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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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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的早晨来得太亮又太早“布布”六点钟就在晓蔷耳边嚎叫。“走开。”她嘟嚷着用枕头蒙住头。

  “布布”继续嚎叫,用脚掌打枕头。她懂牠的意思:赶紧起,不然牠就要露出爪子了。她拉开枕头坐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牠。“知不知道你坏透了?你昨天早晨就不能这样做吗?不行,你一定要等到我不必早起的休假⽇。”

  她气愤填膺,牠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猫就有这个⽑病:连最邋遢的猫也深信牠天生⾼人一等。她抓抓牠的耳后,牠満⾜地低声咕噜,腿起⻩⾊的眼睛。“你等着瞧吧!”她告诉牠。“我要使你对这种抓庠上瘾,然后突然不再这样做。你会出现脫瘾症状的,老兄。”

  牠跳下,走向敞开的卧室门,停下来回头察看她起了没有。晓蔷打个呵欠,掀开棉被。至少她没有在夜里被邻居的破车吵醒,再加上她放下了遮帘阻隔晨光,所以她一直睡到“布布”叫她起。她拉起遮帘,透过薄薄的窗纱望向隔壁的车道。那辆破旧的褐⾊庞帝克停在车道上。那表示她不是累得睡死了,就是他换了新的消音器。她认为自己累得睡死了比较有可能。

  “布布”显然认为她在浪费时间,因为牠发出警告的喵声。她叹口气,拨开脸上的头发,跌跌撞撞地走向厨房。她真的是跌跌撞撞,因为她在走路时“布布”一直绕着她的脚踝打转。她迫切需要喝杯咖啡,但从经验中得知“布布”在吃到东西前不会放过她。她打开一个猫罐头,把里面的食物倒进盘子里,然后把盘子放到“布布”面前的地板上。趁牠埋头苦⼲时,她打开咖啡机的开关,然后走向浴室。

  脫掉运动衫和短的夏季睡⾐,她跨进淋浴间,让温⽔冲走残存的睡意。有些人是早起的鸟儿,有些人是夜猫族,晓蔷两者都不是。早晨在淋浴和喝咖啡前,她就像没有加油的机器一样无法好好运转,晚上她喜在十点前上‮觉睡‬。但是“布布”认为牠的肚⽪最重要,本不在乎是否打了她的生活作息。妈妈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再过四个星期加六天。”她喃喃自语。谁会料到平时那么温驯可爱的猫在换了环境之后,会变得如此蛮横专制?

  淋过浴和喝下两杯咖啡后,她的神经线开始联结,她开始想起今天需要做的事:替隔壁的混蛋买新垃圾桶、买食品杂货、洗⾐服、给草坪割草。

  最后一项令她感到有点‮奋兴‬。她有草可割,她自己的草坪!离家后她一直住在公寓,但她住饼的公寓都没有草坪。在公寓大楼和人行道之间通常会有几小块草地,但割草向来是大楼管理处的事。何况那些草地的面积小得可怜,用剪刀就可以完成割草的工作。

  但她的新家有它自己的草坪。为了这一刻的来临,她花钱买下一台最新型的自走式割草机,保证让哥哥大卫羡慕得要死。他必须买一台乘骑式割草机才能把她这台比下去,但他的草坪并没有比她的大,所以乘骑式割草机只会是他用来安抚虚荣自尊的昂贵嘴。晓蔷猜嫂嫂薇琳不会让哥哥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来。

  今天她将为她的割草机举行启用典礼。她等不及要感受一下那个红⾊怪物砍掉那些草叶的头时,在她手下震动的強大力量。她向来无法抗拒红⾊机器的魅力。

  但事有轻重缓急。她必须先到大卖场去替那个混蛋买一个新的垃圾桶。说话要算数,晓蔷总是尽力信守诺言。

  囫囵呑下一碗早餐⾕片,套上牛仔、运动衫和凉鞋,她就出发了。

  *******

  谁知道金属垃圾桶会那么难找?

  大卖场只有塑料垃圾桶的现货。她花钱替自己买了一个,但觉得没有权利擅改邻居的垃圾桶型式。她从大卖场开车到“居家园艺用品店”但那里也没有卖金属垃圾桶。如果她的金属垃圾桶是她自己买的,她就会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另一个,但它是妈妈送她的乔迁贺礼…那就是妈妈

  实用礼物女王。

  等她终于在一家五金店找到大型金属垃圾桶时,时间已经过了九点,气温也从舒适逐渐往闷热攀升。再不赶紧割草,她就得等到太下山,气温降低。决定下午再买食品杂货,她把垃圾桶塞进狭小的后座,把车驶上回家的路。几分钟后,她来到她住的那条街,微笑望着整齐的老式建筑和它们的浓密树荫。

  几栋房子的前院草坪上摆着脚踏车和二轿车。越来越多年轻夫妇发现老房子的房价低廉而搬进这个古老的社区。这些老房子没有遭到拆除重建,只是接受油漆翻新;再过几年,房地产的价格又会窜升,但这个社区目前正好适合刚刚成家立业的年轻人。

  晓蔷下车时,她另一边的邻居走到及的⽩⾊尖桩篱棚前向她挥手打招呼。“早。”顾太太⾼声说。

  “早。”晓蔷回答。她搬进来那天见过那对慈祥的老夫妇,第二天顾太太带着一锅炖⾁和自制的面包卷来拜访她。如果隔壁那个混蛋有顾氏夫妇的一半亲切,晓蔷就会觉得自己住进了天堂,但她无法想象他会带面包卷来拜访她。

  她走向篱棚与邻居闲聊。“天气真好,对不对?”感谢天气,没有它,世人谈话还真缺开场⽩。

  “唔,今天会是个大热天。”顾太太満脸堆笑地挥动手中的小钟子。“我不得不在气温升⾼前提早到花园工作。”

  “我今天也想趁早给草坪割草。”她注意到其它人也有相同的想法。她可以听到割草机的马达声从顾太太隔壁二户人家和街道对面传来。

  “聪明。小心别热到了,我家乔治以前割草时,总是在脖子上围条⽑巾,但现在我们的孙子会帮他割草,所以我认为他亲自动手只是想证明宝刀未老。”她眨眨眼睛。

  晓蔷露出笑容准备告辞,但突然想到一件事又转向老太太。“顾太太,你认不认识住在我另一边的邻居?”万一那个混蛋骗她呢?万一他本不是‮察警‬呢?她可以想象自己蹑手蹑脚和努力和气地对待他,他却在捧腹大笑地嘲笑她。

  “山姆?唷,我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要知道,他的祖⽗⺟以前住在那里。我很⾼兴山姆在去年他的祖⺟终于去世后搬进来。有个‮察警‬住在附近让人觉得‮全安‬多了,对不对?”

  晓蔷挤出笑容。“那当然。”她正要批评他的作息时间不正常,但看到顾太太的蓝眸发亮而把那些话呑回去。她可不希望邻居老太太以为她对那个混蛋感‮趣兴‬而告诉他,因为顾太太跟他的情显然不错。“我以为他可能是毒贩什么的。”

  彼太太一脸惊骇。“山姆,毒贩?唷,他绝不会做那种事的。”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晓蔷再度微笑。“我想我最好快点开始割草。”

  “别忘了多喝⽔。”顾太太在她背后喊道。

  “我会的。”

  讨厌,晓蔷把垃圾桶从后座里扯出来。那个混蛋是‮察警‬,他没有说谎。她想看到他被铐上手铐拖走的梦想泡汤了。

  她把金属垃圾桶放在他的后台边,然后从行李厢里取出她买给自己的塑料垃圾桶。如果垃圾桶不是塑料制的,她绝对无法把它放进那里面,但塑料可以庒缩。打开行李厢时,它像有生命似地跳起来扑向她。她把它放在从街上看不到的厨房小门阶后面,然后进屋换上短和背心。郊区妇女割草时都是这副打扮,对不对?接着她想起年迈的邻居,于是把背心换成运动衫。她可不想害某个老先生心脏病发作。

  她‮奋兴‬地打开车库门的挂锁溜进去,摸索到开关,打开车库里仅有的那盏吊灯。爸爸的喜悦和骄傲就在那里,被⽑毡衬里的油布完全覆盖着以免烤漆刮伤。该死!她希望爸爸把它寄放在大卫的车库里。车子虽然不像猫那样⿇烦,但比猫还要令她担心。

  她猜爸爸把爱车寄放在她家的主要原因是,她的车库门还是老式的双扇门,而不是那种向上滑开的新式车库门。爸爸担心爱车会被不肖之徒从街上看到;她只需要把门打开一尺宽的细就可以进⼊车库,而大卫每次升起他的车库门时,外面的人都可以清楚看到双车位车库里的一切。她一有机会就要更换成自动车库门。

  她拿开新割草机的防尘罩,用手‮摩抚‬冰凉的金属机⾝。也许她的低科技车库不是爸爸要她代为照顾爱车的主因,也许真正的原因是三个孩子中只有她遗传了爸爸对汽车的热爱。爸爸更换他们那辆家庭房车的机油和火星塞时,只有她会杵在保杆边凝视着神秘的机械內脏。十岁时,她已是爸爸的得力助手。十二岁时,那些保养工作都由她一手包办了。有段时间她考虑过投⾝汽车机械工程,但光是训练就需要好多年,而她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待遇不错又不令她讨厌的工作,她对数字和对马达一样在行。她喜汽车,但不想把它们变成工作。

  她推着割草机从爸爸的爱车旁边经过,小心不要碰到它。虽然⽑毡油布一直盖到地面,但她不想冒险。把车库门打开一条,她把她的新宝贝推到太下。红⾊的烤漆和镕钢把手在光下闪闪发亮。哦,它真是漂亮。

  她在最后一分钟想起割草的规矩而把自己的车开到马路边,以免弹起的石头意外地砸破车窗或损伤烤漆。她看看那个混蛋的车,然后耸耸肩膀;他或许会注意到“布布”的爪印,但绝不会注意到车⾝多了一个凹痕。

  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敢动割草机的小马达。

  她发现割草的美妙之处在于能够立即获得成就感。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你到过的地方和所获得的成就。在她的青少年时期,割草向来是爸爸和大卫的工作。当时她深感庆幸,因为给草坪割草看来无聊又乏味。成年之后,她才看出拥有自己的草坪为何令人着,如今她觉得自己在三十岁终于完全地成年了。她拥有自己的房子,她给自己的草坪割草。酷毙了。

  有人拍她的肩膀。

  她尖叫一声,放开割草机的把手,往旁边一跳,猛地转⾝面对攻击者。割草机在行进间蓦然停下。

  那个混蛋站在那里,双眼依然布満⾎丝,眉头不悦地紧皱着,⾐服破旧骯脏。他伸手把割草机的开关拨到关的位置,有效率的小引擎低吼一声,便停止运转。

  寂静无声。

  持续了大约半秒。

  “你他妈的为什么要那样做?”她怒吼,面河邡⾚地往他靠近一步,右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我还以为你要戒说耝话。”他揶揄道。

  “连圣人都会被你气得说耝话!”

  “所以你说耝话也是情有可原,对吗?”

  “他妈的对极了!”

  他望向她的右手。“你要用那只手揍人,还是要讲道理?”

  “什么?”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半弯着手臂,拳头已经举起。她強迫自己松开拳头,但它马上恢复成战斗‮势姿‬。她真的、真的很想揍他;不能揍他使她更加生气。“你要我讲道理?是你把我吓得半死又关掉我的割草机!”

  “我要‮觉睡‬。”他咬牙切齿地说。“为别人着想一点算是非常过分的要求吗?”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听你说的好像我是在天刚亮时出来割草。现在都快十点了!正在犯割草这项滔天大罪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听呀!”几个邻居的割草机在社区里嗡嗡地响着。

  “他们没有在我的卧室窗外割草!”

  “那就早点上‮觉睡‬呀!你熬夜到快天亮又不是我的错!”

  他的脸变得跟她一样红。“我在出专案小组的任务,‮姐小‬!堡作时间不固定是任务的一部分,我只能趁有空时‮觉睡‬。但是自从你搬来之后,我连仅有的睡眠都经常遭到剥夺。”

  她举起双手。“好啦!好啦!我等晚上凉慡一点时再把草割完。”她做出嘘赶的动作。“你尽管回上去,我会到屋里去坐着等接下来的十一个小时过去。还是那样也会打搅到你‮觉睡‬?”她甜甜地问。

  “除非你坐在鞭炮上面。”他耝声恶气地说,踏着重步进⼊他的屋子。

  也许有法律噤止朝别人的房子扔石块,她心想。她气冲冲地把割草机推回车库,小心地锁上车库门的挂锁,然后把她的车从路边开回车道上。她很想让他见识一下她可以拿鞭炮做什么事,而且她绝不会坐在它们上面。

  她回到屋里对“布布”怒目而视,牠视而不见地继续牠的爪子。“专案小组!”她吼道。“我不是个不讲道里的人。他只需要心平气和地好好解释,我会很乐意晚一点再割草。但是偏不,他宁愿当个混蛋。”

  “布布”抬头看她。

  “混蛋不是耝话。”她辩解道。“何况,那又不是我的错。『布布』,我跟你说一个关于我们邻居的秘密:他绝对不是完美先生!”

  晓蔷设法度过那个周末而没有再和隔壁的混蛋起冲突。为了弥补上周五的迟到,即使那天已经自动加过班,星期一她还是提早十五分钟上班。她在公司大门口停车时,警卫探出头来,不以为然地瞪着她开的“腹蛇”“你什么时候才要丢掉这辆烂车,买一辆雪佛兰?”

  她几乎每天都听到这句话。在底特律地区,只要你的工作与汽车业沾上一点点边,你就必须直接或间接向雇用你的三大车厂之一,表现出对厂牌的忠诚。

  “等我买得起的时候。”她按照惯例地回答。虽然买下这辆“腹蛇”时,它是已经跑了五万英里的二手车,但它还是花了她很多钱。“你知道我刚买了房子。要不是爸爸把这辆车送我,我本开不起车。”

  那虽然是谎话,但往往可以使人暂时不再烦她。幸好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亲是何许人也,不然他们就会知道他是道道地地的福特人。她买下这辆“腹蛇”令他深受侮辱,因此他一有机会就把它批评得体无完肤。

  “是啊!但你的爸爸应该知道好坏才对。”

  “他对汽车一窍不通。”她绷紧神经,等着因这弥天大谎而遭天打雷劈。

  她把车停在停车场最里面的角落,因为停在那里最不可能遭到擦撞。汉默科技的人开玩笑说她的跑车是生人回避。她不得不承认那样很不方便,尤其是下雨天,但人淋总比让爱车受伤好。开车走州际公路来上班就⾜够让她头发变⽩了。

  汉默科技盘据着一栋四层楼的红砖建筑,灰⾊的拱形门廊和六道弧形台阶通往气派的双扇门。但那道正门是专供访客使用的。所有的员工都必须经由装有电子锁的金属侧门,进⼊一个绿得恶心的狭窄走廊,走廊两侧除了维修部和电气部的办公室以外,还有一个门上标示着“储蔵室”的房间。晓蔷可不想知道里面储蔵着什么。

  绿⾊走廊的尽头有二这台阶通往另一扇金属门。那扇门后面是铺着灰⾊地毯的大厅,大厅纵贯整栋建筑,从它的两侧分岔出办公室和其它的走廊。一、二楼是计算机怪胎们工作的地方,那些奇怪的生物用其它人听不懂的语言谈着位和万用端口。你必须先有一张员工通行卡才能进⼊这些楼层的走廊,不同的办公室又得有不同的另一张通行卡才能进⼊。大厅边有两部电梯,建筑物的尽头还有楼梯给精力充沛的人使用。

  晓蔷进⼊灰⾊地毯的大厅时,一张手写的大告示牌引起她的注意。告示牌就贴在电梯按钮的正上方。牌子上用绿⾊和紫⾊的蜡笔写着一道公司的新命令:立即生效,所有员工都必须服用银杏和威而钢,好让你记得你在⼲什么。

  她开始格格发笑。怪胎们今天精神不错,反抗权威和制度是他们的天生本能;这类告示牌经常出现,直到管理阶层的人抵达把它们撕掉。她猜电梯附近的每个墙壁裂后面都有怪胎在窥伺其它人看到他们攻击企业尊严时的反应。

  背后的金属门打开,晓蔷转⾝察看下一个抵达的人是谁。她差点忍不住皱起鼻子。

  人力资源部的施苓雅是个毫无幽默感的女人。晋升管理阶层是她的抱负,但她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实现她的野心。⾝材⾼瘦的她长得还算人,有着轻柔的金发和姣好的肌肤,可惜对时尚毫无概念,总是穿得像个女‮生学‬,而不是职业妇女。她最漂亮的就是那双纤美的手,她总是把指甲修剪得完美无瑕。

  和往常一样,苓雅在看到告示牌时,倒菗口气,然后开始脸红。“可聇!”她厉声道,伸出手要把它撕下来。

  “你一碰到它,上面就会有你的指纹。”晓蔷故作一本正经地说。

  苓雅静止不动,手离告示牌只有一吋。

  “天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看到它了。”晓蔷继续说,按下上楼按钮。“即使它不再贴在那里,管理部的人还是会听说而展开调查。除非你打算吃掉它,我可不想那样做,上面的细菌一定多得吓死人,不然你要如何丢掉它而不被人看到?”

  苓雅厌恶地看晓蔷一眼。“你可能觉得这种恶心的垃圾很好笑。”

  “没错。”

  “就算是你贴上去的,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也许你应该去检举我。”晓蔷说,电梯门打开,她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留下苓雅站在外面瞪着她。虽然苓雅是出名地与同事相处不来,但她们从来没有这么针锋相对过。晓蔷无法理解苓雅是怎么进⼊汉默科技的。大部分的时候,她只是为苓雅感到难过。

  但今天的她可没有那个心情。

  周一总是薪资部在一周中最忙碌的⽇子,因为上一周的打卡记录都在周一送进来。汉默科技提供计算机科技给通用汽车,却没有把它自己的薪资发放计算机化。他们用的仍是老式的打卡钟。虽然那需要许多纸上作业,但到目前为止,薪资发放从未因软件差错或硬盘毁损而受到耽误。也许这就是汉默科技还没有把它升级的原因。

  十点时,她准备休息一会儿。每层楼都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有冰箱、咖啡机、微波炉、廉价的餐桌椅和各种贩卖机。晓蔷进去时看到几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围在餐桌边,女生们都笑得不可遏抑,那个男生却一脸愤慨。

  晓蔷替自己倒了一杯迫切需要的咖啡。“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最新的『时事通讯』。”费敏佳回答,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个一定会留名青史。”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笑的。”那个男生皱眉道。

  “你当然看不出来。”另一个女人嘲笑道,她把“时事通讯”递给晓蔷。“看一看。”

  源自一、二楼的“时事通讯”并未获得公司的正式批准。它不定期出刊,里面通常都会有些令管理阶层想要全面没收的文章。

  晓蔷辍一口咖啡,接过图文并茂的“时事通讯”耝体大字的标题是:你合格吗?标题下面的小字是:女人真正想要的。揷图是一卷尺像蓄势攻击的眼镜蛇般盘绕着。

  “算了,男生们,”文章在一开始这么写着。“我们大部分都不合格。多年来我们听到的都是:重要的不是我们的本钱,而是如何使用我们的本钱。但现在我们知道真相了。在汉默科技工作的四个朋友组成的女专家小组列举出她们对完美先生的要求。”

  哎呀!晓蔷差点呻昑出声,但她努力不动声⾊,只露出感‮趣兴‬的表情。该死!玛茜把她写下的清单怎么了?她们全部都会遭到无情的嘲弄,人们不会淡忘这种事的。她可以想见每天早上都有成打的卷尺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

  她匆匆把文章浏览完。谢天谢地,里面没有提到她们四个人的名字,而是冠以甲乙丙丁的代号。现在她不必对玛茜拳打脚踢、抓她去愉墙撞壁或把她碎尸万段,但她还是要扭断她的脖子。

  整份清单都在,从第一要件“忠实”开始。原本好好的清单在第八要件“上功夫超级”出现之后,开始迅速恶化。第九要件是玛茜要求的十吋,附带她们每个人的评论,包括晓蔷说的“最后两吋是残羹剩菜”

  第十要件是“完美先生在上应该持续多久”“一定要比电视广告时间长。”是丁‮姐小‬,也就是蒂洁的尖酸控诉。她们讨论的结果是‮爱做‬时间至少要半小时,不包括前戏在內。

  “为什么不行?”这是丙‮姐小‬,也就是晓蔷说的话。“这是幻想,对不对?幻想就应该完全符合你的期望。我的完美先生必须能够使我死三十分钟,赶时间除外。”

  所有的女生都在放声大笑,所以晓蔷猜她的脸上一定有某种表情。她只希望她的表情看起来是惊讶而不是惊恐。那个男生,她忘了他叫葛雷或格雷,脸越来越红。

  “如果一群男生说他们理想的女人必须是波霸,你们就不会觉得好笑。”他恶声恶气地说,从椅子里站起来。

  “少来。”敏佳咧子邙笑地说。“男生从只会爬开始就对波霸趋之若赘。看到你们遭到报复真令人痛快。”

  太好了,两之间的战争。晓蔷可以想象这类谈话出现在公司的每个角落。她挤出一个笑容,把“时事通讯”还给敏佳。“我猜这份『时事通讯』被讨论好一阵子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敏佳咧子邙笑地间。“我要把我的这份裱起来挂在卧室的墙上,让他晚上‮觉睡‬时最后看到的是它,早晨醒来时最先看到的还是它!”

  晓蔷一回到办公室就拨玛茜的分机号码。“猜猜我在『时事通讯』上看到什么。”她庒低声音怒吼。“该死!”玛茜大声呻昑。“有多糟?我还没有看到。”

  “糟透了!玛茜,你他妈的怎么能这样做?”

  “罚五元。”玛茜不假思索地说。“那是意外。我不想在办公室里多谈,如果你午休时能跟我碰面,我会告诉你事情的经过。”

  “好,十二点『铁道披萨』见。我会打给蒂洁和露娜,她们可能也想到场。”

  “听起来像私刑聚会。”玛茜悲切地说。

  “有可能。”晓蔷挂断电话。

  “铁道披萨”离汉默科技只有半英里,因此成为员工常去的餐馆。他们的外带生意十分兴隆,但店里也有六个雅座和六张桌子。晓蔷弄到最里面的雅座,她们在那里可以拥有最多的隐私。其它三人在几分钟內陆续抵达。蒂洁坐在晓蔷旁边,玛茜和露娜坐在她们对面。

  “天啊!我真的很抱歉。”玛茜一脸痛苦地说。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把清单拿给别人看。”蒂洁惊骇地说。“如果嘉朗发现…”

  “我不明⽩你们为什么这么心烦。”露娜大惑不解地说。“我的意思是,就算人们发现列出清单的是我们四个,那或许会有点尴尬,但也会非常好笑。”

  “半年后还有男生跑去找你,要证明他合格给你看时,你还会觉得好笑吗?”晓蔷问。

  “嘉朗会认为那一点也不好笑,”蒂洁‮头摇‬道。“他会宰了我。”

  “对。”玛茜郁地说。“大顿不能算是敏感的人,但他会很火大我说我要十吋。”她苦笑一下。“因为他不合格。”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蒂洁双手掩面地问。

  “星期六我在逛街时遇到那个在一楼工作的道妮。”玛茜说。“我们聊了起来,又一起去吃午餐。我把清单拿给她看,我们捧腹大笑,她要求影印一份。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几杯啤酒下肚后,许多事我都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她问了一些问题,后来不知怎地,我就把我们的谈话內容全部写了下来。”

  玛茜拥有惊人的记忆力。不幸的是,几杯啤酒似乎没有影响到她的记忆力,只影响到她的判断力。

  “还好你没有告诉她,我们的名字。”蒂洁说。

  “她知道我们是谁。”晓蔷指出。“清单在玛茜手上,所以⽩痴也猜得到她是四个朋友之一。其余的也就不难猜了。”

  蒂洁再度双手掩面。“我死定了,不死也离婚定了。”

  “我认为不会有事的。”露娜安慰道。“如果道妮打算怈漏我们的⾝分,她早就告诉她在一楼的死了。我们很‮全安‬,嘉朗绝不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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