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夕西照,位于山丘上的“京华客棧”浴在⾎红的晚霞中,如一个満怀心事,胭脂的姑娘。
最顶层的雅房內,站了一个人,不动如山,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外边的敲门声响过一次又一次。
“眶啷”一声,她手中的匕首掉落地面,一滴⾎自腕际汩汩流出。
房门被不请自来的人霍地踢开来,发出偌大的碰撞声。
“你…你这是…”易仲魁抓起朱妍的手,瞪着她手上的伤痕,不知该先责备她,还是该先帮她止⾎。“值得吗?明明可以预知的结局,你怎么就是勘不破?”
撕下一截袍角裹住她的伤囗,易仲魁強迫地要朱妍坐到椅子上去歇息。
一听到豫顥天说朱妍在离别楼出现,易仲魁就料到她一定会在这儿落脚。这里雅静清幽,向来是她在杭州最喜的一家客棧。
“为什么是她?我不会输给她的,是老天爷的谋,是上苍存心跟我过不去。”朱妍面无表情,口中唸唸有辞,双眼呆滯地平视远方。
“统统不对,你没输,她也没贏,只因你不是大哥要的女人。他一向把你当做亲妹妹般呵护,你是个聪明人,自当了解其中是否有丁点男女之情。听我的勸,不要越陷越深。及时回头,就算不能成为大哥的子,起码还可以成为他的心腹,拥有一份真挚的情誼。”
“来不及了。”她绝望地淌下泪珠。“我宁可⽟碎,不愿瓦全的行为,这一次他是不可能再原谅我了。”
“所以你才自行了结?还说你聪明呢,窮追濫打,岂能捕获草原上的猛虎,它只会被你吓跑而已。”老实说,他该赏她一顿老拳,痛懲她无知幼稚又恶毒的行为。但他下不了手,他们毕竟曾是患难与共的夥伴。“大哥虽气你,可还不至于捨弃你。即使他已查出济南那件纠纷也是你从中捣鬼。”
“他,他都知道了?”
“什么事情瞒得了他?”纸是包不住火的,想和豫顥天斗,她得再修炼二十年。
“我该死,我…请让我以死同表哥和漕帮众弟兄谢罪吧。”她挣扎着扯掉手上的布条。
“如果想让你死,我就不必跑这一趟了。”易仲魁抓着她,不教她做傻事。
“是表哥叫你来的?”
“不是,是风姑娘。她要我转告你,带种的话,就把命留着,改天让她整回来;想报复,就赶紧去找个好男人,直接把大哥比下去。”
“这话,真是她说的?”
“很江湖味是吧?”看得出易仲魁颇欣赏风盼盼率直、无琊的情。“她是我辈中人,可惜不会武功,否则必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侠女。”
“你也被她收买了?”朱妍讥刺地冷哼。
“收买这字眼太侮辱人,我和紫宸堡所有的人一样,对她心服囗服。”易仲魁丟下一瓶金创葯,撂下重话:“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若恶不改,我将会以保护主子的心情,亲手送你到曹地府。”
朱妍打了个寒顫,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三天了,盼盼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户,也不见旁人。她说她要一个人静静,只准亚倩送三餐饭食进去,端盘一搁下,她马上赶人。这么烈的反应倒不完全是因为在寄月楼的发现,而是…她怀了豫顥天的孩子。
啊!霎时,万事变得错綜复杂,所有的情纠,爱恨煎熬,统统不重要了。
这下不能走更不能逃,否则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亲,会遭人聇笑的。眼看下月初三就要到了,她真要嫁给那个杀千刀的坏男人吗?
子?或者叫拙荊、糟糠、娘子…
一直以来她总认为这样的⾝分,永远不会降临到她⾝上的。豫顥天想婜的究竟是她的人,还是他容妹的影子?
唉,想得烦死了,出去走走。
房门“呀”地推开,⼊眼的即是豫顥天布満红⾊⾎丝的眼。
“你,一直站在这儿?”瞧他脸面尽是荒芜萧索的鏤痕,浑⾝滄桑満盈。短短三⽇不见,额际竟生出一道刻鏤也似的直纹。
“愿意原谅我了?”喉嚨喑哑⼲涩得快发不出声。
盼盼心下十分不忍,走近前,伸手抚向他的脸…终于抑制不住,放任地哭了起来。
“你看清楚,我叫风盼盼,是钱塘人氏,今年刚満十八。你确定这是你要娶的人?”
“百分之百。”豫顥天将她圈进怀里,非常懊悔没事先把事情说出来,否则这场误会当可避免。
“咱们先约法三章,第一、以后在我面前不可以随随便便就睹物思人,我是很会吃醋的。第二、不可以动不动就拿我跟你那位容妹相提并论,我是我,她是她,就算我们长得再像也相差了整整十岁。第三、不可以故意叫错名字,惹我伤心又火大。”
“就这样?”这就是她躲在房里苦思了三天的成果?豫顥天还以为她会提出多么具震撼的提议呢,原来全是小女人的忧虑。
“目前就这样,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随时补充。”盼盼忿忿地推开他,?自往前院走。
“你上哪儿去?”好不容易见到她,他尚有许多话要说哩。
“逛街。”这些天,她快被自己闷死了。“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刚刚那三大重点,你只要有一点没做到,我就以眼还眼,让你丟脸丟到姥姥家。”
豫顥天一切没意见,只要她⾼兴就好,这节骨眼,犯不着在囗头上和她争执。
“大街上地痞流氓多,让我陪你去。”像她长得如花似⽟的女人,尤其容易招惹⿇烦。
“我是去物⾊将来『出墙』用的对象,你去了多礙眼。”哇,好!认识他以来就属今儿最过癮。从来没机会气焰嚣张地和他讲话,而且他还不敢回嘴呢。
“不准去。”他紧抿的角凝聚了強大的火葯味。“你敢给我出去招蜂引蝶,我就见一个杀一个。”
盼盼不明⽩他的隐忍是有限度的,那是他自觉于理有亏,才格外包容她,但她却傻呼呼地一再踩到他的噤忌。
“是你亲囗答应,我可以自由出⼊紫宸堡,你想食言?”不给出去,她就偏要出去。驢子碰上老虎,会有什么结果?
“有何不可。”他一下将她拉回,两眼近她的鼻尖,热腾腾的气息直扑而来。“你可以恨我、怨我,但千万别动歪脑筋。”忽地,伸手探⼊她的⾐襟,盈握她⾼耸丰満的酥,蓄意地蹂躪。
“别这样,我…”他从来不介意在青天⽩⽇之下逗挑她。“说不定佣仆们正在某处窥偷。”朱被他含⼊囗中,饿狼般地恣意吻…不知过了多久,她尝到一口腥咸的味道,是⾎!他咬破了她的,昅⼊她的⾎,老天,他疯了。
别,不要这样!好疼。盼盼已分不清是嘴疼还是心疼。
豫顥天和盼盼的婚礼,终还是如期举行了。
紫宸堡从数天前即开始着手布置內外,大红灯寵绵延了好几里,厅堂四周花团锦簇,⽟石雕刻的麒麟、仙鶴、和龙凤呈祥,和武林、商界送来的大大小小镑式喜帐,教人看得眼花撩,目不暇给。
豫家祠堂用以供奉祖先的牲礼,有大⻩鱼、鸭、全猪、全牛、鱼翅、冬菇、鮑鱼、筍、乌头…一层一层堆得半天⾼。
胺锫ァ四藡鹉镒髦鞲牡摹讲坏“凤和鳴、珠联璧合,而且五世其昌、人丁兴旺。
楼內的盼盼经亚倩、亚萍和亚娟巧手细心妆扮之后,不仅千娇百媚,更是光人。
午时三刻,正所谓吉年吉月吉⽇吉时。二伯⺟翻过曆书,这时拜堂成亲,包中!
呃…当然不是中头彩,或中狀元啦。而是“一擲”中的,一举得男。
“一拜天地,二拜⾼堂,夫拜,送⼊洞房!”炮竹声霎时响徹云霄。
豫顥天躊躇満志地牵着盼盼的手,向来賓一一致意。
“我说了,你们没有喜帖,就不能进去。”门口的管事和不知什么人大声地吵了起来。
“我们好心好意送賀礼来。为什么不给进去?走开,我们要见姑。”
这大嗓门的,该不会是…盼盼偷偷掀起喜帕的一角,往大门口张望。
“你们姑是谁?”
“她是…名字忘了,见了人准知道。”
“笑话,你们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擅闯紫宸堡?”管事怕来者进大厅闹事,忙调集数十名家丁,预备将之強制驅离。
“让他们进来。”豫顥天一听到“姑”三字,即猜出来必是宋靖那帮匪徒。因妒生怒,握着盼盼的手,不觉加大力道。
“啊!”盼盼低声惨呼,生气地一指一指将他的手掰开。“又不是我请他们来的。”
门外立时跌跌撞撞进来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捉着三、四只活蹦跳的牲畜。
“你是…”盼盼顾不得礼节,好奇地拉开半边喜帕。
“欸!泵,我们总算找到你了。”他们果然是那⽇在西湖畔和小庙遇到的土匪。
完了,她又要被豫顥天严懲了。盼盼一颗心登时坠⼊冰窖里。
“你们,找我什么事啊?”一个女孩儿家,成亲第一天就有这等天怒人怨的“訪客”往后的⽇子怎么过喲。
“我们是来谢谢您的大恩大德。”为首的大个子憨憨地笑出一囗⻩牙。
“对呀,您是咱们再世的⽗⺟,擎天寨的兄弟们,都给您供了长生牌位。”
有…有,这么伟大吗,她只不过是送了一只⽟鐲子,应该值不了几个钱。盼盼直觉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抱歉,我实在不懂你们,这个…”怎么大家都在看我?于土匪有恩不行吗?
“呸呸呸!什么擎天寨,兄弟们早解散,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
“喝!你们不当土匪了?”好在!盼盼上一口气,偷瞄豫顥天一眼,怎么还是一张臭脸!
“是啊,我们不打家劫舍已经很久了。”语毕还笑呵呵地不住向大夥点头“銘谢惠顾”似的。“现在我们都是自食其力,勤奋工作的庄稼汉,你看,这就是我们养的鵝。”
“还有鸭。”
“还有。”
“嗄!”那牲畜们突然被往上一举,惊駭地猛拍翅膀,霎时羽⽑満天飞舞。现场又是一阵混和騒动。
“这些都是您赐给我们的,请接受我们一拜。”⿇烦帮忙捉一下。转⾝就把鵝塞到管事手中,害他险险捉不住,给飞掉。
“不不不,区区一只⽟鐲,何⾜挂齒?”拜托,千万别跪,今儿只有新郞倌才有资格对她行这么大礼。
“姑,您的襟真是太令人感动了,既然您不想让人家知道蔵宝图的事,那咱们就私底下再谈好了。”
“蔵宝图?”她胡涂鴉,专门用以扰歹徒视听的蔵宝图?
“是啊,就是那个…”退休土匪大哥怕给旁人偷听去,刻意趨前,把声量庒低,道:“您给我们的有没有?后来啊,有一天,我们老大说,抢劫风险太大,不如去寻宝。结果啊,我们按照您图上的指示,就在那个…有没有?挖到了大批那个…有没有?您知道我的意思哦?”一讲完,才发现所有的人都把耳朵附过来了。
怎么可能?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盼盼张囗结⾆,不晓得该作何表示。
“有了那笔银子之后,你们就用来买地置产,过着辛苦但自⾜的生活?”豫顥天在一旁冷冷问道。
“对对对,当帮主的就是不一样,随便讲几句就全懂了。”他一见豫顥天相貌堂堂,仪表威凜,既羨又敬地说:“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咱们姑了。”
是夜,亲族好友们卯⾜了劲闹洞房,直喧腾到四更,賓客才一一离去。
盼盼以豫顥天的手臂当枕,沉沉地正要⼊梦,忽听见他问“那天,你到保俶塔寺去做什么?”
“到庙里去当然是为了拜拜。”盼盼支起⾝子,两手抵在他囗,冲着他嫣然一笑。“我很小很小爹娘就没了,每逢盂兰节,我都会到庙里烧些纸钱,祭拜我爹娘。”
豫顥天无限汗颜地攢紧浓眉。“为什么当初不早告诉我。”
“当时就算说了,你也不见得肯听。你啊,从来就不信我。”
“再也不会了。”他捧着她的小脸蛋,怜疼地亲了又亲。“让我送你一样东西作为补偿。”
“好,东西我要自己选。”
“你看上了什么?”不规矩的手着她的背,缓缓攀向脯…
“一个人。”盼盼专注地盯着他的面孔。“你,把你的人、你的心,统统送给我。”
“没问题。”他早已把命付出去,她难道还不明⽩?
“那么从今以后我就可以对你予取予求,頤指气使,为所为?”
“随卿所愿。”他一下翻⾝推倒她。
“不要庒我,宝宝会不舒服。”
“宝宝?”豫顥天心底一阵狂喜。“你…有了?”他心満意⾜地拥她⼊怀,深深地深深地嵌进方寸间,丝毫縫隙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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