦芽，双颊略偏瘦削，使他的轮廓显得比一般人深刻、立体。原本这样棱角分明的线条会让人显得犷，但是偏偏他的五官组合起来，又给人一种儒雅、斯文的错觉…

　　会选择“错觉”这两个字，是因为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正闪烁着一种如同掠食者的锐利光芒…真正斯文的男人，绝不会有这样的眸。

　　而他正在打量的，正是她。

　　方言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在他的注视下，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彷佛连心底最深处的、最阴暗的秘密都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想逃脱，却又矛盾地被那磁石似的黑眸深深吸引，无端兴奋又心悸。

　　男人的目光，她经历得多了，但是为此而心慌意，却是头一遭。

　　忽地，光芒隐去，他的眼眸已成平静无波的深井。

　　“小姐，有事？”

　　沈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方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正失态地盯着人家猛瞧，经他这么一问，即便她平时不是个容易脸红的人，此时也不免赧颜。

　　“我、我只是路过…抱歉，不打搅了。”扔下话，方言有些仓皇地走开。

　　回到一楼时，方言已恢复镇定。

　　是她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不过短短几秒的视线会，哪来那么多古古怪怪的感受？肯定是幻觉。

　　方言一面告诉自己，一面走向等着她的小茹。

　　但她一坐定，就看见那个男人在她之后也跟着下楼结帐，然后毫不眷恋地迈出咖啡店的大门。

　　“小茹啊…千万要记住，你可以为中东战火下的孤儿寡母哭，可以为非洲的百万饥民哭，甚至可以为街上的猫狗哭，就是不要为了男人掉眼泪，不值得。”

　　“方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小茹一头雾水。

　　“啊？”方言回神，把视线从门口拉回。“没事没事。”她哈哈一笑，当下就决定将刚刚的事…包括那个男人，抛在脑后。

　　为这种纯属偶然的小曲伤神，不是她的作风。

　　那是方言第一次遇见祁东禹，他在她的心上，只停驻了短短几分钟。

　　＊＊＊＊＊＊＊＊＊

　　在这家新开张不久的回转寿司店里，坐着三位相当引人注目的顾客。

　　女目光的焦点，是第一位容貌俊秀、比偶像明星吴尊还帅上几分的年轻男子，男顾客所注意的，是第二位杏眸丰、妖娇美不输林志玲的美女，至于投向第三位的视线，则完全是另一种质…

　　大家都想不通，那样一个头发用原子笔胡乱盘起、衣服绉巴巴的眼镜女，怎么会跟另外两位时髦出众的俊男美女坐在一起？

　　然而三位当事人似乎早习惯周遭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吃饭、聊天。

　　“七年级女生的复原能力果然快得惊人，我们店里的小茹现在正跟一个新进画家打得火热，距离她为初夜哭得死去活来才两个星期咧…”方言在小盘中又添了一些哇沙米。坐她左手边的男子是她的室友兼好友周均岚，坐她右侧的则是高中时候就认识的死吕飞絮。

　　“应该算你开导得成功吧，羡慕的话，何不自己也个男朋友？”周均岚天温柔，连取笑朋友时也不会让人感到丝毫恶意。

　　“不必了，恋爱这种东西还是留给其他有缘人吧。”根据她以往的经验，谈恋爱麻烦得要命，不但得不时配合、讨好另一人，又得忍受对方的占有加嫉妒心，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自在逍遥得多。

　　“那么多餐厅给你选，干么找家食物会跑来跑去的店？”吕飞絮牛头不对马嘴地话，眼看输送带上自己相准的那盘鳗鱼握寿司被别人率先取走了，厚重眼镜上方的细眉拧了拧。

　　“花钱请你吃饭还挑！”方言没好气。“小吕啊，不是我爱说，你成天把自己关在那栋老房子里，跟世界完全节，都快变成人家说的宅女了！”以写作维生的吕飞絮，最高纪录曾两个月未踏出父母留给她的房子一步，要不是方言每隔一阵子威胁利她出门，恐怕她死在屋里都没人发现。

　　“宅又怎样？又不犯法。”

　　没心没肺的女人！方言翻了翻眼，懒得再劝，小吕是怪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唉，连刚从学校毕业、思想保守的小茹都已经有了第二个男人了…”思及此，方言不由得一阵沮丧。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摆处女之身？

　　“你太挑剔了。”周均岚说。

　　“她那应该算是一种病态的洁癖。”

　　“你才有病咧！”方言横了一眼嘴里鲜虾手卷的吕飞絮。

　　她的男友一号有口臭，接吻过一次之后就出局，男友二号汗腺太发达，浑身的异味自然不在考虑之列，三号的体浓密度直狒狒，光是看见他赤的上半身就让她冷了下来。至于后来被她发现已经订婚的第四号，其实是最接近本垒的一个，但是一见到他那不是特别美观的生殖器官，她的“致”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也幸好什么都没发生，她可不想糊里糊涂当了人家的第三者。

　　过的男友没一个让她献身成功，能怪她吗？

　　“我又没要谈情说爱，只是想找个人尝尝果的滋味而已，有那么难吗？”尽管早已不再憧憬爱情，她对情世界仍是非常好奇。

　　“要足你的饥渴只有两个办法。”总算等到自己喜欢的鳗鱼握寿司，吕飞絮不客气地边大坑阡颐边说话。“一是用A片和情趣用品自行解决，另外一个就是雇个职业的来帮你。”

　　第一个办法不必考虑，她还没沦落到买工具替代真人…不过居然建议她去买？！方言瞪着身旁的女人，尽管相识多年，她有时仍会怀疑小吕是外星人派来颠覆地球的间谍。

　　她决定完全忽视怪咖小吕的话。

　　“其实我的条件很低的，只要那个男人不会在事后勾勾，长相顺眼，没有疾病，看起来干净、清…”方言忽地顿住，眼珠子一转，绽开一个非常可疑的笑。“阿岚，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周均岚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俊脸大变。“免谈，，别开玩笑了！”他是同恋，对女人根本生不出望好不好？

　　“问问而已咩…”

　　“阿岚，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房门锁好。”

　　方言瞪了身旁的小吕一眼，又叹道：“我都快三十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到老死都不知道爱是什么，而且听说老处女容易心理失调，会变得个性古怪、愤世嫉俗、孤僻不爱跟人际…”方言停下话，与周均岚对视一秒，然后四只眼睛齐齐看向仍在埋头猛吃的某人。难怪那些形容词愈听愈熟悉…

　　吕飞絮像是完全没感觉，径自扫光另一盘寿司，又灌下一大口绿茶，才缓缓抛出一句惊逃诏地的话。

　　“我不是处女。”

　　啥咪？！方言大受打击，居然连足不出户的小吕都已经“升级”了！

　　“什么时候的事？对象是谁？你怎么从来都没提过？”但是不管她怎么问，吕飞絮的子诩闭得比蚌壳还紧，抵死不再透一字。

　　三人又闹了好一会儿，周均岚因另外有约先走一步，不久后，方言和吕飞絮也结帐离开。

　　方言和吕飞絮来到附近一家付费的地下停车场取车。车是周均岚的，但为了让方言送住得较远的吕飞絮回家，他大方出借，自己则搭朋友的便车。

　　“小吕，你真不够意思呀，我什么事都跟你讲，你居然连那么重大的事都不肯跟我说，身为你的死，难道知道一下你的初夜献给谁也过分吗？太伤我的心了，我还以为我们是好姐妹…”电梯里，方言哀伤地指控，显然仍不死心。

　　“不要装可怜，你就算哭死我也不会说。”到了她们停车的楼层，吕飞絮率先走出电梯，方言跟在后头碎碎念。

　　“你这女人真的很没血没泪耶，亏我还…”

　　“嘘…你听！”吕飞絮忽然小声道。

　　“听什么？”方言也不自觉地低音量。

　　“好像有人在吵架，去看一下。”

　　这是停车场的最底层，车位并未被占，也较其他楼层安静许多，方言凝神一听，的确是听见了隐隐的争执声。

　　“拜托，人家吵架有什么好看的？当心碰到黑道火并。”败给她了，方言翻眼。写小说的小吕平时子冷淡得要命，偏偏爱极了戏剧化的场面。

　　“走啦，看一下就好。”

　　吕飞絮不由分说地拉着方言，躲躲藏藏、做贼似地往声音来源移动，直到吵架的那对男女在她们的视听范围之内。两人就躲在一辆休旅车旁偷看。

　　严格说起来，是那个头发挑染成红棕色的美女在吵，因侧着身子而看不见长相的修长男人在听。

　　“…去跳个舞、喝个酒而已，你干么当面回绝我朋友？这样让我很下不了台耶，你知不知道？！”

　　“有话上车再说。”透着冷漠的声音让方言觉得有些耳，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偏不要！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我们究竟是哪种关系？情人还是炮友？”

　　“我以为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男人的冷静只是更刺女子的怒气。

　　“好聚好散、互不约束对不对？”女子的声音变得更尖锐。“去你的游戏规则！在一起好几个月，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觉？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你主动一点，对我好一点？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既然你那么痛苦，最好别继续勉强自己。”

　　女子气极，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算我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个冷血动物，告诉你，我们吹了！”

　　女子转身就走，而那男人却留在原地，丝毫没显出任何想挽留的意思，只是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出口的地方。

　　方言瞪大了眼，不是因为那女子的举动，而是因为她看见了那男人的脸。

　　她认得他。

　　是上次那个被泼水的男人。

　　“，你出去干么？”隐身在一旁的吕飞絮情急低喊：“会被人家看到！”

　　但是迟了，男人已经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很平静，彷佛刚刚那一耳光只是一场梦。

　　方言略带惘地杵在那里，也不明白自己原本躲得好好的，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走出来，还跟他面对面。

　　男人的眉毛略略一挑，眼中似是闪过了什么。

　　“让我猜，你…只是路过？”

　　他认出了她。

　　不知怎地，这个领悟竟带给她一丝欣喜。

　　然而偷窥的罪恶感仍占了上风，她连忙解释：“我、我的车正好停在这里。”

　　他没再说话，目光却也未移动半分。

　　他又用那种眼神看她了。方言的心跳加快，体内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騒动。

　　现在她知道，上回那种奇特的感受，并非幻觉。

　　“，走了。”吕飞絮不知何时已现身，用她的声音打破了魔咒。

　　“喔，好。”方言仍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见他敛起眸，微乎其微地点个头，然后上车，行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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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后，方言也驾着室友的金车，送吕飞絮回家。

　　路上，她很快把上回在咖啡店发生的曲说了下，但省略了那人给她的异样感受。那种太抽象的东西很难传达，而且连她自己都厘不清，要怎么说出口？

　　听完她的话，吕飞絮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个男人不行。”

　　方言心头一惊。小吕的观察力有时候敏锐得令人害怕。

　　“为什么不行？”她用轻松的语调说道：“我看他顺眼的，而且他看起来也干净清的，不像是了衣服会令人反胃的样子，最重要的是，完全不必担心他会在事后纠不清。你也听到了，他的规则是好聚好散、互不约束，正合我意。”

　　“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像狮子看着小绵羊，他会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方言哈哈笑。“我哪里像小绵羊？拜托，我又不是国中刚毕业的小女生，好歹也过四个男朋友，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知道怎么应付男人。”

　　“那个男人跟你以前过的那些完全不同，他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城府太深。”

　　“那倒是真的。”方言也同意，同时让金车弯进一条小巷道。“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以后也不太可能再遇到他，你想太多了啦！”

　　吕飞絮看着方言，沈默了好一会儿。“最好是这样，因为你跟他根本不是同一个级数，像那样的男人，你惹不起。”

　　方言耸耸肩，不再争辩，反正她认为再遇到那个人的机会太渺小。

　　那是方言第二次遇到祁东禹，她没对好友透的是，他已在她心版上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