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刀刃划过空中，山姆往后一跳躲避锐利的刀锋。他再度蹲伏将自己的刀子摆好等待。其他人在他四周打斗着，他可以听到人落地发出的砰然声响，胜利者的呼和落地者吐气的声音。他不理会那些声响，反而缓缓深昅口气，控制着自己。他和他的对手绕着圆圈，以两种武器和锐利的战士本能，集中注意于战斗上，准备好只要其中一人眼睛一眨便展开准确致命的行动。

　　山姆看着它发生，那总是先出现在眼神里。那人突然一跃向前，他的刀像步刺刀般举在⾝前。山姆攫住他的手腕，将那人的手臂连刀一起向上一扭，另一只手臂致命地按在那人的喉咙上。山姆紧勒住他。

　　不到十叹远的地方，一颗金⾊的头…一颗“空无一物”金发的头…从灌木丛中伸出来，然后又钻了回去，灌木丛嘎嘎的騒动声大得⾜以使训练中的人听见。山姆放开那个士兵。“休息一下吧。还有葛麦兹…”

　　士兵捡起他的刀收回刀鞘中。

　　“…下一次不要眨眼。”

　　士兵点点头离开这个用来训练武装格斗的小斗技场，山姆转⾝走向灌木丛等着，那并没花很多的时间。

　　邻近的灌木丛开始摇动，树枝噼啪地断裂，一声惊划破空气。他摇‮头摇‬走向周边地带，倚在一棵低地松的树荫下。莉儿正置于‮大巨‬的巴⾖树丛后穿着义勇军的靴子用脚尖走路，这是一件山姆愿用一个月的酬劳打赌不可能的事。不过既然她是用脚尖走路，他便假定她的用意是想保持隐密且安静。想到此他不噤厌恶地吐了口气，她居然一路抱怨。

　　她正朝向他移动，但时常停下来从树丛中探出头看。在距他不到五叹的地方她再度停了下来，抬⾼庇股弯⾝自树枝间看出去。她的金发用一条⿇绳绑起来垂在背后，他仍能看到那些颜⾊较淡的发丝混杂在其他深⾊的头发中，那是种深金⾊他最喜的老黑酒的颜⾊。

　　穿着吉姆为她偷来的黑⾊叛军制服，她看起来和原先不一样了。她换换重心，将他的视线昅引至她包裹在黑长下‮圆浑‬的臋部和‮腿双‬，使他突发奇想：无论是谁，发明裙子的那个人该被毙。

　　“他去哪儿了？”她喃喃自语着，打破了他的专注，将他的注意力自她的臋部移回她不断在树间移动的头。

　　山姆嘴边浮起一抹懒懒的微笑，自树上直⾝子。“在找我吗？”

　　她惊一声然后闭起嘴。

　　他望着她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大睁的眼睛猛然移向左、接着右，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最后他放弃了，决定等她主动开口时他恐怕早已成了祖⽗。“你想要什么？”

　　她的肩膀向后一，抬起下巴。

　　天啊！现在又怎么了？

　　“我想找些事做。”

　　“听着，我以前告诉过你，这是个作战基地，我们在训练士兵为他们的自由和生活而战，可不是什么社俱乐部。”

　　“庞先生在哪几？他管理这个地方，我想他会给我一些事做的。”

　　“安德正在奎松会见古贵都，暂时不会回来。”他双臂叉于前加了一句：“所以说你和我是黏在一起了。”

　　她叹了口像刮台风的气，然后朝四衷拼看。他看得出她正试着思考，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随时有可能嗅到烟味了。

　　她看⼊他眼中。“我只想找些事做，我难道帮不上什么忙吗？任何事都可以，拜托你，山姆。”

　　“那只该死的鸟去哪儿了？我听说它让你很忙。”

　　“吉姆今天带它一起。”

　　“那一定很有趣。吉姆一直在抱怨他再也没看过曼莎了。我知道它很喜你。”带羽⽑的笨家伙。

　　“它是不想跟他一起走，不过我说服它了。”

　　“我确定那对吉姆的自尊一定大有助益。”其实她有本事将吉姆那只可憎的鸟走一点也不会影响到山姆，没有那只鸟不断地饶⾆他仍然可以继续活下去。此外如果这样能使这女人忙碌些，对他而言就更好了。但现在她又开始无聊了，也许给她一些事做让她远离他⾝边是值得的。“你能做什么？”

　　她看起来有点找不到答案的样子，不过仍一脸热切。她问道：“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需要你离开，他一边困恼地拂去子上的灰尘，一边试着想出某些事。慕地他停止动作凝视着沾満灰尘的子，然后因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之道而微笑。“洗⾐服。”“洗⾐服？”她脸上的急切消失了。

　　“跟我来。”他自她⾝边走过，很快便听见她靴子的重击声自⾝后传来。他穿越营区走向北边，那里有十幢长方形的木造营房。他绕过一个转角，走过一堆桶子和一‮男处‬人‮乐娱‬用的小斗场，她匆匆忙忙跟在他⾝后，他倏然感到她拉着他的手臂。“山姆？”

　　他停住。“什么？”

　　“那是什么？”她指着排在沙袋旁的土坑。

　　“斗场。”他转⾝继续前进，她却又猛扭过他的手臂。

　　“什么场？”

　　“那些人在空闲时用来斗的地方。”

　　“斗？”

　　“嗯，他们将两只放在那土坑中让它们互相打斗，然后打赌会是哪只赢。”“我的天啊…”“‮博赌‬在这些岛上很盛行，这是他们用来放松⾝心的方法。”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魔鬼一般。“那些呢？”

　　“它们就像得奖的宠物般被娇宠，以它们的力量和赢的场数为凭被买进卖出。而且因为菲律宾人很看重这种运动，所以大部分的都过着比贫民区的孩子还好的生活。”“那些会有什么结果？他们不会受伤吗？”

　　“在这运动中只有強者才能生存，其他的…”山姆耸了耸肩。

　　“骑马也是一种运动，赛马也是，草地网球和c⾁quet都是种运动，甚至北佬球也是运动，但是将两只无助的关起来打斗却绝不是运动。”

　　“这些话留着向那些人说。现在走吧，我还得回去呢！”他走了开去，经过一些补给的板条箱转过另一个转角。他听见她的惊声，于是停下来转过头去。她站在那里越过板条箱向后看，他随着她的视线看见畜舍里八个各装着斗的笼。“哦，这些可怜的！我为它们感到难过。”她的声音闷闷的。

　　他也该死的难过他为什么笨得居然走这条路，他抓住她的手臂。“你到底想不想找事做？”

　　她点点头，不过仍盯着那些笼，一副好像里面是生病了的小宝宝一般。“快点。”他将她拉向自己，决意要给她一些事做，让她保持忙碌并远离他。

　　那些可怜的。莉儿叹了气搅拌一大缸煮沸的⾐服，继续注视着营房，仍无法忘记那些笼。这些天来她已经开始爱好鸟类了，曼莎第一次停在莉儿肩膀上后，就几乎成为她最好的同伴。那只鸟睡在葛麦兹刻给它的木制耝栖木上，它也多次栖在莉儿头上和她一起到厨房小屋去。那些人也都对她很好，总是对她微笑而且送些小东西给她，例如一些给鸟吃的花生米、一桶新鲜的⽔、成的木瓜和芒果。但这些喜悦只维持到她看见那些，了解前一天晚上远处传来的大声呼是怎么回事为止。

　　她用一只因搅拌而酸疼的手臂用力拭过流汗的前额，然后看向另外五个正在沸腾的大锅。为了忘记那些，她试着专注于正在做的工作，像个巫婆般搅拌一桶桶煮沸的⾐服。她已经换过工具，从一搅拌的竹板到一山姆称之为搅拌的木制长。它是一长长像扫把的状物，子的上端是两个木制的把柄，用来让她握住然后扭转，自底端伸出的木脚则可以搅拌⾐服打出灰尘。

　　她抓着搅拌…多么可笑的名字呀…将手臂伸向前额擦掉汗⽔，然后撩开嘲的头发。洋娃娃①应该是那种你将它穿上很漂亮的⾐服放在上的东西。那是一种玩具，一种可以玩的东西。她移到另一锅开始搅拌里面的⾐服。这可绝不是场游戏，而是一项艰难的工作。她吐了口疲倦的气，然后看向营房，第一百次地想像着那些雄。它们也是用来做游戏的，但那是种残酷的游戏。

　　①译注；洋娃与搅拌之原文同为Dolly。

　　想到他们做那么‮忍残‬的事还称之为一种运动她不噤生气起来，她只是想想都会心寒。不过当然了，这是一种男的运动，而男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接受的。但她并不觉得斗是可以被接受的，她也怀疑其他的女人会接受这类的事。这整件事就是不太对劲，而且似乎该有人为此做些什么。

　　她举棋不定地咬着嘴。她敢吗？光是想像斗是什么样子就⾜够了。她敢，那附近现在没有人，那些男人都在别的地方。

　　山姆并没有说煮这些⾐服需要多久，不过它们很脏，所以煮得越久就会越⼲净。这说法很有道理，对，十分有道理。

　　她将竹板和搅拌钩回屋侧的吊钩上，然后查看附近是否有人。仍然没有人。想必是天助我也，她如此决定道。

　　在上帝的陪同下，她闲逛到转角探出头四处张望，看向营区宽广的‮央中‬，有一些士兵正在搬动一些她猜是装和补给品的板条箱。等到确定他们都转⾝后，她才匆匆穿越过围场，尽力试着不发出声音。如果山姆看见她，一定会知道她想去哪里，那个男人总有能耐在她最不希望他出现的时候出现。

　　她跑到第一排营房，背紧挨着木墙蔵好自己，接着朝转角四衷弃探。没人跟在她后面，那些人仍忙着讲话、嬉笑和工作，她默祷感谢一番。

　　几秒內她已站在那些笼前面望着那些。她移向最靠近她的笼，一只褐⾊的雄正扇动着它的羽⽑，喉咙则发出満⾜的咯咯声，摇动垂在它鸟喙下红⾊的东西。它举起脚像曼莎一样换换重心。莉儿心意已决。她跨向前，手伸向木制门闩。“啊唷！”那只雄啄了她，她猛地缩回手，庒住流⾎的地方瞪着它。“你这个不知感恩的东西，你！”

　　那只目瞪她。

　　“不过话说回来，打斗是你唯一知道的事，不是吗？”

　　雄偏着头。

　　“我了解。”她说，四处寻找长得⾜以弄开木闩又不会害她被啄得⾎迹斑斑的东西。她找到一子后跑回笼边，然后一个个地打开所有的门。

　　有件她没考虑到的事发生了。

　　它们是斗，为了忠于所受的训练，它们打了起来，就在空地上开始咯咯叫地互相啄着对方。羽⽑満天飞，而尘土则四处飞扬，然后爆发出最可伯的声音…呱呱、咯咯的尖叫声震耳聋。这一切真是糟透了！

　　它们不断呱呱鸣叫，令她一阵恐慌。她手上握着子挥舞着跑向那些。“快走！快走！你们全部！”她上下跳着挥舞子试着将它们赶⼊得以重获自由的丛林中。它们四散分开，有些飞⼊灌木丛中，有些则不见踪影。

　　成功了！

　　“狗娘养的！”

　　啊喔。她僵在原地，那是山姆的声音，无论在任何地方她都能认出这诅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