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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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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微露,天空是很淡的生铁透着些许粉⽩。太快要升起了,大地依然静默。

  艰难的一天即将过去。

  远处有早起的牧童吹着悠扬的笛音。在唐采楼耳中,什么曲调都是哀歌。

  狄鹏木着脸⾼坐马背上,一手牵着唐采楼坐骑的缰绳,飞奔上山。这一路意外的

  平静,料想该发生的事一样也没发生。

  什么缘故呢?那姓季的莫非想等到净⽔庵再发难?

  他回眸瞟向唐采楼,‮浴沐‬在晨光中的她,倔強不语。不哭、不闹,如一具脫了魂

  魄的行尸。

  “净⽔庵就在前头不远的山巅。”他道。

  她依然紧抿双,以沉默表达內心的忿恨。

  “如果你真是冤枉的,我会还你一个清⽩。”

  唐采楼忽尔抬头直视他的眼,良久,后又垂下臻首。

  这是一抹含控诉和质问的眼神,狄鹏明⽩,她不相信他,一如狄家的人不相信

  她一样。

  狄鹏递给她一叠银票。“你尽可以逃,但不准暴尸街头,你的命是狄家的。”

  “所以,我合该死在你手上?”她冰雪聪明,怎会猜不透他的心意。

  唐采楼瞅着他的脸,眉间眼底充満嘲弄的讥诮。

  “狄家不会错杀好人,但也绝不放过奷佞。”

  唐采楼点点头,仍然意露鄙夷。“希望你的本事和你的口气一样了得。”她突地

  一夹马肚,那马儿受疼,挣脫狄鹏的掌控,朝前奔驰而去。“就此别过了。”

  狄鹏即时追了上去,不想那成叠的银票竟面洒落,飘飘扬扬如雪絮纷飞。

  她不要他的钱,一如她不要他的同情。她要的是清⽩!

  净⽔庵的雄伟远远超乎唐采楼的想像,简直可以和任何一座名寺宝刹相媲美。

  此庵原建于东汉末年,据说因庵前出现过五⾊云彩,紫雾缭绕,安祥宁谧,仿似

  天佑,隋炀帝于是下诏正名。

  大殿相当富丽,只见香、花、油灯、幢、幡、宝盖,均罗列森严,‮央中‬供奉了三

  尊紫金大佛坐像:正中是释迦牟尼佛,左边是葯师琉璃光如来,右边是阿弥陀佛。殿

  的两旁为十六尊者,东上首有文殊师利菩萨,西上首则为普贤菩萨,立鳖头之上,处

  浩茫大海;由善财和龙女侍立在两侧。

  唐采楼跪在蒲团上,心如平原跑马,绪如群蜂纷闹。当她踏⼊山门,过了“三解

  脫”之关: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便知她的命运又被推向一个无可奈何的境地。

  师太年约六十,眉⽑泛⽩且低垂,嘴角未语先含笑,十分地和善可亲。

  “起来。”师太道。“累了吧?赶了一天‮夜一‬的山路,想必也饿了。”

  是饿,但没有吃的望。

  唐采楼低着头,垮着肩,一副听任处置的消颓模样。

  师太命人准备素菜斋饭,也不问她为何而来,便安排她住⼊居士下榻的禅房。

  初初几天,她几乎没开口说话,三餐时间到了她也不随众人到食堂用膳,因此⾝

  子骨一天比一天瘦弱,一天比一天苍⽩,那原本透着嫰红的肤⾊,逐渐化为惨⽩,像

  森冷的月光照在纸窗上,⽩得异常骇人。若非师太怜悯,每⽇差小女尼专程送吃食至

  房里好说歹劝的,她恐怕早已香消⽟殒。

  受了戒疤的女尼中,有一个四十多岁,却风貌楚楚的师太法号了凡,对唐采楼特

  别关照,经常拿着佛书读给她听,庒着嗓门问她是否要皈依?

  唐采楼猛地‮头摇‬,‮房同‬中的人见她顶着一颗光头,却拒绝皈依,都当她是个异类,

  时时用狐疑的眼神侦测她的举动。

  她们对她的疏远和排斥正好让她得以不受⼲扰,专心筹划如何逃离此地,另觅生

  路。

  鱼板声再度响起,稀疏单调,一声接着一声,房中诸人纷纷起⾝,原来诵经的时

  间又到了。

  唐采楼总是刻意痹篇早晚课,踱到远处寺院的围墙边,去看女尼们为蔬果浇⽔除

  草。

  女尼们的劳作,教她在心中玩味良久。

  虽是佛门净土,也还有筹谋生计这等琐碎的回题,竟与槛外并无二致。这就是人

  生吧,既已堕⼊红尘,无论怎么努力六清净,四大皆空,还是摆脫不了基本的生存

  求。

  这⽇,院中特别热闹,辰时一过即沸沸扬扬,直到夕西垂仍静不下来。

  了凡于戌牌时分,仓皇来到禅房要她赶紧至“蔵经阁”躲避。

  “为什么?”莫非狄鹏改变心意,或已查出“真相”要来置她于死地?

  “因为外头来了一大批进香客。”了凡显然跑得很急,额头⾖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那又如何?”唐采楼不解地走到门边张望,了凡马上将她推向里头“啪”一

  声关上房门。

  “那些人不是诚心礼佛而来,他们是专程来看你的。”

  “看我?”唐采楼还是不懂。

  “是啊,因为你名远播,所以…”

  男人出名招来的是功名富贵,女人出名却常是祸患随至。

  “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

  “没错没错,但…总之你先避一避,地痞流氓还好应付,最头疼的是县里的

  ‘百里王’冯天霸,硬吵着要跟菩萨提亲,娶你回去当妾。”

  “岂有此理?”唐采楼愤怒得想拿把刀子杀出去。

  “还有呢,上峰岭的土匪罗武驹也扬言要把你抢回去当庒寨夫人。”

  “这事…我怎地都不知道?”

  “因为都被师⽗给挡下,说是要让你安心修行。不过,这回我看师⽗是无能为力

  了。”了凡忧心忡忡地望着唐采楼,两手无措地握着。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那些人走了,还是会再回来的。”

  “先避避锋头,以后再想办法吧!”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我要苟且偷安?”唐采楼气愤难当,一掌击向桌面。

  “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连累了整个净⽔庵?你知道,我们都好喜

  你,谁也不愿见到这样,然而形势比人強,师⽗也是莫可奈何。”

  了凡所言亦是合情合理,这场灾祸皆因她而起,她该一肩挑起全部的责任。

  唐采楼略一思忖,旋即有了主张。“我走。”

  “走去哪儿?你娇娇弱弱,手无寸铁,怕一出了净⽔庵就给掳走了。”

  “这…”天下之大,竟无她容⾝之地?

  “别这呀那的,快随我到蔵经阁,再图后计。”了凡不容分说,拉着她就往外跑。

  经书很老旧了,有的是竹册,有的是木册,也有微⻩的纸张写成绩本。静静诉说

  一些深奥但又似乎浅显的道理。

  唐采楼跌坐在成排的经书中,找不到她要的答案。出家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认

  为自己具有超脫物外的慧

  世事不公不平不正。所以人们无路可走,只好走⼊这里,以求来生?瓷蛞挥?br>

  不尽人意,就再求下一世,但是谁敢肯定还有来世?

  她两眼盯着怔忡虚无出神,眼泪忽然狂涌而至,一滴滴溅在脸颊上。冰粒子也似

  摔落前襟。

  蜷缩在墙角下近半个时辰,她突然攫地而起,漫无目的地往后山没命地奔跑。

  暮舂的凉风掠山而过,⾐衫、袍袖都在猎猎急抖,云层像⽩⾊的长河从舍⾝崖下

  流移向东,传来阵阵河啸一般的松涛声。

  唐采楼伫立在孤峭得刀削也似的悬崖‮端顶‬,但觉自己就像风中的枯叶,将凄凉无

  奈地飘落凋零…

  “我不再接受你的‮布摆‬,”她对着天际怒吼。“不能求生,我总能求死吧?”闭

  上眼睛,她牵起畔,两手张扬⾼举…

  “孩子,且慢,听老尼说几句。”

  唐采楼被这声音吓一大跳,战栗了下,慕然回首,却见净⽔庵的了凡师⽗抚松而

  立。

  她一鼓作气爬上⽩云岭顶,⾝后跟着这样一位老妇,居然毫无觉察,⾜见了凡的

  武功不在狄鹏之下。

  “狄鹏是我师⽗破例教授的俗家弟子。”了凡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慈祥地笑了笑,

  走近她,坐在她⾝边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你到来之前,师⽗已收到他的飞鸽传书。”

  “所以师太也知道我害死了人?”唐采楼颓然倚在她⾝旁。

  了凡摇‮头摇‬。“不是存心害人就不算害人。”

  “师⽗何以知道我不是存心害人?”

  “有后果必有前因。你没有杀人的戾气,却有含冤未雪的悲愤。这不是一名凶手

  该有的表情。”

  “既然您知道了,为什么不去告诉他?”唐采楼的泪⽔再度夺眶而出。

  “他或许也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不放了我?”唐采楼动地抓着了凡的手。

  “因为‘真相’。世俗之人要用世俗的方法才能得知‘真相’,这也是无可奈何

  的事,你必须体谅他。”

  “不,我体谅他,谁来体谅我?”狄鹏明明已看出她是冤枉的,却执意要她出家

  为尼,她是无辜的受害者呀!“如今我被得有家归不得,连尼姑也当不成,为什么?”

  “这是很自然的事,”了凡叹息一声。“这山上开満杜鹃、野桃花、杏花…过

  往的行人都満不在意,可是,偶尔草丛中出现一株牡丹,大家就会争相将它拔起。这

  里的⽔土不养你这样的花呀!”

  总归一句,是她活该倒楣?

  唐采楼咬了咬编贝也似的皓齿,怔望云层中流移的山峦,久久没有言声。

  “你太弱了。想过没?如果你是一株坚韧的花,或浑⾝长満了刺,谁还敢欺负你?”

  唐采楼惶惑地望着了凡,摇‮头摇‬。

  “不明⽩?”了凡莞尔道。“如果你是武功⾼強的刀客、剑侠,谁还能伤你?你

  何必担心冤屈不能昭雪?”

  “这…这不是前世的冤孽吗?”她记得老师太讲经授课时总是这么说的,怎地

  了凡的口气和她完全不一样,倒像极了风里来、浪里去的老女侠?

  了凡的笑意更深了。“制止暴行是帮那些欺负你的人减轻罪孽,和菩萨的本意并

  不违背呀,而且这世上的男人本来就没几个是好东西。”

  “是这样吗?”唐采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我又有什么能力制止旁人的‮辱凌‬?”

  “我来教你。”了凡由袖底拿出一本“秘笈”给她。“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

  条件。”

  唐采楼不语,等着她往下说。

  “学成之后,绝对不可以找狄鹏报仇,因为连我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你当然就

  更没有胜算了。况且若是让师⽗知道,我就⿇烦大了。”

  “为什么如此帮我?”违及寺规将受到很严厉的惩罚,尽管了凡—直待她极好,

  但似乎尚无必要作此牺牲。

  “因为你很像我。”见唐采楼张大眼睛,她赶紧补充说明:“当然是指年轻时候

  的我,二十多年前,我在南京金粉之地,可是连中三年的花魁。”猛地察觉失言,她

  腾地面河邡⾚,一脸羞惭。“唉,不谈这个,来吧,我现在就教你武功。”

  了凡忽然纵⾝跃下前面的万丈深渊,唐采楼惊呼一声,脚下跟随险些扑倒在地,

  只见了凡倏起倏落,⾝轻如飞燕般时沉、时浮、时仰、时俯,翻滚起落随心所

  虹云山庄內,气氛十分凝重。

  自从狄虹教人毒害⾝亡之后,整个庄內外就弥漫着哀痛的气息,久久未能平复。

  办完丧事后,狄鹏便开始积极着手调查狄虹遇害的真相。

  “禀二少爷,刘媒婆失踪了。”看守门房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狄鹏霍地从大师椅上站起。“偌大一个人,怎么会无故失踪了?”

  “奴才该死!今早她说要到市集采买一些东西,奴才就陪她一道去。不想,到了

  长青葯铺,她说內急难噤,跟葯铺的掌柜借茅房一用。谁知她进去大半天还不出来,

  于是奴才就进去找,才晓得…她已经乘机逃逸了。”

  “糊涂!庄叔,”狄鹏吩咐道。“马上派人四处搜查,务必将她找回来。”

  “是。”庄仪是虹云山庄的帐房兼总管,年逾五十,非常精明能⼲,自年轻时候

  起,即很得狄氏⽗子的倚重。

  “呃…少爷,还有一件事…”小厮期期艾艾地扭绞着⾐摆。

  “什么话快说!”

  “那个…奴才刚刚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人。”

  狄鹏示意他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往下说。

  “唐府的周管事。”小厮拧着眉头道。“说也奇怪,周管事是奉命到咱们山庄向

  大少爷致哀的,现在大少爷都已经出殡好些天了,怎么他还不回去?”

  唔!的确可疑。

  狄鹏浓似蘸墨的眉宇如长鞭一扫,心中马上有了计较。

  “告诉庄叔,找到人马上送往清河县。”

  “你要亲自去找唐毅问明原委?”狄秋荷从帘后走了出来。

  “也许是,也许不是。”狄鹏现在尚未能确定究竟谁才是幕后的黑手。

  不过,他相信无论是谁都必须为狄虹的死负起完全的责任。

  “我跟你一道去。”

  “不,请姑姑留在庄內,帮忙料理事务,我有庄叔陪同即可。”狄鹏担心她的火

  爆脾气,去了只会碍事。

  “又是庄叔,你就只相信他。”狄秋荷有些儿吃味。

  狄鹏但笑不语。他也会相信过她呀,狄虹的婚事不就是听任她安排,结果呢?

  思及至此,脑中遽尔浮现伊人的⾝影。这陡升的妄念,令他臆怦然悸动,额际

  微微沁出冷汗。

  “怎么啦?”狄秋荷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对劲。

  “没事。”他暗菗一口气,勉力稳定心神,然唐采楼鲜丽的容颜却顽固地盘据心

  头,久久不肯散去。

  “那就快去吧!假使查出此事果然是唐毅夫妇所指使,千万不可心慈手软,即使

  不诛他全家,也至少要提回五颗人头,以慰虹儿在天之灵。”

  “不。”狄鹏一口回绝狄秋荷。“大哥中毒前已然病人膏肓,这是你我心知肚明

  的事。娶冲喜,原是一步险棋,论真追究,我们也得负一半责任。”

  “你这是在怪我?”狄秋荷怒气十⾜。

  “侄儿岂敢?我只是提醒你,让大哥人⼊土为安,不要再妄造杀孽。”

  “你…”狄秋荷扁着嗓子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个女人。你爱上她了,

  对吧?”

  “姑姑硬要牵丝攀藤,将两码事混为一谈,侄儿无话可说。”狄鹏抱袖一揖,阔

  步迈向大门,旋即策马离去。

  “喂,你…”狄秋荷追至前院,怅望马蹄掀起的漫天尘土,心中惶惶忑忑,难

  道…她真的错了吗?

  清河县,南池子,西五六条街底二十一号的唐宅大门外,来了十名神秘大汉。

  周遭死寂,呼昅可闻。

  这座有着四十余年历史的大院,黑夜中益显其财大气耝的霸傲。

  一名大汉叩着门环,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应门。门才开启一条细,众人便无声

  地一拥而人,把应门的老佣人堵在门上,其中两名大汉以蒙汗葯噴向院里的三头恶⽝,

  顷刻间便控制了局面。

  老佣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声张,竟‮腿双‬一软,跪了下来。

  “唐毅的卧房在哪里?”

  “老爷出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找夫人或大‮姐小‬。”

  “大‮姐小‬?你家大‮姐小‬不是已经嫁⼊虹云山庄了?”问话的人虽然刻意庒低嗓门;

  但仍听得出相当急切。

  “不…不是,嫁人狄府的其实是我们家的小‮姐小‬…唐采楼。”

  吓!为首的大汉和一旁的黑⾐人骇异地换了一个眼神,众皆默然。怎么会?

  “带我们到唐⽟婕的卧房。”

  老佣人指一指左侧。“请…跟我来。”

  房子共五间,精练的十名黑⾐⾼手,闪⾝到了后花园。

  “就是这一间。”

  大汉点了老佣人的哑⽳,示意其中一人轻轻撬开那房间的门。

  里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换了数个眼神,迅雷不及掩耳,四人已散至角落,借着室外微弱的天光,

  隐约见房间正中,有张华丽的枣红大,一顶红罗销金帐软软撒下。

  上影影绰绰。她就是唐家的大‮姐小‬,那个原本应该在一个月前嫁人狄家的唐⽟

  婕?

  狄鹏迈步向前,唰地拉开罗帐…

  “什么人呐?”唐⽟婕见房里来了一大票人,吓得张开嘴巴,准备失声惊叫,孰

  料她一口气急上来,颈子已给架上一把匕首。

  事情太突然了,她犹在睡梦中,欠⾝半起,惊慌未定。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什么?”

  “你叫唐⽟婕?唐家的大‮姐小‬?”狄鹏急着弄清真相,只拣重要的问题问。

  “是,是啊!”“那么嫁人狄家的是谁?”

  “是…”她惶恐地看着来者,惴想这批不速之客究竟是哪条道上的?

  “快说。”匕首登时近寸许,直刺她的咽喉。

  “是…是我同⽗异⺟的妹妹。”

  “为什么是她?”

  “因为…啊!”一阵刺痛窜向脑门,她清楚地感受到粘的⾎自脖子流淌至

  襟口。“是我的意思。不,全是我娘作的主,与我无关。”

  “包括用毒害死狄虹,是不是?”

  “没…没…啊!”她再也说不出话了,深抵喉间的匕首,害她痛得五官扭曲

  成团。“是…是的…”

  话声刚刚落下,一个黑布袋马上套上她的头颅。

  “如何处置?”一旁的黑⾐人问。

  “你决定吧!”冤有头债有主,他要的是另一条命。

  狄鹏撇下众人,转⾝匆匆夺出房门,抓着老佣人就往外走。

  真相已然大⽩,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感快‬,反而蒙上沉重的霾。

  唐夫人于该夜猝然“病死”榻,没有人去深究原因,当然也不认为有所谓的

  “凶手。”唐⽟婕呢?那夜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她,唐宅內外谣传纷纷,可谁也没法

  证实,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尽快找着她才能真相大⽩了。

  一件天喜地的婚事,幡然一变成了永难弥补的憾事,怎不令人扼腕?

  如何去告知伊人?负荆请罪恳求原谅?但,她肯吗?

  狄鹏立于净⽔庵大门外,心比絮,思绪如涛。

  一名女尼好心地过来询问:“施主,进香,还是找人?”

  “找人。找唐采楼。”狄鹏不晓得她的法号,只好以俗名相称。

  “唐姑娘?”

  姑娘?“你是说她没有出家?”他莫名地心中一喜。

  “没有呀,师⽗说出家受戒必须心甘情愿,唐姑娘不肯,谁也不能勉強她。”

  “如今她人呢?”他已经等不及要见到她,告诉她他心底的愧疚。

  “不见了。”小女尼茫然地摇‮头摇‬。“上个月有一天,庵里又来了一大批存心不

  良的恶,师⽗要唐姑娘先到蔵经阁暂时避一避,哪晓得她就这样不见了。”

  狄鹏満怀希望,却扑了个空,不噤怅怅落落,失望不已。

  “没找过吗?”好好一个人岂会凭空消失?

  “找,找遍了整个山头,可就是找不到。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师⽗。”

  蜡烛⾼⾼燃点着,烛光摇曳中,佛像若隐若现,影子一一投向四壁。

  狄鹏和老师太,各自盘腿而坐。

  “你有心事?”

  “怎样才能找到她?”狄鹏闭目打坐,但方寸间扰攘依然。

  “找她何用?”

  “弟子该为做错的事赎罪。”他浓眉深锁,深深地,在额心几乎形成一个折痕。

  “只是这样吗?”

  “我…”他言又止,仿佛怕怈漏了心里的秘密。

  老师太仰首望向他,若有所思地。在静夜中,只有凄切的虫鸣,唱着最后一阙清

  歌。

  “你动了念?”

  狄鹏沉昑良久,难以适切地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确让弟子魂萦梦牵”借辞搪塞,不如诚实以告。他很清楚这件事即使瞒

  得了旁人的耳目,也瞒不了自己的心。

  “既然明⽩自己的心意,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师⽗不阻止我?”他愕然睁开眼睛。

  “为什么要阻止你?少慕⾊艾,乃人情之常,你既非出家受戒的僧尼,岂能要求

  你四大皆空?”

  狄鹏受到极大鼓舞一般,欣然自座中弹跳而起。

  “多谢师⽗。”

  “知道如何找到她了?”

  狄鹏喟然摇‮头摇‬。“即使天涯海角,穷毕生精力,我也在所不惜。”他发誓非找

  到唐采楼不可。

  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有了异样的感觉,他俩不可能就此云淡风清,转眼乍别。

  如果她不曾受迫成为他的大嫂,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惨剧,如果他不削去她的长发,

  強行留下她,那么…

  如果没有“真相”替他除去心中的罪恶感,也许他永远都提不起勇气走⼊净⽔庵。

  既然来了,他就非得到一个“结果”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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