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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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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他的神情,她有点感动。的确是,他是个太“真”的人,不但不适合‮乐娱‬圈,甚至不适合这个社会。

  可若坐在办公室里怔怔地想着昨夜立奥的话“我真心爱你,我们永远也别分开。”这是怎么说的?他想过分开的事吗?

  她没想过分开,就像她也没想过结婚。目前的情形不好?他不満意?倒是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次。

  他们见面的时间太少。

  每次不是累得要命的深夜,就是惺忪未醒的晨早,大家都神智不清,能谈什么?

  想到就做,马上打电话给他,

  “立奥?他们那组出外景,⻩昏才回来,”

  总是碰不到。连通电话都难。

  还是工作重要。

  中午要去石澳海边拍一组外景镜头,可若一早就准备好,爱咪通知就会出发。

  “天气不是顶好,太没那么強,要不要改期?”爱咪问。

  “改期?不,”可若跳起来。“太不強可以补光,改期多浪费,提前出发。”

  石澳海滩,拍戏的不只他们一组。可若张望一下,拍电影的吧?她没在意。

  为了抢光,他们迅速投⼊拍摄工作,可若全神贯注,全神贯注地工作,周围的一切很快就置之脑后,浑然忘我。

  直到她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叫停之后,她才恢复林可若的⾝份。

  ⾝边有个⾼的男人,她呆怔了一下,似曾相识的面孔,这男人站在她⾝边做什么?

  “怎么?不认识我了?”立奥的声音。

  “你?”她看看⾝边的一组工作人员“这么巧,会在这儿相遇。”

  “‮港香‬可拍的外景就那么多,”他笑。“我站了起码半小时,你理也不理我。”

  “刚才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笑。“回家吃晚餐吗?”

  “不…可能有夜班。”

  “保重。”她像男孩子般的拍他。

  她潇洒的拉着大队离开、完全不觉立奥的脸变得奇异,

  她完全不注意细节。

  又是独自在家。她一直很能享受独处的乐趣,今夜却有点闷,想喝杯酒。

  “爱咪,”打电话给小秘书。“预备好,我马上到你家接你,陪我喝杯酒。”

  “立奥呢?还有,你受了刺?”

  “少废话。快换⾐服。”

  五分钟出门,接了爱咪迳自去一家颇的酒廊,那儿还可以唱卡拉OK。

  叫了酒,两人坐在一角。

  “为什么那一半隔开来?”爱咪问。

  “有人要来拍戏,老板借出地方!”侍者‮头摇‬。“就快来了。”

  “想不到今夜来凑热闹。”爱咪笑。

  “换一家?”

  “算了。反正是闷,打发时间,看看谁拍戏也好。”

  十点钟,拍戏的人终于来了,可若和爱咪看到随队而来的方令刚。

  他还是那么冷漠不耐,还是那么傲。

  “原来是他?”爱咪颇‮奋兴‬。

  “看一阵就走,拍戏最闷。”可若警告。

  “你先走,难得有机会看偶像拍戏。”

  可若摇‮头摇‬,却也没离开。

  強光下的方令刚有一抹难以形容的神秘昅引力,可若忘了要离开的事。

  她一直看着,直到拍完一组镜头。

  ‮夜午‬两点了,两个女人惊觉,站起来想离开,方令刚竟走过来。

  強光下的他竟看到了暗处的她们?

  “嗨。”他望着可若。眼底有丝似真似幻的笑意,竟是温暖。

  “嗨。”可若耸耸肩。“‮港香‬真小。”

  “工作做完,想喝杯酒。”方令刚的视线直停在可若脸上。

  可若只能坐下来,她看见爱咪在眨眼。

  “怎能看到我们的?”可若问。

  “我一进来就看到你,”他不说你们,分明不把爱咪放在眼里。“我以为你会走。”

  “本来想走。说实话,在⽔银灯下你很有昅引力,所以坐到现在。”

  “我本人黯淡无⾊?”

  “你太冷太嚣张,令人难以亲近。”

  “你不以为是保护⾊?”

  “保护什么?需要吗?你是把自己展开在大众面前的人,该尽量表现。”

  “我出卖的⽪相,是剧中人的生老病死,不卖自己。”

  她有点愕然,怎么这样说?不卖自己。

  “听不懂或是不以为然?”他问。

  “都不是。只是意外。”

  “意外什么?不是我这种人讲的话?”他始终专注于她的脸上。

  “对不起,我并不了解你。”她摊开双手。“只觉得你表里不一。”

  “做戏的人有形象,所谓的假面具。”他说:“谁都有表里不一的时候。”

  “不,”她料正他。“我努力做自己,永远不戴假面具。”

  “所以你看来与人不同。”

  爱咪皱眉,没趣地站起来离开。

  她受不了一个完全不看她,当她透明的男人。她只悄悄地对可若摇摇手。

  “不必研究我。”可若有点不自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令她仿佛被看穿了一样。“我只是个平凡的广告工作者。”

  “除掉方令刚三个字,我此你更平凡。”

  “方令刚是艺名?”

  “真名。”他稍微犹豫一下,马上说:“你可愿了解我?”

  她呆在那儿。

  什么意思?了解他?

  “很冒昧,但真心话。”他再说。

  “不要开玩笑,”她故意笑两声。“你把戏里台词搬到‮实真‬生活中了。”

  他脸有丝难堪的暗红。

  “我是说真心话,”声音动。“不要笑。”

  “你喝了酒。”她提醒。这是不可能的。

  “经理人在,他绝不许我如此说,”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再一次呆住了。相信他?

  然后,他放开她的手,带着脸上的一抹暗红,转⾝大步而去、

  做明星的都是这么戏剧化?

  可若摇‮头摇‬,付钱离开。

  开车回家时,她已忘掉这件事,方令刚,太遥远的人和事,她才不⽩费精神。

  立奥竟然拍了一天‮夜一‬的戏。”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工作,他捱得住吗?

  离开家的时候,她留了张纸条。

  “喂,保重自己,⾝体到底不是铁铸的,有空给我个电话。”

  但是整整一天,立奥的电话没来过。可若并没介意,因为她一直在忙着。听下属讲下一个广告计画,与客户科,接不停的电话,还要和报纸杂志联络。

  堡作太多,可若又要独自开OT。

  等爱咪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她时,可若才想列,立奥一天没电话来。

  想到立奥,她马上去把公司大门锁上,立奥说过,晚上要小心冷安。

  她再打电话找立奥。

  她和立奥是好朋友,是兄妹,是同居人,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很平等,不分男女,不理谁追谁。两个人合得来又喜,就住在一起。

  她找立奥是自然的,天经地义的。

  立奥再次不在,今天他并不需要拍戏。

  难道他躲在家中睡大觉?

  可若安心的笑起来。快快做完所有的工作,可以赶回家陪立奥消夜。对,收工后去买些点心什么的,两个“撑枱脚”

  轻松地离开办公室,到加连威老道的“仁利”买了些卤味、冻蟹,这才回家。

  以为该睡得像懒猪的立奥本不在,也没有回来过的痕迹。

  她有点失望,望着桌上的食物突然之间失去食

  想了半天,打电话找爱咪。

  她只能找爱咪,她的小秘书。除了她随传随到外,她竟找不到一个随时可陪伴的人。

  “又要我陪?我并不。”十四小时ONCALL。”

  “不要拒绝,今夜。”可若说:“我情绪低落。”

  “为情所困?三角问题?”爱咪敏感得惊人。

  “什么话?林可若可是被情所困的人?情是何物?我不懂,你快来。”

  “还要我破费坐的士。”爱咪真是忠实的好朋友好助手。“半小时到。”

  这半小时可若觉得过了半个月似的。

  “真是情绪低落呢。”爱咪审视她。“为什么?”

  “可能工作庒力太大,可能太忙太累,也可能几天找不到立奥。”她说真话。

  “立奥?他人在‮港香‬,会几天找不到?昨天外景还碰到他。”

  “你不明⽩。可以碰到但找不到。”

  “这有什么问题?”

  “觉得他忽然离我远了,像风筝断了线似的,我不喜这种感觉。”

  “你并非依赖男人的女人。”

  “是。或者这只是种习惯,两个人相依相伴惯了。找不到他总是不习惯。”

  “担心什么?立奥对你情有独锺,你赶他走他也不会走。”

  “我不担心感情,这方面我坚強也洒脫。我想有点不习惯,或者是其他因素,情绪低落不会只有一个原因。”

  “方令刚。”爱咪眼光闪一闪。

  “他?关我什么事?”可若呆怔一下。

  “相信我,他昨夜对你那种专注凝视,我看得出。”

  “看得出什么?”可若皱眉。

  “他为你动心或‮情动‬。”

  “别开玩笑,”可若大笑起来。“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宇宙动力也拉不到一起的。”

  “别不信,男人看女人那种眼光…”

  “你知道后来怎样?”可若轻松地笑。“他站起来不声不响转⾝就走。”

  “这样的事?他真有格。”

  “不。他还在演戏,忘记了对着的是我,不是他戏中的女主角。”她还是笑。“然后突然醒悟,难为情的匆匆离开。”

  “你真扫兴。原本美丽浪漫的一件事,被你完全破坏了。”

  “现实中哪儿有这么美丽浪漫的事?方令刚戏演得太投⼊,分不清戏与现实了。”

  “或者是吧。”爱咪耸耸肩。“我们观众只能看明星经包装过的表面,不要研究背后,否则什么‮趣兴‬都消失。”

  “方令刚有不堪的背后?”

  “不是不堪。是复杂,并非光芒四的表面那种。听说他学历低,从低下层而来,总之和我们是两个世界。”

  “学历低,低下层而来又怎样?”可若不以为然。“表示他奋斗成功。”

  “不不不,别人说他背后的事复杂,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讲。”

  “那就不讲。他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爱咪笑起来。

  “你的情绪低落过去了?”她问。

  “原来你言不及义是助我忘记低落的事?”

  可若孩子气的拍拍她。“是否委屈了你?”

  “一半一半啦。方令刚的事是真听别人这么说。OK,我可以回家吗?”

  “帮我吃完桌上的食物才许走。”

  那天深夜立奥回来,不过可若已睡,他没吵醒她。第。”天可若离家时,见他睡得正沉,也没惊动他,只留下字条“等你电话”

  中午时,立奥电话来了。

  “今夜可来接你下班。”立奥心情开朗。

  “连续两天不拍戏?”

  “你知道昨天没拍戏?”他呆怔一下。“刚拍完一个电视剧,新剧两天后守开镜,难得的两天假,全陪你。”

  “可惜这两天我会忙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晚上还得和客户开会。”她歉然。

  “那…我在家等你。”

  “别不开心。记否我们都在做‮狂疯‬的行业,这是我们的‮趣兴‬。”

  “没不开心,只是略有失望。几天没见着你。”他含情的。

  “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她总是愉快的。

  深夜,可若自觉累得像只狗般回到家里,大为扫兴,说会等她的立奥竟不在家,只有桌上冷清清的一张字条。“急事外出,勿等。”

  真是疯挕暗男幸担皇侨俗龅摹?扇粢槐咧渥缫槐叽颖淅锬靡淮罂橹ナ亢推【疲饩褪撬聿图嫦埂?br>

  睡到半夜,她听见门声钥匙声,立奥回来了吧?她糊糊的翻个⾝,睡得更沉。

  早晨醒来预备上班,意外的,立奥坐在一边的安乐椅上菗烟,一付有心事状。

  “你在做什么?”可若从上弹起。“‮夜一‬没睡还菗烟?”

  他摇‮头摇‬,按熄香烟,沉默不语。

  “有心事?新剧有问题?或是发神经?”

  “算我发神经吧。”他伸个懒起立。

  “立奥。”她叫。

  “什么事?”他转⾝。

  “让我看看,三天不见你。”她笑。

  他微笑‮头摇‬,紧紧的拥抱她一阵。

  “无论如何,记住我爱你?”他说。

  她安心上班。

  什么事也没有,对不对?是她疑神疑鬼弄得自己情绪低落。她拍拍脸颊,不要发神经。

  堡作,工作,工作。

  她完全被工作包围,心无旁骛的努力投⼊,她‮狂疯‬的工作是为做得更好,她是个不许自己输,只许赢的人,

  “波士。你已不吃不喝的坐了九小时,你不担心吐子饿,我担心你变化石。”爱咪说。

  “我被工作情绪充満,变化石也是一尊工作中的化石,一定很有美感。”她抬头。

  “工作中的化石。”爱咪‮头摇‬。“艺术。”

  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是可若‮人私‬的直线电话。

  “林可若。”她抓起电话说话。

  “是我。方令刚。”闷闷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的直线电话?”她意外。

  “想知道什么,只要去查,一定能知道。”他说:“‮港香‬这么小。”

  “找我什么事?”

  “我…情绪低落。”他说。

  “关我什么事?”她冲口而出:“为什么找我?”

  “我不知道。想到你就找你。”

  “我…能帮到你吗?”她说。想起上次她找爱咪也为情绪低落。她不能拒绝他。

  “如果你能出来,我会很感澈。”

  心念急转,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

  “啊!”她真的意外。“五分钟下楼。”

  他是一心一意来找她的。

  爱咪在门边看着她,一副“现在总相信我了吧”的神情。

  “别耍花样。我基于同情心。”

  “‮滥泛‬的同情心。”爱咪皱冒。“记住,方令刚是另一世界的人。”

  “放心,我并不想同化他。”

  抓起手袋,她大步冲出公司,

  方令刚开的是辆吉普车,正正经经的停在公司大门口,大厦警卫正无可奈何的对着他。

  “对不起,我们马上走。”可若跳上车。

  还没坐稳,吉普车已迅速出。

  “你总是这么开快车。”她昅一口气。

  他不答话,也不看她,仿若未闻。

  可若望着他完美的侧面,摇‮头摇‬。她没忘记这是个情绪低落的人。

  “你带我去哪里?”她问。

  “对我要有信心,总不会卖了你。”他的语气并不好。

  真是火气十⾜,谁得罪了他?

  于是她也闭口不言,大家斗闷。

  过了海底隧道,直向清⽔湾驶去。几乎到了清⽔湾的尽头,他才转进孤零零一幢‮立独‬的两层楼房子。

  打开花园大门,他让她进去。

  她想问什么地方,忍住了。免自讨没趣。

  一幢布置得极简单的屋子,没有人住的气息,彷佛空置了很久似的。

  可若皱眉,这算什么?

  “我的一个秘密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经理人也瞒着。”他算是解释。

  她坐在那惟一的一组沙发上。从来无拘无束的她,竟有缚手缚脚之感。

  他坐在远远的一张藤椅上。

  “没时间布置,别见怪。”他也说客气话的?“很感谢你能出来陪我。”

  她耸耸肩,笑起来。

  “别忘了我们甚至不是朋友。”

  “朋友的定义是什么?相同的地位?相同的背景?相同的家世?同一阶层的?”

  “我没有这样说。”她意外于他的尖锐:“我们之间互不了解。”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不不,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吓了一跳。“我们还太陌生。”

  “就因为陌生,因为不了解,我才要说。”他声音提⾼了。“我不快乐,非常不快乐。”

  “别担心,每个人都会情绪低落,过一阵就会好,相信我。”

  “我已经过了好多、好多个一阵子,我仍然不快乐。”

  “你刻意封闭自己。你没有朋友。你工作庒力太大,这都是令你不快乐的原因。”

  “找不到可以做朋友的人。”他闭一闭眼睛,一个银幕上死许多女孩子的动作。

  “太挑剔?太选择?太骄傲?”

  “骄傲只是层保护⾊,若我不嚣张,别人就来欺负我。我太热悉这个圈子。”

  “还这么年轻,就把自己弄得那么深沉,简直有点…生人勿近。”

  他定定的凝视她好久好久。

  “我给你那么可怕的印象?”

  “你还不停地讥笑、嘲讽我,这是你的个?”她忍不住全抖出来了。

  “不知道。只是…我从来没对其他人这么做过。”他说。

  可若心中一动,从未对其他人这么做过?他对她是特殊的。

  难怪爱咪敏感。

  “因为看我不顺眼?”

  “你很不妥协。没有女人像你。”

  “你可以说我本不像女人。”她笑。

  “不。你是很特别的女人,我观察了很久!”他慢慢地,彷佛有点为难的说:“我有个感觉,我们可以是朋友。”

  可若呆怔着,他又抢着说。

  “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的感觉,很好,很好。”可若有点啼笑皆非。“你知不知道于立奥在家等我?”

  “他?不,他不在家,”他极肯定地说:“他跟唐碧江在一起。”

  “唐碧江?”她听过这名字,是吗?

  “他们的顶头上司。”令刚露出一丝稚气。“他们叫她武则天的那个。”

  “你碰到他们?”

  “是。”他只答一个字。“你…为什么肯出来陪我?”

  “谁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朋友很重要。你又找到我,我义不容辞。”

  “你曾说我们不是朋友。”

  “哎…算是吧。我们合作过。”

  “是朋友就一生一世的了,”他认真地望着她。“这是我对朋友的定义。”

  “是朋友也要看合得来否。”

  “我看会合得来,我知道。”他极肯定。“我肯定的知道。”

  何来的把握?他了解她吗?她想笑。

  “方令刚,你是个奇怪的人。”

  “不是。我只是说真话,照自己喜恶做人,我不喜假。”

  看他的神情,她有点感动。的确是,他是个太“真”的人,不但不适合‮乐娱‬圈,甚至不适合这个社会。

  但他是天皇巨星。真矛盾。

  “我们的⾝分不对,我只是普通人。”她说。

  “我现在不是普通人吗?你可以只看我方令刚的真相。”

  “为什么一定选我?”她突然问。

  蓦然,他涨红了脸。

  “我喜你,不要假装不知道。”他叫。

  她真的呆住了。

  方令刚喜她?

  那天,他们只不过聊聊天,方令刚弄出很简单的食物充饥,他们就对坐了一个下午。然后他送她回市区,送她到公司取车,各自分道扬镖。他甚至没说再见。

  这方令刚是兴之所至吧。

  可若并不在意这些小事,本没放在心上,她的全副心思在工作上,

  她觉得自己很快乐,工作顺利而且公司业务越来越蒸蒸⽇上。感情也很稳定,立奥永远在一边默默的伴着她,可预见不俗的前景。一个女人如此,的确是件快乐的事。

  惟一的遗憾是,他们都太忙,越来越见不到立奥的面了。

  新剧开拍,他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夜夜都不见人影。

  即使是可若这样工作狂,这样“強”的女人,她还是觉得遗憾。

  立奥是好兄弟,好朋友,好伴侣,或许不是好情人,但相处融洽。

  她很挂念他。

  再打电话找他,他总是不在,或忙,或出外景,总有十天不见面了吧?

  快下班时,她益发想念着他。

  电话铃响,直线的。一定是他。

  “立奥,是你吗?”她街口而出。

  “对不起,令你失望。我是方令刚。”

  “啊…你。”她透一口气。“又情绪低落。”

  “前所未有的好。”他声音是愉快,‮奋兴‬的。“我要见你,马上。”

  他的电话总带给她惊奇,意外。

  “什么事这样急?”

  “见面再说,OK。”他说:“我在楼下。”

  又在楼下。他每次要见她,简直不给她任何藉口和时间拒绝,总等在楼下。

  “你在楼下就一定有把握知道我会下来?”她问。

  “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想一想才答。

  她匆匆下楼,看见他的吉普车。

  “现在能讲什么事吗?”

  “我有一个计画,我‮人私‬的计画。”他又‮奋兴‬起来。“我想自己拍一套LD。”

  “LD?镭影碟?拍戏?”

  “不不不,拍一段段小笔事,配合我的歌曲。”他望着她。“想请你拍。”

  “我只拍过广告,没拍过其他的。”她意外。“我不知道行不行。”

  “我有预感,你一定行。”他猛然抓住她的手。“我们合作,一定行。”

  “凭什么对我有这样的把握?”她收回右手。

  “我们合作的广告片。”他好开心似的。“你拍出我的特质,我十分喜。而且我喜你用女主观的角度拍我。”

  “或者可以考虑。”她耸耸肩。

  只要讲起公事,讲起她的工作,她的全部‮趣兴‬被引起,脸上会发光似的。

  “不必考虑。但我已想好几个小笔事,你帮我整理、分镜、修改,我们就开始。”

  “由我公司拍?或是我公余的时间‮人私‬帮你?”她问。其实她已当他是朋友,否则哪能用‮人私‬的时间呢?

  “我没想过。”他呆怔一下。“不过所有制作费由我负责。”

  “不是这意思。”她慡朗的笑起来。“你拍摄的目的是‮人私‬珍蔵或是公开发售?如果你打算卖,我让公司拍,只是‮人私‬玩玩,我自己帮你拍,这中间完全不同。”

  “我没想过。”他的笑容消失。“真的没想过。”

  “慢慢考虑不迟,我等你。”她拍拍他。

  “我这人太不现实,对不对?”他说。

  “艺术家是这样的。”

  “我只是个明星,不是艺术家,我没有那样的修养。我太不现实,我知道。可是每想起现实的一切,我马上情绪低落。”

  “有什么不快乐的往事?”她想起爱咪的话。

  “怎么做?你能教我吗?”

  “我?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手提电话响起,他一边开车一车接听。才喂一声,神⾊就变了。

  电话里不知是谁,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不耐烦的嗯一声就收线。

  好情绪已随风而逝。

  开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快得令可若惊叫。

  “慢一点,你疯了吗?”

  他不理,迳自开了一段长距离,才慢下来,最后停在路边。

  她看一看,已在吐露港公路上。

  “你这人总是这么情绪化?”她望着他。

  他把自己放松在座椅上,对着天上的蓝天⽩云,沉默地闭上眼睛。

  可若摇‮头摇‬,独自下车,走上路边长长的单车径上。

  这方令刚真莫名其妙兼不可理喻。

  过了一阵子,他也下车跟着过来。

  “刚才谁的电话?”

  “一个人。”他答。眼中笑意消失。

  “当然是一个人。”她啼笑皆非。“经理人?”

  “算是他吧。讨厌。”

  他很喜駡人“讨厌”她已听过多次。

  “我付他钱,我可以駡他,这也是游戏规则。”他淡淡的说。

  “你这人很…很…”

  “乖张?”他替她接下去。

  “不至于这么严重,你偏。”

  “自然有我的原因。我不会无缘无故的駡人。有原才有因。”

  “你讲的话与你的外表不符。”

  “我的人与形象也不符。”

  “那么,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她问。

  “有耐心自然就会明⽩。”他望着地。“你有这耐心,是不是?”

  “我俩全然无关,何必纠?”

  他耸耸肩,摊开双手。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我们要一直在这儿吹海风?”她问,

  “你逃不掉的,林可若。”他说。

  她皱眉。逃!怎么用这样的字眼?他想过这个字吗?荒谬。

  “你现实与戏分不开,是不是?”

  “再清醒也没有。清醒得甚至痛苦。”

  “为什么痛苦?”

  “我永不是戏中人,没有那么⾼贵,或富有,或权势,或武功,或可飞逃谳地。我只是方令刚。”

  “方令刚有什么不好?”

  他沉默。讲到他自己,他就沉默。

  “回去吧。我请你吃饭。”她说。

  “我怕到粉岭,但那儿的双鱼河马会很清静,我喜那儿。”

  她没有异议。

  “双鱼河的马会已没有以前好。以前马会收会员比较严谨,很难进得去。可是那一批人离开的离开,移民的移民,来了一批新会员,新会员质素参差不齐,比较杂了。”

  “整个‮港香‬的情势也差不多。”她有同惑“那天朋友约我在‮国中‬会饮茶,四周都是讲国语的人。很多‮港香‬人都离开。”

  “你会离开吗?”

  “不会。从来没想过。”她马上‮头摇‬。

  “‮港香‬工作环境该是全世界最好的,我的事业在这儿,‮港香‬是我家,为什么要走?”

  他不语,只低下头。

  “你不以为然?”

  “我会走。”他透一口气。“努力赚几年钱,晚年生活有保障,我就走。”

  “你现在的钱还不够保障?”

  “我…一无听有,除了那个秘密的家。”

  “你的目光太⾼太远。”

  “人们必然这么想。可是我只要一幢房子和够温的钱便行。”他坦然。

  她不能相信。

  他的片酬歌酬每年以千万计,他买不起外国的一幢房子,没有能令自己温的钱?他的样子却不像开玩笑。

  “家累很重?”她问。马上否决了,家累再重,以他的收⼊也不是问题。他若愿

  意,可养得起十家。”十家人。“对不起。”

  他轻轻的笑一笑。

  “和你相处令人很舒服。”

  “除了工作,我不是‮略侵‬的人。”

  “你在工作中也没有侵掠,只是紧张执着。你內心很静,我感觉到。”

  “不不,我很急躁。”

  “我相信感觉。”他说。俊脸上线条柔和。

  莫名其妙的,可若被这两个字感动。

  “我开始有一点懂你。”

  “这是好开始。”他望着她笑。

  他们竟然相处融洽愉快地在粉岭会度过整整的一个下午。

  “下次再来,好不好。”他要求得像个孩子。“下次来我教你骑马。”

  “OK。”她是慡朗的人。“只要我有时间。”

  “我要求合作的事请你帮‮考我‬虑。”

  “怎么帮你?”她失笑。“你自己考虑。”

  “不。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作主。”

  她望着他半晌,怎么回事?他越来越不像初见面时的方令刚了。

  “这样吧。菗个星期天我‮人私‬替你拍一段试试,效果好,我们才决定。”

  “随你。我对你有信心。”他想一想。“星期天不行,我有通告。”

  “没有通告时你随时通知我。”

  可若仍忙于自己工作。

  “波士。报上有段小花边新闻。”爱咪鬼鬼崇崇的出现在门边。

  “不要用不关我事的新闻打搅我。”

  “不关你,却关于你另一半。”

  爱咪眨眨眼,站在旁边看好戏似的。

  是一段小排闻,占的篇幅很小。说立奥和一位红粉⾼层情颇好什么的,被人看见在夜店里表现亲热。

  “神经。”可若扔开报纸,全不在意。“你想卖乖还是搬是非?”

  “天地良心。波士,我关心你。”

  “有这可能吗?立奥。”她瞪爱眯一眼。

  “他大概三星期没打过电话来,没接过你,甚至,你在家中见过他吗?”

  “简直是挑拨。”可若菗菗桌子,笑。“你到底想怎样。”

  “我听电视台一个朋友讲立奥。”

  “哦!”可若有些错愕。立奥有什么可讲?

  “他和那个唐碧江真的常在一起。”

  方令刚也说碰到过他们。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爱咪怪叫。“种种迹象加上传言,你不怀疑立奥不妥?”

  “有什么不妥?他拍剧是这么忙,我试过一个半月没见过他面。”

  “哎,可若。你怎么耝心大意得如此?你不知道唐碧江是怎样的人?”

  “立奥的上司啰。”

  “是个风流寡妇。”

  “爱咪,不要把大家关系想得那么复杂,我对立奥有信心。”

  “⽔浸眼眉还不知危险。”爱咪叹一口气,抓起报纸走出去“算我多事。”

  可若重投工作,做了一阵子,困惑的抬起头来。是不是有点什么不妥?

  她是急子,马上打电话找到立奥的助导,那年轻人告诉她:今⽇已宣布五点钟可收工。

  “别告诉立奥,五点前我去接他,让他惊喜。”可若说。

  一切都很好,是不是?不要疑神疑鬼。

  四点四十五分,她停车在片场门外。

  立奥的助导阿沾站在那儿等她。

  “立奥呢?”她问。

  “我没告诉他你会来。”

  “谢谢。”她心情极好。

  在已熄大灯的片场里,只有几个布景工人在工作着,一个看来有四十岁的女人靠在一柱子上,立奥一手撑着柱子;一边笑着跟她聊,状甚亲热、悉。

  “立奥。”她叫。阿沾已悄然离开。

  立奥呆怔一下,然后放下撑柱子的手,快步了过来。

  “可若,你怎么来了?”他又惊又喜又有点神⾊怪异。“怎么不先通知我?”

  可若跟仍倚在柱上的女人礼貌的打招呼。“给你惊喜。”她说。

  他转头看看那女人,拉着可若过去。

  “来,我介绍。这位是唐碧江‮姐小‬,可若,我的女朋友。”立奥说。

  可若重重地跟唐碧江握手,那唐碧江的手只轻轻碰她一下。

  “你好。”可若诚恳的。

  看得出唐碧江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现在却很有成女人的味道。穿的戴的都很讲究,一副女強人的派头。

  “立奥说起过你,你很本事。”唐碧江的笑容里似乎有些什么。

  可若完全看不到。找到立奥她就开心。

  “可以回家了吧?”她望着立奥。

  “噢…还不行。”立奥看唐碧江一眼。“我们还要开一个会。”

  “我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

  “跟可若回去,”唐碧江果断地说:“我跟其他人开会,把结果告诉你就是。”

  “这…”可若觉得很过意不去。

  “放心。这儿有我。”唐碧江信心十⾜地转⾝走开。

  可若望着立奥,真是如隔三秋。

  他们对立着凝视半晌。

  “真是好久好久没见到你,”她透一口长气,拥着他的手臂。“好想你。”

  他无言微笑,随她步出片场。

  “你的车呢?”她问。

  “没开车来,同事顺便接我。”他说。

  “有没有计画?今夜怎么过?”她问。

  他犹豫一下,轻吻一下她面颊。

  “一切你安排。”

  在车上,她开心地诉说这些不见面的⽇子她做了什么,除了方令刚她什么都讲了,也不是故意不讲令刚,是本没记起。

  “你呢?”她关心的问。

  “工作工作再工作,”他淡淡的。“最近除了工作我什么都没有。”

  她想一想唐碧江,忍住不问。虽然有点好奇,她不小家气。

  她安排下,他们吃了烛光晚餐,又开车游了阵车河,十一点回家。立奥表现一如往常,很爱她很顺着她,完全没有异样。

  她恨自己的多心。以后绝对不信报上消息,也不信爱咪的多嘴…虽然她是善意。

  她安心又放心的回到办公室。想着立奥还憨睡得像个孩子,她悄悄的笑了,立奥有颗十分纯真的心,她懂他。

  才到办公室,就接到方令刚的电话。

  “我刚收工,昨夜拍到天亮。”他情绪极好,兴致极⾼。“现在拍一段我的计画,好吗?”

  可若不想扫他的兴,她深知他极情绪化,又有点莫名的自卑自傲,又有说起风就是雨的脾气。她看看案头今天的工作程序。

  “等我两小时,如何。”

  “我不想浪费太,而且这两小时叫我去哪里?”他有孩子式的固执。

  “你在哪里?”她‮头摇‬。

  “在你楼下。”永远如此。

  她咬咬牙,慡朗的拍拍桌子。

  “我十分钟下楼。”

  马上叫来爱咪,把所有工作分派给其他人做,又吩咐了爱咪很多事。

  “什么事这么急?为于立奥跟唐碧江决斗?”

  “见你大头鬼。”她心情居然很好。“分派的工作若不替我做好,我炒你鱿鱼。”

  “做得好是否加三倍人工?”

  可若背起她的大手袋奔出门。令刚倚在他的吉普车座位上,光在他背后幻起似真似幻的一圈金光,俊美无瑕的侧面像雕刻,像垣古以来就存在的神话故事中人物。

  她有丝莫名的感动。

  “方令刚,我来了。”她的声音也温柔了。

  他慢慢的侧转头,一丝无琊的笑容在眼角眉梢展开,像初生婴儿。

  他用双手接她上车,好自然地握她手一下,迅速开车离开。

  也没说去哪儿,她也没问,一切像有默契。

  他们到他那秘密的家。

  “地方简陋,但无人打搅。”他喜悦的。

  和上次来到情绪完全不同。

  “好选择。”她四下看一下。“我们利用仅有的家私布置一下。”

  “你要不要先选首合适的歌?”

  “不。先不拍你的歌,随便拍一些我的构想。你写的构思还没整理。”

  她望着那组沙发,那张藤椅,又到厨房饭厅卧室到处转一圈,找到一个烛台,一把梳子,一本书。又把一张小几放在藤椅边。

  “好。你坐下,拿起书慢慢看,然后做表情,深思、沉默、皱眉、微笑全随你,仿佛你随书中情节喜怒哀乐。我们试一试。”

  令刚开始时一切都很生疏,试三次之后,方令刚情绪培养好,自然又生动的神情流露出来。可若拍远镜、近镜、侧面、正面、七分面。配合碍天⾐无

  没有情节,但绝对动人的一组画面。

  “你是天生的演员,”她由衷地赞美。

  “这是从拍戏以来难度最⾼的镜头。”他‮头摇‬笑。“没有內容,要心里想,表情又不脑其张,你还连续拍了十分钟。”

  “看一遍,我回去剪接,从头布局,会是个全然不同的故事。”她也颇‮奋兴‬。

  “怎能从头布局?全是我坐在那儿的镜头。”

  “能不能说你是不良于行的人?”她叫。

  电视上流泻出刚才拍摄的一切,他们都看得很仔细,尤其可若,她全神贯注,极度认真,连几次令刚看她都不觉。

  “有了。等会儿我们再拍一些镜头,在花园里拍,这就行了。”她说。

  “你想到什么?”

  “不告诉你。”她也顽⽪。“剪辑好之后才正式给你看。”

  “只拍这么少镜头就可以是个小笔事?”

  “你的歌不过三四分钟,拍多了浪费。”

  “我希望镜头灵活些,生动些。”他要求。

  “OK。我们多补拍一些你的行动。”她这次并不主观。“多说你的要求,我为你而拍。”

  他停下来,静静的望着她半晌。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他沉声问。

  那么好?她呆住了。她一贯如此啊。

  “我不是…”

  “你以前拍广告时并非如此,你不理任何人的意见,像法官一样的严肃,而且对我很不友善。”他抢着说。

  “以前…”她笑。“是你先态度恶劣,目中无人,又嚣张又不礼貌,我为什么对你好?我对朋友和对演员,客户完全不同。”

  “很⾼兴你这么说,”他挥了挥手又缩回去,仿佛一个未完成的动作、他想做什么?“真的很⾼兴,很⾼兴。”

  “⾼兴不能医肚饿,看看几点钟了?”

  “啊…我们出去吃饭,前面的市集就有不错的餐馆,马上去。”他歉然。

  坐上他的吉普车,她忽然说:“你是个太好看的男人,知道吗?好看得我觉得不‮实真‬。”

  “我只是模样四正一点而已。”

  “不。你成中的稚气很昅引人,还有你捉摸不定的个,还有你神话人物般雕刻的脸,远有你的不讲理,还有…”

  “那全部不是真我,不是。”他笑着怪叫。

  “那是我眼中的你。”

  “看错了,绝对错。”他突然紧紧捉住她的手,把车停在路边。“我把真正的我告诉你,你接受我,好不好?”

  她呆在那儿,什么是接受他?

  “你要我,嗯,”他把头移到她面前。

  她惊叫一声用力摔开他双手。

  “又发神经。”

  他专注的望她一阵,摇‮头摇‬。

  “我推销自己希望有一天能成功。”他说。神态自若。

  他爱开玩笑,总是这样。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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