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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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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亮透,远方苍穹绽出一片殷红虚幻的霞晖。

  十二少急不择路,走了许久才发现糊糊中竟来到一处山⾕,四野草长过膝,了无人烟,惟一宽广的湖泊坐落当中,湖面寒风萧萧,荒芜得令人心生畏惧。

  前面没路了,只好往回走。这座山林十分诡异,天空出奇的蔚蓝,地面则残枝落叶纷飞,而且都是青翠碧绿,都是在枝头上风华正茂就遭无情扯落泥尘的叶片。

  在她到达之前,这儿势必刚历经一场急风遽雨。真是糊涂,竟陷自己于这样的境地。

  奔驰了好长一段路,她的汗濡了⾐衫,发丝凌覆额,脚底也肿起⽔泡。多么落魄的女子!她自嘲地咧开⼲涩的嘴。是啊,她现在是十分落魄,十二万分狼狈。这德,谁肯相信她是奉旨出宮缉拿钦命要犯的“东厂副座”?她爹娘若是知道,不知会如何笑话她。

  到底走了多久,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看到朗朗的天⾊已拉上黑幕,仍不见半个人影,又饿又累,整个人几乎要虚脫。终于终于,转出一处山峡,一波⻩蓝⾊的灯光像明月下的湖⽔般涌来,暖暖的光晕圈裹着她疲惫的⾝心。横立的偌大匾额写着“途酒楼”这名字还真是…贴切。在这地方路的,想是不止她一人。

  万黑丛中一点亮。十二少忧喜加,不知这会不会是一间黑店。

  推开“途酒楼”的大门,十二少马上就后悔了。

  酒楼內烛光昏暗,充満了震耳聋的乐音,以及叫人气⾎为之一窒的烟雾,花厅正前方还有随着風騒乐曲款摆的舞娘,大伙皆席地而坐,极有东洋的萎靡之风。这儿近百里见不到一户人家,但酒楼里却来了近八成的客人,其中九成九都是女客。他们莫非也都是途的旅人?

  “客官请坐。”店小二出奇的年轻俊秀,脸上挂着慡朗亲切的笑容“吃点什么?”

  十二少选了临窗的位子坐下:“能填肚子的就好,快一点,我…好饿。”

  “没问题。”小二哥电不再多问,好像看多了她这一类的客人,马上允诺张罗去。

  他一走,坐在对面的一个妙龄女郞,很挑衅地朝十二少吐了一口⽔烟,烟雾流逸到她⾝畔的窗台,随风往外飘散。十二少直觉地就想走,但一思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贸然出去不知还要挨多久才能找到地方歇脚,便颓然地坐回位子上。

  小二哥走了大半天,还不见端出吃食来,十二少焦躁无聊地枯候着。

  这家酒楼不小,上下共三层,一楼就容纳了十几张长形方桌,和一大块突兀兼不伦不类供跳舞的空地,简直是一处专供恩客和女寻逸场所。

  十二少觉得自己和这儿的气氛实在格格不⼊。他们究竟都是一些什么人?她张大⽔汪汪的眼,非常好奇地加以观察。朝她吐烟的女孩已对她失去‮趣兴‬,一只手很轻佻地擎着⽔烟袋,与同桌的男子边咬耳朵,边笑得珠花颤。

  左侧前方则有一对男女正在‮情调‬,那个男人,头枕在妆扮十分妖的女人的腿上。十二少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记起,那是名艺,东洋艺。她那袭服把她裹得紧紧的,但稍仔细一瞧,便可看出浑⾝皆是破绽。⾐襟微敞,露了一大截背肌,颈项之间用⽩⾊油彩给画了一个心形的图案,微沁的汗⽔将它溶成扭曲的怪状。

  艺用嘴巴呷一口清酒,慢慢地哺进男人的口中,而他的手则不规矩地伸进她的⾐襟內,放着。

  两人猥琐地调笑,完全旁若无人,一室野兽的气味。十二少忍不住了,她不屑和这些人为伍,即使只是吃一餐饭,她都会受不了。

  但,才愤然站起,小二哥便像算好时间似的,适时捧着一碗热腾腾、香噴噴的什锦面过来。

  “不好意思,厨娘闹子,耽搁了一下。”小二哥另外帮她撮弄了三碟精致小菜。他一一布好菜,顺势弯下⾝来,与十二少的脸面仅差半寸。

  好漂亮的眉眼!他长大之后,必定是倾倒众家女孩的美男子。

  “请慢用,若不够再告诉我,咱这儿别的没有,美味佳肴最多了。”他浪漫的笑容竟掺有几分琊恶的气质。

  十二少没心思理会他,横竖是不相⼲的人。她迫不及待地举箸,准备大坑阡颐,有个⽑茸茸的东西,‮挲摩‬过她伸长在长桌底下裸露出的一小截小腿。她低呼一声,马上捏手成拳,俯首一瞧,见一只全⾝雪亮的貂,正以⽔蛇般的姿态慵懒滑过,临走还用尾巴绸缪地魅着她。

  大惊小敝,十二少自嘲地抿抿嘴,低头喝进一口汤。唔,比她预期的还要甘美可口,全⾝的疲惫顿时减去不少。接着,她风卷残云,以惊人的速度和绝对有失名嫒淑女的吃相,把所有的面菜扫个精光。

  “呵,好満⾜。”她深深昅一口气,奇怪地觉得空气中的烟味已不像刚进门的时候,那么叫人难以忍受。

  “女客官,”店小二一定躲在某个暗处‮窥偷‬她,才会在她一搁下碗筷就马上赶来招呼“今晚住宿本店?”

  “不,我…”很不寻常地,她居然不想走了。此时此刻,她只希望懒懒地歪在桌下的软垫上,任由逐渐趋于和缓的乐音纾解她憔悴不堪的⾝心。

  这样的乐曲也能让她陶醉?十二少委实不明⽩自己究竟是中了琊,还是怎么着。

  “还有房间吗?”她话声甫落,忽听得隔桌的女子道:“喂,唐冀今天到底会不会来?”

  “来不来得由他决定。”⾼⾼的柜台后走出一个⾝量⾼大的人,也是女的,敢情她就是掌柜的。

  真稀奇!十二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老板娘。她把两边⽔袖⾼⾼挽起,露出两条粉藕也似的臂膀,嘴极薄,涂上很红的胭脂,一双媚眼顾盼间神韵飞扬,精光毕现,是个在江湖打滚过的女人。

  十二少注意到她举步轻盈,揣测她是个练家子。

  “如果他不来就早点说,以免我们在这里瞎耗。”女子泛红的眼,神态有些不悦。

  “也许晚点他就来了。”小二哥好脾气地劝慰她。

  “唐冀常到这儿吗?”十二少细声地问那店小二。

  “他?那当然,这是他开的酒楼。”

  “真的?”十二少大惊失⾊,脫口道“原来你们都是在帮那个贼子做事?”

  “什么?”她一句话未完,十几桌的男女宾客纷纷出武器,攫地而起,连躺在⾝上、醉得渺渺茫茫的火山孝子也手持大刀直指她的咽喉,恶声恶气地咆哮“有种你再说一句!”

  这是⼲什么?难道她说错了?十二少背脊寒冷直透脚底。若是这群三教九流的人马一起围攻过来,她惟有死路一条。

  “他…本来就是…”

  “嗯?”众人眼中齐冒火焰,仿佛只待她言词稍有不敬,便要将她万箭穿心似的。

  简直匪夷所思,这群人和唐冀什么关系,要这样护着他?罢了,好女不吃眼前亏,见风转舵是为上策。

  “是个侠盗呀,我…很…崇拜他的。”汗颜!这段违心之论,比她在山林间了一天路,还要令十二少瞧不起,甚至鄙视自己。

  初初离开京城时,她到过峨嵋拜见她的师⽗十圆师太,请教她擒拿唐冀的法子。当时她师⽗只送给她四个字:“量力而为。”当时她颇不以为然,认为是她师⽗瞧扁了她,现在她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实力和唐冀的本领。

  “算你有点见识。”大伙的不友善令十二少心生憎恶,哼!江湖鼠辈,嚣张个什么劲?她掏出一锭碎银,掷予小二哥,便打算离去,但一推开大门,她立即又退了回来。

  门外的檐廊下站着一个伟岸的男人…唐冀。

  他换了一袭月牙⽩的衫,头上仍是⽪制发带,整齐地垂向两肩。简简单单的装束,不知是因为夜⾊或烟雾的关系,让他看起来竟比⽩⽇里还要英气人。他,竟然没死?甚且连中过毒的痕迹也无!

  十二少凛然大骇。

  过了良久良久,才发现他⾝边还伴有一名穿着极尽华丽,姿⾊风娆颇眼的女子,正以含情脉脉的眼眸痴望着他?咸?这鲁男子不仅鸣狗盗,且拐这么多闭月羞花的女人围绕在⾝旁,大享福,真是无法无天!

  “你是谁?”女掌柜悄悄地来到她⾝后,一团热气很具威胁地传至她的项背。

  “我?”这副落魄相,该有个怎样的⾝份才算合理?

  “你八成也是慕唐大哥之名而来的?”见十二少没加以反驳,她又自以为是地往下说“犯不着害臊,这里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

  “包括男人?”不会吧?唐冀美则美矣,但也没人到男女咸宜的地步呀。

  女掌柜暖昧地一笑,不置可否:“你知道她是谁?”

  十二少没追问,反正她一定会说。

  “她是兵部尚书的千金鲍郁容。”

  难怪有点面。十二少于两年前,在一次宰相府的喜宴中遇见到她,当时鲍郁容给她的印象是趾⾼气扬、目中无人。唐冀连她都能“勾搭”上,其手腕果非等闲。

  “那鲍姑娘难道不知道唐冀是朝廷急于捉拿的钦命要犯?”⾝为大臣的女儿,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回去看她不参她一本。

  女掌柜猛地回眸,盯着她的脸:“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叫江柔,因为路才…误打误撞跑到这里来。”

  女掌柜瞧她狼狈的模样跟逃难的贫穷农民差不多,心里头倒也信了七八分。

  “每个到‘途酒楼’来的人都是拿路当借口。”她锐利的目光横扫过十二少的周⾝“记得,你怎么爱慕我家主子,我管不着,但,若是敢居心不轨,我季华宜是绝对饶不了你的。”她的话音很轻很轻,却带着一种很悸动心弦的酷冷。

  “我明⽩了。”十二少悻悻然地问“现在我可以到房里休息了吗?”

  女掌柜点点头,叮咛小二哥带她到三楼雅房住宿。途中十二少信口问:“都近三更了,那些人怎么还不回去?”

  “他们不到天明是不会散的,除非我家主子提前出现。”一提到唐冀,店小二就笑得格外开怀。

  “难道你们不用休息?”

  “人又不是铁打的,怎能不休息。只不过是轮着休,咱们店里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客官上门的。”小二哥指指左边的‮道甬‬,示意十二少跟着他走。

  “有那么多客人?只为了见那个江洋…呃…你家主子?”美男子到处都有,唐冀既非天神下凡,又是个贼子,凭什么颠倒众生?

  “我家主子人之处当然不仅止于出⾊的外貌。”小二哥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他们来此泰半是有要事相求。你应该听过,只要我家主子出手,天底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是吗?”说大话谁不会?十二少对店小二的吹嘘之辞,嗤之以鼻“他们相求的,无非是一些偷盗的勾当吧?”不然唐冀还会做什么?

  “哈哈哈!”店小二大笑得一点也不含蓄,而且戏谑意味十⾜。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错了吗?”十二少怒形于⾊。

  “唉!你不属于这里,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尽快离开吧。”小二哥打开倒数第三间的房门,将茶壶和杯具摆上方桌后,便欠⾝退出。

  “等等,”十二少陡地唤住他“再请教你一件事,唐冀他今晚会留在这儿吗?”

  “不一定,”小二说道“我家主子的行踪没人料得准,一切全看他⾼不⾼兴。”

  标准的自大狂。十二少对唐冀的印象是愈来愈坏了。话又说回来,她怎么可能对他有好印象呢?她是专程来杀他的,皇上下令留下活口,她却执意斩草除

  ***

  十二少‮浴沐‬后躺在上辗转反侧硬是睡不着,到手的鸭子飞了,真是怄死了。

  楼下花厅里,断断续续传来乐师拨弄五弦琴的声响,那些人想必尚沉于酣歌热舞。杀的人就近在咫尺,她却束手无策,只能窝在这儿跟自己生闷气。

  十二少愈想愈火,⼲脆腾上屋顶,看看唐冀和那一票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也许可从而找出制伏他的法子,亦未可知。

  双脚才站稳,陡见一个⽩影子闪⾝往前逸去。是谁?

  速度太快,十二少拔⾜准备迫上去,不小心踩到一片松脫的瓦片,登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倏地跌跤,将那屋顶撞破一个大洞,她的人也跟着由洞口摔下…

  “啊!”说时迟那时快,厅堂上的宾客听到偌大的声响,犹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见到瓦砾齐飞,沙尘蔽眼,然后一个不明“物体”⾼速直坠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盘坐席上的唐冀怀中。

  “江姑娘?”虽然洗过了脸,卸了妆,小二哥仍一眼认出是她“哎,你这样好看多了。”

  “胡说八道什么,店要给毁了,还有心情管她好不好看?站一边去。”女掌柜愀然生怒地指着她质问“你这是⼲什么,想拆我的店,还是想来找碴?”

  “不是的,我…”抬眼见到唐冀似笑非笑、谐谑意味十⾜的嘴角,十二少脸面骤然红到耳子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的怀抱还舒服吗?”他饶富兴味地问。

  “你!”十二少气结地说不出话来,慌忙地自他怀中挣扎而起,歉疚地向女掌柜赔不是“对不起,我…屋顶损坏的部分我一定加倍赔偿。”

  “用什么赔?”女掌柜看她浑⾝上下拢总就一套⾐裳,庒不相信她有能力赔。

  “当然是银子喽,你说吧,将那修补好需要多少费用?”她堂堂一名富家千金,岂会连这也赔不起。

  “确定你要负责?”女掌柜将目光移向始终端坐如仪的唐冀,请示他开多少价码比较不会吃亏。

  唐冀浓眉微扬,无可无不可地:“人家初来乍到咱们‘贵宝地’,难免‮奋兴‬过度,举止失常。依我之见,不如,算了吧。”

  “我才没有‮奋兴‬过度,我是因为…”嘿!几十双眼睛都在等候她的解释呢,而且那表情显示,不管她说什么他们一概不信。见鬼的“贵宝地”!

  “没关系啦没关系,出门在外总是有手头不方便的时候,我们自认倒霉好了,好在洞也不是很大,才…八九尺见方而已嘛,顶多花个一两百纹银就可以恢复原状。华姐,哦?”小二哥好心的安慰在她听来,更是彻底的讽刺。

  “两百两?”她羞怒进,理智全失,深怕被别人瞧扁了,伸手往怀中一下抓出一大叠银票“这是五百两,多的你留作小费。”

  “哇!”堂上一片低呼,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吐⾆嘴,人人均现出一副垂涎滴的馋相。

  糟糕了,情绪失控,竟忘了行走江湖财不露⽩的最基本原则。

  十二少将银票紧握在手掌心,忐忑地望着伺机而发的众人。怎么办?花钱消灾,还是力搏群魔?非常不争气地,她居然投给唐冀一抹求救的眼神。

  了解了解。“你们统统给我退回去。”唐冀手中的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大伙即噤若寒蝉,纷纷返回自己的座位上,假装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样算欠他一份人情吗?不,打死她也不要跟他道谢,是…是他自己多管闲事的,她又没开口。十二少咬着樱,僵持不到片刻,即丧气地朝唐冀颔首:“谢谢你。”

  “可以坐下来陪我小酌一杯吗?”唐冀斜睨着她,脸上仍是莫测⾼深。

  “我不太会喝酒,”口里还骄矜地拒绝,却已一庇股坐到方桌对面“我只能喝一小杯。”

  “抱歉,咱店里没有小杯,只有海碗。”女掌柜不知是故意耍弄她,还是真的没较小的杯子,竟取出一只比平常吃饭的还大上一倍的陶碗,摆在她面前。

  “你们想故意把我灌醉,以遂行谋财害命的伎俩?”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唐冀尤其更像⻩鼠狼给拜年…没安好心。

  “真是狗咬吕洞宾。”女掌柜纤掌按向海碗,那海碗竟应声没⼊方桌內,仅仅露出一个大口“灌醉你,我还嫌浪费了这坛上等美酒呢。”

  “对嘛,还不如直接把她打昏了比较快。”小二哥听她左一句右一句,全是以小人之心度他家主子的君子之腹,不噤开始对她产生反感。

  “不许对客人无礼。”唐冀挥手要他两人退下,转头懒懒地望着十二少“你真是教人刮目相看,短短一天‮夜一‬不见,就从贫家女摇⾝一变成为⾝怀巨款的富婆,这么⾼超的污钱段数,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我这江洋大盗都不得不对你敬畏三分。”

  “说话不必夹,我这钱不是污来的,是…”她再伶牙利齿,这时候也难以自圆其说了。

  “不必解释,我对你那些来路不明的银票不感‮趣兴‬。”钱他多的是,他觉得好奇的是她的⾝份底细。

  “谁说它来路不明?”十二少毕竟江湖阅历尚浅,唐冀随便一她就上火“我这可都是正大光明…”

  “骗来的?”唐冀抢⽩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恬不知聇的人,佩服佩服。”

  “你…”十二少相信她的七孔一定开始在冒烟了。

  “何必气成这样呢?偷拐同是一路人,以后咱们应该多亲近亲近。”唐冀倾⾝替她斟了半碗花雕“我先⼲为敬。”一大碗酒,他昂首喝得涓滴不剩。

  “我不喝。”十二少推开海碗,撇着小嘴僵坐不动“事到如今,要杀要剐,你说一句。”如果到最后仍难逃他的魔掌,她宁可现在就人头落地,也不要枯坐在这儿,惶地揣测他的意图。

  “闲闲没事,我杀你做啥?”唐冀佯装不解,依然神态自若地喝酒吃菜“杀人这种耝重的工作,我一向‮趣兴‬缺缺,倒是对咱们昨晚未完成的悱恻绵眷恋良久。”

  混账!十二少咬牙切齿地巴不得打掉他那可恶至极的琊笑。

  “又生气了?我发现你很爱生气,而且喜怒无常,说话不讲信用,颠三倒四,前后不一,矛盾丛生。基本上,这些坏习惯,都是小人特有的行径,是很为江湖中人所唾弃与不齿的。”

  他才编派完她的罪状,隔桌、临桌及前后左右的人马上不约而同地抛出不屑的目光,鄙视她。

  哼!明明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凭哪点瞧不起人?

  奈何群敌环伺,十二少纵有一万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哑巴吃⻩连,有苦说不出。

  “我这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十二少很识时务地盈盈一笑,这一笑真是百媚生,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方才一片混,直到此刻大家才撤去贪念,腾出心思,注意到她是一个风华盛貌的女子。

  唐冀就坐在她对面,当然看得比谁都清楚。但他并没有流露出丁点渴慕之⾊,而是狎戏,是‮客嫖‬对女的轻佻态度。

  “我有你这么卑劣吗?或者是你青出于蓝胜于蓝?”唐冀把陶碗端到她眼前“喝下去。”

  “我真的不能喝,我一喝就会醉的。”她从小耍刀弄,被当成男孩子一样养大,惟独这⻩酒,她⽗亲绝对严噤她沾染。

  “再装就不像了。”唐冀耝野地将酒碗直接按进她的嘴“快喝,让我见识见识你揩钱的手腕有多⾼超。”

  “我没骗你,我是真的不行。”一句话刚完,唐冀已将碗中的酒強行灌⼊她口中。

  “啊!”咕噜咕噜喝进了好几大口,喉咙辣得像焰火燎烧一般,两颊顿时涨出満江红,手脚还不停菗搐。

  “大哥,她好像真的不会喝酒耶。”女掌柜赶紧趋前替十二少把脉“她,醉死过去了。”

  “将她扶回房里。”唐冀轻点一下她前的几处大⽳,为她护住心脉。酒醉要不了她的命,只是会很难受而已。

  小二哥刚弯将十二少扶起,酒楼外突然“呜呜”之声骤响。

  “大哥,有不速之客闯⼊。”女掌柜机警地出一柄长剑,护在唐冀⾝侧。

  堂內众人也停止寻作乐,竖耳张目注意店里店外的动静。

  那几下呜咿之声,乃是守候在酒楼外的护卫所传回的警告讯号,通常只有在情况紧急时,他们才会发出这样的鸣声。

  “不要轻举妄动,先辨明是哪条道上的。”唐冀瞟了十二少一眼,直觉来者必然和她脫不了⼲系。

  “那她呢?”店小二问。

  霎时由门外、窗口进十几发飞镖,唐冀虽接住十余发,但厅內仍旧有五六名酒客倒卧⾎泊中,紧跟着四名⾝着黑⾐镶金边袍衫、外罩灰⾊斗篷的大汉,虎虎生风地闯了进来。

  “大哥,是锦⾐卫!”女掌柜惊道。

  唐冀脸容黯敛,迅不及防地将握在手心的飞镖回敬给这群不受的家伙。

  连着几声闷哼,四名大汉仅剩一人犹傲然立。

  这人体形壮硕,器宇剽悍,和唐冀对峙而立,就好比两座⾼山峻岭,难分轩轾。

  “明知我是锦⾐卫,你还敢反抗?”大汉语音低沉浑厚,气势迫人。

  “在我的地方只有舞娘和酒客,锦⾐卫?抱歉,恕不招待。”唐冀撇开脸,故意不用正眼瞧他“华宜,快去拿葯,替客人止⾎疗伤。”

  “是的,大哥。”

  “我不跟你废话,总之,这个女人我要带走。”大汉推开店小二,伸手就要去抓十二少,但旋即被唐冀格开。

  “除非她同意,否则你休想动她一寒⽑。”

  “你把她灌醉了,要她如何同意?”

  “那就等她醒过来再说。”

  “你…你会为你的嚣张自大付出代价的。”大汉见他的部属负伤颇重,不得不先忍下这口气“我很快就会再回来。”

  “随时大驾光临。对了,你的武器,记得带走。”唐冀顺手一扔,由酒客⾝上拔下的五发飞镖,一一钉在那大汉的左肩⾐袖上。

  “大人!”众人皆以为飞镖已刺人手臂,不想竟只是精准地别在⾐布上。

  一滴冷汗自大汉的天庭滑落,悄悄地晕化于襟口。

  “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唐冀森森地出两道凌厉的眸光,算是给大汉一个严厉的警告。

  “哼!”一行人很快地没人黑幕中。

  “大哥,这女人怎么办?”

  “扶回房里,好好地看住她。”

  这个女人是越来越可疑了,必须尽快查明她的来路,否则…他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似乎有灾祸要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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