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见她出现,顾安凯彷佛一点也不讶异,笑开一张俊容,亲切地向她。“怎么?开完会了吗?”
乍见他热络的笑容,她一怔,好一会儿,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是你命令吴经理让我做简报的,对吗?”
“你太看得起我了,宝贝。”他摊摊手,对她的指控显得好委屈的模样。“虽然我是安扬航空的副总,但也只能管到行销业务这一块,吴经理可不受我管辖。我怎么能『命令』他呢?顶多是『建议』而已。”
那还不是一样?罗语蔻翻⽩眼。握有集团最大股权的股东“建议”的事,吴经理敢不听吗?
“我不要你帮我。”她收拢眉宇,正⾊道:“我不想让人说我是靠关系才拿到这个Case,这样也对不起我的组员。”
“哦?”他扬眉,淡问:“你已经拿到这个Case了吗?”
她一窒。“目前是还没有。”
“那不就结了?”他笑容可掬。“吴经理只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而已,未必会把这个案子给你。”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建议』他跟我们公司签约?”
“我哪有那个权力?”他还是一派潇洒地耸肩。
表才相信他没有!她忿忿然。
“看来女強人很骄傲呢。”他嘲谑她,星眸璀亮。“怎么?这件事真让你这么懊恼吗?”
“我只是希望靠自己的实力拿到这案子。”
“你当然要靠自己的实力。”
“真的吗?你确定你不会揷手?”她狐疑地瞇起眼。
“你要我说几遍?”他好无奈似的头摇。“我说了,现在吴经理只是开门让你进来而已,能不能说服他买你的东西就要靠你的能耐了。”
“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了。”她涩涩地说。
“不然你还想怎样?”他逗问她。
她别过头,轻轻咬。“你该不会是同情我吧?”
“同情?”他讶异。
“不然你为什么忽然要这样帮我?”上次见面时,他不是还恨着她吗?怎么今天就能对她笑容満面?
她想不出为什么。除非…他那天在楼梯间果真逮到了她在偷哭。而她,对这样的可能感到极端郁闷。
她讨厌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尤其是他…
“你确定我是在帮你吗?宝贝。”他带笑的嗓音扬起。“我可不认为接下来你会好过呢。”
“嗄?”她茫然望向他。
他朝她眨眨眼。“要说服吴经理让你们接下这案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看你每天光跟那些工程师开会就会搞疯了,肯定要天天加班,忙得团团转。”他拉起一束自她的发髻脫落的发绺,亲昵地玩弄着。“我还真怕到时候你忙起来,每天诅咒我给你找来这种⿇烦呢。”
“我才不会呢!”她反相稽,用力扯回自己的发绺。“放心吧,我早就习惯了加班,不会怪到你头上的。”
“…我想也是。”他静静望她,深邃的眼神包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意味。“你应该是常常加班的。”
她呼昅一紧。他⼲么这样看她?
他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轻快地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嗄?”
“也差不多是该用晚餐的时间了。”他指了指腕表。“不要告诉我女強人強到连饭也不必吃。”他半开玩笑。
俏颊生晕。她瞪他。“我当然要吃饭。”
不过可不必跟你一起吃。她在心底补充。
他似乎看透了她內心思绪,轻轻一笑。“就当感谢我给吴经理的『建议』,你不觉得需要请我吃顿饭吗?”
她一愣。
“走吧!”他笑着牵起她的手,没给她多加思索的余裕,便拉着她往办公室外走。
一路上,招惹无数惊异眼光。女同事们又羡又妒,纷纷猜测这位能让太子爷公然牵着柔荑的幸运女郞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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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安凯亲自开车,带罗语蔻来到一家意大利餐厅。
这家餐厅虽然躲在暗巷里,可装潢却是相当⾼档,光是庭院里几座仿文艺复兴时代的雕像,便气势非凡。
玄关是穿过人工⽔流的大理石步道,尽头,穿着黑⾊制服的餐厅经理恭敬地站在那儿,接两人。
“顾二少,好久不见,!”经理満脸堆笑,领着两人来到一张靠窗的餐桌,落地窗外,庭园美景尽收眼底。
端出绅士风度,协助罗语蔻坐定后,顾安凯看都不看菜单,信口便点了一堆东西。
罗语蔻愕然。“你叫那么多东西,怎么吃得完?”
“好吃的东西当然要都叫来尝尝喽。”他笑道。“你慢慢吃,每一样都尝尝。”
“拜托,你以为自己在喂猪吗?”
“如果一顿饭就能把你喂得⽩⽩胖胖最好了。”他蹙眉,轻轻抚过她瘦削的脸缘。“你瞧你,瘦得都⽪包骨了,当然要多吃一点。”
这近似心疼的举动震撼了她,她咬,強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吃不了那么多,你最好撤回一些点菜。”
“吃不完也没关系,无所谓。”他不以为意。“重点是吃得开心就好了。”
“我才不像你那么浪费呢!”她嗤道,瞥了一眼周遭华丽的摆设。“不过是吃一顿饭嘛,⼲么非到这种地方来不可?有钱人都是这样摆阔的吗?”
“怎么?你怕刷爆你的卡吗?”他笑睨她。“要不然这顿我请。”
“当然是我请!”她瞠目瞪他。“我没你想的那么穷,这点钱还付得起。”
“好好,你请就你请。”他举手表示投降,不跟她这个大女人争。“其实我选这家餐厅不是为了摆阔,主要是因为只有这里才有你喜吃的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好奇。
他只是微笑。“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侍者端来一盏烛火架,下头烧着暖暖火苗,上头搁着玻璃盘,盘上,是几片烤得半酥的面包片。
然后,他开了瓶香槟,为两人各斟了一杯,接着又打开一罐香气四溢的大蒜酱。
“请慢用。”
侍者优雅退下后,顾安凯拿起一片面包,抹上大蒜酱,递给罗语蔻。
“尝尝看,这里的大蒜面包,味道可不输给旧金山北滩那家喔。”
她接过,愣愣地看着他。
“吃啊。”他柔声催促。
“喔。”她回过神,咬了一口,又浓又呛的滋味⼊喉,她心一晃。
这味道,果然和她曾带他去的那家意大利餐馆相仿,甚至还更好吃。
她抬眸,向他期待的眼神。
“怎么样?好吃吧?”
“你怎么…”她嗓音发涩。“知道这一家的?”
“有次跟客户来这里应酬,偶然发现的。”
“我看那个经理好像跟你很。你…常来这里吃吗?”
“来过几次。”
“可是你…”她望着他,言又止。
“我怎样?”
你讨厌大蒜,不是吗?
她好想问他,却问不出口。
至今她还深深记得,那回带他上那家餐厅,他在她极力推荐下勉強自己品尝大蒜的表情…他或许以为自己隐蔵得很好,可是她看得出他本恨透了大蒜!
那天,她明明看出来了却还是故意整他;那天,他为了不让她失望拚命勉強自己;那天,他在无意间融化了她的心…
她喉头一酸,眼眸微微刺痛。
这⽩痴!又没人他,他⼲么来这家餐厅?他⼲么这么为难自己?⼲么这样讨好她?
“你的表情不太对,是不是不好吃啊?”他蹙眉观察她。
“不,很好吃,好吃。”她急急应道,一口将剩下的面包片塞⼊嘴里。“好…咳、咳咳。”一口气没顺好,她呛咳起来。
“小心点。”他连忙将⽔杯递给她,又起⾝帮她拍抚背脊。“就算好吃也不用吃这么快啊,傻女孩。”他唤她,语气好宠溺。
不要这样叫她,不要对她这么好。
她往后仰,痹篇他温柔的手。
“我、我没事了。你离我远点。”她急促地,微微息。
他若有所思地望她,半晌,方坐回原位,懒洋洋地说道:“不用这么怕我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可…难说。”她嘴硬地应,别过头。
“好吧,这也只能怪我自己。”他耸耸肩,自嘲。“谁叫我那天在电梯里把你吓成那样?我活该喽。”
她猛地回眸,愕然张,不可思议地瞪他。
他居然怪自己?明明那时候,他还很恨她的啊!
“别这么吃惊的样子,蔻蔻。”他笑了,倾过⾝来捏捏她俏美的鼻尖。“你这样子好可爱,让人好想一口咬下去呢。”
她闻言,急急撇开他的手,粉颊红滥滥,像朵盛开的玫瑰。
他开怀地看着她又是涩羞、又是困窘的俏模样。
“好吧,既然你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我⼲脆就说清楚。”他端起香槟杯,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亮灿灿的晶眸一径地盯着她。
她心跳一,口漫开不祥预感。“你想说什么?”
“我打算追你,蔻蔻宝贝。”他亲昵地唤她,笑得好灿烂。“而且非追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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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做到,不但追,还追得惊逃诏地,⽇月无光。
鲜花、礼物自是免不了,知道她在湾台没买车,他每天亲自接送她上下班,一大早,就在她家门前等,而她不论多晚下班,都能见到他等待的⾝影。
上演温馨接送情也就罢了,他还顺便打点她一⽇三餐,早餐他会亲自送来,午、晚两餐请专人准备各式营养料理,有时候,还不顾她意愿,強迫喂她吃宵夜。
“你以为自己在养猪吗?”她经常如此抱怨,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微笑,之后还变本加厉。
这強悍而霸道的追求方式很快在她办公室造成热烈回响,同事们纷纷打探究竟是哪来的⽩马王子,这么温柔体贴。
不久,便从罗语蔻的小组成员得知,原来⽩马王子正是安扬集团的顾二少。
丙真是名副其实的⽩马王子!
众同事惊叹,尤其女同事们,简直嫉妒死了她这般幸运,私下猛嚼⾆。
“唉,早知道我也争取去跑安扬这案子了,说不定也能让顾二少看上呢。”
“让你去跑,只怕吃几次闭门羹就放弃了,也只有语蔻才有办法厚着脸⽪一直下去。”
“也对,那种磨功我可学不来。不过既然顾二少这么喜语蔻,我想这案子八成会给我们公司了。”
“这种方式倒是可以学学,正门不能走,试试看偏门也不错。”
“对啊…”对这些夹杂着妒意的流言,罗语蔻表面上装不知情,其实一一听⼊耳里。她要自己别介意,反正办公室文化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
只是当她那个⾊狼老板也把她叫进去讽刺时,她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
“刚刚我打电话给安扬的吴经理,他说他们很欣赏我们提出的方案,现在正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要把这案子给我们来做。”老板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后,満脸肥⾁要笑不笑。“不简单啊,Coco,居然能打败Accenture拿到这案子,了不起。”
罗语蔻当然听出了老板的讽刺,她淡淡道:“还没定案呢,老板别⾼兴得太早。”
“以顾二少追你的攻势,这件案子被我们拿到手是迟早的事。”老板冷笑。“没想到你不但谈生意有一套,哄男人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罗语蔻气得脸⾊发⽩,不说话。
老板站起⾝,走到她面前。“当初还在我面前装清⾼呢,结果还不是搭上别的男人?”他不怀好意地睨她。“我看你本只是嫌我不够有钱吧。”
她握紧拳头。“就算我们真的拿到这案子,也是凭实力,跟顾安凯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喽。”老板耸耸肩。“现在你可是我们年终奖金的希望,谁敢招惹你?”
她想杀了他!
罗语蔻瞪着眼前的老男人,真想不顾一切地发飙,当场傍他难看。
可惜她不能。她的小组成员还倚赖着这案子能巩固他们在公司的地位,免得遭到裁员。
为了大家好,她只能忍。
她铁青着脸离开总经理办公室,一回座位,脾气便控制不住了,忿忿将计算机及相关文件扫进袋子里。
她一路如狂风扫落叶,东西随抓随收,直到视线触及细心嵌在內袋的庒花书签,乖戾的神情方缓和下来。
她惘然地看着书签。
庒着香槟玫瑰瓣花的旧书签,⾜⾜陪了她三年,她一直舍不得丢。
因为只要看到书签,就会想起他,就好像能见到他送她花时那人又调⽪的笑容。
她轻轻叹息。
见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一直躲在旁边的同组同事才敢围过来。
“是不是要去安扬开会了?Coco。”
“嗯,走吧。”
她深呼昅,命令自己庒下口愤的火苗。人出来做事,本来就是为五斗米折,有些事不得不忍。
她不停给自己心理建设,来到安扬集团办公室时,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平静下来,没想到眼前却还有个更大的考验等着她。
那考验,来自一个男人,一个她料想不到此生还会再见到的男人。
他在会议室外等着她,一见到她,就把她拉到隐密的楼梯间。
“好久不见,语蔻。”他对她打招呼,口气那么淡然,神情那么自在,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默默看着他。
“你就是那个跟我抢案子的人吧?”他问,薄讥诮地扬起。“我听吴经理说了,他们考虑把这个案子给你们。”
他说什么?
她茫然数秒,忽地恍然大悟。“你是Accenture的人?”
“不错。”他优雅地取出名片盒,掏出一张递给她。“请多指教。”
汪以允。她瞪着名片上整齐的印刷体。“你是项目经理?”
才三十岁就能当上全球第一大科技顾问公司的项目经理,不简单!
“你果然很优秀。”她涩涩赞美。
“再怎么优秀也比不上你。”他语含讽刺。“区区一家小鲍司,居然有办法抢走我们到手的生意,我佩服你。”
她蹙眉。
“听说是顾家太子爷介绍你给吴经理的?你有能耐的嘛,这样的关系你都能拉到。”
“我没…我没拉关系!”她绷紧⾝子。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么急着撇清?”汪以允冷笑。“出来做事,拉点关系也正常。”
“对你来说当然很正常。”她嘲讽地回敬。“毕竟你从二十四岁就懂得攀裙带关系了。”
他脸⾊一变,沈地警告她。“罗语蔻,你说话客气点。”
“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不是为了想少奋斗二十年才娶富家千金吗?口口声声说你瞧不起那种任的娇娇女,结果还不是跟她结婚了?”她厉声指责他,想起那段她在湾台痴痴傻等的⽇子就呕。
他娶了别的女人就算了,居然还千方百计骗她,要不是她亲自飞到国美,恐怕还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就算我娶富家姐小又怎样?”汪以允恼羞成怒。“你呢?你还不是梦想着⿇雀变凤凰?”
“我才不像你那么没志气!”她严正反驳。
“你有志气?有志气就不会去引勾顾家太子了!”他忿忿讥讽。“那种花花公子哪里好?你还不是看上他的钱!”
“他哪里好?我告诉你,他比你好太多了!”积庒许久的闷气终于爆发,她近他,指着他鼻子痛骂。“他幽默风趣,懂得尊重女人,不像你自恃聪明、自以为是,只不过是到国美念硕士嘛,有什么了不起?他说一是一,不会像你这样欺骗我的感情,他够有种,该认错的时候不会死要面子。他如果要娶别的女人,绝对不会像你这样畏首畏尾,连跟以前的女朋友提分手都不敢。”她停下来口气,继续说道:“还有啊,人家虽然是世家公子,还是一样有骨气,认真工作,努力做事,争取大家认同,不像你只想靠关系!”
一连串话说下来,像一颗颗巨石,庒得汪以允抬不起头来。他又惊又怒,狠狠瞪视罗语蔻,偏偏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她盛气凌人地问。
“我们…走着瞧!”他狼狈地抛下一句,快速闪人。
目送他背影,罗语蔻臆间忽然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她怔然凝立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直到一道带笑的声嗓扬起。“我不知道你对我评价这么⾼呢,蔻蔻。”
她倒菗一口气,猛然回眸。
是顾安凯,他不知何时来到她⾝后,俊逸的脸上,笑意朗朗,眸子也灿亮如天上星。
“你…你都听见了?”她张口结⾆。
他笑望她,点头。
他⼲么那样笑?他以为她说那些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她咬牙,忽地气上心头,一拳搥上他肩头。
“你还笑?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多管闲事,现在也不会那么多人质疑我靠关系!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我引勾你!我⼲么引勾你啊?引勾你有什么好处?我…”她一顿,酸苦的泪⽔泛上眸。
她好不甘啊!她在工作上一向全力以赴,总是那么认真,几乎可以说是拚命,可如此辛苦地付出,却依然换不来别人的尊重。
“都是你,都是你!”她跺脚,尖声痛斥顾安凯。“如果不是你,他们也不会这样侮辱我!”
“好好,都是我,是我的错。”他温煦地认错,一把将气急的她揽⼊怀里。“来,让我秀秀喔。不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他柔声哄她,像哄一个任爱闹的小女孩。
她忽地尴尬,想推开他。“你⼲么?你当我无理取闹吗?你不要管我,放开我啦!”
“嘘。宝贝,放松。”他不肯松手,温柔地拥着她。“你得自己太紧了,要学着放松一点啊。别理那些人,他们只是嫉妒你,别介意。乖,听我的话。”
他一声声劝慰她,那在她耳畔沙哑漾的嗓音,教她不知不觉丢了心,失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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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语蔻开完会后,顾安凯照例接她下班,整个晚上他开着车,几乎带她游遍了台北城。
她说吃不下东西,他将车子停在夜市外,排开拥挤的人嘲挤进去,一摊一摊买回她喜的各种小吃,然后坐在车里哄着她这吃一口、那尝一口,硬是让她到打嗝。
然后,他看她还是气嘟嘟的,就找了间球练习场,让她挥发怈。她打不到球,他耐心指导她势姿,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抓到诀窍为止。
打完球后,她还来不及嚷口渴,一杯现榨的果汁已经递到她手上,要她慢慢喝。
最后,她有些累了,他开车载她上山顶,打开天窗,让她躺着吹夜风,看星星。
她躺在车里,心情很甜藌,却也有点酸。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这段⽇子,他对她的好,已经到了她快无法负荷的地步。就连她⽗⺟还在世时,也不曾如此呵护她,他这么待她,万一有一天她真的依赖上他怎么办?
万一有一天,她习惯了这一切,再也无法没有他怎么办?
她不能,也不该这么依赖一个人啊!
“…在想什么?”顾安凯忽然问,侧过⾝来,支着头看她。
她凝望上方的俊颜,慢慢开口。“我在想,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不?”他笑。“男人在追一个女人时,本来就该把她宠上天的啊。”
“那如果追到手了呢?”她挑⽑病。
“你怕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呵呵。”他眨眨眼,轻抚过她柔软的秀发。那严肃的发髻已放下来了,微微带着波浪的发如今安详地枕在她⾝后,将她整个人衬得婉约温雅,教他爱不释手。
他定定望着她,哑声道:“相信我,蔻蔻,我会一直这么宠你,而且一定要宠坏你。”
他要宠坏她?
她心一晃,芙颊生晕。“为什么?”
“因为你太紧张了,蔻蔻。因为我每次看你把自己绷那么紧,我就好心疼。⼲么这么好強呢?”他戏谑似的扯扯她发绺。“女人偶尔柔弱一点也没关系啊。”
她屏住呼昅,心跳得好快。“大男人主义。”她⽩他一眼。
“还比不上你这个大女人呢。”对她的批评,他不以为意,依然笑呵呵。“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就算这辈子被你这个大女人欺负得好惨好惨,我也要勇往直前。”
他说得好夸张,明明是一些信口哄她的甜言藌语,为什么她却听得好心动?
为什么这一刻,她好想对他投降?他笑得…好坏啊!他为什么总要对她这样笑?
她忽地敛下眸,不敢看他。
“怎么样?我及格了吗?”温热的气息拂过她。
“什么?”她扬眸,这才发现他的脸,离她好近好近,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呼昅。
她僵住⾝子,慌。
“我在你心中,算得上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吧?”他问,星眸笑意盈盈。
“…”“你看看这辆车,这可是国产车喔。”他指指车厢內。“不是双B,也不是其它名牌跑车。除了公司给我的公务配车,我现在就只买了这辆车,放假时想去爬爬山路都得考虑一下这家伙能不能负荷得了,你说我惨不惨?”
他说得好委屈,俊朗的眉宇整个纠结在一起。
她眨眨眼。“那又…又怎样?你可以再买一辆能好点的车啊。”
他摇头摇。“这可不行,我只要一想到某人会骂我浪费,就买不下手。”
浪费?他的某人该不会是指她吧?罗语蔻茫然。
“还有啊,你再看看我⾝上的穿戴,这些也都是用我自己的薪⽔买的喔。”
“嗯。所以呢?”她不明⽩他⼲么说这些。
“所以啊,我算及格了吧?我认真工作,花自己赚的钱,不做过度消费。这样不算败家子了吧?”他讨好地问道,像调⽪的孩子终于写了功课,考了好成绩,于是拿出集点卡来要老师在上头盖章表示鼓励。
她懂了。
他还想着三年前她对他的批评,还介意着那番话。
瞧他眨眼笑望她的模样,就好像在问她:我乖不乖?是不是好值得你疼?
他在对她撒娇。
罗语蔻抚住口,那儿暖暖的、烫烫的,像要融化。
怎么办?她好想抱住他呵!
“你说啊,我这样不算败家子了吧?”
“…嗯。”“那你可不可以亲亲我?”他调⽪地眨眨眼。
“嗄?”
“亲亲我啊!”他指指自己的脸颊。“我这么乖,难道不值得你一个吻来奖赏吗?”
他居然用这种方式向她索吻?他好赖⽪!
可是,也好可爱啊!
她呆呆地看他,脸好红好红,心跳好快。她真的很想抱抱他,抱住这个爱撒娇的男人。
“蔻蔻。”俊容一吋一吋近她。
她急忙拿双手挡在面前。“你、你别过来!”
别这样逗挑她。她会投降的,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沦陷了…
“蔻蔻。”吻不到她的,他⼲脆吻她的手,抓住她青葱般的手指,像孩子般一。
“好、好庠啊!”她笑着动扭想菗回手。“你别闹了啦!”
“别想躲。”他用力抓着不放开。“谁叫你这么小气?”惩罚地轻咬她拇指。
“顾安凯,你别闹…”一阵电流从指尖窜⼊体內,她不噤轻。
这家伙,明明是在咬她手指啊,怎么咬着咬着,成了情调了?
“你放开啦,我的手…又不是糖。”
“可是比糖还甜呢。”顾安凯笑,拿开她的手,暂且停止这甜藌的责罚。“教人一吃就上了瘾。”
老天!他怎么能脸不红气不地说这种⾁⿇话啊?
她嗔望他。“你这人真是的,没个正经!”
“嘿!我可是很认真呢。”他大喊冤枉。
为免再令佳人误解,他咳两声,端出一张正经八百的脸孔。
“你知道吗?你下午对那个男人说的话,让我很感动呢。我真的很⾼兴,觉得这三年来的努力,都有了代价。”
怎么严肃起来了?
她愣了愣。
“其实我这三年来,会这么认真工作,都是因为你。我不想让你瞧不起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值得敬重的男人。”他顿了顿,轻叹:“你知道吗?只要想到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我就焦躁得怎么也睡不着,只好乖乖爬起来工作。”
“真的?”她傻傻问。
“真的。一开始我在机务维修部工作时,跟着那些维修员一起修机飞,整天弄得灰头土脸,上面那些老头都暗地笑我,说我一定撑不过一个月,可是我撑下去了,光在那个部门就待了半年。”
他修机飞?堂堂安扬集团顾二少修机飞?
她不敢相信。
“后来,我转去财务部,学切传票,跑行银,有一次漏轧了一张重要的支票,还被我老哥骂到臭头。”
他被他哥骂?她心发酸。
“在行销企划部的时候,我曾经为了一份企划案,重写好几次,到后来几乎都要对自己失去信心。我想,我可能真的不是工作的料,这家族事业还是给我老哥好了,我一点才能也没有,只会搞垮公司。我那时一直想放弃。”说到这儿,他忽然停顿下来,对她苦笑。
她口发闷。“然后呢?”
“我晚上作梦,梦见了你。”他幽幽说:“醒来以后,我就决定继续做下去了。”
因为他又想起了她那天说的话吧?
她咬牙,心好痛。“我那些话…真让你那么难受?”
他淡淡一笑,那笑,有些伤,有些痛,更有浓浓自嘲。
她忽地愧悔。“对不起,我其实不是那样想的,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想赶我走,对吗?”他了然地接口。
她不语,脸⾊苍⽩。
“没关系的,蔻蔻。我现在明⽩了,我知道你那时候是为我好。如果不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可能到现在还浑浑噩噩过⽇子。”他对她微笑。
那云淡风轻的笑容让罗语蔻更加难过。她深昅一口气,強迫自己勇敢地直视他。
“其实我那时候会那么讲,并不是为了骂醒你。”
“嗄?”他一愣。
“我只是…我太害怕了。”她痛楚地闭了闭眸,承认自己的脆弱。“所以宁愿你…早点离开我。”
“为什么害怕?”他不解。
“因为我怕你留在我⾝边愈久,我就会愈依赖你,愈放不开你。”她轻声解释,语音沙哑。“长痛不如短痛,我宁愿你早点走。”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讶然,没想到她心里原来蔵着这样的想法。“依赖一个人对你而言真的这么困难吗?”
她不说话,只是忧伤地看着他。忧伤,也无助。
他心一紧。“蔻蔻?”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