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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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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踏⼊皇室行宮的大门,一股庞大的窒息感便排山倒海涌了过来。

  或许许多人求其一生都住不起这么昂贵华美的住屋,更不必说这住屋背后所隐喻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啊…不自觉的,阿骏脸上一束肌⾁紧紧揪了一下,无法放松。

  “不过话说回来…姜大哥,”繁皇子仍跟在他⾝旁唠唠叨叨的,好似未察觉到他不好的心情…想来就算是察觉了,大概依然吧?“你怎么就这么随便娶了一个女人呢?貌⾊平凡,一张脸苍⽩似鬼,体态瘦弱,搞不好风一吹来便倒…啧!⺟后可说了,若事成之后便想将丝公主赐嫁予你,我们丝公主可是美貌尊贵无比,岂是一般平民女儿可媲?更何况我也听说,那女人其实是个奴隶对吧?不⼲不净之⾝…”

  “繁皇子,”终于有人受不了,阿骏说话的口吻是暴风前的宁静。“如果我说我有把握此刻出招,一记擒爪,从一数到五內便可将一个人的脖子扭得歪断,你是信还不信?”

  信!繁皇子终于乖觉地闭嘴,还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

  再多走一步,便可以更快一步见到⽔儿了,心如是想着,他的脚步却迟迟地停了下来,只因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儿。

  抹一抹脸,净是冷汗。

  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是什么模样?和⾝旁的阿淦一样努力装没事,却仍然又冷又臭吗?阿淦长得够俊美好看,又冷又臭的表情也就没难看到哪去,但自己呢?

  阿骏可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随着自己心中所想,可是益发的…呃~~旁观者清的繁皇子不自觉又离了他远一些些。他是很崇拜、敬仰、爱慕他的姜大哥没错,但可不打算往老虎头上随便拔⽑说。

  “他们就在这里。”最后被引⼊一间厢房,果然就看见⽔儿等人,一打照面,全都惊喜加的起立。

  “阿、阿淦?!”阿莲率先跑来投⼊阿淦怀中,后者旋即松了一口气,安心地拥紧她,再看向也往自己走过来的老陈,合上逐渐润的双眼。

  阿骏静静看着这一幕,仿佛要从其中寻找自己的勇气,才又静静望着也静静回望他的⽔儿。

  她的脸⾊看起来好⽩,也许是受到繁皇子所带给她的一连串惊吓,她的双眼睁得好大。

  他有种整个人似是被看得净透的错觉,她的表情如此安稳,他突然间不确定她是惊吓过头,或其实是已然预料的默然?

  “⽔儿…”终于,他的脚步挪动,一步又一步,站到她面前,而明明一步之遥,但为何他却觉得,此刻的她看起来与自己有着千百步之远?

  他盯着她的嘴,等着听她开口…

  第一句话,如果是疏离生冷的尊称“锦龙将军”那会不会是代表她在对他感到生气呢?她是有资格对他的欺瞒生气,可他该怎么办?

  “锦龙将军…”她的小嘴如是缓缓张启“姜骏…”他的心沉下又被倏然挑起“阿骏。”

  咦?喉头梗着一口气,他凝住,不敢呑咽。

  “阿骏。”⽔儿主动举步,将那一步之遥缩短为直接的贴合,她的脸上抹过羞⾊的同时,双臂大胆地抱住他,瘦小的手儿还勉力地在他背部拍了拍。“唉…管他的,你就是我的阿骏呵!”

  “⽔儿…”他亦动地回拥她,忘我的,此时无声胜有声…直到在旁的繁皇子发出杀风景的重咳。

  “嗯哼!姜大哥,现下人也见着了,你大可安心了吧?我们是不是该开始商议正事了。”繁皇子不悦地直拧眉,对眼前这对小夫相拥光景便是怎么瞧就怎么…讨厌讨厌讨厌啦!

  “嗯哼!我说繁皇子,此时夜都这么深了,再两三个时辰天便要亮了,你好不好等天亮了再来什么商议正事哇?”才舍不得现在就放开抱起来好软好舒服的老婆,阿淦悻悻然回了繁皇子这么一句。

  “你可以不来呀!我和姜大哥商议正事便可以了。”繁皇子才懒得理阿淦,迳自对阿骏发话。“对吧!姜大哥?”

  什么对不对?即便对方是尊贵的皇子,阿骏照样不给面子“我累了,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也还不迟吧?相信繁皇子并非昏庸无理之人吧?”

  “姜大哥…”繁皇子气呼呼地,只得咬牙把头一点,不甘不愿让步。“好,今夜就请好好休息吧!”

  ΩΩΩΩΩ

  说要休息,其实有哪个人真正睡得着?有哪双眼睛真正合得上?

  舒服柔软的大,两大一小在上头摊张手脚趴睡都绰绰有余,⾜以各霸一方为王,但在小屋的窄上挤得惯了,夫俩照样将小安儿置在两人之间,同蜷在一个角落里。

  強壮的爹亲和温柔的娘亲,不约而同以相等的慈祥,护顾着这条一⽇⽇萌芽的小生命。

  小安儿好动,在⽩⽇里睡了而此刻清醒,眼儿黑⽩分明碌碌圆睁,嗯~~这边是硬硬的爹爹、那边是软软的娘娘,小安儿咯咯笑着并无师自通,仰躺着伸展小手小脚,这样就可以同时摸到硬硬和软软,爹爹和娘娘啦!多好。

  “多好。”他満怀感复感慨,突然开口,换来⽔儿不解的目光。“我是说,能够这样拥着你和安儿…那是以前的我从来没想过的事。至少应该是说,连作梦也不敢奢想的…”

  她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我是个‮儿孤‬,从来都不晓得自己⽗⺟是谁。”他的声音极淡,好似是在诉说他人之事。“我拿得动刀时,便主动脫离庙口乞儿的行列,加⼊军队里当伙房的跑腿,然后就此一步步学着怎么当个兵、学刀剑、练戢斧…甚至还耝疏地识了些字…然后我和阿淦认识了,正值烽火平息,天下暂平的光景,所以…我们两人都不想再待在军队里,便离开了。”

  ⽔儿还是那么安静地听着,不管他想说多少,一副全都乐于接受的模样,反而更刺他说得更多。

  至于小安儿?他不懂爹爹发出的那些低沉声音是在说些什么,只是伴着那低沉,迳自合眼睡去。

  ⽔儿没有他讲,真的没有,只是那般安静地、温柔地,了解地看着他,他…似乎就什么都愿滔滔不绝说出来了。

  但是,他真的能说吗?即便⽔儿是他一生亲密的枕边人了,他还是无法对她形容‮场战‬那一幕幕活地狱的炼景啊!

  …在伙房里待到长大⾼壮后,他便直接给年长的士兵拉上‮场战‬,置在最前线…说得好听些是给机会立大功,出人头地,但其实便是拉去当人⾁盾牌呀!

  …当被他捅伤的敌人的第一道⾎柱洒得他満头満脸时,他真的呆了…只一眨眼,然后游魂地,不似自己地,开始重复一记又一记的刺、砍、捅、杀的动作,双眼随着那一遍遍反的动作开始变得⾚红,耳边轰隆轰隆如雷响的,却都是人类凄嚎惨叫与兵器相的铮然铿锵!…然而,最后的最后,一切都还是要静止的,静止的刹那…他正将手中的矛穿透地上人体的口,望着自己已被鲜⾎染得红的双手,他呆住了!

  …他,姜骏,在初回‮场战‬上存活了下来,也等于是“死”去了一回…

  …‮场战‬是人最残绝的地方,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又能有多少的选择机会?既然自己不想死,那敌人便不能活,二者选一,恐怖又简单。

  是的,就是这么恐怖又简单!

  …很快的,他抓住了如何在刀起刀落时心神空⽩,如何在刀刃上到敌人的⾎味时面不改⾊,进攻和防卫的技巧亦迅速精进…那就像头野兽般地不停磨练着自己,也没错,只有最厉害的野兽,才有办法在‮场战‬上存活下来…

  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得到这一点。

  …阿淦说,他在杀人时模样狰狞可怕,是从平常那张老实头大脸绝瞧不出蛛丝马迹的…他也很想说,阿淦在拿起刀剑的模样,那张俊脸便宛如炼狱里的阎罗,不亚于他。

  …至于在‮场战‬以外的⽇子,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和阿淦有多浸于取乐中,阿淦喜爱流连在军红帐处,自己则是爱喝得酩酊大醉,美酒碗碗不见底而绝不甘休。

  …极度的⿇醉只求从亲⾝经历的杀伐⾎腥中解脫,岂料⽇子一久,非但解脫不了什么,反而对女⾊和美酒沉溺得更重,反覆反覆一再反覆,在在都和⾎腥的炼狱‮场战‬唱反调地来回‮磨折‬人的神志,然后有一天,他崩溃了!

  …那时,锦龙将军挥兵由一个小村落做据点,和邻‮军国‬队展开拉锯战,但其中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该和部分军队撤⼊后方的村民,多数都来不及有所动作,便在两军对阵的首当其冲里丧生…

  “放箭!”他的眼睛只专注盯着敌军大将的坐骑,大手挥出铁令。

  咻咻咻咻咻!瞬时万箭齐发,一声声原本趁空档遁逃的村民发出惊恐的嚎叫…

  他那原本上了‮场战‬便空⽩一片的视线,才猛然看见这一幕已无法挽救的错误…首当其冲,便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少‬,那瞬间,⾎⾁模糊地让他发出悲不可遏、怒不可遏、恨不可遏…全都是针对着自己不可自遏的咆哮!

  …那其实只是一场小小的突袭,却让他下定大大的决心,待到以战争获取的太平来临后,他死心辞官,惹得意留才的皇帝大大不悦,君臣发生口角,那场景凶到皇帝差点把论功赏赐扭变成忤上降罪的局面,幸好是皇后出来打圆场,并要他允诺若⽇后朝廷再有需要锦龙将军的时刻,他会再出去效命。

  …之后,他便寻着升龙村这里做落脚的地方,只用“阿骏”这个名字,过着如同小老百姓的寻常生活。直到繁皇子那么石破天惊地动员找上门来,要来讨恩叫他再效命…

  ΩΩΩΩΩ

  尽管是那么耝略的述说,但听着听着听着,⽔儿却还是潸然泪下…

  情不自噤、情不自噤啊!

  这太‮忍残‬了,真的,‮忍残‬得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呀!

  她想像着一个小小的,一脸憨傻的男孩,在第一次上‮场战‬时,会是怎般的惊悚呢?

  那个男孩,要受过多少⾎腥的洗涤,才会一点一滴变成一个以战功闻名的大将军啊?

  人们总说在沙场上扬名立万是多么值得光荣骄傲的事儿…但是,怎么就没人反过来想,那也会是多么‮忍残‬骇人的事儿?在‮场战‬上的常胜军,哪一个不是踩着一具具战死的尸体“爬”上来的?

  她突然能理解阿骏的矛盾痛苦在哪里,他其实应该是一个多贴心、温和的人呀!但在‮场战‬上所磨出的心狠手辣,却又硬又強地和那份贴心温和相互抵触着,时时冲突着,两端极亦如一场无法避免的角力。只是,角力的结局不管输赢,阿骏都已蒙受了伤害…

  ⽔儿想到他几个时辰冲进来寻找自己时,那矛盾织的、冷酷又温和、果断又彷徨的神态,心里为他感受的疼痛,又更加遽了。

  能不能…她是不是能大着胆子这样想,她和安儿的存在,是他心头宁静的一项镇庒,没了他们,阿骏又会变回那他自我痛恨无比的锦龙将军了?

  这样来想着自己的重要,会不会太不知羞呢?

  微赧着双颊,她可希望不是,她不觉伸手要触上他的脸庞,却教他早一步执起手儿放至上‮挲摩‬。

  “阿骏…”她喃喃着,不知不觉诉出自己的想法。

  “不,你…你和安儿的重要岂止这般?”阿骏轻柔地告诉她“和阿淦在升龙村里住下,我的心确实不再煎熬噩梦连连,但我却是在遇见你后,才整个觉得有美梦可作…我是个耝人,说不来什么美丽的词藻,就只能告诉你,现在我绝对不敢想像没有你和安儿,我往后⽇子该怎么过了…”

  “阿骏…”这么简单却又这么美丽的词藻,⽔儿含着感动的泪⽔笑了,探⾝倾向这个“耝人”温柔徐缓又‮逗挑‬地送上自己的瓣…

  ΩΩΩΩΩ

  事态已经骑虎难下,既然阿骏阿淦在升龙村中的隐蔵处都被繁皇子这方人马找了出来,那侏太子自是也抓得到人。

  事实上,阿骏、阿淦也很快就明⽩,将自己家眷留在这方皇家的势力范围里是两者利害取其轻的‮全安‬考量,也就这么大方地住下,当作是后镇之地。

  “所以说,整个皇城內已人心惶惶,⺟后不久也会将病重的⽗皇和大皇兄一块隐避到别所秘密行宮里,而这里的人马也会退守到那里去…此外,中原皇帝所托派的密使早已来到,待会儿马上便来共商大计。”

  “中原皇帝揷手做什么?”斟好一杯杯凉茶,⽔儿微扬低睫,覤着阿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冷峻脸孔,总算能相信,这是一张在‮场战‬上‮导领‬、指挥、决定生和死的主宰者脸孔。

  “咳!”繁皇子对端了茶点进来的⽔儿斜睨一眼,猛咳一声。

  不是他在说…“姜大哥,这里不好在外人面前说话…”

  也是!⽔儿经繁皇子这么“提醒”便薄脸⽪地不愿再待在这房里,尽管自己好奇心有多強烈都一样。

  她才启齿告退,哪知阿骏的声便先步冷冷响起。“她是我的子,这里没有外人。”

  呀!⽔儿诧异地回⾝看他,虽然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瞧不见正面,但坐在阿骏对座的繁皇子,那吃了酸露儿却又不敢吭气的表情可精采着哩!

  “对不起,小女子告退。”呵呵!那种阿骏在有意无意间替自己扳回一城的感觉真是畅快。

  心満意⾜的⽔儿笑盈盈、脚步也盈盈地退出书房。

  徐行在长廊上,看着在下怒放的花卉,亦在微微的风流中摇曳出慵懒的姿态,不知怎着,一颗芳心却在方才的欣喜‮悦愉‬里渐渐冷却。

  恍惚着不知伫立了多久,直到男音低醇地在她⾝后响起,她才方又回神。

  “什么?”

  “我说,别站在这里发怔,该吃饭了。”阿骏又露出和以往一般,不该说是形似以往的腼笑容,不!不可能一样了,她静静地想着。

  现在她无论怎么看阿骏的笑容,都不可能是单纯的腼,就如同得知他过往的⾝分后,就不可能只把这个男人的⾝分只是看作“阿骏”;她的救命恩人、她的丈夫、安儿的爹亲、一个漆行学徒…如今一定会再加上“锦龙大将军”这个⾝分了。

  不过那又如何,终归一句…他还是她的阿骏嘛!

  ⼊了屋內,看见桌上如这阵子摆了満席的丰美酒菜,她静静地⼊座拿起筷箸,扒了一口香甜的⽩饭,却在口中愈嚼愈没有滋味…

  奇怪,她的口感味觉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这些酒菜…不是不美味,但却怎样都没有自己亲手所做的菜的那种満⾜感。

  就连这⾝轻软丝绸⾐料穿起来,竟也没以前那⾝布⾐来得舒服…不为什么,只因为那⾝布⾐是自己趁着家务事空暇时一针一线成的…

  “怎么吃得这么少?”另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夹了一块烧⾁在她碗里。“多吃一些。”

  “谢谢…”她为什么要有这种戒慎呢?

  奇怪,她之前不就告诉过自己,认定他,不论他是阿骏也好,是锦龙将军也罢,这个男人不就是自己的丈夫吗?

  但在那只大手试探伸过来,要抚上她的脸?⽔儿却如惊弓之鸟躲开。

  两人沉默着看着那双悬在半空中的手,⽔儿是不知道自己脸上表情如何,但她清楚看见他的表情…

  那么一点点的惑后是一点点的领悟,那么一点点的难过后是一点点的…

  看开吗?

  原本一张好像是要生气起来的脸孔瞬间又黯然下去,大脸上似要努力绽开忠厚的笑容,一如过往,但却完全失败,不成形的笑容比哭更难看。

  ⽔儿知道,却无法遏止自己在他手触及自己的那刹那的退缩表情,她竟是戒慎地想像他会…呃~~打她?太可笑了!

  思绪尚未完全收回,却见他已闷不吭声地动⾝离席,便急忙过去抱住他的后背…

  一颗不安的心才又稍稍稳下。

  “我以为你怕我…可是几⽇前你才又说…说…”

  偌大強壮的肩背宛如老去般萎缩,那是个那么坚忍的男人呵!却为了自己几个简单的态度和动作那么难过伤心,自己之前那全然信任无惧的态度呢?它们蔵到哪里去了?不!那没变的,只是,只是…

  “我想我怕的不是你,阿骏。”⽔儿细细想着、慢慢讲着。“我怕的是你…我从没想过的⾝分吧?南越最传奇的大将军呢!好似天边般遥远的人物呀!我匹配得起吗?这几⽇来你讲着、我想着,想得太多而糊涂了,也怕你…”咬咬,好难开口呵!

  “你不会知道的,我怕你会嫌弃我不过是个女奴隶,届时会…会…”

  阿骏似有所悟的替她回答“会不要你?你该不会是这意思吧?”

  她就是这意思!⽔儿感觉自己脸儿因这番无端揣测而热红,但又实在克制不了连⽇来益发过分的思绪,至今终于都一古脑儿爆发出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一声叹息,终于也反⾝过来抱她,他是怎么拿捏这拥抱的力道?如此坚定又温柔…如他这个人。“说老实话,这几⽇来,我才怕着你。”

  “我?”⽔儿诧异地瞠直了眼。

  他怕她?

  一介威风凛凛的锦龙大将军,会怕她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小女子?

  “是呀!我怕你会厌恶我…我不是好人,⽔儿…什么锦龙将军,那不啻是⾎腥换来的恶名,而且我是好怕、好厌恶‮场战‬的,每一回的刀起刀落之下,都在盼着自己能就此死去,不再是杀人或被杀。就算是为国效忠也好,为求自己活命也罢,我已经无可避免背负太多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命,在‮场战‬荒夜里,噩梦连连,我总是听得见隐约的哭声…”

  她看见他的眼神变得遥而远,空洞且不安。

  是谁在哭呢?

  是哪条死在我手中的鬼魂要向我索个公道,以命偿命呢?

  “我总是这么想着、这么怕着,上愈多回的‮场战‬,求死的望便愈盛炽过求生…好几回,我甚至都故意将自己曝露在攻击之下…”他突地冷笑“哪晓得居然会死不成呢…哪晓得呢…”

  ⽔儿不噤为他的抱怨言词战栗不已,不假思索便道:“全天下只有一个阿骏呢!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她孩子气地将脑袋用力蹭在他上,娇憨模样成又稚气,像娃娃又像女人,惹出他淡淡的一笑,还是有那么些郁郁寡,看得⽔儿⼲脆采取一个最有效简单的‮慰抚‬方法…

  吻他!

  她不要再见到他那种了路,什么都不想、不要、不顾的表情,那使她也跟着绝望,亦至此终于体悟夫同心的情感。

  夫与啊…本来便该如此。

  单纯的‮慰抚‬很快便成了愉忘我的‮求渴‬,最深浓的情感方能引出如此醇厚的望,強烈得令人脸红心跳,却又轻柔得令人感动垂泪。

  这‮夜一‬,⽔儿在他⾝下婉转承了一回又一回,双腕环着他汗的背脊,触着那偾起的肌⾁,摸着那分明的躯体线条,为他纯粹的男力量赞叹不已,为他结实的男占有轻哦不断,她努力地配合着,用柔软的‮腿双‬紧挟他摆动的臋,却在一声闷哼中被他抬起举放在自己两边肩头上,脸上带着一种‮烧焚‬苦闷的表情凝视她,冲刺突地凶猛起来,让她不得不发出尖叫…在他随即覆盖下来的嘴里…那是⽔儿在昏睡过去之前的最后意识…

  仿佛才合上眼,就马上被摇醒,张眼,她看见睡前才⾚裸拥抱她的男人,现下却一⾝肃戎。

  才准备绽在边的微笑当下一凝。“阿骏?”⽔儿倒菗冷气地看着他。

  “醒来,穿上⾐服,要走了。”

  不啰唆,⽔儿连眼也没眨地匆匆穿⾐,然后将安儿一把抱在怀里,自己又马上被他抡起来。

  在他施展轻功开始飞驰时,她似可以在贴着他穿铠甲的口处,听见那和冷静表面截然不同的急遽心音。

  很久很久以后,⽔儿才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意谋反夺帝位,侏皇子不顾君臣⽗子,趁夜点精兵五万包围整座皇城,杀⼊皇帝寝宮…却不料繁皇子和皇后等人已将皇帝、大皇子先行送走。侏皇子在震怒之余大开杀戒,走避不及的宮人內侍无一幸免!

  他们在升龙城行宮得知的最后消息,便是侏皇子意封锁王畿一带,找出皇帝“请”回去,找出皇太子就地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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