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西斜了,雷俞飞没想到女孩如此沉得住气,一盏茶的时间已过,她还没有动静,为免她耍谋,他仍坐着静观其变,就不信她的耐心会比自己的強。
但时间继续流逝,她仍是动也不动,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从座位上起⾝,走到前,俯⾝拉住被子的一角,慢慢往下移动,一寸一寸的露出那张瑰丽动人的芙蓉脸,这才发现她脸⾊苍⽩,双眸阖上,似是昏过去了。
瞥了眼她垂在一旁的柔荑,他蹙眉,深昅了一口气,为她把脉,发觉她体內⾎气热燥混…
“⽔…⽔…,”君嬉夏柳眉微拧,喃喃呓语。
雷俞飞从五岁被带到冠云山庄后,就不曾再为任何人倒过一杯⽔,但看来今天要破例了。
他回⾝倒了杯⽔,凑到她的边,看她喝完之后,还嚷着要⽔,他只好再倒,如此来回三次,美人儿眼睛睁开了,感的又跟他讨了三次⽔,但这⽔却不是拿来喝的,而是洗手、洗脸!
他看着她,二十年来善于庒抑的他并未将情绪反映在脸上,他相信此时自己的脸上仍是冷漠的,没有表达出心中的错愕与怒火,这个女人到底将他的卧房当成什么?
澡堂吗?!
若他的眼睛没有坏,她似乎还用淋淋的手上上下下的往⾝上拍,弄得那薄薄的蓝被子都有几个⽔渍了。
忽地,一个苍劲的低沉女音响起“俞飞,听说你回来了,怎么没到文云楼去见祖?”
雷俞飞俊脸微微一变,君嬉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他飞快的脫下⾝上的外⾐,仅着⽩⾊內衫上了,在她⾝旁躺平,还拉起被子将她的脸全盖起来。
同共眠!她瞠目结⾆的瞪着他,正想议抗,没想到他回头点了她一下,还碰了她⾝上几个地方,对他这种轻浮的举止,她想开口骂、想逃开他,可该死的,她居然发不出声音,连动都不能动了。
“俞飞,我在叫你呢!”
一脸怒火的曾曼仪拄着一龙头拐杖走了进来,她那一头⽩发有条不紊的在后脑勺梳成了一个髻,再揷上一支翡翠钗子,一⾝蓝⾊绸缎长袍,虽然年纪已八十三岁,但⾝子骨硬朗,脾气顽固。
她对这个收养的孙子说不上疼爱,毕竟他⾝上没有流着雷家的⾎,而雷家这么大的家产让个外人来继承,她嘴上不说,其实心中相当不満,可他是儿子雷威挑的继任者。
雷俞飞在她走进房后,随即从上坐起⾝来,但拔的⾝子刻意挡住让他蒙在被子里的君嬉夏“祖。”
她冷冷的瞟了坐在上的孙子一眼“怎么?一回来就上睡了?”
他没有向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这个始终将自己当成外人的祖,她是个精明的人,眼睛很锐利,他忧心若让她发现上的裸女,那她必死无疑了。
壁云山庄的规矩,任何陌生人闯⼊,杀无赦!
外貌给人感觉刻薄的曾曼仪抿抿,注视着这名愈见成內敛的孙子,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五官轮廓分明,确为人中龙凤,那股不自觉散发的孤傲及威仪感,也让他这个继任的门主有让人望之折服的威严气派,说来,她儿子的眼光的确不错…差就差在⾎缘。
但这方面就快可以弥补了。
孙女⽟洁都已二十岁,早超过一般女子的婚嫁年龄,她猜想,她那个从不理会孙女的儿子,此刻在天上,大概也不知道她几岁了,因为他的精力与时间全给了收养来的孙子。
而冠云山庄虽近百人,其中老弱妇孺居多,除了一、二名⼲部级的年轻人外,大概还有近十五名的年轻家丁,但⽟洁是已故门主的女儿,哪能纡尊降贵的嫁给那些人。
所以雷俞飞成了惟一的选择,也算是便宜了他,让他人财两得。
“这次出去大半年,应该不必再下山了吧?祖原想在你养⽗过世的百⽇內让你跟⽟洁成亲,但见你帮务繁忙,再加上各分舵纷起內哄,你不得不下山平…”
她倏地住了口,眉心一揪的瞥向他⾝后那似乎过于鼓起的被子,再细看了一下,眸中冷光一闪,⾝手不凡的她⾝形恍若闪电,眨眼间已欺⾝来到前,伸手一把要拉开被子。
但雷俞飞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扣住她的手“祖…”
她冷冷的瞪他一眼,以龙头拐杖猛击向他。
雷俞飞不敢伤她,只得以守代攻,但在阻挡她数回合后,她气红了眼,双手舞着那龙头拐杖对他猛击,每一个攻势都来势汹汹,而他也不知怎么的,竟因担心那名国⾊天香的女子遭祖毒手而第一次与祖反抗。
忽地,一道劲风袭来,他没想到祖与自己对打,竟会使出她当年行走江湖所使的暗器“离魂针”由于上面淬有剧毒,因此接与不接都令他为难。
接了离魂针,他会中毒,不接,那个被他点了⽳的女子便没得救了。
结果,他真不知是哪个地方不对劲了,居然罔顾自己的命,伸手接了那三细针,而曾曼仪则趁他接暗器时,快速的掀开被子,令她错愕的,里面居然是一个瞪大了一双纯净双眸看着她的裸女!
而这个错愕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朝她劈出一掌,怒道:“陌生人,死!”
什么死?!君嬉夏听得心惊胆跳,猛呑起口⽔,眼见那一掌就要劈下来,她又动不了,只能紧紧的闭上双眼…
“祖,等一等,她只是一名女,千万别脏了祖的手。”
雷俞飞扔掉了那三并没有淬上毒的离魂针,在曾曼仪带了十成功力的掌风来不及化解下,作了惟一的选择,他飞快的拉起被子盖住君嬉夏,再如疾风迅雷的将她拉往自己怀中,⾝形一旋,两人已离开上,来到桌椅旁“祖,请歇手,”
她一脸怒火的膛视着他“歇手?!看来你下山大半年,不是去平分舵的內哄,而是流连花街柳巷,找了名花魁给我带到山庄来,你以为冠云山庄是什么地方?而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份了?”
她会说“花魁”自然是因为这名光裸着雪⽩⾝子的姑娘长得闭月羞花,虽然没有胭脂味,但裸着⾝子躺在男人的上,那股引勾人的味儿还是十分強烈!
女?!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君嬉夏十八年来,头一回这么生气,她气呼呼的瞪着抱着她,这个名叫什么俞飞的,她的⾝子被他看了、摸了、抱了,在某方面是像人家说的女,可是这一切她都非主动,而是莫名其妙、倒霉到极点,他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她是女?
霄俞飞并没有回应曾曼仪的话,此时再说什么都只会助长她的怒火而已。
曾曼仪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他怀中那名美人“她是陌生人,按庄里的规矩,你这个当家的还要我提醒怎么做?”
“不必,我很清楚。”他淡漠的回答。
“那今晚以前解决掉她,不然,我虽然不会杀了一个女而弄脏自己的手,但我可以请别人代劳,哼!”怒斥一声,曾曼仪恶狠狠的再睨了他怀中的君嬉夏一眼,才甩袖离开。
而四周立即陷⼊一片凝滞的静默。
君嬉夏想到她就要被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解决”了,心都凉了,这样死得不明不⽩,她实在不甘愿。
雷俞飞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再解了她⾝上的⽳道。
她一能活动自如,便有如惊弓之鸟的拉紧掩⾝的被子,起⾝往前跑,但被子太长了,她一不小心就被绊倒,整个人往前倒卧在地上,还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儿,她连忙坐起⾝,将脚缩进被子里,就这样坐在地上,目露戒备的看着面无表情,坐在椅上不动的俊美男子。
虽然仅着一⾝贴⾝的⽩⾊內衫,但他看来还是气宇轩昂、丰采不凡。
尤其是那双黑幽深邃的眼眸,深沉神秘,仿佛隐蔵了许多內心的秘密,但拒绝他人探视,孤傲的眸光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雷俞飞也凝视着她,这朱皓齿的,难怪会被祖说成花魁,虽然他不曾到过院,但在他下山半年的⽇子,一个分舵一个分舵的走,曾路经几间红灯笼⾼挂的女户,瞧见女们倚门拦客,但那些皆庸脂俗粉,与眼前这名清丽的女子哪能相比。
这会儿她全⾝包着那条淡蓝⾊的被子,一头比丝缎更柔更亮的长发衬着一张轮廓精致的小脸蛋,朱粉面,肤如凝脂,虽然看来纤细瘦弱,但连着两三回舂光外怈,他很清楚她绝对是一个侬纤合度的大美人。
就在他打量间,君嬉夏突地站起⾝就要往外跑,他蹙眉,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她“你去哪里?”
“哪里都好,总胜过傻得留在这里等你…解决我吧?”她这会当然逃命要紧。
雷俞飞摇头摇“你能逃到哪里?一出了我的卧房;外面的家丁丫环个个都是武林⾼手,一看到你这个陌生人,他们会毫不迟疑的杀了你。”
冰意立即窜进她的背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这里的规矩。”
“这…”她呆呆的道:“那我不成了囚鸟逃无路,必死无疑?”
他毫无波动的沉潜黑眸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咬⽩了下,这下子是哭无泪,她好想回家,回到⽗⺟、姐妹们的⾝边去。
君嬉夏眼眶泛红、拖着重重的步伐,走回桌旁坐下,瞥了桌上的茶壶一眼,拿起来往杯子一倒,居然一滴不剩,连⽔都欺负她!
“你想喝⽔?”
她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如果在死前还有个⽔池让我玩一下,那我将死得更瞑目了。”
什么话?雷俞飞皱起两道剑眉看着她,他刚刚问她那句话其实还有另一个意思,她都死到临头了,还想喝⽔?或在死前玩⽔?
“这位公子,在你解决掉我之前,可不可先许我四件事?”她叹了一声,手肘支撑着重重的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他一挑浓眉,对她的冷静感到佩服,即使是一个大汉在面对生死存亡时,不是跪地求饶,就是作困兽之斗,而她看来虽沮丧,但极为冷静。
“你说。”
“第一件事是给我⽔,我真的快受不了了,第二件事请给我一件⾐裳,我不想⾐不蔽体的去见阎王,第三件事是请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不想连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而当个糊涂鬼,第四件事,虎死留⽪、人死留名,我君嬉夏乃京北富贾君昀的女儿,才不是你口中什么女,这一点⿇烦你去跟那个凶不拉几的老婆婆说清楚,千万别在我的墓碑上刻上花魁二字,那我肯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向你们议抗。”
闻言,他的眸中难掩诧异,好个奇女子,对生死之事如此洒脫。
从他的眼神看出他的赞叹,她在心中暗笑,他真的是大大的错了,她有颗很灵活、聪敏、冷静的脑袋瓜子,也很爱这颗脑袋瓜,尤其是它在她刚刚绝望时,适时的提醒了她,眼前这名气宇轩昂的俊俏男子就是这个某某山庄的当家!
这是那个凶婆婆说出来的,而再仔细回想这个当家的在听到那个凶婆婆的声音时,就飞快的脫了⾐服上,再让她无法开口、无法动,分明是一开始他就有救她的意思了。
所以这会儿她得让他觉得自己更是一个值得留下来的人,若是早夭的去见阎王,那就太可惜了。
也许他⽇有他当靠山,她还有机会逃回家去,总之就一句话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过这一关再说。
而外表酷酷的雷俞飞也没让她失望,只是她并不知道他在心中天人战许久,才决定许她这些开口的事。
他先拿件⾐裳给她穿上,再差人送一壶茶进来,但事先要她躲起来,而这会儿她套上一件像是小人穿大⾐的布袋服,喝些茶⽔,再顺便沾一些⽔拍拍脸儿、拍拍手背,巧笑倩兮的听他这个山庄主人说冠云山庄的事,虽然是要让她知道她死在哪里,但她有预感,她应该是死不了了…
*
晨云楼里,丫环顾心华正在告诉正主儿雷⽟洁,她化名为“小喜儿”将君嬉夏送到雷俞飞上的事,还将这段时间与她相处的点滴作了番概述。
雷⽟洁是个⽔灵灵的大美人,但个怯懦胆小,这次会有胆子决心听从丫环的献计,下山去找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上山来,完全是因为祖决定在雷俞飞回山庄后,就要她跟他成亲。
她实在怕他,哪敢当他的子?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不曾看他笑过,他总是冷着一张脸,要不,就是面无表情,让人望之生畏。
反之,负责她这个晨云楼花卉的园丁林哲任就不同了,他大她六岁,但二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在他跟着他那个跛脚的⽗亲在园中植花栽树时,小小年纪的她也凑在一旁看,他对她笑,她也回以一笑,一个五岁、一个十一岁的娃儿就这么开始聊天说话。
她一直很孤单,爹爹将重心放在霄俞飞⾝上,而另一个亲人祖则因管理山庄没空理她。
因此,她有更多的时间、机会与林哲任发展出男女之情,跟他在一起,她虽然仍旧怯懦胆小,却多了份自在与被人呵护的温暖,而那是祖、爹爹不曾给过她的感觉。
所以她早已在心中对他暗许终⾝了,没想到祖会将雷俞飞跟自己凑在一块,这太忍残了,她天天以泪洗面,不知所措,幸而从小伺候着她的丫环心华出了点子,她虽感不安,但一想到这么做将会让自己有机会跟情郞成亲,这才鼓⾜了勇气,让⾝手不凡的心华经由密道下山去。
只是她一下山,她就后悔了,万一心华找回来的女子无法引起雷俞飞的注意,那她不是间接害了一条生命?
壁云山庄是不许外人进⼊的,否则一律杀无赦…
“姐小,我看嬉夏一定没事了,你看冠云楼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顾心华边说边凝睇着另一幢金碧辉煌的楼房看。
她不安的咬着下“可是刚刚我们都瞧见了祖气呼呼的走出冠云楼…”
“但是应该没有看见嬉夏吧,要不,她绝对会杀了她的。”
她点点头,但不知怎地,心里仍七上八下的。
“姐小,祖往这儿过来了。”顾心华瞧见神情缓和许多的曾曼仪越过长廊,朝晨云楼走了过来。
雷⽟洁抿着,忧心的看着她经过正在花园修剪花木的林哲任,他毕恭毕敬的跟她行了礼,在她走远时,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凝眠,他抬起头来,看到倚靠在二楼亭台的她,斯文的脸上浮现一抹落寞,随即低头做事。
见状,雷⽟洁的眼眶都红了,他一定知道祖要将她的终⾝托付给雷俞飞的事了。
“姐小,别看了。”顾心华庒低了嗓音提醒她,曾曼仪上楼来了。
雷⽟洁连忙将泪⽔回,做了个深呼昅,看着曾曼仪拄着龙头拐杖一步步的走上来。
祖其实是个很孤僻的人,她不要丫环随⾝伺候,只要她们定时到她的房间整理、送饭、送洗⾐物便成了。
因此,常常可以看到她一个⽪鹤发的老人家,形影孤单的在冠云山庄里四处走动。
“心华,一两个月没看到你,你倒出现了,到哪里去混了?”曾曼仪在一张红木大椅上坐下,锐利的冷眸与犀利的言词同时劈向顾心华。
彼心华的心脏咚地一声漏跳一拍,没想到平常一个月都走不上姐小这儿一回的老夫人,会注意到她这个丫环不见一两个月?
但即使有些心惊胆战,她还是強作镇定的欠⾝道:“禀告老夫人,心华是下山帮姐小找些胭脂⽔粉,也想找块绸缎料子让张裁帮姐小做件嫁⾐,所以一去就去了一两个月。”
曾曼仪点点头,撇了撇嘴角“你这丫环倒有心,那你说说看这次下山去帮丫头找了哪些胭脂⽔粉?绸缎料子都选了什么样的货⾊?还是⼲脆拿出来让祖瞧瞧?”
“呃…是!”顾心华瞟了神情苍⽩的雷⽟洁一眼,快步走到一旁的橱柜前,拿出几块上好布料,还有好几盒尚未使用过的胭脂花粉,这其实是四个多月前,她下山帮主子采购的,现在正好拿来圆谎。
曾曼仪见她当真拿出一些未裁的布料及胭脂⽔粉后,没有拿来细看,而是问了一句让雷⽟洁主仆俩当场脚软的话。
“俞飞那里来了一个女,应该不是你带回来的吧?”曾曼仪边说边打量她两人的神情。
两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神情也带着错愕,怎么君嬉夏被说成一个女了!
由于两人脸上的困惑错愕相当明显,因而幸运的逃过曾曼仪那双法眼,误认她们对雷俞飞房中多了一名女的事完全不知情。
“看来你们本不知晓,罢了。”她起⾝拄着拐杖往楼下走,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我已命令俞飞在今晚将她解决掉,不过,这事就只有咱们这几个人知道,你们嘴巴都给我闭紧些,雷俞飞再怎么行为偏差也是山庄的当家,明⽩吗?”
“是!祖。”
“是的,老夫人。”
两人连忙应声,但这时箭步如飞的曾曼仪早下了阶梯,往文云楼去了。
她一走,主仆俩忧心对视,怎么办呢?事情并不顺利啊。
“姐小,我们去冠云楼瞧瞧吧。”
“我不敢。”她就是怕见雷俞飞。
那怎么办呢?顾心华心急如焚,君嬉夏也是个好主子,她可舍不得她死呢!
*
彼心华在晨云楼伤脑筋,雷俞飞也在冠云楼头疼,该如何保住眼前这名听他说着冠云山庄及龙天门等事听得津津有味,眉开眼笑、嘴角还噙着盈盈笑意的美人?
认真说来,她大概是二十年来,敢在他面前笑的人。
当年他被养⽗的严苛磨练弄得⾝心俱疲,怎么会笑?看别人因快乐的事而笑得开心,想到自己再也没有快乐的事了,他变得很讨厌别人在他眼前笑,那种感觉像是在嘲笑他,所以他一见到有人在他面前笑,他就怒斥对方一顿,久而久之,便没人敢在他面前笑了。
而经年累月下来,他早忘了笑是什么感觉,还是人该怎么笑?
不过,眼前这个女人正公然的挑衅他那深埋许久,讨厌笑容的过敏神经,它们正在一一苏醒,随着过去的记忆燃起的一把把怒火开始烈猛燃烧,他的脸⾊愈来愈差。
然而,君嬉夏哪知道他讨厌人家笑,她认为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么也应该不杀笑脸人才是,所以她自己巧笑倩兮,像相识多年的友人听着他谈那些她有听但不怎么懂的江湖种种。
唉,其实她的肚子咕噜咕噜作响,早笑不出来了,但一想到自己宝贵的生命,她还是努力的笑。
只是也真怪了,怎么她笑得愈灿烂,这个男人的表情就愈难看?
大概是她笑得不自然吧?君嬉夏认真的想些好玩的事,像是在⽔池里戏⽔,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一弯,看起来开心极了,这肯定是自然的笑容,丝毫没有因強颜笑而造成嘴角微微菗搐,但忽地…
“不准笑!”雷俞飞雷霆大怒,俊脸森冷的怒视着她。
她一愣,马上闭上那一口洁牙,不让它们见人,但她真的不明⽩是哪里惹火了他?
“不准在我的面前笑,现在、未来都一样,如果你想保有你这条小命。”他扯了扯冷绝的角,眸光犀利。
她紧张的呑咽了一口口⽔,不明⽩笑也会得罪人,若她因笑丢命,死后前往枉死城,万一被那儿的冤魂们得知她丧命的原因,肯定会笑得前俯后仰!
这么一想,君嬉夏眸中还是怈露出笑意,但被雷俞飞冷眼一瞪,她连忙低头掩饰笑意,没办法,她就是爱笑。
四个姐妹中,她特别爱笑,跟大姐的爱哭有得拼。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直觉告诉雷俞飞,这个爱笑的女人仍在心中窃笑,但这会儿还有什么好笑的事?她还笑得出来?
他瞥了外头的明月一眼“我得解决掉你了,待会儿祖仍一定会上来看你的尸体。”
闻言,她飞快的抬起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冷峻的容颜,几乎口吃了“尸…尸体!”
很好,看她还笑得出来吗?雷俞飞冷睨着她。
怎么她的直觉错了?!她锁眉沉眼,小心翼翼的凝睇着他“我以为你不会杀我。”
“我是冠云山庄的当家,自当以⾝作则,而不是破坏规矩。”
“但规矩是人订的。”
“所以…”
“所以人可以改啊,这条没人的规定太不近人情了,瞧这里…”她看看指指豪华宽敞的卧房,再看看窗外一轮明月映照山峦的自然美景“这么美,很多人一定会被这美景给惑上来,或者是‘梦游者’如我,莫名其妙的上了来,若因此丢命岂不太冤枉了。”
他刚刚已问过她发现自己⾚裸的躺在他上前所发生的事了,而在知道她是跟个叫小喜儿的傻妞,到太行山半山那个澄净湖中裸泳时,他就知道是有人刻意将她带上山,因为那个湖泊叫碧云湖,也是密道⼊口。
而他虽然不知道那人的打算,但那个人显然知道密道所在而且有所谋,仔细反复思考下来,他似乎真的不能留下她。
“你要喊冤等到阎王那里再去喊,这儿由我作主。”他其实并不想杀她,但她来这儿的意图不明,他这个当家的绝不能优柔寡断,以免未来危害了山庄民人的安危…思绪间,他对她击出一掌…
“等一等,门主,等一等!”顾心华拼命的拉着雷⽟洁上冠云楼来,这两个主子都是她的主子,要她什么都没做的看君嬉夏死,她一定会內疚一辈子的。
雷俞飞收了掌风,看看她,再看看站在她⾝旁那全⾝颤抖,连目光都不敢对视上他的雷⽟洁。
“你带大姐小来这儿做什么?”他将目光移回顾心华⾝上。
“呃…祖说你这里来了个女,我跟姐小过来看看。”
他黑眸半眯,冷睨着她“你当这里是哪里?”
惊觉自自己说错话,顾心华急忙弯道歉“对不起,但是…”
“但是什么?”
彼心华拼命的跟主子使眼⾊,她们刚刚在来之前已经编了一套说词,但姐小这会儿光听到门主的声音就吓得全⾝发抖,她实在怀疑她还记得那套说词吗?
“姐小,你、你、你不是有话要跟门主说吗?说你、说你最近⾝子不舒服,想跟门主再要一个丫环,既然这么巧,有个姑娘被带上山,那就将她给你,呃…千万别杀了她,你跟门主的婚事也近了,见⾎总是不好,倒不如修个福报,期能婚姻美満,子孙満堂。”
彼心华其实胆子不小,但此时看雷俞飞绷着一张俊颜冷睨着她,说完这一席时而呑呑吐吐,时而连珠炮的话,她其实已脚底发寒、头⽪发⿇了。
雷俞飞的目光从她⾝上移到君嬉夏⾝上,再移到始终不敢将目光与他对视的雷⽟洁,最后回到一脸紧张忧心的顾心华⾝上。
看来有人忍不住跳出来“失物招领”了,他也不戳破,他还不明⽩她们主仆费尽心思弄了个女人上他的究竟想⼲么。
吧脆这会儿做个顺⽔人情,再暗中看看她们打什么主意,至于祖那里,他也有个好理由可以解释他为何没杀了君嬉夏。
“好,她就由你们带走。”
闻言,顾心华眼睛一亮,但可不敢露出安心的笑意,她点头如捣蒜的频称感谢,左手拉着显然还不相信可以将人安然救走的雷⽟洁,右手再拉着还一脸怪怪的看着她的君嬉夏,匆匆忙忙离开冠云楼,沿路看到一些错愕的瞪着君嬉夏瞧的家丁、丫环们,她总是早他们一步抢先道:“这是门主赐给姐小的新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