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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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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笑着对门口的老奴说道:“看看这个丫头的嘴,堪比御史台的几百毒笔铁齿了。”

  老者似乎很是开心,很放松的招呼楚乔坐在和他一起喝酒。外面的风雪越发大了,楚乔拉过一只椅子,擦⼲净就坐了下来,和他一杯一杯的喝起酒来。

  四下里一片漆黑,唯有屋顶上露下几缕光线。

  那酒有着人的香气,只要喝上了第一口,就会引的你想去喝第二口。即便是没有毒的酒,喝多了也是会眼花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楚乔的头渐渐晕了,她伏在椅子上,手搭在扶手上,拄着头,缓缓的闭上眼睛。和那老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们似乎说了很多很多,可是她却渐渐的记不住了。她的心里很宁静,好似有大片大片雪⽩的海浪一层层的掠过,轻柔的扫过她洁⽩的手指和脸颊。

  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爷爷抱着她,一板一眼的教她太祖长拳,教她战地擒拿手,教她认⽳攻击,教她使用各种武器匕首,还拿着主席语录让她一遍一遍的背诵。每天早上还要站在徽下面宣誓,她那时候才只有几岁,可是也觉得庄严肃穆,站在虽然年迈却仍旧硬朗的爷爷背后,大声的一遍遍的说:“忠于主席,忠于,忠于‮民人‬,在‮家国‬和‮民人‬需要的时候自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然后画面一转,来到了一片清冷的深宮,大大的月亮照在他们的头顶,男孩子倔強的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头上的新发簪气的咬着嘴,恨恨的不肯说话。她吓得连忙摘下发簪,紧张的去哄他,说这是赵十三硬塞给她的,她一点都不喜。过了好长时间,才见他扭捏的拿出手心里一只丑丑的发簪,似乎是用铜条自己打磨的,只是光秃秃的一,没有任何装饰。他的手指有些破⽪,有几处已经流⾎了,用绢布胡的包着。

  随后,一双像是狐狸一样的眼睛从⽔波中凸显而出,男人穿着一⾝大红华服,坐在⽔阁之上拉风的吹着长箫。一群花团锦簇的女孩子围绕在他的四周,眼神醉,像是喝了两坛女儿红。他远远的看到她,突然站起⾝来,冲着她‮劲使‬的挥手,大声叫道:“乔乔!乔乔!快过来——”

  然后,画面一转,漫天的波光随之而去,一团团的烟雾在漫长的古路上游起来。光影倾泻,飘飘洒洒,好似飘过了那漫长的一生,变作了那个孤⾼清俊的男子,又是三年前的上元灯会,他和自己赌气,因为她不愿意随他去青海。他气哼哼的走在前面,理也不理她,走之前还大骂她是个死心眼的⽩痴。她生气的捡起一块土块,从后面扔过去,正巧砸在他的头上,他气得脸颊铁青,回过头去恶狠狠的瞪着她。

  然后,船舟摇曳,两人相拥在细若牛⽑的雨丝之中,他在她的耳边喃喃的说:“我很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就在这时,一个童稚的声音突然回在耳边:“最后,他死了,他也死了,她一个人伤心,就离开了,最后也死了,只剩下他一个。”

  是的,是的,她是在做梦,李策已经死了,已经被自己的⺟亲亲手杀死了,就死在她的怀里,她看到他口溢出了大片大片殷红的⾎花,她触碰到了他冰冷的⾝躯和紧闭的眼帘,他靠在她的肩头上死去了,再也不会笑着叫她的名字,再也不会伸手掐她的脸颊,再也不会夜里翻窗跳进她的寝房,再也不会偷偷翻看诸葛玥给她的书信,再也不会在她难过的时候温柔的看着她,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跟她说,别怕别怕,还有我呢,还有诸葛四呢,就算燕洵那小子,也不会真的伤害你的。

  天地间都是茫茫的北风,染红了的大雪从天而降,她看到了诸葛玥和燕洵对持沙场,她看到了千万人的精魂飘在苍穹,她听到了大地的哀鸣,听到了风声的凄厉,看到天裂了一块,有凝重深红的⾎从隙缓缓溢出,落在这片⾎⾁模糊的大地上。她看到诸葛玥倒下了,背脊裂开,仍旧是很多年前她刺伤的那个伤口,有森冷的利剑透体而出,她看到燕洵手拿着三尺⾎剑,站在累累⾎尸之上,千万只箭过来,天地间一片漆黑,他站在天地的最‮端顶‬,脚下不断渗出鲜红的体,⾝上揷満了利箭,可是却不倒下。

  千军万马席卷而来,所有的画面都破碎了,⽝戎的狼刀砍碎了西蒙的版图,她跪在千丈湖的冰原上,看着天地在一瞬间崩塌,耳边响起了他一遍遍的低呼: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的眼泪一行一行的涌出,漫过尖尖的下巴,一滴滴落⼊雪⽩的大裘之中。

  老者站在她的面前,脸上再无刚刚的笑意,变得淡漠且孤远。他转头对着老奴说道:“是她吗?”

  那老仆弯着,永远都是那副谦卑的模样,小声的说:“是她。”

  老者微微一笑,可是眼底却没有半丝笑意:“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老仆微微欠⾝,却并不接话。老者沉昑半晌,突然伸出手指,指尖扫过楚乔的脸颊,触碰到一滴冷冰冰的润,他顿时一愣,将指尖放在口中,⾆尖缓缓舐,一片瑟瑟的咸。

  “安福,有人喝了⻩粱酒还会哭吗?”

  房间昏暗,老奴似乎也没有发现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正在静静的哭泣。他连忙点燃一支烛火,凑到楚乔的⾝前,仔细的看,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眼泪一行行的落下,就那么无声的滚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安福的声音带着几许震惊,过了好久,才缓缓的说道:“奴才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喝下⻩粱会哭,这个女子,想必心里是有很多很多的苦楚吧。”

  说完这话,安福微微皱起眉来,似乎有些不解。

  “这样的尊贵的⾝份,也会有苦楚吗?”

  老者闻言却微微一笑,淡淡道:“越是自以为抓住了幸福,越是害怕会有失去的一⽇。这个孩子的心里。恐怕有着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恐惧吧。”

  “陛下,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老者点了点头,戴上斗篷,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摆在地当中的一具棺木。

  “世城,你说大夏还有国祚几年呢?”

  冷风吹来,他的⾝影显得那么单薄,他突然咳嗽了几声。一边轻笑着,一边打开了房门,就那么走了出去。

  残灯一⾖,发出惨⽩的光,在风中晃了数下,仍旧没有熄灭。

  女子一⾝⽩⾐,靠在椅背上,微微歪着头,眼泪一行行流出,安静的,像是一片安逸的湖⽔。

  不知道过了多久,⾝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她轻轻的皱眉,明亮的灯火有些刺目,梅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是快的说:“醒了醒了,太好了。”

  楚乔皱着眉,只见只有梅香站在她的⾝边,寰儿提着一只灯笼站在另一边,都很是紧张的看着她。

  “‮姐小‬,你怎么了?”

  楚乔四下看了一圈,早已没了那个老者的影子,不免有些失神,她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梅香顿时埋怨道:“这里这么冷,‮姐小‬怎能在这里‮觉睡‬呢?”

  “我看夫人是太累了,外面的风雪已经小了很多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府去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荣儿仍旧在呼呼大睡,墨儿也缩在菁菁怀里,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场风雪将热闹的上元灯会搅散了,一路回去,只见遍地都是破碎的灯笼碎片,街道空旷凄凉。她掀开马车的帘子,遥遥的望出去,只见到处都是一片清冷,没有一丝灯火,只有义庄的门前挂零零的挂着一只⽩⾊灯笼,完好无损,也不知是如何在刚刚那场风雪中存活下来的。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月六守在门前,见到他们几人顿时长吁一口气。上前说诸葛玥早就回来了,已经出去找了她好几趟了。

  楚乔连忙回房,走进正厅,脫下大裘给下人,就蹑手蹑脚的走进寝房。

  从那样一个冷的地方回到家中,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袅袅的一竖,盘旋直上。屋子里很静,没有一点声音,她静静的走过去,只见他面⾊微微有些嘲红,就那么和⾐躺在榻上,已经睡着了,只是紧紧的皱着眉,好似在睡梦中也有什么生气的事情一样。

  他的呼昅有些耝重,可以嗅得到浓厚的酒气。他的酒量向来不是很好,今晚想必是喝了很多酒,才会这样睡过去吧。

  红木柱上,挂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灯笼,眼珠通红,耳朵长长的,是一只惟妙惟肖的兔子形状。

  她脫掉鞋子,就那样侧躺在他的⾝边,闻着他⾝上的味道,听着他低沉的呼昅,一颗冰冷的心渐渐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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