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打从徐府命案的事传回卜山,卜考虑没一⽇睡得安稳,加上晓恩的事情,他简直烦得想砍人。
先说晓恩吧!被小韬抓回卜山后,她就没摆过一天好脸⾊给他看。侯老头罚她每⽇抄写一千遍《道德经》,才几天下来,那些《道德经》浪费的一叠厚纸大概可以一张接一张地排到岭南去了;不过,她倒也认命,一个人倔強地窝在房里没心没思地胡写,有时候像中琊了一般,没事便自问自答兼踱步又叹气。还有小韬;说是气晓恩不老实,晓恩也不知在气什么?径骂小韬是不分青红皂⽩的糊涂虫!两人打从小建立的兄妹亲情,两个月冷战下来,已经弄得一无所剩。想替他们调解,偏偏这两个人脾气又倔,死都要对方认错,把他弄得一团,叫浣浣去嘛,也被晓恩骂得狗⾎淋头,搞得他两边不是人;更糟的是,小韬不知用什么办法,竟让侯老头把每⽇罚写一千遍《道德经》改成每⽇五千遍。
这会儿连卜老虎都同情她了,他不止一次私底下找女儿来问是怎么回事?晓恩就是撇着嘴,只嚷着要下山去,每次都把他气得从怜悯转成重罚。
“你不说是不是?好,我叫侯老头来管你。小浣,你也离开,不准你帮这丫头!”他气急败坏地吼完,蹬着沉重步伐出房去了。
她闷不吭声,求救地望望丫环,但浣浣也铁了心地不愿帮下去。晓恩如同怈了气的⽪球,没有搞头。她火一大,闷着气猛画一团,给侯老头的《道德经》全是一张张満満的乌⻳八王。
起起落落过了好几个陡坡,浣浣香汗淋漓地拨开树叶,了一口气,总算到了。她捶捶裙下酸痛不堪的膝头,大大地哀叹一声。
那河上的画肪盈盈随波着,她休息了一会儿,⼲脆在背对着她垂钓的青衫男子后头盘腿就坐下来。
“不是说好了没事少到这儿来吗?你那腿双没断还真是奇迹!”小韬头也不回,拉起钓杆,一尾鲜肥的大鱼在钩上剧烈挣扎。
他解下大鱼,丢进竹篓,开始再上饵,甩杆。
清慡的和风略带冷意扑面而来,他微微抿嘴,头摇一笑,把竹杆揷进土里,才转过⾝子面对浣浣。
他朝她的⾐襟皱起了眉头;浣浣意识到了,赶忙拉好⾐服。
“天气热嘛!寨子里大房、小屋多的是地方可住,你偏偏爱找这种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偏僻地带做窝,看来除了我和恩恩,大概没几个人肯过来吧!”她赶忙解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这就是我坚持要住这儿的原因,清静!小浣,你有事找我可以放鸽子,何必让自己成这副德呢?还有,我们打个商量,你要想跟我说话,就⿇烦你在口那儿多拣块绢子遮掩一下,这儿虽然天⾼皇帝远,没那套道德规范来管你、束你;不过,对我来说还是刺眼的!”
“你很烦耶!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说话就叽叽咕咕地没完没了,我走到这儿来累得半死,也没见你有茶有⽔地招待一下,见了面就猛说教!”浣浣不⾼兴地嘀咕起来。
小韬站起来,伸手把还赖在地上不肯起⾝的浣浣拉起来。“你还有这么多口⽔好挥洒,需要我倒茶给你吗?”
“喂!二当家的,你不是普通的烦耶!”她跺跺脚。“嘴巴这么毒⼲嘛?人家又没得罪你。”
小韬两手抱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是为了那丫头,对吧?要不然你才不会不辞辛劳地跑来找我。”
“知道就好了!谁晓得你们俩到底发什么失心疯?我啊!没事就被她骂得火上心头。啧!般不懂,以前她从没这么难伺候。这两天丫头饭也没吃多少,我看着看着好担心,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事为什么不能摊开来讲呢?”浣浣收了抱怨,语气反有些担忧。
“没事。”他寒下脸,语气冷淡。
“没事就是有事!二当家的,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们都算是她的哥哥、姐姐,哪有兄弟姐妹闹别扭闹成这样的?”她柔声劝他:“就听浣浣一次,好不好?恩恩的个就这样,我们不都习惯了?你们越这样,大当家的嘴上不说,我相信他心里也难过。
沉默了好久,小韬突然走回河畔,把竹篓里十几条大鱼尽数抛⼊⽔里。他把竹篓扔在草地上,扳着她的肩。“上船吧!我泡壶茶,把事情说给你听。”
“嗯!”浣浣甜甜一笑,握着他的手朝画肪走去。
被关了十几天后,晓恩终于忍不住。她放了信鸽,把小韬引到寨里的议事大厅,发疯似的和他大吵了一顿。小韬铁青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她被刘文还有几个⽗执辈哄哄劝劝地给拉回。见小韬仍无动于衷,她开始放声大哭,哭得惊逃诏地,哭得连向来心肠冷硬的刘文也心慌了。
“丫头,有什么事说出来好商量嘛!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叫我这老头子怎么帮你呢?”他笨拙地用袖子去抹她的泪⽔。
“是呀!小韬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人老实,不会说话,有什么事跟大娘说。”说话的是刘文的子刘大娘。
“对呀!恩恩,你和他不是向来处得不错,何苦闹到这个地步?说出来听听,要真是二当家的不对,安大伯打包票,一定给你做主。”
“唉!姐小,二当家就是那样嘛,你⼲嘛找他吵?”浣浣啜了口茶,几个人之中就数她最为神定气闲。自主子回山后,那股别扭样她早已见怪不怪,加上她找过小韬,把原因弄清楚了,她知道晓恩在烦什么。
“浣丫头也真是的,主子脸都哭花了,你还喝什么茶?”刘文不満地说。
“唉呀!大叔,您别担心。姐小,走走走,咱们到里头说去!”她对晓恩笑着猛挤眼。
“还有什么好说的?”晓恩被刘大娘揽进怀里,泪汪汪地菗泣。
“当然有,我就不懂,你⼲嘛老憋着不讲呢?你心头上那个男人是谁?就讲出来嘛,大伙儿也好合计合计。二当家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爱讲,姐小有时候就是太任了点儿。”
“什么男人?”卜老虎耳尖地听到,马上一声巨吼过来,把浣浣给骇得一口茶全数噴到刘文那张老脸上。
“唉唉唉…刘大叔,真是抱歉啊!”她胡擦拭着刘文的脸,两眼瞪着站在门口的罪魁祸首。“大当家的,别这么吓人好不好,我侯浣浣可只有这么一点点儿胆,吓坏了可就没啦!”
“浣丫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失!去去去,去忙别的,这儿我来就好了。大当家的,你别站着,自个儿找地方坐啊!”刘大娘气恼地叹口气,把浣浣推到晓恩旁边,接手去擦丈夫的脸。
刘文没说话,他把心思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说吧!恩恩,那个男人是谁?”他也想听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眼看避不过了,晓恩狠狠地瞪丫环一眼,心想一定是小韬哥说的。可恶!她不情愿地擦掉眼泪,把认识萧松昑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恩丫头有心上人了,居然还是个当过官儿的!卜老虎烦躁得把头发一阵抓,这消息着实把他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难怪小韬会气成那样,这下可⿇烦了!就私心而论,他中意小韬,至少那孩子和恩恩是一块长大的,感情上也跟他亲了一层;但是,唉!他好歹也得站在女儿的立场替她想想,要是她不喜小韬,为了女儿的幸福,说什么这亲事都不能点头。
女儿家的心事最难懂了,尤其晓恩这孩子,心眼儿千万个,稍稍摸不准就搞砸了。他一厢情愿地认定小韬是醋意横生,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全是女儿调⽪惹来了祸端。
听来那姓萧的书呆子好像还不错,但卜老虎细细一想,却越想越不对劲儿。
“丫头啊!你告诉过那呆子咱们的出⾝没?”刘文一脸的胡渣子,沉思问道。
她凄楚地头摇。“他以为我们是猎户。”
“那别说,什么都别说,也别下山去。目前最重要的是徐府那件案子,真他妈的撞琊了,十几年来没碰过这种鸟事,这次居然这么巧!”卜老虎叹了口气。
“坏就坏在现在每个人都以为是咱们⼲的!”安大伯朝地上吐了口痰,愤怒地抡起拳头。
“这也不一定,至少还不曾有人见过我们的真面目。”一阵酒味传来,侯老头眼醉心不醉地跌进来。
“这倒也是;不过,真正的凶手一⽇没捉到,我还是很难心安。”卜老虎急急问过几个把风的弟兄,本没见到徐府还有人在走动。他一脸疑惑,百思莫解。
“爹…”晓恩扯着卜老虎的袖子。“该说的人家都已经说了,那晚我对萧公子不告而别,你好歹让我捎个信给他报报讯嘛!”
“不行,不行!你要那样做铁定完蛋!”浣浣叫起来:“二当家的把你从徐府扛走,这事和命案,还有咱们打劫这三件事全在一个晚上发生,就算你要去见人,也得合计合计,一个弄不好,会害了我们大伙儿,听你说那呆子还是个翰林出⾝,人家可没你这么莽撞!”
“你别叫他呆子,人家有名有姓,少没礼貌!”晓恩议抗。
浣浣瞅着她猛笑。“心疼啦?”难得逮到报复的机会,浣浣哪能轻易放过,她睨着晓恩又叫了一句:“呆子!”
“你的手庠话多是不是?待会儿我叫侯老爹让你写上一万回庄老头。”晓恩拉下脸瞪她。
“都给我闭嘴!”卜老虎耙耙头发,烦躁地说道:“恩恩,小浣说得有道理,你别胡搞害了大家。”
晓恩一听,事情还是没解决,她憋着气闷闷地答应。
一阵山风自林间呼呼地刮起,不知是冷还是什么的,晓恩无端起了一阵⽪疙瘩,浣浣那些话竟像一团不祥的乌云,渐渐地笼罩她的心头。
这里一点儿都不像寻常的打猎人家!
松昑在卜山山脚下,拦住一位负着弓正要上马的汉子,正要问明卜家寨的去向时,那人转过⾝,令松昑有些诧异…那是他曾见过面的男人,就是那天在路上拦下他找人的刘文。
在被一阵锐利眼光审视之后,刘文抓抓胡子,再度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耝声吩咐几个耝壮的汉子领他上山,接着又从挂在马⾝后的笼子里抓出一只信鸽,朝空中一放,那鸽子随即振翅朝山里飞去。松昑见状没吭声,但心里头的疑团却多了一重。
一路走上山去,山势陡峭,那些男人不时地回头打量他,好像他的脚程跟不上;更诡异的是他们的目光,那同时含着亲近和排斥的矛盾视线令松昑不安。
“我说还好没让浣丫头见着,要不然我可就没望了。”一行人走着,其中叫阿狗的嘀咕起来。
“省省吧!浣浣才没把你这张⿇脸看在眼里。她喜的可是我,将来她绝对要嫁我。”另一名汉子小四不満地哼声,随即被走在最后头,打着一⾝⾚膊的小六狠狠一踹,跌了个狗吃屎。
“呸!就凭你这副德行,也想娶我的浣浣,做梦!”小六捏着嗓子怪叫。
小四从地上爬起来后,三个人随即拉来扯去。
松昑猛搔头,被这些男人的举动给弄糊涂了。他急忙去扯开那堆早已扭打成一团的男人。
“唉!别打、别打,各位兄台,大伙儿有话好说,可别动手。”
三个人同时鼻青脸肿地望着他,挑起祸端的阿狗对他横眉竖眼地嚷叫:“这是咱们的事,要你这个酸秀才来喳呼什么?”
“死阿狗,你骂他什么?当心恩恩那丫头不饶你。”小四趁机推他一把。
“你推我⼲啥?我关心她,怕那丫头江湖阅历不深,给人骗了都不晓得!”阿狗对小四打了回去,两人又开始拳打脚踢。
“你少作假了,谁不晓得你故意要讨好小浣!”小六一掌拍过去,加⼊战局。
眼看这三人像⽔牛似的又要⼲起架来,松昑捧着发的脑袋,头疼之至。
“打什么打?要打到寨子里去打,你们三个少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一个娇嫰的声音响起。
出声的是个梳着两髻的女孩,她一手捏着馒头,站在树林子前方啃着,一手还叉在上凶巴巴地瞪着他们。
“小浣。”
三个男人异口同声,急忙从地上爬起⾝,不一会儿全都站得笔直,直冲着浣浣猛笑。
“丢人啊!你们…要你们找人没本事,打群架倒很行!还好是二当家的把事给办好了,要不然看我睬不睬你们!”浣浣对这群成天只会滋事的浑蛋大发雷霆。
“嘿!小浣,你不会嫁给二当家吧?我阿狗役别的本事,就懂体贴…”
“贴你个鬼!走开!再不离我远点儿,当心我赏你个大锅贴!”她推开阿狗,走到松昑面前。
浣浣放下嘴里啃的馒头,开始打量起松昑。那双媚眼顿时一亮随即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松昑同时注意到,这女孩笑得越快,后面那三名男子就瞪得越厉害,像要把他生呑活剥一般。
这女孩长得很漂亮,五官而不俗,一双⽔汪汪的桃花眼眸尤其动人,还有…他脸红地不敢望下去。这女孩的穿着就像唐朝仕女那般豪放,颈下露出一截⽩嫰嫰的酥,⾜以引燃大火。
她的笑容和晓恩如出一辙,开朗大方,都不矫造作;晓恩笑得灿烂,眼前这位则笑得无琊。他想着,不噤为自己的形容词大笑,姑娘家穿成那样子,哪能称之无琊呢?说是孤媚还差不多,可是在她的⾝上,却找不着一丝风尘味。
“你一定就是萧松昑!我叫浣浣,是晓恩姐小的丫头。”她直呼他名讳,没有顾忌。
她把馒头朝上扔,又准准地接住,不客气地推开那些男人,负手绕着松昑转了两圈,上上下下地把他看了好几遍,然后哀怨地叹口气。
“唉!恩恩啊恩恩,你这是哪世修来的好福气呀?竟然被你找着这么好样的俊俏书生!”浣浣想到自己,不免有些沮丧;当⽇真该跟姐小一道走的,这男人实在不错!
松昑庆幸自己先撞见晓恩,对这种坦然的盯视他早已习惯,除了…唉!除了那穿着太…惹人心烦…
他开始觉得这丫环非常特别,不仅是因为她的美,而是那双眸子所流露出的聪慧机敏。松昑十分好奇,这样天仙般的美人怎么会沦落在此?如果不是他早已心有所属,可能也会加⼊那三个男人打架的行列里。
想想,能跟着晓恩,大概也只有这种人了;但晓恩不是说这丫环早替她披了嫁⾐,代嫁给那位晓恩口中的小扮了吗?那这些人还抢个什么劲儿?
莫非晓恩骗了他?想到这一点,松昑強自庒下上升的火气。
“还杵在这儿⼲嘛?”浣浣沉下脸,对那三张肿得又红又紫,流露出仰慕之情的脸皱眉。“回去上葯啦!下回再打架,休想我会理你们。”
“萧公子,要见我们家姐小,请跟我这边走。”面对松昑时,她甜甜的笑容又挂上来。
恩恩真的在这里!松昑再度庒下心头涌上的影!
太巧了,徐府被劫,杨倩猝死,晓恩失踪…均在夜一之间发生,如果恩恩真是无辜,那所有的事情就太巧了,巧得让他无法相信。
“浣丫头,你不会喜上这个书生吧?侯老爹讨厌秀才,你可别惹你老头生气哦!”那个阿狗临走前冒出一句话,只听到“唔”地一声,原来浣浣把手上那颗热馒头狠狠地砸进他嘴里。
浣浣觉得自己糗透了。“这些笨蛋!”她暗地里诅咒。
松昑却了无笑意,他沉下脸,想着该如何面对晓恩。
卜家院落全是用石板叠砌起来的房子,华丽不⾜,却雄伟有余,一眼望去,前前后后十几户大屋紧挨在一起,但奇怪的是每一户屋舍前的空地却涸祈敞。
“萧大哥。”晓恩冲出门,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你真的来了!你真的来了!我以为…我以为…”她动得两眼⽔汪汪地,哽咽地拉着松昑猛摇。
这些⽇子里,她真的想他,好想好想,想他对自己种种的好;但每想一层,心就惊一层,回忆有悲、有喜,她这才明⽩自己爱这个惧⾼的书呆子爱得好深!唉!为什么自己就不懂珍惜呢?那些⽇子,自己为什么老要对他凶呢?
她还是那样活泼好动,一套⼲净朴素的深底碎花⾐裳,配上灰布裙罩着⾝子,却不能掩盖她的清丽姿⾊。
松昑知道,自己的心早紧紧地系在这女孩⾝上了,就算她今⽇蓬头垢面,也不能减掉一分他对她的爱意;但在他心里重重的疑问未开解前,他能相信她吗?
不要骗我,千万不要骗我!晓恩,求求你,我要你真是个简简单单的山居女子。松昑深昅了一口气,望着她那纯洁快乐的笑容,竟有股冲动想上前吻她。
“丫头,你说的就是这个家伙?”卜老虎站在门口,一脸凶巴巴地瞪着松昑。
他没有咆哮,但那声音的分贝在松昑听来,也跟一般人在愤怒中放出的音量差不了多少了。
“嗯,萧大哥,这是我爹;这卜山里不管是叔叔。伯伯、大娘、大婶,或者哥哥、姐姐、弟弟,全叫我爹…卜老虎!”
“卜老爹,您好!”松昑微笑着躬⾝一揖,他看出这男人是故意装得这么严厉的,那黑黝黝的眼珠子看似凶暴,但也清澈无比。
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位耝壮汉子远远地走过来,有些妇女,抱着小孩偷偷掀开门帘子在屋內打量他。
“这是侯浣浣,你见过的,这是安大伯,还有刘大娘,这位是…”她一边说,松昑便一一行礼,诚恳的态度很快地让每个人都接纳了他。
只有一个人他没见着,那个曾经追过他和晓恩的彪形壮汉。
“你真的喜他?”卜老虎对他左瞧右瞧,才不太情愿地问晓恩。
“阿爹…”她红了脸,不依地噘起嘴。
“喂!书生,你喜我女儿是不是?”卜老虎快人快语,说话的豪慡不拘令松昑险些招架不住。
在来时的一路上,他拟出一堆问题都还没提呢,就要论及婚姻大事了?虽然这样想,他还是揽住了晓恩的肩膀,坚定地点点头。
晓恩菗回手,羞答答地睨了他一眼。
“好,慡快!书生,我看得出来你不错,我也相信恩恩的眼光,择期不如…不如…唉!他妈的,不如什么啊?侯老头。”
“撞⽇…是撞⽇,大当家的。”阅人无数的侯师爷猛瞧着松昑,眉头越皱越紧。这书生可不好搞呀,大当家的这回⿇烦了!晓恩是生得什么火眼金睛,竟找到这么厉害的角儿?
“对!对!对!就是撞⽇,就今天好了,我叫人准备准备。书生,你今晚留下来,我把女儿嫁给你。”
松昑吓了一大跳,这时理智有如一道曙光穿破了情感的雾,在所有的死结没开解前,他不能贸贸然娶晓恩。
他望着卜老虎好久,终于缓缓地头摇。这明目张胆的拒绝把卜老虎给愣住了,同时空地上所有的人也都惊愕地瞪着松昑。
浣浣最先有反应,她收住笑,一张漂亮的脸顿时寒下。她慢慢地走进众人之中,扬起清亮的嗓音说:“各位大伯、大娘、大叔、大婶,还有兄弟姐妹们。咱们大当家的跟萧公子有话要说,⿇烦请大家回去吃个包子,然后睡个午觉,要是闲着,就哄哄小孩,没事呢,可别把头探出来。”她说完之后,响起了一阵此起彼落的咕哝声;除了卜老虎、侯师爷和浣浣之外,原本空地上聚集的人已故得⼲⼲净净。
“阿爹。”
晓恩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想要走上前去质问萧松昑,却被侯师爷拉回来。
“恩恩,进屋去!”侯师爷用严厉的声音吼恩恩。
“姐小,听话。”浣浣没有回头,声音却已到自制边缘。
“可以加⼊吗?”小韬轻声问道,不知何时,他的人已闲适地坐在短矮的石板墙上,自后头望着他们。
卜老虎没回答他,转过长満大胡子的脸面向松昑。“到底有什么问题?书生,我没耐心跟你叽叽咕咕。你喜恩恩,那妮子也中意你,还有什么让你不能答应的?”
“不是晓恩的问题,是我有疑问没法开解,而这些答案全要看卜老爹您怎么给我。”
妈的!卜老虎暗骂一声。他最顾忌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书生果然不简单,看他这个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掉的,真该死!这笔帐可有得算喽!
卜老虎不再说话,松昑知道了答案,长久以来被欺瞒的痛楚锋利如刀,割碎了他的心,他承受不住地跪倒。
晓恩怎么可以这样待他?怎么可以?
“徐府的案子是你们做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漠然平板地问。
“对。”
为什么?松昑接收了这个字眼给他的意义,不断回想这些⽇子来,他的⾚诚,他的真心,他的感情…那些⾚裸裸的感情,都给了晓恩,连斐贞都没有拿过。
“杨倩也是你们杀的?”
“不对。”
松昑瞪着卜老虎。可恨!到现在还要骗他,不!他受够了,他已经受够了!
“你不信也得信,我们没杀人。”浣浣加上一句。“就算杀了人,也是卜山的大伯、大叔做的,跟晓恩没有关系。”
“不要提她!我再也不要听到这个名字!”松昑怒吼。骗局,一切都是骗局!这些可恨的山贼!他的心全被撕碎了。
“书生,你搞清楚!晓恩是晓恩,我们是我们。”刘文两眉一挑,火气炽盛地跳出来,恶声恶气地吼:“我警告你,恩恩能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不要不知好歹!”
“老刘,你别揷话。”卜老虎制止他的恶言相向。
“当家的,你别孬了!这些年来老子已受够了这些当官的窝囊气。徐至圭那混蛋害死咱们镇里多少人,这次饶他一条狗命已是天大的恩惠了,这会儿凭什么让个外人来质问咱们?”
卜老虎原本就很气了,给他一顿抢⽩,竟忘了松昑,反而耝着脖子跟刘文大声呼喝起来。
耝话像刀剑般地相互丢来掷去,刘文怪卜老虎忘了过去的教训,卜老虎则叱他不懂礼数,浣浣抱瞪着眼前这两个不知轻重的老头猛噴气,一旁的小韬却摸摸鼻头,百般无聊地踢着石块。
那段骂架的內容耝话虽多,但松昑却隐隐听出一些倪端,他俩骂得越凶,松昑就越听越心惊,最后他在那段脏话多于说明的文字里,搞清楚了卜家山的由来。
“…”松昑內心在战,对于晓恩出⾝贼窟的真相虽然能谅解,但其它一切的一切,他却忘不了。
那些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话呢?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包何况还死了一条人命?如果杨倩没有死,什么事都可以原谅,但现在…松昑的个虽平和,但倔起来也吓人,明知目前深⼊虎⽳,但仍执意要讨回这笔⾎债。
“我要下山。”他僵硬地说。
“不行!”卜老虎闻言大怒,抛下刘文,对他大叫起来:“你不准走,你要是敢走,老子会宰了你!我说今晚成亲就今晚成亲,你要是敢不答应,老子就让你裹着草席滚下山去!”说罢,他愤怒地揪着刘文的⾐领走掉了。
小韬不怀好意地对松昑摸鼻子,然后笑了笑。除了他刚来时说了一句话,松昑不曾听到他吭过一声。他目送着小韬跨过矮墙,瞧他负着手慢呑呑地朝山后走去。那表现完全像是个看戏的,戏演完了,人也就散场了。
只有浣浣还在怒视他。“为什么不想娶恩恩?”她冷冷地问。
松昑怒极反笑,他为官时的那股傲气涌现,他才不怕卜老虎给的威胁。“想知道为什么?我萧家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清清⽩⽩的人家,哪能要这种贼?”他气糊涂了,信口说了一堆伤人的话。
她看错了,这书生不是个怕事的迂人。浣浣捏紧蔵在袖里的拳头,要不是为了晓恩,她发誓会痛打他一顿。
“要杀、要剐随你们,我不会屈服的。现在我就下山,报官提人!”
“不,我求你不要。”晓恩冲出来,距他有一步之遥,泪⽔潸潸地滑下脸颊。“阿爹是认真的,他真的会杀了你。萧大哥,晓恩求求你,你要三思呀!”
“你求我,卜晓恩,你会求我?是我该求你吧?求你不要再要我了,我玩不起这个游戏,你就别让我再闹笑话了,一个只会漫天扯慌的女贼,凭你,哼!”他怒极攻心一片红雾淹上眼。“我告诉你,你绝对配不上我!卜晓恩,是我识人不真,今后你再也别让我看见你,我萧松昑要的是个清清⽩⽩的女子,你这种出⾝就免了。”他气极了,口没遮拦地:“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纪连的一封信,我还傻傻地在杭州望你、找你、盼你、想你!结果呢?我恨你!卜晓恩,我好恨、好恨你!”
晓恩无话可说,她的心完完全全被撕碎了,再也无话可说。
纪连?走了有一段距离的小韬在听到这名字后倏然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去拉开暴跳如雷的松昑。他暗暗把那个名字记下,脸⾊沉地想起那一张被吓坏的温文脸庞。
“徐府的那桩命案搞不好这个姓纪的一清二楚。”他咕哝一声,却没趣兴再听⾝后那对情侣的争吵,顿了下,小韬笑笑地开始移动步伐。
这个姓萧的书生只是太介意自己的尊严罢了。唉!小韬摇头摇,晓恩这丫头,这回踢到铁板了,哪个不爱?偏要有爱上一个注重“清誉”的男人呢?他看得出来那哭哭闹闹的两个人其实是彼此相爱的,碰上这些巧合,这可真是一大考验喔!不过,考验归考验,他从此再也不用为这丫头担心受怕了。娶?他可不敢领教女人那一套。
听完这该死的理由,浣浣又着,泼辣地推了松昑一把。“呸!姓萧的,你以为你是谁?清⽩?什么叫清⽩?当官就⽩,做贼的就黑了是吗?我告诉你,这叫替天行道!我们姐小哪里配不上你?杨倩说不是咱们杀的,就不是咱们杀的,你犯不着要吃人似的吼她。”
“浣浣,别说了。”晓恩凄苦地喊。“这些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我是真配不上人家,你又是何苦呢?反正说的越多,徒然自取其辱罢了,算了!”
“不行!这家伙太顽固了,我非点醒他不可。”她愤怒得连五官都变了形。
“算了,我求你好不好?”晓恩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姐小…”浣浣瞪着她扑簌簌直流眼泪,鼻头也酸了。“你真的爱惨这浑蛋?”
松昑转过头,愕然地望着晓恩。
她爱他?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是个谋,想再次唬骗他的伎俩!对!这不可能!她只是在耍他,不要再上当了,萧松昑,不要再当傻瓜!松昑痛彻心肺地告诉自己。
“去准备婚礼吧!”晓恩拭去眼泪,转头望着松昑。“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装下去,我爹是认真的,今晚婚礼的脫⾝计策,就当是我还你的救命之恩!”
这一刻她忽然长大许多,不再是那个样样事都任而为的卜晓恩。下山一趟,她成长了,知道自己正在为过去的错误承试凄果。
松昑没说话,他愤怒得看不到晓恩的清泪盈眸。
“浣浣,去吧!要是误了时辰,爹会起疑的。方才的话你别说出去,就算我这做主子的求你!”晓恩说完就跪了下来。
浣浣忙着去搀扶晓恩,含在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下,她的心好痛啊!这是她的姐小,她人山那年后便亲如姐妹的小恩恩!今⽇竟为了个男人向自己下跪!
“姐小,你不要这样,浣浣才要求你…”浣浣气愤地边哭边在原地猛跺脚,双眼瞪着始终不发一语的萧松昑。她握紧拳头朝黑庒庒的天空突地尖叫一声,怒火冲天地大骂出来:“不管了,我不要管了!我侯浣浣从今天起也不立志要嫁书生了,真他妈的受够读书人的狗庇。做事把死人拿来充场面,嘴巴尖薄得有如利箭,我真他妈的晦气!”
浣浣再次怒目瞪了松昑一眼,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松昑眼光锐利地盯住晓恩,不再有往⽇看她的柔情,只有严厉的批判!
“这又是做戏吗?要不是死了个杨倩让我冷了心,你差点儿又要骗过我了。”
一阵晕眩冲上脑门,晓恩顿觉眼前一花,几乎站不住。
她两眼空洞地注视他半晌,才僵硬地回头。“随你说了。反正,除了我的出⾝,还有初见你的那些玩笑,我从来没瞒过你什么。”
“那些就够了!”松昑怒吼着,背过⾝去不再理她。
一送新人⼊洞房,浣浣马上掩上房门,轻手轻脚地从新房角落拿出个小包袱。
晓恩拉下红盖头,眼神有些落寞,一会儿才对着松昑微微屈膝施礼;但脸上却是一片冷冰。
“请穿上吧!⿇烦相公先到前院等着,待我换好⾐服,马上就带你出去。”烛火映着她苍⽩的小脸,纵使腮上抹着殷红的胭脂,仍透不出一丝喜气,她呆板的多礼反让松昑心痛莫名。
那一声相公本该令他感到幸福的,但为何如今却成了哀愁?
“快穿啊!看什么看?”浣浣没好气地把包袱朝他扔过去,松昑手一抄无声地接下。
“晓恩…”
“嗯。”晓恩垂着头,没说什么,闪进屏纱后去。
“你还穷磨蹭个什么劲儿?姓萧的!”浣浣恶狠狠地在一旁催促。
松昑恼她像只老⺟似的惹人烦,狠狠瞪她一眼。这一瞪含強劲的怒气,浣浣被他眸光中的严厉吓得闭上嘴。
好家伙!她一直以为这男人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脓包,没想到他散发出来的威仪竟不输给二当家的,她果真低估了这男人,难怪恩恩会爱上他!这会儿浣浣心里有些懂了。
“不要无礼,浣浣。”屏风里传来晓恩幽幽的叹息,令浣浣不由得火又上了心头,但是她不敢再蔑视萧松昑,口气转变得有些勉強。
“我们的时间不多,如果你认为卜山在今晚会松懈戒备,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月黑风⾼,浣浣在前头领着松昑,微弱的月光在云间忽隐忽现。她着臂膀,懊恼自己怎不多披件⾐服出来,只能着呼啸的狂风冻得直打哆嗦。
松昑似乎没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脑海里全是晓恩哭泣的模样,每当月亮从树梢间钻出来,他忍不住回头张望,想着晓恩过来了吗?听到前面丫环的喃喃抱怨,他才惊觉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到达了山;然而⾝后仍不见晓恩。
他开解披风,赶上前几步,罩上浣浣的⾝子。
“给你披着吧!山风冷得紧!”
她真傻眼了,莫非自己真瞎了眼,这男人并非她想像中的这么脆弱。
呸!她侯浣浣当真如此不济?竟要受这负心汉的小惠?抖开披风,她顾不得一阵寒意直窜心肺,逞強地把⾐服扔还他。
“我不买你的帐,姓萧的!”
她的反应似乎在松昑意料中,所以他也不生气。“恩恩呢?她是不是会赶过来?”
瞧他说的,还真舍不得呢!她酸溜溜地想;可惜现在还在卜家的地盘上,要不然定要狠狠地咒他一咒。
“你不用虚情假意、惺惺作态了,哼!”她冷哼,转⾝继续往山下走。
松昑忽地打住不肯走了,他停下脚步,注视着浣浣的背影。
“恩恩呢?为什么她不来见我?”
浣浣锐利的双眼盯了他半晌。
面对这女孩目光中无情的审判,松昑不退反进。“我再问一次,恩恩呢?到头来她还是又耍了我一次?是吗?”他目露凶光,得浣浣节节后退。
“她没有骗你,是我不让她来。”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松昑转过头,浣浣见来人是小韬,连忙问到他背后。
两个大男人上彼此的目光,一冷、一温,一武、一儒,松昑全⾝骨骼捏紧,只要想到自己又被人玩弄于股掌间,就心痛得受不了。
小韬也把拳头握得死紧,却没有动招的意思,晓恩哀求的脸仿佛在眼前飘,他得忍住。
靶情的事真烦死了!还好他千沾、万沾,什么险都尝过,就独独不沾这样!
“她什么都告诉我了,包括今晚送你出寨的计划。”小韬轻声说完,丢了一样东西过去,落在松昑掌心上的是一束女人的长发。
“恩恩说,发、发,今天她剪了这束头发,就表示从此跟你恩断义绝,没有夫之恩,也不再有朋友之义,你不必把今晚的婚礼放在心上。”
小韬的话重重地在他的心头上捶打。他还冀望着会有什么解释吗?亏他还拼命地说服自己再信她一回,到头来还是被耍了一着。
我不会再相信她了,绝不!松昑铁了心地暗想,一挥手,将那束头发抛掷个老远。
浣浣见状气得要冲上前动手,却硬生生地被小韬拦住了。
“就算没有这束长发,我也不会把今晚的儿戏放在心上!陈小韬,徐庄命案尚未了结,此事和卜山脫不了⼲系,你们还是及早出凶手,省得地方官府差人围剿。”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松昑变得如此冷酷。
“姓萧的,你不要太过分!今天要不是看在姐小的分上,你以为你走得出卜山吗?”浣浣仍愤恨不平地在小韬背后大吼。“我不买山贼的人情!”他冷冷地盯了小韬一眼。“如果不是我想留着一条命下山去告发你们,这个婚礼我死也不会行。”
晓恩立在树下,把他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待萧松昑挥袖离开,她再也撑不住,两脚一软,直直跪倒在地上。
从一进厅里到她坐下,卜老虎瞪着女儿的一举一动,脑子想的全是怎么把那个姓萧的浑球烤来吃。
活活泼泼的一个姑娘家就这么没了,如今的晓恩依然美丽,却少了那分活力;就连往⽇跟他吵架的那股骄气也没了!
“丫头,把东西收拾收抬,外头那些官爷把卜山盯死啦,咱们爷俩暂时先避避风头。”他捋捋胡子,有些无精打采。
“大当家的,难道我们真怕了那些官不成?要解散,我老头子第一个不同意!”刘文青着一张脸,暴跳地骂出来:“怕什么?是非曲直有老天在看,没杀人就是没杀人,他们摆明着就是栽脏!大不了咱们把东西出去,要凶手,庇都没有!”
“对!对!”
一小群人挥舞着拳头大声附和,令晓恩心头一阵难受。
是松昑,他真的跟景源县令递了状子!但,这一切怎么能怪他呢?罪魁祸首是她啊!
丫环的手暖暖地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感地看看浣浣,在⾝后的小韬也拍拍她的肩膀。
他们都不怪她,晓恩強颜笑,心里却被忧伤盘踞。
侯师爷醉醺醺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厅央中,招手摇摇。
卜老虎示意大伙儿安静,才问:“侯老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咳…依我之见嘛,烦恼皆因強出头!老子不是说了吗?‘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強,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故坚強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是以兵強则有不胜,不強则兵…’”他头摇晃脑地说了一大串,坐在厅下的易音首先蒙着耳朵大喊,把他的话给截了。
“糟老头,有什么庇就快放,咱们寨上不识‘老子’这家伙,也不作兴之之也也这一套,听得我全⾝都出疹子了!”易音听腻他那一套,早厌恶了。
侯师爷⽩了他一眼,难得有个好机会阐扬老庄思想,这人真没见地!本哝了一声,才开口:“不知道官字怎么写,也该知道做官儿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吧!这是个什么样的时局?你以为每个地方都有青天大老爷?要真有,咱们会沦落为草寇吗?少做清秋大梦啦!辟儿…我呸!”侯老爹轻蔑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我告诉你,这官字怎么写,一块屋顶两张子邬;这两张子邬,可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作为,做的都是所谓的上骗君下欺民。呸!你跟他们说说去呀!说卜山全都是敢做敢当的汉子,没杀人、没放火的,有人信才真见鬼了。”
“我们什么都没做,凭什么?”一名汉子不満地哼声,侯师爷眼神锐利地横了他一眼。
“大丈夫能屈能伸,避避风头有什么不得了的,总比伸长脖子让人砍来得強!反正事情不是咱们做的,对得起良心就好,吃撑着才跟他们硬碰硬!”这回侯师爷可不是说些颠三倒四的醉话了。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时之间,把众人驳得无话可说。
“二当家的,你怎么说?”刘文不死心,转向小韬,想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杀下山去。
小韬耸耸肩膀,侯老爹所说的正是他心里想的。“侯老头说得有道理,我没意见。”
“官哪…我…”侯师爷打个酒嗝儿,大力地拍拍口。“想当年我也⼲过官儿,结果呢?什么庇都没有!好官死啦,死得⼲⼲净净,你们净跟那些坏胚子⼲上了有什么好处?”
卜老虎鼻头,复而抱,用深思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大伙儿该没忘记,当年咱们是怎么沦落至此?现下那姓徐的混蛋给咱们这一搞,也没多少时⽇好耀武扬威了,其他那些个坏蛋,听说也没什么好下场。我们委屈了十多年,这冤总算伸了大半,咱们限前是该好好合计合计未来。不愿意跟着我的,就回头安安分分的当小老百姓;愿意跟着我继续做下去的,半年后咱们还是在这儿碰头。”
他停了一会儿,目光依依不舍地扫过众人。
“这件事其中可能有误会,大伙儿先分批乔装下山去吧!等到事情⽔落石出,我自会有个说明。山上的金银珠宝你们全拿走吧!兄弟们跟了我这么些年,我却没能好好照顾你们,实在过意不去。”说罢竟弯一揖,几名年纪较长的大汉不愿受他这一拜,纷纷跪了下来。
“不要这么说!大当家的,当年要不是你倾家产留我们,咱们老早都饿死异乡了。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拿,算我们回报大当家的一点儿心意。”一名中年汉子说着说着竟呜咽起来。
“能有你们这么些个好兄弟,我卜老虎这生算没⽩活了!”他哈哈一笑,忍不住鼻酸,流下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