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魔
“叶灵的生⽗…”叶昀仿佛想起了什么,却仍是头摇“向远姐,我也不知道。”
向远不是没有看到他言又止的样子,然而她明⽩叶昀子的执拗,他不想说,追问只能适得其反,于是她摆了摆手“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也是随口一问。”
叶昀听她这样说,心中更觉矛盾,他不是个嘴碎的孩子,也本能地觉得有些事情不该说,可坐在他面前的又不是别人,是向远。他从来没有想过拒绝她的要求,即使她从不勉強。
“向远姐,其实我也是有一次不小心偷听到姑姑她们说的。”他口中的姑姑即是叶秉林的几个堂妹“有一次她们来吃饭,私下好像提过一次这件事,她们说得很小声,我也没听太仔细,就记得她们说,阿姨她是被人…被人…”他淤伤的脸上有明显的泛红,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那个字眼,便含糊地带过,越说越小声“是被人那个什么之后,才生的叶灵。我,我是听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本来是打算对谁也不说的,可是你问我…向远姐,你知道我说什么吗?”他担心自己说得不明不⽩,可又不知道如何详解,还好向远没有再提出疑问,她眼睛看着别处,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才叫了他一声“叶昀。”
“嗯。”
“你听来的这些都是没有凭证的闲话,忘了就好,别再跟人提起了行吗?”
“我知道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说,除了你之外。”
向远打量他的眼神温和了很多“你啊,别再让我大老远地跑到学校来领你了,也别动不动较真,长得怎么样是爹妈给的,当你真正像个男子汉那样来想事情了,也就不用担心谁说你像女孩。还有,叶家是你家,不是‘他们’家,你⾝上流着的是跟你大哥一样的⾎,没有人能说你不是叶家人。”
叶昀点头,向远会责备他,会教训他,她算不上一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可妈妈不在了之后,他只有在她⾝上,才找得到一种叫做“亲昵”的感觉。要是在过去,他恨不能投进向远怀里流眼泪,可是他知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他答应过她要做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可以为她流⾎,却不会在她面前哭泣的男子汉;他不想永远做她眼里那个怯懦的孩子,一遇事就软弱地寻找她的怀抱,而是要长成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坚实肩膀,她不一定需要,也不一定稀罕,可至少她会知道,叶昀也是好样的,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向远未必知道叶昀心中的壮志汹涌,在后面的⽇子里,她隐约察觉得到这孩子的一些细微变化,可这变化更多的是令她感到惊讶又好笑。那天她领他回到叶家,他満脸的伤让在家的叶太太惊得手忙脚,尽管在学校医务室已经对伤口做过简单的处理,可叶秉林让子把叶昀送到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系统的检查,确认只是⽪外伤才松了口气。这孩子跟在学校一样,打死也不说为什么打架,不管用酒精消毒还是换药,牙都咬紧了还说不痛,当天晚上觉睡的时候说了一晚的胡话,据守了他大半夜的杨阿姨说,反反复复就听见他嘟囔着:我没哭,我没哭。
伤愈之后,叶昀令人费解地开始对运动着,尤其是篮球,还非喜挑太最大的时候在球场上腾折,只可惜他天生的⽩皙⽪肤,好不容易晒黑了一些,转瞬又⽩了回来;他在房间里做了个标尺,早晚都测⾝⾼,很不能****之间揠苗助长。
准备上⾼中前的那个暑假,叶昀到g大去给向远送东西,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女生宿舍楼,却在走道尽头的洗漱间附近里撞见好几个仅着贴⾝⾐物的大学女生,那些女生吓了一跳,叶昀更是面红耳⾚,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好不容易找见向远,一见面就抱怨为什么这栋楼里的人光着⾝体走来走去。向远憋着笑解释,这里一向噤止男生出⼊,所以她们都没料到会闯进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叶昀不服气,说要是这里不让男生出⼊,看守宿舍的阿姨怎么会把他给放了进来。向远当时边点钱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大概阿姨觉得你还小吧,小男生不在噤⼊范围之內。”叶昀连声议抗“怎么还小,我都快上⾼中了。”向远不作声,把钱仔细又点了一遍,才站起来伸手在他头顶比划了一会“你看,你比我还要矮半个头,不是小男生是什么?”
叶昀因此大受刺,向远在南方女孩子中算是比较⾼挑的,一米六六的个头,女孩子若是瘦的话容易显得比实际海拔更⾼,叶昀直了站在她的面前,头顶也只是与她的眉⽑齐平。这个认知犹如一个惊雷,劈得他晕头转向,他都忘记是怎么告别向远回到家里的,后来很长一段⽇子,晚上想着这件事情都不安得难以⼊睡,好几次做噩梦,梦见自己不但长不⾼,反而成了侏儒,然后惊恐地吓醒,一⾝冷汗――他想像不出一个侏儒怎么能成为向远的依靠。
就连叶秉林夫妇也发觉了他的焦虑,他每天测⾝⾼的次数比吃饭的次数更多,以往从不主动提要求要买东西的孩子,转弯抹角地着爸爸和阿姨给他买各种促进骨骼生长的营养素,打篮球更是像疯了一样。就连远在异国的叶骞泽也接到这个弟弟的电话,偷偷摸摸地问他十六岁的时候有多⾼?还问什么同是一只长颈鹿生的小鹿有没有可能一只⾼一只矮。叶骞泽莫名其妙地把这件事告诉向远,向远才发觉自己无心的话让这心重的孩子都有了心魔。尽管不知道叶昀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问题,但是向远还是想了办法来开解他,她对叶昀说:“你爸是⾼个子,你妈妈也不矮,看你大哥就知道你以后绝对矮不到哪里去,你这孩子,怎么没事尽这些闲心。”可是这个时候叶昀那里听得进这些,他如今跟向远同行,都不愿意跟她肩并着肩。向远后来想,要不是⾼一那一年,这孩子开始像舂天的小树一样迅速菗枝,大半年时间从教室里第二排被调到了倒数第三排,他还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一直郁郁寡下去。
向远大四的时候学校要求自找单位实习,她学的是财会,叶秉林顺理成章地安排了她进⼊江源的财务部。江源的财务总监不是别人,正是和向远颇不对盘的叶秉文,也许是碍于哥哥叶秉林的面子,作为向远名义上的长辈,叶秉文并没有太多地为难向远,但是在江源财务部的两个月里,向远的工作安排始终远离实质的财务內容,她大多数的时间都被用在打字、倒茶送⽔、为本部门的人跑腿上,就连资料归档和碎纸这样的活计也很少得经她的手。
向远觉得其实叶秉文完全没有必要对她如此戒备,且不说她只是大学没有毕业的一介菜鸟,就算真有什么问题让她发现了,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叶叔叔是个聪明人,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她向远又何用強出这个头。叶秉文执掌的江源财务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她不敢说,但仅凭局外人的立场来看,包括财务部主任在內的一⼲财务人员均由叶秉文提拔,这已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这个问题还不是她需要费脑筋的,平时倒茶送⽔倒也甘之如饴,不该问的一字不问,不改说的决口不提,实习结束之后,顺利收拾包袱走人,实习鉴定上也是斗大一个优字。
她对江源没有感情,但是叶秉林却待她不薄,让她难过的是,这几年,叶叔叔的⾝体每况⽇下,本来正值壮年,雄心的他被糖尿病和早年揷队留下的风磨折得心有余而力不⾜,开始的时候他还強撑着,一次长达半月的住院治疗之后,他终于说:“也许骞泽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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