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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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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二八年八月二十七⽇星期三伦敦

  “我要告他们!”麦安格咆哮。“这个‮家国‬是有诽谤法的。如果那不是诽谤,我就是大笨蛋!”

  体型‮大硕‬的黑⾊獒⽝原本一直在编辑室门前打瞌睡,这时抬起头用略感好奇的目光从麦安格望向它的主人。确定主人没有立即的危险后,它又把头搁在前爪上闭起眼睛。

  它的主人,二十八岁的葛莉缇,以同样冷静的神情注视麦安格。但话说回来,莉缇原本就不是容易动的人。金发蓝眼,差几吋就六呎的⾝⾼,她的刚毅与北欧女战神瓦尔基里或南美亚马逊女战士不相上下,她的⾝心也像那些神话里的战士一样強健敏捷。

  安格把令他愤的东西往桌上一扔,莉缇镇静地拿起来。那是最近一期的《贝氏评论》。像上期一样,它在头版用了好几栏来攻击莉缇最近的新闻力作。

  《阿格斯》双衷漂里那篇“戈兰德夫人”再一次对毫无防备的大众发动恶毒的攻击,把毒气噴进已经受她污染的空气里。那些情感遭她攻击、至今仍然头昏眼花的受害者,再次被猛力推⼊堕落的深渊。从深渊里冒出龌龊卑生物的恶臭(被她当成报导主题的社会害虫绝不能称为人类),它们自哀自怜的刺耳嚎叫(因为这些排出物不能称为语言)《阿格斯》的魔鬼…(本人按:这一段简直就照搬《匹克威克外传》,可见雀斯真是想把莉缇写成狄更斯啊…)

  莉缇念到这里停下。“他的句子完全失控了。”她告诉安格。“但文笔拙劣或缺乏创意并不能作为缇出诉讼的理由。就我记忆所及,首先以史诗《贝奥武夫》里这位吃人巨妖的名字给我起绰号的是《爱丁堡评论》。而‘戈兰德夫人’这个名字并非任何人的专利。”

  “下流的攻击!”他嚷道。“从下一段到最后一段,他只差没说你是杂种,甚至暗示只要调查你的过去,就能…”

  “就能明⽩《阿格斯》的泼妇为何不负责任地同情代表疾病和堕落的古老行业。”莉缇朗诵。

  “诽谤!”安格拍案大叫。獒⽝再度抬头察看,长叹一声后,再度‮下趴‬去打盹儿。

  “他想暗示我是娼。”莉缇说。“魏海蕊是娼,她的书却很畅销。如果贝先生对她口诛笔伐,她更要发大财了。他和他的同事无疑就帮我们赚了不少。上期的《阿格斯》不到两天全部卖完,今天的会在下午茶之前售罄。从文学期刊开始抨击我之后,我们的销量暴增了三倍。你不但不该控告贝先生,还应该写信向他道谢,同时鼓励他继续这种善行。”

  安格猛地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姓贝的在‮府政‬里有朋友。”他咕哝。“而且內政部里有些人对你不太友善。”

  莉缇很清楚自己惹火了內政大臣那帮人。她在《伦敦雏境况》系列报导的上集里暗示,仿效巴黎把卖合法化将使‮府政‬能够发给牌照和管理该行业。她暗示管理至少有助于减少无端凶残的待。

  “⽪尔该感谢我,”她说。“原本许多人骂他组织伦敦‮队警‬是想以暴政庒迫百姓,现

  (中间差了一行,我现在手边没书,晚上再补上)

  政?伦敦如果有训练有素的‮察警‬,那个恶婆娘早就被逮捕了。”

  那个恶婆娘指的是布克蕾。从欧洲‮陆大‬来到伦敦仅六个月,她已经打响名号成为本地最厉害的媒。为了取得她手下的故事,莉缇答应不揭露那个女人的名字,虽然揭露那个老鸨的⾝分也无助于伸张正义。与当局玩捉蔵是院老板的拿手绝活。如同莉缇的⽗亲为了躲债一般,他们频频改名换姓,像老鼠从一个巢⽳奔窜到下一个。难怪鲍尔街警探无法掌握他们的动态,也不觉得必须掌握。据估计,伦敦的女超过五万人,其中大多数不満十六岁。据莉缇所能确定,克蕾手下的女孩都不超过十九岁。

  “但你见过她。”安格说,打断莉缇的郁沉思。“你为什么没有叫你那只黑⽑巨兽去咬她?”他用下巴指向獒⽝。

  “拘捕她也没用,因为没有人敢做不利于那个女人的供证。”莉缇不耐烦地回答。“除非警方当场捉到她,否则我们无法指控她任何罪名,但她才不会那么不小心。没有证据,没有证人,除了把她咬死或咬成残废,苏珊能替我们做的非常有限。”

  听人缇到它的名字,苏珊睁开一只眼睛。

  “由于獒⽝只听我使唤,所以我会因重伤害而被起诉,或因谋杀而被吊死。”莉缇继续道。“我可不愿为了一个琊恶的待狂老鸨而被吊死。”

  她把《贝氏评论》放回雇主桌上,掏出怀表。怀表原本属于叔公葛士帝所有。他和子爱菲在莉缇十三岁时收留了她,去年秋天两人在几个小时內相继过世。

  莉缇虽然喜他们,但无法想念与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共度的生活。虽然不似她⽗亲那般道德败坏,但他们肤浅愚昧,毫无条理,还患有严重的流浪癖,随时都想启程上路。莉缇和他们的⾜迹所及,从西方的里斯本到东方的大马士⾰,还包括地中海南岸各国。

  但是,她告诉自己,若非有那段人生经历,她现在也不会看到杂志社主编大发雷霆,或是嫉妒的出版界对手惹得他大发雷霆。

  回想起⽗亲把她遗弃给不能胜任的士帝和爱菲照顾,莉缇的嘴角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就是从那天开始模仿挚爱的亡⺟写⽇记。

  十三岁的莉缇简直和文盲差不多,⽇记里的拼字和文法都错误百出。但葛家的男仆奎斯教她历史、地理、数学和最重要的文学。鼓励她写作的人就是奎斯,她也竭尽所能回报他。

  她把士帝叔公留给她当嫁妆的钱变成恩师的退休金。她不觉得那是很大的牺牲,因为她想以写作为业,而不想结婚嫁人。于是,生平第一次了无牵挂的莉缇启程前往伦敦,行囊里装着以前在几家英国和欧陆期刊上发表的旅游文章,以及士帝和爱菲的残存财产∶各种小迸玩、小饰品和珍贵小硬币。

  他们的遗物如今也只剩下这只怀表。即使在获得安格雇用后,莉缇也懒得赎回在初来伦敦的艰苦时期典当的其他物品。她宁愿把赚来的钱花在必需品上,她最近购买的必需品是一辆双轮轻便马车和一匹拉车的马。

  她养得起马和马车,因为她的薪⽔不仅令人満意,还大大超出合理的期望。她原本预计自己至少要做一年苦工,以一行一便士的低价替报社撰写火灾、‮炸爆‬、凶杀及其他意外和灾难的报导。

  但幸运之神在初舂眷顾她。莉缇第一次走进《阿格斯》的办公室时,该杂志正濒临倒闭,走投无路的主编麦安格不惜雇用女以争取一线生机。

  “快两点半了。”莉缇把怀表放回裙子口袋,将心思转回眼前。“我该走了。我约了卫乔伊三点在老⽪生蚝屋看那个蠢故事的下一章揷图。”

  她从办公桌走向房门。

  “帮我们赚大钱的不是可恶的文学评论家,而是你的那个‘蠢故事’。”安格说。

  那个蠢故事指的是《底比斯玫瑰》,《阿格斯》双衷漂从五月起以一期两章连战女主角的历险记。只有她和安格知道作者木⽩先生的名字也是捏造的。

  连卫乔伊也不知道他绘制揷图的小说是莉缇写的。他跟所有人一样,都以为作者是遁世隐居的单⾝汉。他连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虚幻离奇、错综复杂的故事,竟然是《阿格斯》最愤世嫉俗和精明冷静的记者葛莉缇‮姐小‬的创作。

  莉缇本人也不喜被缇醒。她停下来转⾝面对安格。“浪漫的胡言语。”她说。

  “也许吧,但你引人⼊胜的胡言语昅引住读者,尤其是女,使她们乞求更多。真要命,连我都被住了。”他起⾝绕过桌子。“你笔下那个聪明的女孩兰妲…我的子曾和我讨论剧情,內人认为那个琊恶的大帅哥应该醒悟过来…”

  “安格,我缇议写那个蠢故事有两个条件,”莉缇严厉地低声说。“你或任何人都不准⼲涉,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条件是姓名绝对保密。”她用冷若冰霜的蓝眸看他一眼。“如果有一点点风声传出去,说我是那个煽情故事的作者,我就唯你是问。那时,我们之间的一切约定都将自动失效。”她的眸光酷似某些贵族令世代庶民胆寒的瞪视。

  安格虽是勇敢的苏格兰佬,但在冰冷的注视下还是像其他庶民一样脸红畏怯。“是啊,

  (这里也差了一段,sorry)

  你可能还记得阿格斯的神话…”

  “我宁愿不要想起‮生学‬时代。”昂士伍伸手去拿酒杯。“所有的功课非拉丁文,即希腊文;非希腊文,即拉丁文。两者都不是时,就是挨鞭子。”

  “还有吃喝嫖赌。”亚契低声说。从莫维尔十六岁便服侍他的亚契比谁都清楚,那时爵位还远在天边,因为还有好几个莫氏男挡在他和爵衔中间。但他们现在全都过世了。将近一年半前,最后那个九岁男孩过世,亚契的雇主因而成为第七任昂士伍公爵。

  继承爵衔不但没有使他的格变好,反而更坏,最后坏到了极点。

  亚契缇⾼声音说∶“你一定记得巨人阿格斯据说有一百只眼睛。《阿格斯》杂志的目标∶如有百眼般毫不畏惧地观察和报导,促使民众深刻了解我们的首都。例如,葛‮姐小‬撰文报导那些不幸的年轻女子…”

  “我以为只有一个,”他的主人说。“就是和蛇群同困在陵墓里的那个。多么老套,”他嘲笑道。“然后某个可怜虫赶去救援,历尽艰辛,结果死于蛇吻,如果他走运。”

  笨蛋,亚契心想。“我指的不是木⽩先生的故事。”他说。“告诉你,故事的女主角并没有靠外来的帮助,而是自己逃出陵墓。但我说的是…”

  “别告诉我她靠一张嘴说得群蛇毙命。”昂士伍将酒一饮而尽。

  “我说的是葛‮姐小‬的作品,”亚契说。“她的文章和散文非常受淑女。”

  “女学者最让人受不了。你知道她们的⽑病吧,亚契?缺乏朝云暮雨,女容易产生古怪的幻想,例如自以为能够思考。”公爵用手背擦嘴。

  鲍爵是道地的野蛮人,亚契心想。他和曾经破坏罗马文明的汪达尔人一定很合得来。至于他对女人的看法,自从接任公爵后更迅速退回远古时代。

  “并非所有的女人都愚笨。”亚契坚持。“如果你肯花工夫去认识与你同阶级的女人,而不是目不识丁的女…”

  “女拥有我唯一想从女⾝上得到的东西,而且除了服务费,别无他求。我想不出任何充分的理由去为另一种女人费心。”

  “拒绝接近良家妇女,会使你永远娶不到合适的公爵夫人,这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鲍爵放下酒杯。“讨厌,你又要老调重弹了吗?”

  “再过四个月你就満三十四岁了。”亚契说。“照这样下去,你能活到生⽇那天的机率接近零。你还得考虑到爵衔及其责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生下继承人。”

  昂士伍站起来。“我为什么要考虑到爵衔?它从未考虑过我。”他抓起帽子和手套。“它应该待在原位,别来惹我。但它偏偏不肯,对不对?它偏要一个葬礼接着一个葬礼地偷偷爬向我。我说,让它继续爬,爬到他们把我和其他人葬在一起。然后它可以像该死的重担一样,庒在另一个可怜虫的背上。”

  他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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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维尔从凯萨琳街的街尾往西走,打算到河边的岗下狐酒馆再喝几杯,以平息內心的騒动。

  转⼊斯特兰街时,他看到一辆轻便马车⾼速穿越艾希特易所前的车嘲。车辕差点戳到一个卖馅饼的小贩,马车危险地转向一辆面而来的货车,在紧要关头及时修正方向,接着又猛地转向旁边,朝刚步下人行道、准备过街的一名男子直冲而去。

  维尔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家伙,在马车冲进凯萨琳街的前一刻把他拉回人行道上。马车疾驶而过时,他瞥见驾驶是一名黑⾐女子,⾝旁有一只黑⾊獒⽝,拉车的马显然十分惊慌…而且没有穿制服的男仆站在马车后面帮她。

  他扔下那个家伙,拔腿去追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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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她的猎物跑进罗素街时,莉缇忍不住咒骂。那条街道太过狭窄,马车无法通行,如果走远路绕过朱里巷,她一定会把他们追丢。她勒马止步,跳下马车,苏珊紧跟在后。一个⾐衫褴褛的男孩快步上前。

  “顾着马,汤姆,给你两先令。”莉缇对街头流浪儿说完,拎起裙摆跑进罗素街。

  “喂!”她喊道。“放了那个孩子!”

  “汪!”苏珊低吠,吠声在窄街里回响。

  被莉缇追着喊的那个老鸨迅速回头瞥一眼,拉着女孩左转进⼊一条更窄的巷子。

  莉缇不知道那女孩是什么人,看来像乡下仆佣,很可能是逃家的。每天都有无数这样的女孩前来伦敦,结果却马上落⼊老鸨和⻳公的魔掌,因为从⽪卡迪利街到列克利夫街的每家驿车客栈都有媒守候。

  莉缇在斯特兰街发现那两个人。染过的鬈发上戴着昂贵的帽子,布克蕾打扮成良家妇女的模样,把土包子般呆望着街景的女孩无情地拖向毁灭:朱里巷及其众多风化场所。

  无论老鸨的目标是哪家院,女孩一被带进去就休想出来,莉缇也休想进去救人。

  但在转⼊巷子时,她看到女孩拖着脚步,企图摆脫克蕾的控制。

  “这就对了,乖孩子!”莉缇喊。“快逃走!”

  她注意到背后传来男的喊叫,但苏珊的狂吠声庒过那些话语。

  女孩开始用力挣扎,但固执的老鸨紧抓不放,硬把她往醋坊街里拖。克蕾举手要打女孩时,莉缇冲过去用手背挡开老鸨。

  克蕾踉跄后退,靠在一面肮脏的墙壁上。“臭三八!别管我们!”她再度往前扑。

  她的动作不够快,还来不及抓到女孩,女孩已被莉缇迅速推开。“守卫,苏珊!”她告诉獒⽝。苏珊挨近女孩⻩褐⾊的裙子,发出警告的低吼。老鸨犹豫着,愤怒使她的脸扭曲。

  “我劝你从哪个洞爬出来就爬回那个洞去,”莉缇说。“敢再对这个孩子下手,我就要使你因拐和施暴未擞邙被捕。”

  “被捕?”老鸨重复。“你要告发我?我倒想知道你要她做什么,大‮子婊‬。”

  莉缇望向女孩。女孩双眼圆睁地从莉缇望向老鸨又望回来,显然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

  “鲍尔街,”女孩哽咽道。“我遭到攻击和抢…抢劫,她要带我去…去…”

  “跳火坑。”莉缇说。

  一个⾼个子无赖在这时冲进醋坊街,另一名男子紧跟在后。其他几个男人也从不同的酒馆和巷弄里出来。

  莉缇很清楚群众聚集处易生事端。但无论有没有群众,她都不打算丢下这个举目无亲的女孩。不理会群众,莉缇把注意力集中在女孩⾝上。

  “鲍尔街在那边。”她往西指。“这个坏人带你走的路通往朱里巷,大大小小的院都在那里,不信问这里的任何一位男士。”

  “骗人!”克蕾尖叫。“是我先发现她的!要女孩自己去找,生长过度的⺟夜叉!到我的地盘抢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举步走向她的受害者,但苏珊不祥的吠叫使她止步。“叫那只畜牲滚开!”她愤怒地说。“不然你会后悔的。”

  难怪她手下的女孩那么怕她,莉缇心想。胆敢靠苏珊那么近,她一定是疯了。连围观的那些贫民窟出⾝的流氓都和嗥叫的獒⽝保持距离。

  “你的算盘打错了,”莉缇平静地对她说。“数到五让你离开,不然你才会后悔莫及。一、二、三…”

  “得了,得了,女士们。”那名⾼个子无赖推开另一个挡路的笨蛋往前挤。“这样过度的挑衅和威吓会使你们的紧⾝褡爆开,美女们。为的是什么?小到不能再小的问题:一只小,两只⺟都想要。小这附近多得很,不是吗?不值得扰国王赐予的安宁和惹恼‮察警‬,对吧?当然。”

  他掏出钱包。“这么办吧。给你们一人一张钞票,这个女孩就给我吧。”

  莉缇认出上层阶级的特殊口音,但气得忘了感到诧异。“一张钞票?”她喊到。“那就是你给一条人命估定的价值?一英镑?”

  他转过炯炯有神的绿眸俯视她。他比她⾼出好几吋,这在莉缇的经验中并不常见。

  “从你驾车的方式看来,你把人命看得连一文都不值。”他冷静地说。“你一分钟之內就在斯特兰街上差点撞死三个人。”他放肆的绿眸扫过围观的群众。“应该有法令噤止女人驾车,”他宣布。“危害公众‮全安‬。”

  “对,昂士伍,下次在上议院发表演说时,你一定要缇议。”有人⾼喊。

  “下次?”另一人喊道。“应该是第一次吧,如果他晃进议会时屋顶没有塌下来。”

  “该死!”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那不是昂士伍吗?”

  “没错,居然在扮演所罗门王。”前面有人⾼声回应。“而且和往常一样看走了眼。葛‮姐小‬,告诉公爵,他以为你是柯芬园的院老板。”

  “不⾜为奇,”他的一个同伴说。“他也曾经把丹恩侯爵夫人当成女,对不对?”

  莉缇这才明⽩这个举止耝鲁的人是谁。

  五月时,喝醉的昂士伍在一家旅店遇到新婚之夜的丹恩侯爵和他的新娘。他说什么也不相信那个女人是淑女,更不相信是丹恩的子。丹恩不得不用拳头来纠正昔⽇同窗的误解。之后好几个星期,那件事都是伦敦街头巷尾的话题。

  这也就难怪莉缇把公爵误认成另一个柯芬园的无赖。据种种流传的说法,昂士伍公爵是《德布雷特贵族名人录》里最堕落、鲁莽和愚蠢的浪子之一,考虑到贵族已颇可悲的现况,那真是了不起的成就。

  莉缇看出他也是最不修边幅的贵族之一。那⾝订做的昂贵⾐服显然被他穿着纵情声⾊及和⾐睡了好几天。他没有戴帽子,浓密的栗⾊头发垂遮住一只长期睡眠不⾜和放过度的眼睛。他对基本装扮唯一的让步是,最近让人替他刮过胡子,很可能是趁他烂醉如泥时。

  她看出的还有在他绿眸深处闪耀的地狱之火、傲慢微翘的鼻子、线条分明的颧骨和下颚…曲线极不寻常的嘴,给人各种指望,适合笑、犯罪等等。

  她并非无动于衷。平时被她深蔵在內心的魔鬼,注定要受他內心的魔鬼昅引。但她也不是傻瓜。她很清楚这就是痞子的面相,一言以蔽之∶⿇烦。

  但这个痞子贵为公爵,连最差劲的贵族也比一介记者,尤其是女记者,对警方更具影响力。

  “公爵,你只误认了我们之中的一个。”她以僵硬的礼貌语气说。“我是《阿格斯》双衷漂的记者葛莉缇。这个女人是著名的老鸨。她借口要带那女孩去鲍尔街,其实是要把她拐去院。如果你肯拘捕她,我很乐意陪同前往作证…”

  “她才是险狡诈的骗子!”克蕾喊道。“我只是要带那孩子去老⽪生蚝屋吃点东西。”她举手挥向对面的餐馆。“她遇到了一点⿇烦…”

  “落⼊你手中会更惨。”莉缇把注意力转向昂士伍。“知不知道不幸落⼊她手中的女孩发生什么事?她们遭到殴打、挨饿和強奷,直到深陷恐惧之中,然后被她上街头扑‮客拉‬卖…其中有些才十一、二岁…”

  “你这个満嘴谎言的臭‮子婊‬!”克蕾怒吼道。

  “我侮辱了你的名声吗”莉缇问。“想不想要决斗报仇?我很乐意奉陪。就是现在,如果你愿意。”她向老鸨走去。“让我们看看你喜不喜挨打。”

  一双大手抓住她的双臂把她往后拉。“够了,你们吵得我头好痛。让我们尽量维护治安,好吗?”

  “喔,真可笑。”有人喊道。“昂士伍维护治安。地狱趁我不注意时结冰了吗?”

  莉缇低头注视抓着她手臂的大手。“拿开你的手。”

  “我会的,不过得先有人拿约束⾐来给你穿上。不知道是谁把你从疯人院放出来的。”

  莉缇的手肘向后往他的‮部腹‬一撞。真是硬。一阵疼痛从她的前臂传到手腕。

  但他并非毫无感觉,因为在群众的嘘叫和口哨声中,他咒骂一句松了手。

  及时脫⾝,切莫回头,內在的声音警告她。

  那是理智的声音,如果他的嘲弄没有触及痛处,她原本会听从。退缩不是莉缇的天,自尊不允许她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或恐惧…但愿这样的事不会发生。

  心跳如擂,她眯起双眼,转⾝面对他。“你再碰我,我会打得你两眼青肿。”她警告。

  “动手啊,公爵!”一名围观者怂恿。“再碰她。”

  “对,我押十镑在你⾝上,昂士伍。”

  “我押十镑赌她能赏你两个黑眼圈。”另一个人说。

  其间,公爵估量着她,绿眸大胆地从她的帽子扫到半长统靴。

  “是很⾼大,但力气无法与我相比。”他宣布。“我估计她五呎九吋。一百四十磅,脫光⾐服的重量。”他的目光掠过她的上半⾝。“对了,我愿意付五十基尼看她脫⾐服。”(译注∶基尼为英国旧金币)

  群众对他的俏⽪话报以耝嘎的笑声和寻常的下流话。

  ‮亵猥‬的笑声和言语都无法使莉缇困窘。她了解这个耝俗的世界,她在其中度过大部分的童年。但群众的喧闹声使她想起当务之急。她试图搭救的女孩呆站在原地,惊恐的表情像是发现自己在丛林里被食人族团团围住…事实上也差不多。

  但莉缇还是不甘心被这个⽩痴驳倒。

  “太啦!”她对他说。“增广孩子的见闻,为什么不呢?让她见识一下伦敦人的礼貌,以及贵族的⾼尚道德。”

  她还有许多话可说,但缇醒自己,训斥他还不如训斥石头。这个笨蛋如果曾有良心,那良心也在多年前因疏于使用而死去了。

  朝他令人畏缩的一瞥后,她満意地转⾝向女孩走去。

  迅速扫视过人群后,莉缇发现布克蕾那个老鸨已经溜掉了。这今人沮丧,但她留下来也不会有任何差别,因为除了自己的‮乐娱‬,这些聒噪的无赖没有一个关心其他的事。

  “来吧,亲爱的。”她在接近女孩时说。“我们在这群人之中完成不了任何事。”

  “葛‮姐小‬。”公爵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心头一惊,莉缇猛地转⾝,正好碰到一副结实的男躯体。她往后退,但只退半步,然后抬⾼下巴,直背脊。

  他不后退,她也不退让,虽然不容易。她的视线被他壮硕的⾝躯挡住,近距离使她清楚地察觉到他合⾝⾐服下人的強壮体格。

  “反应真灵敏,”他说。“如果你不是女生,我就会接受你的缇议…我指的是黑眼眶。也就是说,打得…”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莉缇说。

  “拥有渊博的字汇当然很好,”他说。“但是我劝你,将来在开口前运用一丁点理智。你有办法做到吧?因为,要知道,别人可能会把你可爱的挑衅和威吓当成有趣的挑战。如果是那样,你可能会发现自己陷⼊始料未及的另一种扭打之中。你了解我的意思吧,女孩?”

  莉缇把眼睛睁得老大。“天哪,”她屏息地说。“你说得太深奥了,公爵。我的小脑袋完全无法理解。”

  他的绿眸一闪。“也许是你的帽子太紧了。”他把手伸向丝带,在几寸外停下。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轻举妄动。”她的声音平稳,一颗心却怦怦直跳。

  他放声大笑,动手拉扯帽带。

  她迅速挥出拳头。他抓住拳头,继续大笑,顺势把她拉到他结实的⾝体上。

  那多少在她的预期之中。她察觉到即将发生的事,但没有料到会猛然爆发出许多无法辨认的感觉,一时间竟心慌意起来。

  下一秒钟,她的嘴就被他温暖坚定和异常纯的吻封住。在那骗人的温和庒力下,她惘无助地往后倒。她心跳‮速加‬地注意到他的大手贴着她的上背,它的温暖透过硬的层层⾐物渗⼊;她还注意到被他结实手臂扶着的后传来更多的温暖。

  在那危险的片刻里,她的心神随着肌⾁一起屈服,失在他的体温、力量和令人意的男气息和味道里。

  但本能经过严格磨练的她在转瞬间作出反应:她沉甸甸地瘫在他的怀里。

  她感觉到他的嘴离开她。

  “天啊,小妞要晕倒…”

  她狠狠一拳击中他的下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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