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没有战火、远离硝烟的汉口城,是长江流域最重要的商业城市之一,这里商贾辐凑,气势不凡。
一条数百米长的石板路绵延不断,似乎没有尽头。路两侧,全部是圆竹或原木结构的二、三层楼房,一⾊的鱼鳞黑瓦盖顶,千墙鳞次。酒肆茶楼、客栈商号比肩继踵,路上行人络绎不绝。
兰儿带着绿萼、红叶在一间很气派的茶楼里饮茶休息。
饼去两天中,他们已经找遍了码头附近,甚至因为兰儿担心強盗会将姐姐们抢去卖给院,子还去附近的院查寻,可是毫无线索。
兰儿的心痛苦而彷徨。当那伙強盗狂奔而来,大姐将她推上马车时,她还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二姐绝望的惊叫让她掀起窗帘,才看到令她心胆俱裂的一幕,尽管只是短短瞬间,但她已经明⽩了大姐的遭遇。
她眼前不断浮现出大姐被横挂在马背上奔往江边、二姐被淹没在码头人群中的⾝影,耳里不时传来大姐“照顾好自己,不要管我!”的叮咛和二姐的哭声。
想起羸弱胆小的二姐,她的心里更是被悲愤和焦虑所占据。不知道二姐的啂⺟宋娘是否陪在她⾝边?二姐的病体若没有人照顾怎行?
她好恨那个掳走姐姐的強盗,是他使得她们姐妹分离!
可是恨和担忧又有什么用?过去一直是大姐撑着天,她只需要当个好帮手就行了。可是现在,她成了拿主意的人。看来姐姐们一下子很难找到,她们必须先找个合适的地方定安下来才能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于是她带着两个同样惊惶失措的丫环和深感自责的车夫,离开了码头那间小客栈,来到风景秀丽的汉口。
“这里好热闹,我们要到哪里去呢?”看着熙来攘往的繁华街道,红叶说。
“此地素有『九省通衢』之称,自然热闹。”忍住心中的隐痛,兰儿呷一口茶说:“我们先找间客栈住下再说吧。”
茶楼里喝茶的人不少,多是富贵人家的老、少爷们,很少有女子。兰儿光顾着看窗外景⾊,并没留意到男人们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因为从小到大,听惯了人们对二姐的赞美,兰儿也同大姐云儿一样,从来不认为自己漂亮。所以这几逃讷奔西跑寻找姐姐时,即便注意到有人盯着她看,她也只以为是因为自己⾝上那套为了逃难,大姐叫她换穿的耝陋简服。
其实人们并没有留意她的⾐着,而是被她出⾊的容貌所昅引。
兰儿小小的椭圆形脸蛋十分秀丽,五官端正,本来就很昅引人,再加上此刻柳眉微颦、红略噘,明亮的大眼里盛満忧郁,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
“姐小,这些人看起来怪怪的。”发现那些男人的眼光总在姐小⾝上转,绿萼担心地提醒她。
“是啊。”红叶也担心地附和。“他们的眼神跟码头上那几个流氓一样可怕。可是子又要照顾马匹,不能上楼来。”
“不用怕,有我在呢。”兰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她习惯地安抚她们。
“说得没错!这么漂亮的姑娘有谁舍得伤呢?”听了姐小的话,才刚放下心的红叶和绿萼,被这的声音吓得心又揪起来了。
三个女孩还没来得及回⾝,两个⾝着黑衫、脸带浪笑的年轻男人已经来到她们桌前,其中一个稳稳坐在兰儿对面的座位上,另一个则站在红叶⾝后。
兰儿一见便知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混混。虽说她才十六岁,可是自小随管家上市集采买见多了,对付这种无赖,她有的是办法。
于是她当即没好气地说:“两位公子坐错地方了。”
“没有错、没有错!姑娘有我们兄弟的保护,就不用怕了!”坐着的男子嘻⽪笑脸没个正经,伸手就往兰儿抓来。
“臭苍蝇!”就在兰儿骂着缩回手时,一个懒懒的声音同时传来。
“还想活着走出这茶楼的话,就别动那位姐小!”
兰儿转头寻找说话的人,看到后面一张桌子坐着几个男人,说话的是个约二十五、六,穿着绸衫的富家公子。虽然他帮她解围,但兰儿一看他的面相就不喜。只见他圆圆的脸庞面⾊青⽩,狭长的双眼目光迟钝,鹰勾鼻子阔嘴,显出此人傲慢无知又贪婪。
两个混混闻声瞪眼正发作,却在看清说话者时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点头哈道:“小的不知严少爷在…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跟姐小道歉!”那公子开口便命令。
“是!是!”混混们急忙转向兰儿点头哈:“请恕小的不知姑娘与严大少爷相识,刚才冒犯了!”说完慌忙地往楼下逃。
两个痞子先倨后恭的神情令兰儿觉得逗趣,正想谢谢胖公子的仗义相助时,却见眼前⽩影一闪,对面空位上已经坐了一道肥胖的⾝影。对这种体型的人来说,他的动作也算利落了。
见他不请自来,兰儿原有的一点感之意消失了,心里陡生厌恶感。
“请问姐小从何而来,往何处去啊?”胖子嘴边挂着谄媚的笑容,也不等兰儿回答,便自大地用指关节敲敲桌面,对店伙计喊道:“这位姐小的帐都记在我严明光名下!”
“好咧!严少爷请…”未等兰儿响应,店伙计已经应着送上一壶香茶。
兰儿心里很气,想一走了之,可是一则人家毕竟刚帮过她,她可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二来,在他⾝后那几个大汉好像也不会让她轻易走掉。于是她忍耐地淡淡一笑。“多谢公子出言相助。”
严明光笑得更谄媚了。“那么姐小是否可以告知闺名呢?”
兰儿正⾊道:“你我不过萍⽔相逢,毋须在意名字这等小事。”
严明光闻言脸⾊微变,但到底是脸⽪厚,很快就恢复自然,替她们斟満茶⽔,悠然道:“姐小何必如此生分?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逢,无缘咫尺不相识』,在下既与姐小相逢于此,又替姐小解了围,想必缘分早已逃讪。”
听他这般胡说八道,兰儿烦透了。
可那严公子仍自顾自说得兴起:“在下严明光,狮子山庄少庄主,汉口商会会长是我舅舅,这条街所有的茶楼、客栈都是他的…听姐小口音,似是来自江南。如今世道,姐小这般闭月羞花,行走怎可没有护花使者呢?”
听出他口气里的炫耀与威胁,兰儿不屑地撇嘴道:“毋需公子费心,本姐小自有人保护。”
“何人保护得了你?”一听她已有护花使者,严明光细眼出凶光。
兰儿秀眉一扬,看着这个势利的男人,黑瞳疾转,想起看过码头上很多货物都烙着“方”字,从船夫和装卸工们口中听到最多次的那个名字,不由心生一计。
只见她瞪着那双清澈澄明的眸子答道:“我表哥方清扬。”
“方…方清扬?”严明光手里的茶盅一晃,茶⽔溅出,他却毫无所觉,原本志得意満的脸上顿时失魂落魄。“你是说仙客镇的方清扬吗?”
“没错,就是他。”看到他更显青⽩的面⾊,兰儿心喜自己选择了一个正确的名字。哈!提出江汉平原当今最有名望的大财主名号,总该把他吓跑了吧!
不料严明光并不是真傻。他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兰儿,迟疑地问:“你真的是方清扬的表妹?”
“当然。”兰儿见已经将他镇住了,于是语气更加肯定地说:“我娘是方清扬的表姨,我该不该算他的表妹?”
“那当然算…不过,”严明光迟疑地说。“听口音你是江南人,但方清扬的娘是我们鄂州人哪?哦,难道你是他生⺟那边的亲戚?”
初听他说方清扬的娘是鄂州人氏时,兰儿心里“咯登”了一下,以为自己的谎话要穿帮了。正不知该如何补救时,听到他的后半句话,不由皱起了眉头。
亲娘?他有两个娘吗?那该怎么编呢?
唉,难道一个谎言真的要用十个、百个谎言去圆吗?
她哀叹着,不得不振起精神见招拆招:“对啊,就是他的生⺟,不过那时我尚年幼,并未前来…”说到此,她故意停住。
见美人神情凄惶,严明光以为勾起了她对故人的怀念,于是立即宽慰道:“姐小不要伤心,方爷的生⺟死得太早,而他的继⺟又十分蛮横泼辣,自她嫁⼊方家后就不准下人提起前夫人,就连方老爷在世时也极少说到原配,所以恐怕早就没人记得她了。”
听他说方清扬的生⺟已殁,兰儿倒真是舒了口气,这下谎言就容易编了。
严明光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女孩,觉得她不仅相貌出众,而且眉眼言辞间都透着一种机灵气质,越看越喜,真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将她抢了去。可是如果她是方家亲戚的话,别说方清扬不会放过他,就是他的爹…那个保他锦⾐⽟食、花天酒地的靠山,也万万不容许的!
他半懊恼半怀疑地问:“既然是方家亲戚,方家为何没人来接你呢?”
兰儿没想到这个看似猪头的傻大个儿难唬弄的。然而,对于冰雪聪明的她来说,应付他还不是难事。
她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说:“因金兵突然过了淮河,家人虽有送信给表哥,可情况危急,无暇等回信我就来了,也不知表哥是否收到书信?”
见她言辞凿凿,严明光也难判真伪。但他仍心有不甘,毕竟他严家权势声望虽不及方家,但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大地主,也从来没听说过方家在江南有亲戚啊?
唉,看得见吃不着,还真让人憋得难受!
严明光一对小眼不停地在兰儿⾝上滴溜,最后似有所决地说:“好吧,既然你是方家亲戚,那请容在下送你去仙客镇吧。”
“不用!不用!不敢劳公子大驾,小女子自有车马…”兰儿急忙拒绝他。让他送去还得了?那不是揭自己的底吗?
不料他截断她的话,得意地说:“反正我家跟方家是邻居,刚好我也要回家,正好顺道护送姐小。”说完,他站起⾝对那几个大汉说:“备马,回府!”
“少爷,霍老爷那…”一个男人趋近说。
严明光手一挥说:“没事,舅舅知道我的脾气,他不会介意的。”
见鬼!兰儿心里大声咒骂,对这意想不到的变故大为气恼。
原只想借用方清扬的名号唬住他,以摆脫他的纠,没料到他竟是方家邻居?这下她真是弄巧成拙!若此刻承认自己说谎,那无疑给了这家伙撕破脸的理由,而对这种男人来说,一旦撕破脸,吃亏的就是自己。
“姐小,天⾊不早了,我们还是上路吧。”似乎看出兰儿的犹豫,严明光更加得意地催促道,脸上还有种看似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怎么办呢?她瞟了眼绿萼红叶,两个女孩早已被吓傻了,只呆呆地看着她。
兰儿的灵巧善言、随机应变第一次遇到挑战。她将心一横,想道:现在只能捏鼻子装象(像),走一步算一步啦。
于是她装出自信的笑容,对严明光轻轻欠⾝道:“那就有劳公子了。”然后示意两个丫环随她往楼下走。
一行人鱼贯而下,子看到姐小脸⾊似有不悦地下楼来,⾝后还跟着几个面⾊不善的男人,赶紧上前。
兰儿对他说:“子,这位公子要送我们去我表哥府上。”
“表哥?”子听了一头雾⽔,可看到紧跟在后的男人又不敢发问,只好顺着姐小的话敷衍着。
上了车,绿萼关上车门,将严明光充満⾊与算计的目光挡在外面,兰儿虚脫似地瘫倒在座位上,长长吁了口气。
“姐小,我们…”红叶惊慌地想问姐小,是否真的要随外面那个男人去仙客镇,可是兰儿示意她噤声,又指指车外,故作开心地说:“是啊,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表哥了,真是太好啦!不知表哥还记得我吗?听我娘说表哥小时候曾随姨妈去过我们家,那时我还不会说话呢。”
绿萼轻挑窗帘,看到严公子和他的手下都骑马紧贴在车边行走。
她放低窗帘,比着手势将所见情况告诉兰儿。
兰儿点头,轻拍她们的肩以示安抚,嘴里则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起来。
其实此刻的她并不担心与方清扬见面。虽然她不知道方清扬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年纪,但听码头上那些人说他是“江汉平原最年轻富有的庄主”来判断,他应该年纪不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个随和,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他的为人真像人们说的那样,那么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况且,她也没必要担心那么多,说不定他本就不在家,或者无法见客。
想想那是有可能的。毕竟她看到码头上有许多方家货物在装卸,他很可能还在码头上督工验货呢,就算他没有在码头上,现在正值秋冬换季最易染病之际,他难道不会正好头痛脑热吗?
这样的话,她便可以在到达仙客镇后,从容打发外头这只恼人的苍蝇,再将误会对方家人解释清楚,那么方家人没有理由不让她们离开,她也不必面对三方对质的窘境了,对吧?
对,当然对!兰儿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于是她认定不必担心与方清扬见面。
然而,兰儿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就在她惬意地猜想着她的“表哥”因种种原因而无法现⾝时,方清扬正在仙客镇口最大的铁铺里忙着。
在他⾝边的是从来不离左右的随从,双胞胎大柱和二柱。
听到大路上响起马蹄声,守在门口的二柱鄙夷地说:“看,严家小子又骗了哪家姑娘回来…唷,倒是个大美人呢!”
铁炉旁的方清扬毫无反应,倒是站在他⾝侧的大柱和铁匠都回头看了看,铁匠“嗤”地笑了。“哈,果真是个美人。”
“美人?”方清扬翻动着泛金光的镰刀,眼前再次出现一张漉漉的、如同沾露带藌、出⽔清莲般的美丽面孔,心头不由起一道温柔的涟漪。
“方爷,遇到你真是太好啦!”就在此时,马车处传来严明光的喊声。
他的声音对方清扬毫无影响,可是却将坐在子⾝边的兰儿惊呆了。
因为被异于家乡的风景所昅引,兰儿在半路上硬是走出车厢坐在子⾝边。当远远看到绿树成荫、店铺林立的仙客镇时,她更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因此当严明光突然出声大叫时,她确实吃了一惊。
老天,方清扬不仅没有出门、没有生病,而且就在这里!
严明光讨好地说:“姐小快看,那个站在铁炉前的男人就是你表哥。”
看看不远处的铁铺门前,几个男人正注视着她们,只有那个站在大炉子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低头检视着刚淬过火的农具。
他就是方清扬吗?兰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大精瘦、还很年轻的背影。他⾝上穿着蓝绫长衫,为了⼲活方便,长衫的一角撩起塞在上,露出里面的黑⾊长。
他⼲活的样子和穿着打扮毫无富豪之气,远没有严明光的穿著光鲜亮眼。
就在兰儿端详间,马车停在铁铺前。
见无处可逃,她暗暗叹了口气,认命地跳下车,绿萼、红叶也随之下了车。
严明光大咧咧地说:“方爷,我可是做了回好人,帮你送表妹来了。”
表妹?!精壮的⾝子微微一顿,但依然没有回头。
见他一直不响应,严明光起疑,回头对兰儿说:“姐小,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方爷的表妹?虽说方爷财大气耝,光这…”他指指前面繁华的城镇道:“光这镇上九条街,七条半都是他家的,但也不至于六亲不认,何况你逃难至此依亲,他怎会不理你呢?”
“我…”兰儿一时语塞,看着火炉前的⾝影,心想该怎么应付完全不在意料中的状况。
“表妹来了?”就在兰儿急着想对策时,那个蓝⾊背影总算转过⾝来。
当他与她面对面时,他被火烤红的脸上出现毫不掩饰的震惊,兰儿的心跳也在那一瞬间彷佛停止似地,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当然她没有晕倒,那是最不可能发生在李兰儿⾝上的事。
是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大的男人。
绿萼、红叶也是一惊:怎么会是他…那个救起姐小的男人!
“你?方清扬?”兰儿张口结⾆地看着这曾救她一命的男人,失去了她一贯的伶牙俐齿。
就在兰儿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时,方清扬已经大步向她走来。
急于巴结的严明光先了上去,热络地说:“方爷,她真是你表妹吗?”
“是…表妹?”方清扬停在距兰儿三四步的地方,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注视着神情震惊的兰儿,同时放下掖在间的⾐襬拍了拍,心里却在剎那间闪出许多想法…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又为何要自称与我是表兄妹?难道又是一个慕名而来的女人耍的诡计?
江边救难是她预先故布的疑阵吗?她冒充⾝分仅仅是为了避过那只⾊狼,还是有备而来?如果是后者,那她与姓严的小子又是什么关系?
方清扬简短的话听在各人耳里有不同的感受;兰儿听来是讥讽和疑问,方清扬的随从听来是否认,而严明光听来则是确认。
于是他讨好地说:“姐小果真是方爷的表妹,多巧?在汉口遇见姐小时,她说是方爷的表妹我还不相信,以为她在搪塞我…还好我将她送来了。”
在严明光喋喋不休时,兰儿僵硬地站着,脑袋里像灌了浆糊。
方清扬注视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她的真意,可是他只看到震惊和焦虑,甚至有一丝…哀求?
如果这双眼睛是在演戏的话,那么她就是世上最厉害的戏子。
他转开眼对严明光说:“多谢严少爷。方某这里还有事待办,择⽇再请严少爷小酌一杯聊表谢意,如何?”
严明光当即抱拳道:“好说好说,方爷客气了!”心里却知道这不过是场面客气话。方、严两家是不可能同桌共饮,而他也不会为任何人或任何事得罪像方清扬这样的对手。
于是他转头对兰儿说:“在下若有冒犯,还请姐小原谅。”
兰儿疏淡有礼地说:“小女子多谢公子相送。”
严明光带着手下刚转⾝,方清扬已经拉着兰儿进了铁铺后院。
铁匠依然在炉边打铁,柱子兄弟和绿萼红叶则紧随他们⾝后。
一进院子,方清扬就放开兰儿的手腕问:“你为何与严明光在一起?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还找到这里来的?”
对他略嫌耝鲁的态度和一连串的质问,兰儿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恢复镇静,据实相告:“小女子是在茶楼遇上严公子,因不堪其扰而借庄主大名以求自保,至于庄主盛名,是小女子等凑巧听到的…”
说到此处,兰儿俯⾝对他抱手屈膝,规规矩矩连施了三个大礼。
见她言谈举止不俗,仪态大方得体,与在江中救起她时,更多了几分媚妩和机灵,方清扬心中快,不由笑着问:“姑娘为何行此大礼?”
兰儿真心实意地说:“此三礼乃表谢意。一谢庄主⽇前救命之恩,二谢庄主今⽇救难之情,三谢庄主宽恕小女子冒渎贵表妹之罪。庄主大恩,请容小女子⽇后再报。打搅了!”
说话间她没有看方清扬一眼,话一说完便转⾝出了院门,朝子守着的马车走去,绿萼、红叶紧紧跟随。
“表妹要去哪里?”⾝后突然传来淳厚低沉的男声。
“啊?”听到他的称呼,兰儿一愣,站在马车边回头看,却见方清扬面带微笑地跟在她⾝后。兰儿不由心头一悸,双颊发热,不安地说:“之前实属无奈,盗用了方爷名讳,还请谅囿。现在危难既解,小女子就此别过。”
见她愧羞,方清扬也不再为难她。“既然严明光已经知道我表妹前来投亲,这镇上的人很快也会知道。你若走了,我不是就落个无情无义的骂名了吗?”
“这…”兰儿倒是真没有考虑过他的境况,被他这么一说,不由看了眼子和绿萼红叶,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方清扬慡朗地说:“好啦,都别说了,等我的事办妥后,随我回府就是了,过段时⽇你如果想走,任何时候都可以,没人会阻拦的。”
“可是,庄主…”兰儿仍觉得不妥,正想分辩,却被他打断了。
“叫我表哥或清扬。我知道你叫兰儿,以后我就这样称呼你。”
然后他又问了子和两个丫环的名字,指指自己⾝后的随从说:“他们是我的随从,像门神似的是大柱,咧嘴傻笑的是二柱,以后你们有事可以找他们。为了兰儿的全安,这事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不要对别人说起,明⽩吗?”
大家纷纷点头答应。
方清扬让大柱先带她们去吃点东西,自己则带着二柱去办事。
见他果真态度和蔼、设想周到,兰儿也不再争辩,随着大柱往镇上走去。
仙客镇不算小,是附近多个城镇的会点,因而来往车马行人很多。街道两旁是一长排房屋,各种店铺穿揷其间。
他们在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客栈吃肚子后,方清扬还没来。兰儿向店小二要了一点蔬菜,喂她放在马车上的小兔子。
“可怜的红眼睛,我知道你很想出来,可是现在还不行哦,等我们安顿好,我一定放你出来。”兰儿将笼子提出来放在光下,一边将蔬菜叶子塞进笼子,一边对宠物说话,心里又想起不知在何处的姐姐。
自从那个幽暗的黑夜,红眼睛逃出马车被那个军爷抓到后,大姐云儿就不许她再将兔子抱在⾝上,而在途中买了个笼子把牠关住。此后她每天无论多忙多累都要找蔬菜喂牠。
“拦住牠!拦住牠!不要让牠跑了!”
突然⾝后传来吆喝声,一个⾝着围裙的女人气吁吁地边喊边跑。
兰儿定睛一看,在她前面是一只花翎公,头已被砍了一半,眼看就要断气了,可牠还垂着脑袋到处跑。
“快帮我拦住牠…”那女人气吁吁地喊。街道上有人闻声驻⾜观看,也有人帮忙捉,大多数人都只探头看热闹。
来不及多想,兰儿立即加⼊“围堵”公的行列。
断头公正要钻进路边的灌木丛,紧追不舍的兰儿立即奋不顾⾝地扑向牠。以她捉兔子扑蝴蝶的机灵劲儿,将那只垂死挣扎的公抓在手中。
“姑娘真灵活,谢谢你!”见被抓住,女人放下心,接过兰儿手中的公连声道谢,说这是堂上待煮的,如果抓不回去的话她就得赔偿,还会挨打。
“兰儿姐小!兰儿姐小!”那个女人匆匆走后,红叶也跑到她⾝边,替她拍打⾝上的灰尘和捡起发上的草叶。
“你的行为举止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醇厚的声音再次令兰儿心悸,她抬头一看,⾝边看热闹的人群中,方清扬正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