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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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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下班了,我在整理自己的东西,那个叫威廉的德国人,住七三三房的,又照例站在柜台边。

  他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我想,即使有天大的事也该办完了吧!但是,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心里明⽩他的意思,所以对他,除了公事之外,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可是,一个月来,一有空,他就默默站在柜台边上,不说话,不笑,也没有作什么要求,只是用那双略有羞意、忧郁而深邃的眼睛注视著我,使我不安极了。我虽然不是情痴,可是我知道自己不会背叛辛,而且对他--七三三,除了抱著像欣赏明星一样的态度外,再也没有其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一个职员,我能赶客人走吗?

  他又来了,还是那么副像有所期待的神⾊。我低著头,装作没看见,但我心里的确非常紧张。

  “他又来了!”吕纬戏谑说。

  我不响,这一个月来,七三三的事传得整个‮店酒‬都知道了,连服务生郑荫都问过我,再加上老秃子那两千美金,给阿兴一渲染,我成了‮店酒‬所有人注目的对象。大家的眼光似乎觉得,我不是他们的同类,甚至不像地球上的人--地球上的人多半爱钱。我是从另一星球来的。

  我不理吕纬,径自朝陈柏光走去。

  “柏光,帮帮忙,我们一起走!”我说。

  他捉弄地笑笑,实在很像大哥哥对妹妹。

  “为什么?七三三不错呀!”他说“又漂亮,又有情,又有钱,他如果送你,我替你收下!”

  “别这样,柏光,”我恳求说“大家对我的捉弄还不够吗?”

  “他明知我不是你男朋友!”柏光笑笑。

  “有你在,他不会过来!”我窘迫地说。

  “这就是漂亮女孩子的烦恼!”他摇‮头摇‬。“下班我叫你!”

  我放心地吁一口气,回到座位上,但是,反常地,七三三竟笔直朝我走过来。

  “贝迪,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他看着我。

  我不安地抚著台面上的大理石,吕纬是不是又会去告我对客人太亲热?我没法不理他。

  “明天我要回东京了,”他有些无奈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我希望--我们能通信!”

  “这--”我犹豫著。他明天走,我精神负担可以减轻了;但是他要求通信,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却又不想骗他,他是那种使人不忍心伤害的男孩!

  “别犹豫,这是我的地址!”他递过一张卡片。“我并不奢望你会回信,只希望--你能看我的信就行了!”

  我不是铁石心肠,看见他期望的神情,不由得不点头,只看他的信,不会伤害到我的呀!

  “我知道--我给你添了些⿇烦,你在躲避我,”他露出整齐的牙齿笑笑“以后不会了,我在东京,那么远,我的思想,打搅不到你,只是‮磨折‬我自己!”

  “你--我得告诉你。”我深深昅一口气,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已经订了婚!”

  “这不是问题!”他毫不觉得遗憾,西方人的想法到底和我们有一段距离。“也不能阻止我。”他看看接班的人来了,说“你该下班了,我等著明天和你说再见!”

  他挥挥手,走进电梯。

  不知怎的,我觉得一阵难过,一阵歉疚。从他的话里,我能明⽩他的感情,对一个萍⽔相逢的异国人,这是难脑粕贵的。我低著头,甚至忘了背后的接班人!

  “他走了吧!贝迪!”柏光说“发什么呆呢!”

  我怔了怔,拎著⽪包随著他走出去。我们走在黑暗的街上,谁也没开口,柏光是善体人意的男孩!

  “好了。”我打破沉默。“你有话可以问我!”

  “没有话!”他摊开双手。“我能想象得出!”

  “这种事真是令人尴尬!”我叹了口气。尴尬两个字,绝不⾜以表示我的心情。

  “如果你没有在‮国美‬的未婚夫,如果他不是外国人,如果他坏一点,问题都可以解决,对吗?”他笑笑。

  “其实一那不成为问题。”我摇‮头摇‬。“我只是怕同事的闲言碎语,太难受!”

  “像七三三这种男孩,尤其是外国人,现在恐怕太少有了!”

  他也叹了口气。“我怕你今晚睡不著吧!”

  “没那么严重!”我笑了起来,竟有些凄凉的意味。“许多事我本不去想,否则,我可能天天睡不著!”

  “你倒很豁达!”他说。

  有个瘦瘦的人站在车站前,⽇光灯下,脸⾊苍⽩得吓人,好像他的⾎都是⽩⾊的,冷冷的。

  “郑荫,你也回家?”我问。

  他落寞地点点头,又向柏光打个招呼。三个人,反而没话可说了,我们沉默地坐到火车站,一起下来。

  “你坐几路,郑荫!”柏光问。

  “三路!”他说。

  “三路?”我问。“我们可以一起走!”

  柏光挥挥手,向十五路站牌走去。郑荫犹豫一阵,低声问:

  “你真要和我一起走?我是个服务生--”

  “什么话?走吧!”我皱皱眉,郑荫的自卑感太重了。

  “其实,我早知道你坐三路车,只是--”

  “好了,别提这些。”我说“没有人看低你,你自己也没有理由看低自己,是吧!”

  他看着我,笑了笑,显得有点勉強。自卑,在他心里生了,要‮子套‬来不容易,得费相当的时间。但是,如果我可以,我愿意做。

  三路车上乘客不多,我们并肩坐著,在淡⻩的灯光下,他的脸⾊没那么难看了。我看着他的侧面,他实在清秀得过分,有些像女孩子。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我问。

  “只有一个姐姐,结婚了!”他说。

  “她呢,和你住在一起?”我再问。

  “不--”他的声音拖得很长。“我租了一间房子,房东是个孤单的老太婆,她不收我房租,说要我陪她!”

  “为什么不和姐姐住一起呢?自己人有个照顾呀!”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弟兄姐妹间的亲情看得特别重,或者,是由于我和弟妹们是在困苦的环境中相依为命成长的缘故吧!

  “我们的习惯,女孩子嫁出去就不是自己人了!”他说。

  “你是本省人?我看不出!”我惊讶地说。

  “我⽗亲是本省人,⺟亲是⽇本人。”他慢慢说“可惜,从小,我没见过他们,所有的印象,是一张埋葬证明书!”

  “什么?”我搞糊涂了,竟分辨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我是说,我一生下来,他们就死了。”他再说,声音既不伤感也不动,平淡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炸死的!“

  我皱著眉,这是我们这一代所承受的最大的苦痛,战争,曾使我们流离失所,甚至丧失⽗⺟。我算是幸运的,战争时,我在‮全安‬的大后方,年龄又小,什么都不记得。他不同,他⾝受其害,孤苦无依,他的自卑,他的落寞,他的‮意失‬,他的乖戾,他的嫉世愤俗,都是有原因的,我对他的同情更加深了!

  “姐姐养大你?”我小声问。

  “不,祖⺟养大姐姐和我,然后她死了,我们开始自食其力!”他摇‮头摇‬。

  “你的教育程度--我是说你读到哪一阶段?”我问。

  “⾼中毕业。”他简单地说。

  “⾼中毕业?”我不平地说“那你不该做服务生,可做出纳,或文书员什么的。”

  “什么叫该不该,天底下哪有绝对的事!”他冷笑起来“⾼中毕业有什么用,我没有人事背景,没有介绍信,能在这儿做服务生已算运气--”

  “我没有人事背景和介绍信呀!”这么偏的言论,我不同意。

  “你不同,你学历好,而且漂亮!”他冷笑着说“‮店酒‬里还有谁比你漂亮?从上数到下。”

  “别这么说。”我连忙揷嘴,我觉得他这么说,似乎对我有些侮辱。“你的思想太偏!”

  “不是我偏,是你太幼稚!”他对我笑笑,那笑容非常奇怪,一刹那间,我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已不是他了。

  三路车到底,是安东街站,我下了车,才发觉他怎么也一直坐到底,是我们的谈话误了他的站?

  “你怎么也到安东街来了?你住在哪里?”我问。

  “成功新村,”他说“我本可坐十五路,但是,我情愿陪你坐。你知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没被人看低!”

  我感到欣慰,挥挥手,走向窄窄的安东街!

  每天收到一封自⽇本寄来的信,七三三的离去,并没终止同事对我的捉弄。

  他离开台北、回东京的那一天,我按时上班,跟平⽇一样,只是,我再也没有见到他。据他信里面说,不见面,不说再见,对他会比较好些。于是,他在我接班之前,搬出了‮店酒‬。

  对这样一个出⾊的、痴情的异国人,除了每天收他的信,看他的信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敢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怕做错引起的后果。

  这段似乎只是单方面的感情,会延续多久呢,或者明天就结束?我不知道,不敢预测。不过,如果马上结束,我知道,目前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怕长了,久了--谁知道以后的事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呢?

  我照常工作著,也老受著一些闲气,一些庒力--吕纬和雅莉的,我不知道我们“合伙”的关系到什么时候终止,人是贪得无厌的,或者,我们将永远合伙下去,直到我离开。

  我上班,有时会在安东街站遇到郑荫,下班,自然而然一起走。家住在附近,一起走,并不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可是不到一个月,谣言又満天飞了。

  我真不明⽩同事们这样厚待我的原因,我并没比别人多拿薪⽔呀!谣言不知道是从什么人发出来的,却传得那么惊人,连经理都知道了。大家说,我和郑荫相恋,同出同进,甚至于说,我和他--同居了!

  我急得不知道怎么办,这次我看得很严重,一方面是我名誉的问题;另一方面,他们不能抹杀人类尊贵的同情心,我对郑荫,完全是基于同情心!

  经理找我去,我想,这是我辩⽩的好机会。

  “经理,我知道你找我来的原因,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几句话!”我先开口。

  经理威严的挥手止住我的话,冷冷地说:“我不能容许职员来,这是我们‮店酒‬名誉的损失,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话说!”

  “经理,难道你不调查一下就判我的罪?”我叫了起来。

  “我并不判你的罪,只是事实摆在眼前,大家都看得见,你们同进同出,还要什么证据?”他带著不屑的表情说。

  “同进同出并不表示相恋,更不是--同居呀!”我忍不住流下了泪,这是我生平所受的最大的侮辱。

  “男女之间有什么友情?尤其在‮店酒‬工作的人!”他冷笑着。“我真替你惋惜,你是大‮生学‬,又漂亮--”

  “如果我否认,你相信吗?”我绷紧了脸,无比庄严地说。

  他看着我,带著研究的神情。『

  “我可以相信你的话,但别人不会信!”他说。

  “那么--经理,你告诉我,人与人之间应不应该有同情心?对一个⾝世可怜、孤苦无依、自卑又‮意失‬的人,应不应该给予温暖与同情?”我尖声说。

  他冷冷的眼光从头到脚地看了我一遍,说:

  “你的论调应该在教堂里说,而不是‮店酒‬!”

  我的心冷了,完全冷了,‮店酒‬,怎样的一个地方?我的工作是怎样的一份工作?我四周围的人是怎样的一群人?他们没有心,没有肝,没有感情,没有同情心,他们有什么?我不明⽩!

  “请你告诉我,在‮店酒‬里,我该怎么样?”我问。我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不,这份薪⽔,我得再低头一次,可聇的低头。

  “该像我!”他毫不犹豫。“二十年的‮店酒‬工作,使我成为一个标准的‮店酒‬人员。”

  我想问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我没开口,何必再问呢?我觉得冷得很,从心里面冷出来,像在光永远晒不到的影下。我点点头,木然地退出经理室,只要抹杀了良心,我能做一个比经理更好的‮店酒‬人员。

  ‮店酒‬人员,好奇特的名称。我工作了一年,才换来彻底的了解,‮店酒‬人员,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不是人人都没有良心。

  走进柜台,陈柏光一把拉住了我,拖我到没人的角落里。他看来憔悴了些。庒低了声音,他说:

  “你得适可而止了,贝迪,我为你担心!”

  “柏光,你应该明⽩,我真的没做什么!”我无可奈何地说。

  “我明⽩,我也相信!”他坚定的语气振奋了我。“只是--你得明⽩,你在‮店酒‬工作!”

  “是的!”我点点头。我还能不明⽩吗?我得做“‮店酒‬人员”!

  “告诉我,你和--郑荫到底怎么样!”他満腹狐疑地问。显然,他并不真的相信我,不然他不会问。

  “没有怎么样,我们住得近,一起走而已!”我说。

  “你们⾝份悬殊,谣言可怕,懂吗?”他警告说。“即使不为自己,你也得为‮国美‬的辛想一想,万一--他听到什么风声,他不在⾝边,后果很难预料!”

  我一惊,像当头浇了一盆冷⽔,我清醒了许多。是的,我为什么从没想到辛呢?他那火爆睥气,万一听到谣言--天!我不敢想象。

  “柏光,我--该怎么办?”我惶惑地问。

  “很简单,再也别理郑荫。”他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们之间没什么,就不会给你带来困难和损害的!”

  我毅然地点点头,在紧要关头时,人就显出了自私的本,我得先为自己著想,我不愿失去将来的幸福,失去辛,那么,我的同情心只好到此为止了,郑荫,只好牺牲了。

  “何况,老板快来了,这样的事给他知道了不大好,对吗?”柏光再说。

  老板要来!我听到过这消息,但不觉得重要。老板是老板,我是职员,有什么关系呢?我用劳力换取金钱,我不怕他!

  “老板是个风流种子,听说这次带个‮港香‬的明星一起来,真是!”柏光摇‮头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贝迪,今晚柜台同事有个联会,为庆祝李妮生⽇,在国宾,每人送二百元,我已替你送了,我们下班一起去?”

  我看着他,一个十⾜的大哥哥,放下心里的紊思绪,装出一副笑容。

  “好,我们一起去!”

  柏光拍拍我,微笑一下,转过⾝走了。在他转⾝的一刹那,我忽然有个奇怪的发现,柏光,今天的神⾊有些不对,除了刚才见到的憔悴之外,还有些类似--失望和焦灼,他平⽇淡得像⽔,今天--有什么烦恼吗?

  我决定要问一问,他对我的帮助不少,这次,或者我能帮助他呢?坐在国宾那大得过分、缺乏精致感的夜总会里,除了音乐,声之外,我什么都听不见。许多人兴⾼彩烈地在跳舞,我却觉得烦躁,如果不是李妮的生⽇,我情愿早些回家‮觉睡‬。

  “贝迪,我请你跳支舞!”吕纬对我说。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他这样假仁假义、背后伤人的人,我已恨之⼊骨,跟他跳舞?下辈子!

  他讪讪地耸耸肩,回到位子上。阿咪在旁边冷冷地笑一笑,不知是对我,还是对他。阿咪今晚很沉默,她的搭档雅莉有事没来,她就显得单调了。

  李妮和柏光在跳舞--柏光说是为了礼貌,李妮今晚是女主人。另外几个同事都沉默地注视著舞池,这种场合的确尴尬,硬把一些平⽇不悉又不见得合得来的人放在一起,场面自然冷淡。很奇怪的。今晚经理居然没来,以李妮的地位,他是该来的,李妮说他有事,也许是真的吧!

  音乐停了,耳朵得到暂时的休息,四周却挤満了糟糟的人群。李妮和柏光回来,柏光彬彬有礼地替李妮拉好椅子,才回到我旁边。

  “活受罪!”他悄悄在我耳边说。

  我暗暗觉得好笑,虽说是活受罪,也是人们自己找的。

  李妮回来了,这女多于男的场面还是热闹不起来,是缺少一个中心人物。几个女孩子脸上都是一片不耐烦,恨不得现在就切蛋糕,吃完好走路。老实说,即使现在要走也没人会拖住她们,但是,每人出了二百元呀!谁愿意空手而回?

  李妮总算还知趣,终于切了蛋糕,有东西吃,气氛稍微好了些。我不明⽩,过生⽇回家去过好了,何必要兴师动众,弄得大家不舒服。难道看到这冷落的场面,李妮心里舒服?

  音乐又开始了,吕纬和李妮,柏光和阿咪去跳舞,我坐著觉得无聊,想到洗手间去转一圈。国宾夜总会开幕时我曾经来参观过,还说得上“悉”我穿过舞池边,笔直走出去,走廊的右边,就是很有些气派的洗手间。

  罢走两步,我突然呆住了,我是--眼睛花了吗?那手挽著手、相拥著走进电梯的是谁?雅莉刚才不是一再对李妮道歉,说她家有十分重要的事吗?但是,她竟和经理--简直把我吓呆了,我看着电梯的指示灯停在八楼,八楼是旅馆部门,他们--哦,天!这是‮实真‬的,或者我在做梦?经理会和雅莉--怎么说呢?我无法吐出那肮脏、难听的字眼,但确确实实的,他们--

  我甩一甩头,尽力使自己清醒些。无法相信的,无法接受的,也得去相信,去接受。我亲眼看见的,还有什么比这更‮实真‬?⽩天经理还狠狠地训过我,公司里不能容许职员来,事实上,我只是把同情心给予一个⾝世可怜的男孩,就算来;那么,他和雅莉,算什么呢?自然,他们不算来,他是经理,只有他才能定人罪,然而,他会定自己的罪吗?

  我想起他说的“二十年的‮店酒‬工作,已使我成为一个标准的‮店酒‬人员”我现在,对“‮店酒‬人员”四个字,可以说了解透彻了。事实上,雅莉是个比经理更标准的‮店酒‬人员,经理花了二十年,而雅莉,今年才不过二十岁出头!

  我糊糊地站在走廊的栏杆边,忘了回座位。我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把这件事情反反复复地想了多少次,我觉得我的心已冷得像冰,这难以⼊眼的事,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呢?

  有人轻轻拍拍我,我吃了一惊。

  “是--你!”我不安地说。

  “怎么回事?我找了你半天!”柏光不解地看着我。

  “我去洗手间,但是,我遇到了两个人!”我说。

  “谁?人呢?”他问。

  “上去了,八楼!”我呆呆地。

  “谁?贝迪,你不舒服吗?”柏光摸摸我额头。

  “我很好,”我无奈地摇‮头摇‬。“只是,我看见他们,连我最后一点幻想都破灭了!”

  “他们?我不懂你说什么?”他皱起眉头。

  “经理和--雅莉,”我淡淡昅一口气。“他们手挽手乘电梯到八楼,没有再下来。”

  “哦!”柏光说。既不惊讶,也不动。

  “你--难道早就知道?”我惊讶起来。

  “我并不早知道,但是--这种情形发生在‮店酒‬工作人员⾝上并不出奇,”他停了停,又说“只是,不该让你碰到!”

  “我--想不到,平⽇雅莉不大说话,经理也不见得特别对她好,怎么可能--”我百思莫解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柏光冷笑着说“‮店酒‬人员做事都偷偷摸摸的,只有你,什么事情都大大方方,心地坦然,所以你才会惹上那么多⿇烦!”他叹了口气“你是不适合这种工作的!”

  我看着他,那一声叹息又勾出了他的‮意失‬和焦灼,我想起要问他的事。

  “柏光,不再说他们。”我说“你--这两天神⾊不对!”

  “不对,有什么不对?”他眉⽑一挑,強装出坦然的神态,看来显得很勉強。“你真会胡思想!”

  “我没有胡思想。”我凝视著他,他的神⾊显得不自然。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

  “就算心里有事吧!”他低下头,又抬起来。“那是我自己的事,与任何人无关!”

  “能告诉我吗,或者我能帮忙呢?”我追问。

  “你不能帮忙。”他眼光很特别。“任何人也不能帮忙!”

  “柏光,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很特别,你容貌憔悴,一副焦躁不安、懊丧‮意失‬的模样。”我诚恳地说“我一向当你是哥哥,如果我能帮一点忙,请你告诉我!”

  他看着我,脸上闪过一抹震惊的神⾊,显得有些矛盾。

  “我以为我做得很好,但是--失败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追问著。

  “哦!”他一震。“没什么,没什么!”

  我知道他不肯告诉我,再问也是徒然。

  “等你认为可以告诉我时,再告诉我好了!”我说。

  “好吧!”他点下头。“我们进去吧!李妮说找著你之后就要散会了!”

  我们重新走进夜总会,问:“李妮知道经理和雅莉的事吗?”

  “很难说!”他摇‮头摇‬,神⾊怪异。

  “李妮一向喜管这类的事,或者,是她牵的线呢!”

  “什么?”我大叫“不是真的吧!”

  “谁知道呢?”他耸耸肩。“李妮三十多岁了,你不怀疑她的背景吗?”

  “她结了婚,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她的薪⽔不够她买⾼跟鞋!”我说。

  “错了,她没有结婚!”他眨眨眼,开玩笑说“你会以为她在等我吗?”

  “或者吧!”我也笑了起来。

  “杀了我也不敢要她!”他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座位上,所有的人都走了,主人李妮也不见踪影。

  “我想,李妮不是在等你!”我也开玩笑地回敬他!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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