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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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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軒”位于醉颜楼西首半野堂桃源澗之上,每年舂夏时节,繁花锦绣,雨后山泉汇注,飞湍夹着碎屑如雪的‮瓣花‬狂瀉而下,嫣红斑斕,响逾琴筑,每每让前来寻芳的賓客,流连忘返。

  当然,风軒最昅引人的,并非它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而是此处的主人风盼盼。

  风盼盼颇识文墨,又諳丹青,并且能歌善舞貌美非凡,更重要的是她至今仍是个清倌。

  清倌耶,多么引人遐思的一种“⾝分”难怪那些京城豪贵,富商巨賈无不对她现出嘴咂⾆的‮趣兴‬。

  今儿已是六月溽暑,三天前鴇⺟娘帖出红箋,召告天下众火山孝子,盼盼待价而沽,希望大家努力“競标”谁出的价钱⾼,谁就能买得她的初夜,和她共枕‮魂销‬抵死绵。

  最后财庒群雄的是漕帮帮主,人称“船务大王”的豫顥天。

  风盼盼一听到“大王”二字,就直觉的认为此人必定头禿肚肥,牙暴嘴阔,噁心得教人倒⾜胃口。

  包过分的是,这个大王有心买醉寻,却端着架子不肯亲自到风軒来,只随便派了一个管家两个家丁,挑了一担的⻩金当开苞费,就把她给“订”了。

  笔弄什么玄虛嘛!八成是丑得不敢见人。

  这么热的天气,想起这么恼人的事儿,不觉已是香汗淋漓。风盼盼不理会帖⾝小廝亚倩的勸告,坚持穿着寬袍大袖,敞开河谇兜,踱至前廊外,撩开裙襬往云石台阶一坐,马上“中门”大开,和风从裙下微微地飘⼊。呵!好涼快。

  “亚倩,你到底帮盼盼准备好了没?”娘尖拔的嗓门,自月洞门外一路杀进来。

  “姑娘,你快进去吧。”亚倩一听马上吓得手脚发抖。“要是让她看见你这个样子,怕又要大发脾气了。”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去,帮我拿一支扇子来。”风盼盼把所有的怒气全部写在脸上。

  娘不顾她的感受,任意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许给一个脑満腸肥的土财主,这已经够委屈她的了,难道连納涼也不行?我就偏要把腿张开开的,怎样?

  “我说盼盼呀,你是…”娘自穿堂转⼊,一张浓妆得五颜六⾊的笑脸,被眼前超没气质的景象,给气得僵凝在半空中。“要死了你,这这这…若让旁人撞见了,你叫我这张脸往哪里摆?”

  “人家瞧见的是我的⾝体,⼲你的脸什么事?请搞清楚,我是女耶,这种举动不是很契合⾝分吗?”想到今晚她就要被“那个”去了,风盼盼的口气无论如何都软不下来。

  “你…”忍住忍住,紧要关头千万得忍一时气,方能保百年榮华富贵。娘咬咬牙,马上换过一张⽪笑⾁不笑的脸。“要納涼,法子多的是,何必这么『辛苦』呢?李嫂!”

  这名妇人是专门侍候盼盼‮浴沐‬的佣仆,在醉颜楼,只要是顶级的红牌名,洗脸洗手拧⽑巾,都有旁人代劳。

  “去把澡盆端进来。”娘吩咐着。

  “我不要‮澡洗‬。”风盼盼蓄意跟她作对,霍地起⾝,接过亚倩拿来的葵扇,?自绕着园子逛。

  娘发急,忙顛着庇股跟在后面,以过来人的经验好说歹说的勸她看开点。“橫竖这种事,一回生二回,以后你就没感觉了。俗话说:带松松,胜过做长工。”

  有够低俗!

  风盼盼大剌刺地拋给她一记大⽩眼。“你真行,那些臭男人竭尽所能地想蹂躪我们的⾝体,而你则不遗余力地‮蹋糟‬我们的尊严。”

  “噯喲,我⼲了几十年老鴇,还没听说女也讲究尊严的。啊!”盼盼原本疾步快走,不知何故忽然停住弯下,害娘一个不慎直接撞上前面的树⼲。“要死了你。”

  “自己走路不长眼睛也来怪人。”懒得理你。盼盼走累了,⼲脆坐上大树下的鞦韆。柔嫰纤细⽩皙胜雪的⽟指握着葵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脚上的绣花鞋上上下下踢晃,像在向娘作无言的挑兴。

  “唷,我的姑,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浪费时间?人家豫老爷已经差人来『摆房』了。”“摆房”是江湖规矩,凡是买下青楼女子的首夜,就必须耗费鉅资,裝奩其绣房,一方面彰显自己的财力,一方面表示对这名清倌的尊重。

  豫帮主自晌午开始就在西廂摆上筵席,厅上张灯结綵,灯火辉煌,各⾊鲜花綴成上、下联:‮径花‬不曾缘客扫

  蓬门今始为君开

  此刻彩霞満天,然夕尚未落尽,微明薄暗,碧罗纱灯却已缓缓点亮了整座湖面。

  “喂,我讲的话你到底听见没?”娘两脚用力一跺,左右两旁旋即走出三名壯汉。眼看拿盼盼没辙,便使出狠招了。

  识时务者为佳人。风盼盼狭长凤眼轻浅翻飞,心中似乎另有盘算,忽地瞨哧一笑。“跟姨娘闹着玩的,怎么就当真了?别生气别生气,我泡澡去了哦。”

  仆妇已抬上三脚红漆浴盆到寢房中,里边盛着⽇头晒了两个时辰的井⽔,用这⽔‮浴沐‬据说极有美颜润肤的效果。

  风盼盼反手关上房门,确定娘没躲在外头‮窥偷‬,才安心地褪去⾐裳,弯试探漆盆里的⽔。从几千丈的地底下冒出的井⽔,本应冷冽沁心,却给強烈的⽇光煲得暖呼呼。多年来,每逢夏⽇,老鴇就用这微温的井⽔,让她浸泡婀娜曼妙,恍如凝脂的⾝躯。说起来对她的呵护也还真是尽心尽力,这也正是为什么她心里虽然忿忿不満,仍愿忍气呑声的主要原因。

  洗毕,她跨出澡盆,⾚⾜踩在梨花木地板上,由仆妇为她拭去⾝上残留的晶瑩⽔珠,披上冷衫。她摘下发髻上的羊脂⽩⽟簪,让浓密乌亮的青丝,垂长如飞瀑般地倾瀉而下,开始对镜整妆。

  风盼盼不喜浓装裹,亚倩只为她轻扫黛眉,点上絳,于两眉间帖上红黑相称的花鈿,她整个人便似一幅古画仕女,款款如云出岫,在烟灯闪烁中,妖嬈美得不近情理。

  “呵!”三年了,这声惊叹始终是亚倩对盼盼美貌唯一的评语。“那位豫老爷子今晚一定会被姑娘得神魂顛倒。”

  “爷就爷,⼲么还加个老,听起来恐怖的。”她想起去年醉颜楼的秋月姐,被一个漂染大王相中那夜,年逾花甲的老头子抚着寥落的⽩鬍鬚,危危顫顫捧着一大杯酒往嘴里倒,一半从嘴角流出来犹自没有察觉,还呵呵直笑的可怕景象,她就浑⾝起⽪疙瘩。

  “只是个称呼嘛,我听说其实他犹未満而立之年。”亚倩为她戴上耳环和珠⽟,再由紫檀柜里取出沉香⾊⽔纬罗为她披上。

  “真的?”盼盼将信将疑地陷⼊短暂的沉思。低喃着“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那又如何?”

  “甭嘀咕了,咱们得准备出去见那位豫老爷。”

  “等等,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亚倩瞧她脸⾊有点不对劲,忧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找大夫来把把脈?”

  “不用了,我只是想…哀悼一下下而已。”不容分说地把亚倩推出门外,她立即防范什么一样,快速将门閂紧,以手絹抹去脸上的胭脂,由枕头底下取出一只小包袱和一套耝⾐布服换上,再转⾝吹熄⾼燃的红烛。

  再会了亚倩!情非得已,希望你能谅解。是姨娘不仁于先,可不能怪她不顾情义于后。

  戌时刚过,窗外影影幢幢,正适合潜逃夜行。风盼盼背着包袱,壯着胆子,趁众人不注意时,连爬了两座⾼墙,逃出了风軒。

  碧波万頃的西湖上,烟柳繁华,⽔上画舫如织,冶游的騒人墨客,无不尽情狎戏,阵阵笙歌由四面八方传出,益添此处撩人的风月。

  湖上唯有一叶看似寒酸的扁舟,一客一船夫,一立一坐,静谧而缓慢地朝风軒的方向馳近。

  那是个昂蔵七尺的男子,月光掩映,瞧不清他的相貌,朦朧中只见他満面虯髯,形容耝獷但萧索而落寞。

  这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船务大王豫顥天。他旗下的商船有一百多艘,精致画舫更是不胜枚举,他却甘心坐这种很容易让人看扁的肩舟。

  快将盂兰节了吧?每年到了这一天,即是他最伤心断腸的时候。

  岁月递嬗匆匆,转瞬又过六年。两千多个⽇子以来,他对亡的思念未曾有过稍減。

  他已然亡故的爱名叫苏忆容,生得姿丽鲜妍,美奐绝俗,可惜一代红颜早殤。子死后,他无意续弦,虽则事业愈做愈大,钱财像滚雪球一样,让他名震两江,族亲长老卯⾜劲希望说服他娶表妹朱妍为。但于情爱境地犹一片空⽩,谁也无法攀其壑,得到他的青睞。

  上个月到金华訪友,朋友告诉他此地的风軒别馆,有一名红尘女和他的亡长得异常神似。

  六年来,头一次他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连考虑都没考虑就決定要买下她。

  是的,他买下的不仅是她的初夜权,还包括她余后的下半生。此刻他手中正握着鴇⺟娘亲手给他的…风盼盼昂贵得令人瞠目咋⾆的卖⾝契。

  她也许还不知道吧?这世间居然有人肯为一个女,不惜洒下大把⽩花花的银子,目的只是单纯地在思念另一名他真心眷恋,曾经恩爱逾恆的女子。

  他甚至尚未见着风盼盼呢,万一他的朋友言过其实,那数十万两银子岂不形同⾁包子打狗,⽩花了?

  豫顥天一点也不在乎,反正他多的是钱,倘使果真如此,那就当做…当做是对子的一场弔唁吧。

  新月快爬上中天,游湖冶的人嘲逐渐退去。风盼盼一会儿躡⾜潜行,一会儿拔⾜飞奔,短短两个时辰已累得她气咻咻,恨不得把⾆头吐出来帮忙散热。

  远处传来清悠的钟声,不知是北山的灵隐寺,抑或南山的净濨寺,响起了晚钟。嗄!此刻正是她和那漕帮老大的舂宵良夜,姨娘不知是否已经发现她不告而别,有没有派人出来搜捕她?

  风盼盼抓紧裝着她全部家当的小包袱,恓恓惶惶上孤山,踏苏堤,到了西冷桥畔,前脚突地踩空,险险一跤跌⼊西湖里,幸亏有个人及时拎住她的后领,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当心。”

  回眸一瞧,站在她⾝后的是个⾝量伟岸雄健,样貌驃悍冷冽的男子,按他的外形判断约莫四十上下年纪。

  “谢谢你,这位大…”呃,叫大叔还是叫大哥适当?“老大哥。”加个老字比较不吃亏,毕竟她才十八岁多一点点。

  她囗里的老大哥并没有作任何回应,只见他如子夜寒星的双眼凜然发直,薄而弧度优美的轻轻翕动,整个人不知哪儿不对劲,僵硬地怔愣在当杨。

  懊不会是她那个“老”字,把他给吓坏了吧?他的确不年轻嘛。

  “这位大哥,你…”“你是风盼盼?”他骤尔擒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黛屑轻扫沾闲愁,一方朱含舂情,两泓碧波似临江,呵!这般惊人的美丽,与他的忆容几无二致。世上再也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了。

  要糟!盼盼囗沉篤地给撞了下,冷汗迅速由手心沁出。她这⾝朴素裝扮,竟然有人能够一眼认出。他是谁?

  狠狠嚥下数口唾漠,把浮躁的心绪赶紧按下,脑子飞快翻转,确定他真的不是她的恩客后,才稍稍安了心。

  “老大哥你也认得我姐姐?这么说你一定也去过风軒罗。”慢着,去过那儿的泰半不是什么好人,神情不必表现得这么亲切,赶紧把笑容收起来。

  “我没去过那种地方,我是猜的。”豫顥天听说她不是风盼盼虽显得有些儿失望,可还不肯放开她,双目‮勾直‬勾的盯着她虽不施脂粉,依然娉婷绝俗的脸蛋。“你果真是风盼盼的妹妹?”

  “如假包换。”骗死人不偿命是娘教给她们的金⽟良言。“我和姐姐原是屔忝茫拥锵嗉倘ナ酪院螅捅淮蟛嘎舻阶硌章ィ以颉卑镒约赫腋鍪裁耝耙当冉鲜屎夏兀俊八拇Υ蛄愎ぁ!?br />

  “噢?”他已信了几成,从她的⾐着裝扮看来,确和一般的卖笑女子大相迳庭。再说,此时风盼盼应该已经在风軒等候他多时,怎可能出现在这儿。

  豫顥天为自己的失态歉然一笑。“真对不住,我一时认错了人,请你海涵。”

  “没关系、没关系。”盼盼仓卒把手抢回来,唉,他力道还真大,抓得她好疼。“刚刚多亏你拉我一把,否则我恐怕已掉进⽔里喂鱼去了。”互相客套完毕,可以闪人了吧?“那么我…”

  “敢问姑娘大名?现住何处?”

  好个罗嗦男,萍⽔相逢嘛,点个头笑两声也就是了,何必在乎彼此谁是谁?

  “我叫风可人,现住东华街双茶坊巷子底。”一谎百谎,累死人了。“如果没事,我要赶着回去歇息了,有空来坐哦。”

  嗄!要死了,方才说什么来着?她现在已是“良家妇女”怎能没事就邀人家来坐,万一不小心露了餡不惨斃了。

  “我会的。”豫顥天饒有兴味地回答,脸上居然还啣着灿烂的笑靨,而这张笑容可真是好看极了。多谢月儿娘娘及时露脸,让她得以瞧见如此神伟俊朗的相貌。

  “呃…那好,我等…哦,呃,不不不,我是说,那我先走一步了。”待会儿一定要狠狠摑自己一百下耳光,把过往所有的坏⽑病和囗头禪统统改掉。

  快走快走,再谈下去,她包准会现出原形。怎知,盼盼才拎着包袱走不到两步,又让他给叫住。

  “想再请教风姑娘一件事。”和娘约好亥时正,他明明已经迟到了,却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庇快放,我可没时间在这儿和你窮‮菇蘑‬。

  “既然令姐是红遍江南的名,你为什么还需要靠打零工度⽇?”

  嘿!你管得未免也太寬了吧,人家⾼兴不行啊?

  盼盼嘴角牵动了下,将不満的情绪一一強嚥回肚子里去。“姐姐过的是『花非花,若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慈绱好渭付嗍保ニ瞥莆抟挻Α!坏穆粜ι模嵉氖茄崆以趺椿购靡馑枷蛩焓郑俊?br>

  豫顥天一听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久久无法言语。

  他还去风軒做什么?他已经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呀。与其耗费鉅款买下一名镇⽇生张魏,习惯送往来,也许还十分低俗浅薄,非常虛榮无知的女,倒不如要个冰清⽟洁,聪颖灵秀的平凡女子。

  呵,尘封了六年的心扉,就在今夜,于西湖桥畔,为一名寒门女子而重新开启。莫非天意?

  “风姑娘…”他一句话未歇,由背后两旁突然跳出了四、五个手执大刀的抢匪。

  “不许动,这是抢劫。”为首的大汉一声吆喝,他的手下马上将豫顥天和风盼盼团团围住。“乖乖把荷包拿出来,还有⾝上值钱的手饰一併解下来。”

  大胆狂徒!豫顥天正待发作,风盼盼已沉不住气,一手揷,一手气呼呼地戳向那首领。

  “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家当土匪?你娘没教你凡事得自食其力,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义之财不可得,否则会遭天打雷劈拉肚子?”

  “为…为什么天打雷劈还会拉肚子?”土匪头从没被这么漂亮的姑娘用力戳着囗,登时面河邡⾚得不知所措。

  “连这你也不晓得,还好意思出来混?”盼盼不屑地‮头摇‬如撞钟。“抢了别人的钱就会遭天打雷劈,之后再拿着那些不义之财去买东西吃就会拉肚子,这是基本常识?洗蟾纾闼凳遣皇牵俊?br>

  有这种说法吗?豫顥天疑惑地一愕,盼盼马上用手肘偷偷撞他腹,暗示他别扯后腿。

  “没错。”怪了,他⼲么要陪她瞎扯,这群⽑贼本不成气候,三两下就可让他们抱头鼠窜的呀。

  “大哥,别听这女人胡说八道,快叫他把钱拿出来。”土匪头的手下提醒他。

  “说的也是。”土匪头把刀子指向豫顥天。“把钱拿出来听到没有?”

  “喂,我刚才讲的你全当耳边风啦?”盼盼火大地把他的刀子拨开,这回改指他的鼻头。“也不看清这位老哥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还好意思抢他,不免得很丟脸吗?”她直觉这位斯文倜儻的老大哥铁定手无縛之力,如果不帮忙勸退这些抢匪,他将难逃被抢夺一空的噩运。

  “没你的事,滚一边去。”土匪看她耝⾐布裙,料想她也没几个钱好让他们抢,于是把目标全对准锦⾐华服的豫顥天。

  “他们要抢的是我,你就先到那边桥墩坐一下好了。”豫顥天可不希望等一下动起手来伤了她。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曾有恩于我,我怎能见死不救?”盼盼没别的优点,就是憨劲十⾜。她自有主张地面向土匪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个小⽑贼?”

  “当然不是。”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我们全是劫富济貧的绿林好汉。”土匪头大言不惭地说。

  “是吗?听说绿林好汉都是恩怨分明,而且一诺千金。”她在拋餌鱼群上鉤。

  “大哥,别跟她罗嗦,快抢银子走人。”

  “不急嘛,先听听看她想说什么?”其实他不是想听,是想看,看她的人。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那种人。”

  “那好,咱们打个赌。”盼盼自际取出一张⽪⾰递给他。“这张是当年后周郭威偷偷埋在鄴都﹙今河北大名县东北﹚的蔵宝图,如果你赌贏了,它就送给你;要是你赌输了…”

  “那又怎么样?”众抢匪一听到是江湖传闻甚久的鄴都蔵宝图,个个眼睛为之一亮,摩拳擦掌地待強抢夺。

  “我还是把它送给你们,不过,”她慧黠地冷凝一笑,把原已要放到土匪头手中的蔵宝图又菗了回去。“你得认这位老大哥当⼲爹,认我当姑,并且发誓从今以后绝不为难我们。”

  “输了你还肯给我?”

  “不给你你还不是要抢,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信用卓着,一诺千金。”

  当了十几年土匪没碰过这么上算的事。土匪头子瞟了⾝⾼⾜比他⾼出一个头的豫顥天一眼,再瞧瞧这小不点姑娘,没多做考虑就点头应允了。

  “好,赌什么?”

  “赌勇气和耐力。”盼盼气定神闲地说。“我们各打对方一拳,谁先受不了谁就输。”

  “就这样?”众匪徒一听,无不因她的自不量力而笑弯了。“方法是你是的,到时万一把你打死我可不负责任。”

  “那当然。”

  “不,风姑娘,此事万万不可。”老天,他还以为她会想出个绝妙的退敌计策,怎知竟是自寻死路。

  “老大哥,你不要紧张,我很耐打的。”她悄悄地向豫顥天使眼⾊,要他稍安勿躁。

  “不行。”即便她的⾝子是铁打的,他也不能让她冒这个险。“我一个人对付他们净够了。”但见豫顥天袍袖轻轻一挥,三、四个较靠近他的土匪马上被他的掌风扫⼊湖底。

  这一着神乎其技,令其他倖存的两名小贼吓得心惧胆寒,脸孔发绿。唯独对武艺一窍不通的风盼盼搞不清楚狀況,浑以为是他们没站好,才不小心栽到⽔里去的。

  “你你你…”土匪头子不敢直视豫顥天,转脸问盼盼:“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喽。”盼盼不知死活的摆好架势。“喏,我先让你打一拳。”

  “风姑娘,不可以。”豫顥天一把将她拉到背后。“你们谁敢动她一寒⽑,就别怪我痛下杀手。”

  “那…算了,”能伸能屈大丈夫。“我们不抢也就是了。”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慢着,把蔵宝图还给风姑娘。”在他豫顥天面前岂容这群匪类无法无天。

  “这是她输给我们的。”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说什么他们也不肯把到手的宝物拱手捧还。

  “我说还给她!”豫顥天虎目圆瞠,幽光凜凜,看得他两人手脚不自觉地抖个不停。

  “小泵,他他…⼲爹他不守信用。”哇,名称都自动改了。

  “叫我姑,你们是认输喽?”盼盼⾼兴得手舞⾜蹈。“好,你们走吧,别忘了先把你们的同伴救上岸。”

  土匪们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拉起浮沉于湖面的弟兄,一起落荒而逃。

  “你的蔵宝图呢?”豫顥天对她不合?淼拇蠓剑械椒艘乃肌?br>

  “无所谓,我这里还有十几张。”盼盼从靴底、袖底、际菗出一大叠同样大小,图案画得也一模一样的⽪⾰。“小小女子出门在外,总要准备一些防⾝的法宝嘛。”

  “是假的?”亏她想得出来。用这种东西来防⾝,堪称绝无仅有了。

  “唔。你要不要来几张?很好用的。”盼盼也不管人家需不需要,硬塞给他三张当护⾝符。“今儿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刚好两相抵销,谁也不欠谁。我就此告辞了。”她一转⾝,赫然发现手还塞在他的囗袋里,忙想菗回,却让他紧紧握住。

  “我送你回去。”豫顥天道。“三更半夜,你一个女孩儿家孤零零的,太危险了。”

  “不用了,真的,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再耽搁下去,她迟早会被娘捉回去,盼盼急得如热锅上的螞蟻,他却纠不休。

  “姑娘不必客气,寒舍正好就在东华街附近,顺道送你一程。”豫顥天牵着她便往西岸上走。

  “不好啦,我习惯一个人走黑路。”这人好烦哦,盼盼不悅地打掉他的手。

  “你不怕又遇上那群歹徒?”他似乎并没发觉強行拉着一个女子的柔荑是件很失礼的事。

  “不怕,我告诉过你,我很耐打的,不信你试试。”她抬头,打直背,老神在在地示意他不要客气,随便找个地方捶下去。

  “这…”豫顥天嗤然一笑。“无缘无故,我打你做什么,又怎捨得打你呢?”莫非她穿了软冑甲之类的防护⾐在里边,要不然怎会不怕挨打呢?

  “不打我也行,你只要别再着我。”旋⾝赶紧快步疾走,一忽儿已上了湖岸。甩掉他了吧?回头瞄一下,没看到人了耶,大概往另外一边走了,好险。猛回眸!那人竟在咫尺处。“你怎么…”会⼲坤大挪移?

  “你走错路了,应该往右边走才对。”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瞬也不瞬。

  “哦。那我转回去。”

  “不如我送你。”

  这人真是不死心。盼盼沉昑了下,倏地抬头直截了当地问:“老实说,你是不是喜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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